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衰何反难
正衰何反难绝?以正不敢与邪争,邪反留一线之阴阳耳,故助正而可回也。此症躁扰阴将绝矣。参、附固能回阳气于无何有之乡,必宜加入熟地黄一钱,庶无孤阳发躁之虞耳。何如如后方加枣仁正其扼也。虽此方不能尽人而救之,然而既有此症,宁使用此方而无济于生,不可置此方而竟听其死也。况人参能回阳于无何有之乡;而附子又能夺神于将离未离之际,使魂魄重归,阴阳再长,原有奇功,乌可先存必死之心,豫蓄无生之气哉。此症用参朮附枣汤亦神。人参一两 白朮二两 附子一钱 炒枣仁五钱 水煎服。 冬月伤寒六、七日,经传少阴而息高,人以为太阳之症未除而作喘,而不知非也。夫太阳之作喘,与少阴之息高,状似柏同而实殊。太阳之喘,气息粗盛,乃邪盛也;少阴之息高,气息缓漫而细小,乃真气虚而不足以息,息若高而非高也。故太阳之喘宜散邪;而少阴之息高宜补正。因少阴肾官大虚,肾气不能下藏于气海之中,乃上奔而欲散,实至危之病也。宜用朝宗汤救之。人参三两 麦冬三两 熟地三两 山茱萸一两 山药一两 破故纸一钱 胡桃一枚 水煎服。一剂而息平,再剂而息定。
此方纯用补气填精之药,不去治息,而气自归源者,气得补而有所归也。譬如败子将田园消化无存。不能安其室而逃出于外,岂不欲归家哉,实计无复之耳。倘一旦有资身之策,可以温饱,自然归故里而返旧居,岂肯飘泊于外,而为落魄之人哉。
或曰:下寒则火必上越,此等息高,独非肾气之虚寒乎,何以不用肉桂引火归源耶?嗟乎!肾气奔腾,实因肾火上冲所致,然而不用桂、附者,实亦有说肾火必得肾水以相养,不先补肾水,而遽助肾火,则火无水济,而龙雷必反上升,转不能收息于无声矣。吾所以先补水而不急补火也。况故纸亦是补火之味,更能引气而入于气海,何必用桂、附之跳梁哉。此症延息汤亦妙。人参 熟地各一两 山茱萸五钱 牛膝 破故纸各三钱 胡桃一个 陈皮三分 炮姜一钱 百合一两 水煎服。
阳明不治,城郭不完
冬月伤寒,头痛遍身亦疼,宜用麻黄汤以发汗矣。倘元气素薄,切其尺脉迟缓,虽是太阳正治,而不可轻用麻黄以汗之也。入以为宜用建中汤治之,以城郭不完,兵甲不坚,米粟不多,宜守而不宜战耳。然建中汤止能自守而不能出战,且贼盛围城,而城中又有奸细,安能尽袪而出之。此症是太阳伤营之病, 舍麻黄汤终非治法,用麻黄之汤,加人参一两治之,则麻黄足以散邪,而人参足以助正,庶补攻兼施,正既不伤,而邪又尽出也。或谓既是麻黄之症,不得已而加用人参,可少减其分两乎?谁识元气大虚,非用参之多则不能胜任,故必须用至一两,而后元气无太弱之虞,且能生阳于无何有之乡,可以御散而无恐矣。
倘不加人参于麻黄汤中,则邪留于胸中,而元气又未能复,胡能背城一战乎。此方若以麻黄为君,而入参为佐,必致偾事。令用参至一两,而麻黄止用一钱,是以人参为君,而麻黄转作佐使,正正奇奇,兼而用之,此用兵之妙,而可通之于医道也。此症亦可用参苓麻草汤:麻黄一钱 人参三钱 茯苓一两 甘草一钱 水煎服。冬月伤寒,吐、下、汗后虚烦脉微,八、九日心下痞硬,痛,气上冲咽喉,眩冒,经脉动惕者,必成痿症。人以治太阳之坏症也,然而不止太汤之坏也。伤寒经汗、吐、下之后,症现虚烦者,处之至也。况脉又现微,非虚而何?夫痿症责在阳明,岂未成痿症之前,反置阳明于不治乎。治阳明之火,宜用人参石膏汤矣。然既经汗、下之后,石膏峻利,恐胃土之难受,火未必退,而土先受伤,非治之得也。方用青蒿防痿汤:人参一两 青蒿五钱 半夏一钱 陈皮五分 干葛一钱 连服二剂,胃气无伤,而胃火自散,诸症渐愈,而痿症亦可免也。
