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2:53:17

论医论药举遗

    先伯很重视“标本”,诊病医案上常有“法当标本兼治”、“仍当从本治”的意见。一次我与家兄讨论“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以及“治病必求其本”二者的关系。家兄说;“伯父曾说过,治病必求其本是根本的,根本就是气化阴阳。在诊断上知其何者为本,则何者为标,自然不言而喻;而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是言治法。”后读《素问·至真要大论》:“病反其本,得标之病,治反其本,得标之方”。此与上论不谋而合。足见先伯在经典理论上,不援引其词句,但深谐其理。
   
    先伯一般组方的主张是辨病立方,辨证施药。他说辨清病以后,立法选方是针对其病,而方中药物的加减则是针对具体的症候。正如徐灵胎所说,辨病立方而无加减是有方而无药;堆砌药物,合而成方,全无方法主次,是有药无方。喻嘉言《医门法律》:“约方,犹约囊也,囊满弗约,则输泄。方成弗约,则神与弗居”。“业医者当约治病之方,而约之以求精也。《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不得其精,焉能入神?有方无约,即无神也,故曰神与弗居。”先伯处方十来味药,很少超过二十味。三伯父患胸膜炎,胸腔积液,我那时在燕京大学医学院预科学习,请问先伯当用何方,他即指出病属悬饮,当用十枣汤,如有肋痛症候,可加川芎、川楝之类。我问十枣的用意,他说,大枣大小很不相同。如山东乐陵枣小而甜,仲景河南人,河南大枣则大,十个约30一60克了。经方一般用的大枣不过3枚。此方大枣分量较重,意在固脾,妨逐水太过。
   
    先伯治病各种剂型都用,不限于煎剂。如外伤瘀血,常用《良方集腋》的七厘散,用黄酒服用加外敷患处。他主张组方首在立法,法者不定之方,方者一定之法。同一法可从不同方剂中任选应用,或自组成方,但方既组成之后,必有一定之法方可。先伯推祟《伤寒》,《金匮》,但主张要学其法。他说:“以镜鉴人,不如以人鉴人。盖镜中影,祗自知无可比,而不如书中影,则使万世之人皆知也。伤寒诸书,仲景之影也。以之作鉴,则离神而取影,鉴中之影,皆非真影矣。学医者其鉴诸。”喻昌在其《尚论篇》中说:“举三百九十七法,隶于大纲之下,然后仲景之书,始为全书。无论法之中更有法,即方之中,亦更有法。”喻氏以法概伤寒,先伯则推之以及他病,可谓善学者。他不主张拘泥古方,认为墨守成方,总有一定的局限性。他推崇张元素“运气不齐,古今异轨,古方新病,不相能也”之论。他在用药处方上注意脾胃,但又与东垣的专主温补不同;看其处方,用药的轻灵,又吸收了温病学派的长处。伯父对于运气学说,也认为不可拘泥。陈修园《医学实在易》引张飞畴“运气不足凭”说;“谚云:不读五运六气,检遍方书何济。所以,稍涉医理者,动以司运为务。曷知‘天元纪’等篇,本非《素问》原文。王氏取‘阴阳大论’补入经中,后世以为古圣格言,孰敢非之,其实无关于医道也。况论中明言,时有常位,而气无必然。犹谆谆详论者,不过穷究其理而已。纵使胜复有常,而政分南北。四方有高下之殊,四序有四时之化。百步之内,晴雨不同。千里之外,寒暄各异。岂可以一定之法而测非常之变耶?若熟之以资顾问则可,苟奉为治病之法,则执一不通矣。”先伯生前,从不侈谈运气,提到张飞畴的话“很通达”。
   
    先伯虽不谈运气,却颇重视季节用药。如暑天家中常备六一散,若有伤寒迹象,或头晕,或不汗出,用之颇效。若见心烦欲呕,常加藿香叶,开水冲泡,待凉饮,沁浸心脾,若有心烦、心悸,加用殊砂,小便黄加鲜荷叶。先伯说山东的滑石好,色青白,称桂府滑石,那时北京小学生练刻图章亦用之。查张元素《医学启源》益元散项下:“桂府滑石二两(6O克)烧红,甘草一两(30克)。右为极细末,每服三钱(9克)。蜜少许,温水调下,无蜜亦得。或饮冷者,新水亦得。或发汗,煎葱白豆豉汤调,无时服。”此滑石与甘草的比例为二比一,而非六一之比。六一散又名益元散、天水散、太白散。刘河间《伤寒直格》言:“通治表里上下诸病,解中暑、伤寒,疫疠、饥饱劳损。”查《本草纲目》:“滑石,广之桂林各邑及瑶峒中皆出之,即古之始安也。白黑二种,功皆相似。山东蓬莱县桂府村所出者亦佳,故医方有桂府滑石,与桂林者同称也。”北京用者,色青白,系白滑石,或即纲目所说蓬莱所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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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2:54:25