治痿宜治阳明,非泻阳明也,补胃以散火极是。
盖此症不独胃火沸腾,而肾、肝之火亦翕然而共起。青蒿能去胃火,而更能散肾、肝之火也,一用而三得之。然非用人参之多,则青蒿之力微,不能分治于脏腑。尤妙在佐之半夏、陈皮,否则痰未能全消,而气不能遽下,痞硬、痛之症乌能尽除哉。然而青蒿泻胃火,尚恐势单力薄,复佐之干葛,以共泻阳明之火,则青蒿更能奏功。况干葛散邪而不十分散气,得人参以辅相,青蒿尤有同心之庆也。此症可用调胃二参汤:人参 玄参各五钱 石膏三钱 天花粉二钱 干葛一钱 水煎服。冬月伤寒,谵语发潮热,以承气汤下之,不应,脉反微涩者,是里虚也。仲景张公谓难治,不可更与承气汤,岂承气汤固不可用乎?夫既以承气汤下之矣,乃不大便,是耶盛而烁干津液,故脉涩而弱也,非里虚表邪盛之明验乎。倘攻邪则邪未必去,而正且益虚,故为难治。当此之时,不妨对病家人说:此症实为坏症也,予用药以相救,或可望其回生,而不能信其必生也。用人参大黄汤救之。人参一两 大黄一钱 水煎服。
一剂得大便,而气不脱即生,否则死矣。苟大便而气不脱,再用:人参三钱 陈皮三分 甘草三分 芍药一钱 煎汤与之。二剂而可庆生全也。此症方可用表里兼顾汤:大黄二钱 人参五钱 柴胡三分 甘草一钱 丹皮二钱 水煎服。
譬如贼首被获宜和解之
冬月伤寒,发热而厥,厥后复热,。厥少热多,病当愈。既厥之后,热不除者,必便脓血。厥多热少,寒多热少,病皆进也。夫厥少热多,邪渐轻而热渐退也。伤寒厥深热亦深,何以厥少而热反深乎?此盖邪不能与正相争,正气反凌邪而作祟也。譬如贼与主人相斗,贼不敌主,将欲逃遁,而主人欺贼之懦,分加精神,正气既旺,贼势自衰,故病当愈也。至于既厥之后而热仍不除,譬如贼首被获,而余党尚未擒拿,必欲尽杀为快,则贼无去路,自然舍命相斗,安肯自死受缚,势必带伤而战,贼虽受伤,而主亦有焦头烂额之损矣。故热势虽消,转不能尽散,虽不敢突入于经络,而必至走窜于肠门,因成便脓血之症矣。治法不必用大寒之药,以助其袪除,上用和解之剂,贼自尽,化为良民,何至有余邪成群作祟哉。
方用散群汤:甘草二钱 黄芩三钱 当归五钱 白芍一两 枳壳一钱 水煎服。一剂而无脓血之便者,断无脓血之灾;倘已便脓血者,必然自止。妙在用归、芍以活血,加甘草,黄芩以凉血而和血也。所以邪热尽除,非单藉枳壳之攻散耳。
至于厥多热少,寒多热少,无非正气之虚。正虚则邪盛,邪盛自易凌正,而正不能敌邪,自不敢与贼相战,安得而不病进乎。治法宜大补正气,而少加袪邪之药,自然热变多而厥变少,而寒亦少也。方用袪厥汤:人参五钱 白朮一两 甘草二钱 当归五钱 柴胡一钱 附子一分 水煎服。一剂而转热矣,二剂而厥定寒除矣。
客与邪分
夫热深而厥亦深,似乎消其热即消其厥也,何以反助其热乎?不知此二症非热盛而厥,乃热衰而厥也。热衰者正气之衰,非邪气之衰也。吾用人参、归、朮以助其正气,非助其邪热也。正旺则敢与邪战而作热,一战而胜,故寒与厥尽除也。方中加人附子者尤有妙义,参、朮之类未免过于慈祥,倘不用附子将军之药,则仁而不勇,难成迅扫之功,加入一分,以助柴胡之力,则无经不达,寒邪闻风而尽散,所谓以大勇而济其至仁也。此症可用胜邪汤:甘草 柴胡各一钱 当归 白芍各五钱 枳壳五分 白朮三钱 附子一分 人参二钱 水煎服。冬月伤寒,四、五日后下利,手足逆冷无脉者,人以为厥阴之寒症也。急灸之,不温而脉亦不还,反作微喘,皆云死症,而不必治也。而吾以为可治者,正因其无脉耳。夫人死而后无脉,今未断气而无脉,乃伏于中而不现,非真无脉也。无脉者固不可救,脉伏而似于无脉,安在不可救乎?
用灸法亦救其出脉也。灸之而脉不还,宜气绝矣;乃气不遽绝,而反现微喘之症,此生之之机也。盖脉果真绝,又何能因灸而作喘,作微喘者,正其中有脉欲应其灸,而无如内寒之极,止藉星星之艾火,何能骤达。是微喘之现,非脉欲出而不能遽出之明验乎。急用参附汤救之,以助其阳气,则脉自然出矣。但参、附宜多用而不宜少用也。方用:人参二两 附子三钱 水煎服。一剂而手足温,二剂而脉渐出,三剂而下利自止而尽愈矣。
客与邪分
夫附子有斩关夺门之勇,人参有回阳续阴之功,然非多用,则寒邪势盛,何能生之于无何有之乡,起之于几微欲绝之际哉。遇此等之症,必须信之深,见之到,用之勇,任之大,始克有济。倘徒施灸法而不用汤剂,或用参、附而不多加分两,皆无识而害之,兼财力不足而不能救也。此症可用人参双姜汤人参一两 干姜三钱 生姜三钱 水煎服。冬月伤寒,身热一日即发谵语,人以为邪传阳明也,谁知其人素有阳明胃火,风入太阳而胃火即沸然不静乎。治之法,若兼治阳明以泻胃热,治亦无差;然而太阳之邪正炽,不专治太阳则卫之邪不能散,营之邪不能解;先去退阳明之火,未必不引邪而入阳明,反助其腾烧之祸也。不若单治太阳,使太阳之邪不能深入,而阳明之火不治而自散耳。方用平阳汤:桂枝三分 麻黄一钱 甘草一钱 青蒿三钱 天花粉一钱 水煎服。一剂而身热退,谵语亦止矣。
此方少用桂枝而多用麻黄者,以寒轻而热重也。用青蒿为君者,青蒿退热而又能散邪,且又能入膀胱而走于胃,既解膀胱之邪,而又解胃中之火,不特不引邪以入阳明,而兼且散邪以出阳明也。方中又加天花粉者,以谵语必带痰气,天花粉善消膈中之痰,而复无增热之虑,入于青蒿、桂枝、麻黄之内,通上达下,消痰而即消邪也。痰邪两消,又何谵语乎。所以一剂而奏功耳。此症亦可用争先汤:桂枝五分 麻黄五分 石膏一钱 麦冬五钱 茯苓五钱 半夏八分 水煎服。
夫太阳之利乃热极而痛也
冬月伤寒,身热二日即有如疟之状,人以为证传少阳也,谁知其人少阳之间原有寒邪,一周伤寒,随因之而并见乎。世见此等之症,以小柴胡汤投之亦能奏功,然终非治法也。法当重治阳明,而兼治少阳为是。盖阳明之火邪未散,虽见少阳之症,其邪仍留阳明也。邪留阳明,身发寒热而谵语发狂之病,未必不因之而起。惟重治阳明,则胃中之火自解,使邪不走少阳,而少阳原存之寒邪孤立无党,何能复煽阳明之焰?自然阳明火息,而少阳之邪亦解也。方用破邪汤:石膏三钱 柴胡一钱 半夏一钱 茯苓三钱 甘草一钱 麦冬一两 玄参三钱 陈皮一钱 水煎服。一剂而身热解,如疟之症亦痊。此方用石膏、玄参以治阳明之火,用麦冬以滋肺中之燥。盖肺燥即不能制肝、胆之过旺也,且肺燥必取给于胃,则胃上益加干枯,其火愈炽矣。今多用麦冬,使肺金得润,不必有藉于胃上,则肺气得养,自能制肝、胆之木,而少阳之邪,何敢附和胃火以作祟乎。况柴胡原足以舒少阳之气,而茯苓、甘草、半夏、陈皮之类,更能调和于阳明、少阳之间,邪无党援,安得而不破哉。
此症用八公和阳汤亦神。石膏一钱 柴胡二钱 茯苓三钱 白朮二钱 甘草一钱 炒栀子一钱 青皮三分 天花粉一钱 水煎服。