论医论药举遗

    先伯对风寒感冒喜用苏叶、葱白、豆豉(葱,山东者佳,豆豉,四川者佳)之类,检阅徐灵胎《医学源流论》卷下:“不能知医之高下,药之当否,不敢以身尝试,则莫若择平易轻浅,有益无损之方,以备酌用,小误亦无害,对病有奇功,此则不止于中医(指中等的医生)矣。如偶感风寒,则用葱白苏叶汤取微汗,偶伤饮食,则用山楂、麦芽等汤消食,偶感暑气,则用六一散广藿香汤清暑,偶伤风热,则用灯心竹叶汤清火;偶患腹泻,则用陈茶佛手汤和肠胃。”先伯或受其影响。忆北京家中经常备有炒黄黑的糊米,小儿伤食饮用。成人腹胀,常用砂仁一粒,以针穿其孔中,在火上烧焦,取下,纸包捻碎,去纸嚼服,甚效。又疰夏不思食,用荷叶粥(鲜荷叶去梗,洗净,待米烧半熟,即置荷叶于其上,再煮,熟后粥色青绿清香)宽中解暑,妙用非常。考《本草纲目》,“粥”专列一项,计有四十四种。盖粥能畅胃气,生津液,推陈致新,利膈益胃(如薏苡仁粥除湿热,利肠胃,莲子粉粥健脾胃,止泻痢,薯蓣粥,补肾精,固肾气等),但有荷叶烧饭而无荷叶粥。李东垣师承洁古在仲景枳术汤基础上创制枳术丸,用荷叶裹烧饭为丸。

    他说:“盖荷之为物,色青中空,象乎震卦风木,在人为足少阳胆同手少阳三焦,为生化万物之根蒂,因此物以成其化,胃气何由不升乎。”《温病条辨》清络饮中有荷叶。先伯对小儿脾虚疳积,食少、消瘦、易汗出,亦常用苡仁、山药、大枣煮大米粥治之。我小时即用过,效果很好。对老年人则常用莲子、芡实煮粥,以固其肾气。他说药补不如食补,寓药于食,可谓善补。另外,家中亦备有夏天用的露,如银花露、生地露、玄参露等。小儿慢性腹泻,用暖脐膏贴脐部。总之,因病情不同而采用相应的剂型。
   
    先伯常说,凡中病而效者即为秘方。先伯在为钱今阳先生《中国儿科学》作序时谈蒿虫散最为详细。序中有曰:“龙友昔年治病,对于儿科亦颇重视,医乳孩之病,仅以一方普治之,无不奏效,从未出错,其方即所谓蒿虫散是也。方载《本草纲目》虫部之青蒿蛀虫下。其词曰:‘一捧朱砂一捧雪,其功全在青蒿节(虫生在蒿之节);纵教死去也还魂,妙用不离亲娘血(即乳汁也)。’旧法系用青蒿虫7条,朱砂,轻粉各0.3克同研成末,用末擦在乳头上,与儿服。如婴儿初吃乳时,即与之服,将来出痘麻也稀少,或可以不出,而胎毒自解,真是儿科圣药。即不吃乳之儿有病,亦可用少许冲白糖水服,胜服一切儿科药也。此龙友数十年之秘方,特为抄出,拟请附于大著《中国儿科学》之后。”关于蒿虫散,查《本草纲目》原引自《保婴集》,此方用治惊风,十不失一。其诗云:“一半朱砂一半雪,其功只在青蒿节;任教死去也还魂,服时须用生人血。”《纲目》青蒿蠹虫项下;“[集解]时珍曰;此青蒿节间虫也,状如小蚕,久亦成蛾。[气味]缺;[主治]急慢惊风。用虫捣和朱砂汞粉各五分(1.5克),丸粟粒大,一岁1丸。乳汁服。时珍。”
    大伯父运用蒿虫散不在于治惊风,而用于防痘麻。北京家中数十口人,从未患天花,出水痘、麻疹亦轻,与用蒿虫散不无关系。当然,我们小时也是种牛痘的,但其时尚无麻疹疫苗。《纲目》引《保婴集》诗,与先伯所引,文词有出入,或因版本不同,或先伯诊务忙未暇查对原书。但比较起来,“妙用不离亲娘血”,较诸“生人血”似更明确,且青蒿虫7条,分量清楚。朱砂,轻粉各O.3克,治不在惊风,少用些甚是恰当,是在学古中又有变通和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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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2:55:34

论医论药举遗

    先伯注重预防,说过早在《易经》中已有预防思想(查《周易·下经》;“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他常说;“若要小儿安,须得三分饥与寒。”又说小儿之疾,常是痰热作祟,小儿停食常见,防止过饱很是重要。一般人皆知防小儿受凉,因之穿着过厚。而小儿喜动,汗出之后脱衣更易受凉。且穿着愈厚,反而愈不胜风寒,全无抗力,动辄伤风感冒。徐氏《慎疾刍言》有“小儿之疾,热与痰二端而已”句,与先伯所谈颇近。
   