冬月伤寒,身热三日,腹满自利,人以为阳传于阴矣,而孰知不然。夫阴症腹满自利,而阳症未闻无之也。不辨其是阳非阴,而概用治太阴之法,鲜有不死亡者矣。然阴与阳何以辨之?夫太阴之自利,乃寒极而痛也;少阳之自利,乃热极而痛也。痛同而症实各异。此痛必须手按之,按而愈痛是阳症也;若太阴阴症,按之而不痛矣。故治阳症之法,仍须和解少阳之邪,而不可误治太阴也。方用加减柴胡汤治之。柴胡一钱 白芍五钱 茯神二钱 甘草一钱 栀子二钱 陈皮一钱 当归三钱 枳壳五分 大黄五分 水煎服。一剂而腹满除,二剂而自利止矣,不必三剂也。
寒痛、热痛辨别最清。
下面此方和解之中,仍寓微攻之意;分消之内,少兼轻补之思,所以火邪易散,而正气又不伤也。若以大承气下之,未免过于推荡;若以大柴胡下之,未免重于分消,所以又定加减柴胡汤,以治少阳腹满之自利耳。此症亦可用和攻散:柴胡 栀子 丹皮二钱 白芍五钱 茯苓三钱 甘草 陈皮 大黄各一钱 水煎服。冬月伤寒,身热四日,畏寒不已,人以为太阴转少阴矣,谁知仍是太阴也。夫太阴脾土也,少阴肾水也,似不相同,然而脾土乃湿土也,土中带湿,则土中原有水象,故脾寒即土寒,而土寒即水寒也。所以不必邪传入肾,而早有畏寒之症矣。治法不必治肾,专治脾而寒症自消。
方用理中汤加减治之。白朮一两 人参三钱 茯苓三钱 肉桂一钱 附子一钱 水煎服。一剂而恶寒自解,而身热亦解矣。
治脾以消寒,看得到,说得出。
夫方中用桂、附似乎仍治少阴之肾,然而以参、朮为君,仍是治脾而非治肾也。虽然脾、肾原可同治,参、朮虽治脾而亦能入肾;况得桂、附则无经不达,安在独留于脾乎。然则治脾而仍是治肾,此方之所以神耳。此症用加味桂附汤亦效。白朮一两 肉桂 干姜各一钱 附子 甘草各五分 水煎服。
冬月伤寒,身热五日,人即发厥,人以为寒邪已入厥阴也,谁知是肾水干燥,不能润肝之故乎。夫发厥本是厥阴之症,邪未入厥阴,何以先为发厥?盖肝血燥极,必取给于肾水,而肾水又枯,肝来顾母而肾受风邪,子见母之雠,自然有不共戴天之恨,故不必邪入厥阴,而先为发厥,母病而子亦病也。治法无庸治肝,但治肾而厥症自定,母安而子亦安也。方用子母两快汤:熟地五钱 麦冬五钱 当归二钱 山茱萸三钱 茯苓二钱 芡实二钱 山药二钱 玄参五钱 水煎服。一剂而厥定,再剂而身热亦愈也。
此方纯用补肾之味,惟当归滋肝之血也。治肾而治肝在其中,何必再用白芍以平肝气耶。且此症又不可用白芍也,以白芍虽平肝气,可以定热厥于须臾,然而白芍定厥未免过于酸收。与补水之药同用于无邪之日,易于生精;与补水之药同用于有邪之顷,亦易于遏火。不若单用补肾之味,使水足以制火,而又无火留之害,为更胜也。故子母两快汤所以不用芍药,而单用当归者,以当归之性动,不比芍药之酸收耳。且当归善助熟地、山萸以生水,生水以滋肝,即补肾以制肝也。
冬月伤寒,身热六日,而汗不解,仍有太阳之症,人以为邪返于太阳也,谁知是邪欲返于太阳而不能返乎。夫邪既不能返于太阳,当无太阳之症矣,治法宜不治太阳也;然而不治太阳,而邪转有变迁之祸。盖邪既不能复返放太阳,窥太阳之门而欲入者,亦势之所必至也。用太阳之药,引邪而归于太阳,而太阳曾已传过,邪走原路而邪反易散矣。方用桂枝汤,少以散之,一剂而邪尽化也。倘多用桂枝汤则焦头烂额,曷胜其祛除乎。此又用药之机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