    先伯用药很慎重,屡屡劝诚我们要深知药性,不得冒昧。对于哎咀(古以咀嚼代切药之法),先伯从另一角度说;“临症则自为哎咀配合,故万无一失。”对一般感冒咳嗽属风火者,他从不应用酸收的五味子之类,他说古方小青龙治寒嗽,五味与姜并用,一散一收,互相配合,岂可用于风火之嗽。他常以《得效方》中“用药如用刑,一有所误,人命系焉”的话教导我们谨慎用药的重要。
   
    先伯用人参非常慎重。他处方第一味常用沙参,处方用名为南沙参、北沙参、空沙参,有时南北沙参同用。徐灵胎在《神农本草经百种录》中说:“沙参味微寒,主血积(肺气上逆之血),惊气(心火犯肺),除寒热(肺气失调之寒热),补中(肺主气,肺气和则气充而三焦实也),益肺气(色白体轻,故入肺也),久服利人(肺气清和之效)。”又说:“肺主气,故肺气之药气胜者为多。但气胜之品,必偏于燥。而能滋肺者,又腻滞而不清虚。惟沙参为肺气分中理血之药,色白体轻,疏通而不燥,润泽而不滞。血阻于肺者,非此不能清也。”徐氏对沙参评价之高有如此。先伯推崇徐氏,或受其影响。伯父对山东名医黄元御亦颇推崇。黄氏《玉楸药解》中论沙参;“补肺中清气,退头上郁火,而无寒中败土之弊,但情性轻缓,宜多用乃效。山东辽东者佳,坚脆洁白,迥异他产。”考南沙参肥大而松,特别是浙江一带所产,先伯用空沙参系指南沙参。山东沙参,全省各地皆产,胶东的好,与其土质是有关系的。先伯在沙参用量上,一般用12克,有时用至24克。他认为南沙参祛痰作用较强,北沙参养阴作用较著。
   
    我亲戚患胸痹心痛症,常摇头,有风木肝象,先伯嘱用人参汤泡玫瑰花代茶频服。玫瑰选用含苞未放者,七至十朵即可。玫瑰行血活血,疏肝止痛,与人参一气一血,搭配得当,用后效果很好。考玫瑰花一药,《本草纲目》末载。《本草纲目拾遗·花部》,“玫瑰花有紫白两种,紫者入血分,白者入气分,茎有刺,叶如月季而多锯齿,高者三四尺,其花色紫,入药用花瓣,勿见火。”又引《百草镜》云;“玫瑰花立夏前采含苞未放者,阴干用,忌见火。”关于性味,《本草纲目拾遗》载:“气香性温,味甘微苦,入脾肝经,和血行血,理气治风痹。”又引《药性考》云:“玫瑰性温,行血破积,损伤瘀痛,浸酒饮宜。’又关于其活血化瘀引《少林拳经》:“玫瑰花能治跌打损伤。”又引《救生苦海》治吐血用“玫瑰膏”。先伯主张与古为新。说;“吾人当药物既备之时,如不能随时化裁,与古为新,是仍未会古人制方之意。”先伯用玫瑰花即是一例。
   
    先伯为《中国药学大字典》(世界书局版)作的序文中提到马宝等,皆值得认真研究。序文说;“马宝一物,最能开痰降逆。第一能治虚呃,而于癫狂痫各病,尤为要药,纲目不收。”查《本草纲目》确无马宝之名,而有‘鲊答’。[集解]时珍曰;“鲊答,生走兽及牛马诸畜肝胆之间,有肉囊裹之,多至升许,大者如鸡子,小者如栗如棒,其状白色,似石非石,似骨非骨,打破重叠。”查《本草纲目》鲊答前有牛黄,后有狗宝。鲊答是蒙古人祷雨石子以及牛黄、狗宝等的总称。而马宝一名,始见于《饮片新参》。
江苏新医学院编《中药大辞典》;“马宝异名鲊答。”把马宝与鲊答等同起来,似不够妥当。关于马宝的性味,《中药志》:“甘咸微苦凉’;《四川中药志》;“性凉味咸微苦,有小毒”,“入心、肝二经。’关于功用主治,《饮片新参》:“清肝脑,化热痰,冶痉痫,止吐衄”;《现代实用中药》;“对于神经性失眠,癔病,痉挛性咳嗽等症有效,并能解毒,治痘疮危症。”先伯用马宝突出其开痰,降逆,治虚呃。作者五十年代中西医结合治疗一例嗜伊红细胞增多性哮喘小儿,濒于危殆时,加用猴枣抢救,转危为安,即受先伯论马宝的启发。
   
    先伯用药,很注意道地药材。如秦艽,陕西、甘肃等地的好,他处方用西秦艽;防风处方用西防风,那是指山西等地所产,又如石决明有七孔、九孔之分,处方都加以注明。厚朴理气药,治偏热、偏寒,而有连水炒川朴与姜川朴等的不同。对药物采摘时间也很注意,如桑叶下霜后的较肥厚,他处方时常用霜桑叶;对入药部分,也分得很细,如薄荷梗,不如叶发散力强,却具理气通络的作用。伯父常善用水果类为药引,如秋天燥气咳嗽,用秋梨皮一具为引。生荸荠能消积利膈,开胃下食,在荸荠上市时,先伯常告知家中买给小孩使用。在鲜百合上市时,常用冰糖煮用以润肺宽中,治阴虚久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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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2:57:03

养生与医德

    先伯享年九十岁。八十多岁时,手不颤,尚能写小字。他养生的办法;很少用药,饮食也很一般,但从不过量,有时吃些银耳、莲子之类。饮酒不过一盅。伯父心胸开阔,修养好,从不动怒。以写字绘画陶冶性情,书法从年轻时即练就臂力好,腕力牢,而且指上有功夫,他说这就是很好的运动。他常说世上无长生之人,因此亦不可能有长生之药,有的就是卫生之道。常说:“有卫生之道,而无常生之药。”哪有什么有益无害药物?饮食不当,尚可致病,况药物乎!
   
    先伯的书法,师受甚广,隶书临曹全碑,篆书临用周·伯晨鼎,草书临唐·贺知章等。京师内外,对先伯的诊病墨案,视同珍宝,除了学习其医道之外,珍惜其书法,亦是一端。一九五三年在其八十四岁高龄时与伯母结缡五十年的照片上,有用蝇头小楷写的题赠。一九五五年为《中国儿科学》作序的信,虽已八十六,而行书仍颇有神韵。一九五九年二月为《新中医药》八周年始刊纪念题签,落款为“八八翁肖龙友题签,老病手强,不能作书。”此恐为先伯逝世前最后的遗作。
   
    先伯很重视医德,他推崇《慎疾刍言》一书。一方面因为该书是徐灵胎晚年作品,“阅历既深,言皆老当。”徐氏治学态度严谨,堪为后世师法。以徐氏造诣,博学大家,尚能“每过几时,必悔从前疏漏,盖学以年进也。”且自谦其言如刍草,其用心良苦,令人敬佩。另一方面,该书是醒世之作,对学医者是很好的医德教育。
   
    先伯常以“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千金方》)教育后辈,诊病时非常严肃,从不旁及其他。平时对于女非常温和,从不大声呵责。诊病不问贵贱贫富,不以衣着取人,问诊颇为详尽,对贫穷患者,常施舍成药。他与徐右丞老先生、孔伯华、蒲辅周,钟惠澜等中西医专家关系非常融洽。常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教育后学。取人以才,从医疗实效出发。收弟子非常谨慎,很憎恶那些想假借伯父的声誉为招牌者,即使是子弟亲戚亦不例外。谦逊谨慎,鼓励勤奋,常说“业精于勤,荒于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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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2:59:10

多读还须善悟

    先师常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认为一本书,只读一遍,其真正价值是不可能理解透彻的,往往很多地方会被忽略过去,如果忽略的地方恰好是全书的精华所在,那就太可惜了。特别是对经典著作及各家各派的代表著作反复精读,乃是古往今来有所建树的医家卓有成效的途径之一。取法乎上,得法乎中,取法乎中,得法乎下。对经过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医典精品,就应该认真读,重点读、细读、精读。在对医籍的博览上,每得一医书,便如获一珍宝,必废寝忘餐,读然后快。如此数十年如一日,上至《内》、《难》、《本经》、《伤寒》、《金匮》以及晋唐以后各家学说,下至明、清医家及近代医林著作,莫不博览精研,颇具心得。
   
    陈老主张背诵一些经典著作和经典条文,他能全文背诵《伤寒》、《金匮》、《本经》、《温病条辨》及许多重要注家之注。对《内经》的重要篇章皆能大段背诵,对注家更是如数家珍。所以,对学生和同道们讲解病机时,广征博引,令人叹服。中年以后,据自己历年来的体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可囿于背诵,但又不可不背诵,应该有重点的背诵。“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晋书·杜预传》)。为此,他钩玄勒要地整理出《医学探源》一书,用以授徒,其中就包含这个意思。
   
    陈老为什么主张背诵呢?他认为临床经验用文字表现很难全面,而读书人对同样的文字之理解,又会受到文化水平、临床经验、阅历、判断力和想象力等种种因素的影响。因此,要还原到作者所需要用文字表达的实际情况,其准确性就比较差。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已经作古的前辈名家面前,由他们通过实际病例讲解总结成文字的东西,既无“名师亲授”的可能,那么就只有通过精读,反复读,以至背诵,再在临床上去反复揣摩,从中悟出真谛,这是其一。其二,经典著作中的条文,乃是从无数病例中总结出来的具有规律性的东西,也就是俗话所说“万变不离其宗”之“宗”。记住它,背诵它,就能在临床上触发思绪,吃透精神,从熟生巧,别出心裁。先师常引朱熹语:“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并认为所谓精思,其中包含善悟,不从中悟出些道理来,又何能谓之精思呢?古    往今来,善于而且能够背书者不乏其人,但要学而有成,还必须善悟,不然只能成为蛀书虫。基于上述思想,先师教育我们读经典著作要注意三点:①原文是作者的思想,注解是注家的体会,读注能增加判断力和想像力,也就是说能增强悟性,要从这种意义去读注,②不要死抠字眼,要首尾相顾去读,方能得到较全面的认识,这是因为任何文字都有“局限”之处,③要善悟,主要是通过临床去悟出用文字无法说明白的东西。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陈老行医六十余载,对每一病案,必坚持理法方药完整,严谨不苟。用药洗练,以经方为主,兼及各家;时方常用《条辨》方,很少杜撰自制,每方必有来源,加减必有依据。这是因为他一生以诊治坏症、逆症著称,其中有不少是因误治所致。他目击病人之苦,深惋医道之淹没,所以非常严格地要求自己。为了自勉,为了育人,他把自己的诊所命名为“是知堂”,取《论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含义。对此陈老一生,身体力行,自成一家医风。
   在学术上,陈老推崇经方,可谓“经方派”,然亦赞赏汉以后的医家成就。虽极喜《伤寒杂病论》,但亦肯定温病学说,认为病无定体,千状万态,当用何方,各依情势而定,不可按图索骥。世上哪有照着书本条文去害病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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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3:00:18

多读还须善悟

    三十年代,我初学医时,有唐瑞成者,男性,年五旬,体丰嗜酒。一日闲坐茶馆,忽四肢痿软,不能自收持(弛缓性瘫痪)而仆地,精神清爽,言语流畅,诸医诊之不知为何病。陈老诊之曰:“此名风痱,中风四大证之一,治宜《金匮要略方论》附《古今录验》续命汤。”投方一剂,次日即能行动,后屡见先师用此方效如桴鼓,活人甚多。后我运用此方治疗多例现代医学所称之“脊髓炎”、“多发性神经炎”、“氯化钡中毒”等疾病,效果良好,有时称之“效如桴鼓”并不为过。如雷XX,男,十八岁,XX县XX公社工人,,入院日期一九六五年八月二日。患者于入院前—二天晨起床时,突然颈椎发响,旋觉右上下肢麻木,活动障碍。一,二小时后全身麻木,并气紧,心悸,呼吸困难,尿闭。即送当地公社医院治疗二日无效,又转送县医院抢救,经抗感染及对症治疗仍无效后转来医治。经西医诊断为“急性脊髓炎”、“上行性麻痹”,收住内科病房。当时患者除上下肢麻木、不完全瘫痪外,最急迫的症状是呼吸、吞咽十分困难。除给予抗感染,输液及维生素等治疗外,还不断注射洛贝林、樟脑水和吸氧进行抢救。

    然患者仍反复出现阵发性呼吸困难,呈吞咽式呼吸,时而瞳孔反射、全身探浅反射均消失,昏迷。如此一日数发者六日,救治罔效,危象毕露,家属已再三电告家乡准备后事。为遂病人家属要求,乃于八月九日上午邀中医会诊。我诊时,见危象过后患者神志清晰,语言无障碍,自觉 咽喉及胸部有紧束感,呼吸、吞咽十分困难,全身麻木,左上肢不遂,咽干,舌质红,苔黄薄,脉洪弦而数。断为“风痱”,治以《古今录验》续命汤;干姜3克,生石膏12克,当归9克,潞党参12克,桂枝4.5克,甘草3克,麻黄6克,川芎3克,杏仁6克。并针刺风府、大椎、肺俞、内关,留针十五分钟。第二天(八月十日),服上方一剂后,左上肢已能活动,口麻、全身麻木减轻,吞咽、呼吸已不甚困难,停止 了西医的抢救措施和药物。守方再服一剂,左上肢已较灵活,左手能握物,口、全身麻木消失,呼吸、吞咽通畅,能食饼干。唯胸部尚有紧束感。续以原方随症加减,连服四剂,诸证消除,继以调理气血收功,于八月二十三日痊愈出院。
   
    我又曾目睹老师用十枣汤、控涎丹治疗顽固性全身严重水肿,大量腹水,小便极少,经多方医治无效者,先健运脾气,待胃纳正常时,配合十枣汤或控涎丹以攻逐,服后并不呈现恶心呕吐及泻下逐水作用,而是尿量骤增,浮肿腹水迅速消退。我在西医的配合下,运用先师的经验,对表现为顽固性的严重水肿、大量腹水的慢性肾炎或肾病综合征患者,每能起到较好的利尿作用,肾功能亦随之改善。这方面的体会,我在《河南中医》一九八一年第六期《对肾病综合征用十枣汤、控涎丹利尿消肿的经验》一文中已做了介绍,此处不赘述。
   
   陈老虽以识精胆大、善用经方名噪遐迩,但却绝少门户偏见,对各家有效方剂亦常能得心应手地加以运用。如一九三四年,先母患大头瘟,头面焮肿,灼痛难忍,皮极光亮,眼不能睁。卧床旬日,在本地治疗无效。其时我正随陈老学医,家中来信,嘱请陈老诊治。陈老至,疏方为:银花、菊花各30克,鲜地丁120克,生甘草15克(名三花饮)。一剂显效,三剂而痊。我因素体尪羸,十余岁时,偶患感冒。咳嗽,胁部牵制疼痛,如翻身、转侧、深呼吸时牵引作痛,寒热往来,一日几十度发,每次数分钟或十数分钟不等。发时背心如冷水泼之,顷刻又如火燎之。服小柴胡汤加减无效,卧床不起,饮食不进,先师诊后,用《温病条辨》香附旋复花汤,服后则呕吐,吐出粘涎碗许,越半日,寒热、胁痛即除矣。后又曾外感,咳嗽痰多,胸部牵制作痛,用六安煎不效,改服香附旋复花汤亦不效,又数次更方,皆不中窽,病益剧。呼吸活动均牵制胸部作痛,仰卧于床,不可稍动;气喘痰鸣,痰稠粘如饴糖之筋丝状,咯至口边而不出,需以手捞之。七日之间,精神萎顿,势近垂危。先师诊之,谓此乃痰热伤津,燥痰壅塞气道,正唐容川所谓“上焦血虚火盛,则炼结津液,凝聚成痰,肺为之枯,咳逆发热,稠粘滞塞,此由血虚不能养心,则心火亢盛,克制肺金,津液不得散布,因凝结而为痰也,豁痰丸治之。”乃用豁痰丸为煎剂,因深夜无竹沥,权用莱菔汁代之,连尝两煎,病无进退。天亮后,急备竹沥几汤碗,仍煎豁痰丸,以药汁与竹沥各半兑服;下午三时服头煎,黄昏服二煎,至夜半,觉痰减少,气喘胸痛减轻,竟可翻身。又服三煎,次晨诸症大减。胸中之痰涎,既未吐,亦未下,无形中竟消失矣,并能知饥欲食。守方再进一剂,便可扶床行动,二日后即可出门。改用气阴两补合调理脾胃方药,病竟霍然。我根据先师经验,对急性支气肾炎、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支气管哮喘,肺炎,特别是腹腔内各种手术后引起肺部感染而出现咳逆上气,咽喉不利,痰涎稠粘,咯吐不爽,胸闷气喘,口干欲饮,入水则呛,舌红而干,苔黄腻,脉滑数无力者,用豁痰丸治之,效果颇佳。(具体内容可参考《河南中医》一九八二年第二期《陈鼎三、江尔逊用豁痰丸抢救痰热伤津壅塞气道危症的经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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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3:01:17

耳闻不如目见 目见不如足践

    先师带徒临证实践时,非常注重理、法、方、药的一线贯通。尤其可贵者,诊后必于当晚与学生们一起回忆总结,解释疑难。先师每引经据典,结合实际,尽吐心得,对于自己几十年甘苦所得,俗话所谓“过经过脉”的临床经验,绝无保守,并且唯恐学生们学不到手。每遇疑难怪症,他总要通过师徒共议的形式来启发和提高学生的辨证论治能力。先师强闻博记,善于运用实际病例去讲解经文,以加强学生对经文的理解和记忆,先师通过活生生的临床去应证经文,每能使学生对干巴巴的理论产生浓厚的兴趣。
   
    西汉刘向在《说苑·政理》中说到:“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先师授徒,以此为轴心,常常通过临床的实际病例使学生在理论上上升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这点不仅给他的学生,而且给与之相处过的同道和后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现夹江县医药卫生学会副会长、当地名中医陈泽芳老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夹江县周x x患温病,起病急骤,高热汗出两天后,突然下利不止,四肢厥逆,大汗如珠,昏愦,面颊泛红,时而躁扰,两目暝瞑,气息微弱,家人悲痛欲绝,一面备办后事,一面急请先师。诊得六脉俱无,断为元阳衰微,命火将绝,急与大剂回阳救逆(白通汤加猪胆汁汤,附片用至两许),一剂阳回利止,脉出肢温。次日气喘、咳嗽、痰多、舌苔白滑、胸闷,乃用苏子降气汤合三子养亲汤。此方一出,颇令人奇怪,因为白通汤用于温阳救逆已很难为时方派所接受,既然服后有效,就该守方再服,何以又改为降气化痰平喘之苏于降气汤呢?此方服后咳喘平,又见小便淋漓刺痛、口渴、心烦、舌    质红、苔薄黄等症,又处以仲景猪苓汤。最后因口干舌燥、舌质光红,少苔、泛恶,纳呆,脉细数等症,用竹叶石膏汤收功。此病经先师诊治前后十天,易方四次,而疗效卓著,当地医生皆赞口不绝,但亦有不解之处。

    陈泽芳先生因问其故,先师解释说,中医治病必讲天时、地势、体质、病邪,并需将几者综合进行权衡,然后定出轻重缓急。周某高年肾虚,平素喜食厚味肥甘之品,乃是一肾虚脾湿之体。外感温邪,来势迅猛,壮火食气于此体尤烈,故立见亡阳。斯时用白通汤就不是治病,而是救逆了。当阳气略复,中上焦之痰湿又动,故用苏于降气汤平喘、化寒痰、温肾阳。由于病邪毕竟为温邪,所以痰湿去后,就渐渐现出水热互结、内热伤阴之猪苓汤证。此证的出现,反证了肾阳的恢复和水湿之松动,故服药后疗效颇佳,且病情迅即转归为许多热病后期常见的竹叶石膏汤证,用此方终于收功,也就说明了这个问题。陈泽芳老先生至今回忆起来,亦觉先师音容宛在面前,不甚 感慨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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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3:02:24

以德统才 方为良医

先师高尚的医德更为人所称道,他一生尘视名利,疏于家务,唯孜孜不倦地治病、读书、育人。虽至八十高龄,犹出诊奔忙,有求必应,从不计较报酬之多寡。每至贫家,往往不收诊费,且常备方药相赠。先师之子,已退休的老中医陈鸣锵先生,讲到其父有两认真和两不认真;读书看病最认真。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只要有空就看书,真可谓嗜书如命,直至年逾八旬,虽视力极差(1,500余度近视),犹手不释卷。只是临终前两年,因双目失明,始无可奈何放下书本。对于诊费的多少有无,对于饮食的好坏和家务事情,最不认真,从不过问。
   先师一生,最痛恨那些只顾渔利的药商和江湖骗子,讨厌那些术士们唯以脉诊是重,并以此呓人。他精于脉诊,颇有造诣,但仍然坚持望、闻,问、切的程序,并特别注意问诊,把切诊放在最后。他常叹息不少人把切诊仅理解为切脉。先师每用食指摸舌苔之燥润涩滑,以补其望诊之不足;并爱用手摸皮肤之厚薄粗细,尺肤冷热,虚里盛衰,按胸腹也是他常用的切诊方式。他尝打趣说;“心肝脾肺肾,到处无人问;心肝脾肺贤,到处卖银元。”意在批评江湖术士欺诈病家,以及一些医生医疗道德之不高。因此,每到一处诊病,总念念不忘宣传卫生知识,普及医学道理。他在《中国医学常识·自序》上写道;“须使人人皆有医学之常识,庶几积极可以保持人生健康,消极可以恢复病后安全。”他一生为普及医学知识做了大量的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他接受新鲜事物很快,如一九五二年乐山地区开始打预防针,很多群众不接受,他带头注射,用行动进行宣传,在群众中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先师一生非常注重医德,认为医德与医术都关系到治疗的质量和效果,就二者的关系而言,应当是以德统才方为良医。他非常赞同清代名医吴鞠通的一句话:“天下万事,莫不成于才,莫不统于德。无才固不足以成德,无德以统才,则才为跋扈之才,实足以败,断无可成。”他认为这句话十分精辟地阐明了医术与医德之间的关系。每遇重危疾病,先师常引孙思邈的话:“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身惜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知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他以此告诫学生和勉励自己。先师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一生之中很少坐堂,总以出诊为主,在峨眉山、西康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先师有感于他所出诊者多为误治之坏证、逆证,故将临证读书有得,勤于著书立说,广送同道和病家,一以医病,二以医医。为此,他著有《医学探源》一书,共六卷,取由博返约、见病知源之义。抗日战争时期,郭老沫若回乐山,亲笔为此书署面,提扉付梓。此书又为先师授徒之课本。除此以外,还著有《中国医学常识》、《心腹诸痛论》、《柴胡集解》等书,至今各县中医亦珍藏不少。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3:03:49

一生爱书如宝 自谓书富家贫

    先生进药铺学徒时,正是少年好学阶段,日间忙于撮药结帐,夜间则是他读书的大好辰光。四年中间,对《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新修本草》,《本草从新》等本草专著无不精读强记,并常到野外对药物进行实地考察。
   先生出身寒门,平素不肯轻易挥霍分文,但每见市肆出售药书,则无不倾囊购之。还经常到旧书摊上收买廉价旧书,谓:书旧字不旧,价值依然。遇到好机会,碰巧买到稀有珍本,更是喜形于色,乐不胜制。先生从此时起已开始养成了爱书如宝,千方百计地买书藏书的习惯。纵然一时无法买到的珍本,善本,每必借抄,汇订成册,列入书架。偶而发现所藏书籍有所破损,总候暇予以细心修补。中年以后,先生儿女绕膝,他一面勉励儿女勤奋读书学习,一面教育孩子爱护书籍,家教甚严。记得有一次他年方十几岁的爱子,阅读时不慎弄损了几页书,禀性慈祥的先生则一反其常,大加责斥。
   
    一九一一年间(民国元年),先生藏书已达数千册,著作手稿已有十余种。因先生同善局施医所住宅遭受火灾,时先生适返原籍探亲,回绍后见所著手稿、收藏书籍尽付一炬,殊感痛惜。抗战时期,日寇飞机轰炸绍兴,时先生手著《人身体用通考》诸书业已完稿,为防被日机炸毁,于是动员合家,日以继夜地挖成防空洞,将稿和书悉置洞内,而对其他家产却不暇顾及。后来绍兴沦陷,先生又连夜租船将所藏之书和手稿转移至山乡僻地。战后回城,他为所藏书稿得保完璧而喜不自禁,竟似孩提般鼓掌庆幸之,而对别的家产焚于战火却不甚痛惜。及至晚年,先生的著作已有数百种,收藏医书也突破万册,成了“书富翁”。他幽默地称自己是一个“书富家贫”的人。

[ 本帖最后由 罗布麻 于 2007/3/26 17:48 编辑 ]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3/25 23:04:42

毕生钻研学术 堪称著作等身

先生以先投方晓安老夫子门下,专攻《内》、《难》、《伤寒》、《金匮》及各大家医著,历时七载。后又问业于先哲何廉臣老博士,尽传其七十年博大精深之学业,更旁参广证,奄揽众长,于是学业倍进,声名渐起。接着在绍城开办“和济药局”,悬壶古越。先生不喜泛泛社交,除应诊外,总是聚精会神地钻研医理。当时,同行中不少人染上酗酒赌博、寻花问柳之恶习,间或有人欲拉先生入伙,先生总是严肃地回绝,每给这些人讨个没趣。    先生读书相当刻苦。清晨看书是起床后第一要事。中年以后,凡诊务稍闲,便手不离卷,直至晚年,毫不松懈。所阅之书,范围相当广泛,可说是天文,地理,生物、理化,新旧医籍,无所不览,所以他的学问非常广博、深邃。一九三四年,上海大东书局欲整理浩瀚之祖国医学书籍,因久闻先生大名,认定此任非先生莫属,乃优礼以聘,先生亦慨允弗辞。于是,从自己珍藏的万余册医籍中,精心选定三百六十五种,予以校勘、重订,编为《中国医学大成》,另辑《中国医学大成总目提要》一册,一九三六年全稿交齐。是书搜集内容之宏富,前所未有,被当时医界誉为“医学之渊府’。先生原筹划再编续集三百六十五种,后因战事影响,壮志未酬,连初集也仅刊印及半而遭停印。

    其他如《彩图辨舌指南b,《喉痧证治》、《增订通俗伤寒论》及诸药物考证等著作,均是商量旧学,发皇新义,手眼独出,为杏林不朽名著。此外,如《浙江名医传略》等著作,对于今天的医史研究,仍不失为重要参考书。先生一生撰述、编辑、校订、圈注、眉批的医药著作,总计竟有四百一十三种之多(不包括各医刊发表的论文),从这个数字中可以想见先生为此而付出的精力是何等的惊人。
   
    先生原先主持绍兴“春城”、“致大”两家国药肆业务而兼行医,因此,对药品的考证、炮制、真伪辨识尤为精通。在其全部著作中除了诊断、治疗,预防卫生、医史等方面外,有很大一部分,诸如《中华药物源流考》、《人参考》、《麝香考》,《冬虫夏草种类及用》、《增订伪药条辨》等,都是属于药物考证、辨讹、厘订方面的专著。故其得意门生徐荣斋教授认为:“曹氏学术思想,当以论药及药物考证为首位。”此评语甚为中的。一九四零年前后,先生拟将近五十年所阅览的经史、说部、名人笔记、游记,各地报刊杂志摘录之所获,参考动植物学、矿物学,结合个人心得,为重修《本草纲目》作资料准备。怎奈时局动乱,兼之诊务繁忙,且完成如此宏大规模之巨著又非一花甲老人所能独胜,先生深叹欲为难成,然又不愿半途而废,无奈只得选用珍贵资料,择要逐年写成专考发表。
   
    晚年,先生因长年伏案,久视蝇头细字,兼之用脑过度而致耳聋目花也终不悔。建国后,虽年逾古稀,仍著述不倦。在临辞世前半年,虽已龙钟老态,体力不济,然仍壮心不已,曾说:“此后如精力许可,当一识途老马,为后起者指出整理祖国医学之途径。一息尚存,此志不敢稍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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