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szyzy 发表于 2009/4/12 13:14:33

第六节

“我们上车再聊。”俞竞天起身帮鹏跃拿行李。

检票的“外宾”不过十几人,检票口直对乘坐的车厢,二三十米的路大家优哉悠哉前行。另一侧从候车室外检票的旅客大包小裹大多衣衫褴褛,像潮水般涌了进来,就像百多个逃荒久饥之人见到前面有棵带皮的树一样,时间就是生命。鹏跃他们仿佛进了咖啡厅,十几人三三两两零星坐了下来,好比十几个饺子掉进食堂的大锅,水太宽了反而不好煮,与鹏跃先前坐的京津硬座摩肩接踵大相径庭。俞竞天拿出买票时的小本子回答鹏跃的诧异:“这是矿务局高管的证件,好比洋人的护照,可以买到高等车厢的票。中等车厢是硬座,下等车厢没有座位,就是一个大箱子。我见您一身洋装干净利落,和盲流挤在一堆不方便,才给您买了票。”

“真得好好谢谢您。”鹏跃难以想象下等箱的境遇,客气地对俞竞天说。

俞竞天:“客气什么,我听您说要到唐山,想您一定是个买办,日后一定有相互关照的地方。没曾想您是个医生,不过医生更是用得着,日后多多来往,矿上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不才,在唐山界还吃得开。”

听鹏跃说,朝廷因没有官派留洋医学生,故现在还没有医科进士考试,俞竞天说他有个世侄从开平路矿学堂保送到了日本金泽医学专门学校,希望毕业回国时朝廷能开医学进士考试,他还准备把自己的儿子想法子官派出去。

俞竞天没让鹏跃点咖啡,倒是点了两份牛扒四瓶清酒一壶茉莉花茶,照俞竞天的话说是华洋合璧。“咖啡太苦,没有茉莉花茶芬芳;寿司少得不够一只鸟吃的,没有牛扒来得野性;葡萄酒太过缠绵,没有清酒烈性,高等车厢不卖华餐,他妈的,要论好吃好喝的还得是咱大清。”俞竞天保我大清舍我其谁的壮语,不,应该是壮举,很让鹏跃感动。

“来,一人两瓶,甭让瓶子唬住了,其实没有多大酒量,这东洋酒正应了那句话:‘卖酒不兑水死了对不起鬼’。”俞竞天豪爽地制止鹏跃,自己付了钱。

俞竞天给鹏跃介绍,开平矿区早在明永乐年间(1403-l424)已用土法开采,建于1878年的开平矿务局唐山矿,是清国第一个用机械开凿、西法开采的矿井,有“中国第一佳矿”美誉,有最先进的大维式抽水机、蒸汽绞车、蒸汽扇风机、锅炉、机床以及风钻、风镐等采掘设备,铺设了清国第一条标准轨距的铁路,专用线直通塘沽、葫芦岛专用码头,在国际上位列前茅。俞竞天如数家珍,每一句话都透着自豪。

车到唐山已是傍晚,矿务局肯定没有人办公,俞竞天安排鹏跃先住一晚,问鹏跃是住旅店还是怡春楼,鹏跃说住旅店,俞竞天说:“哦,留洋的怕是喜欢洋妞,不过洋妞咱唐山界也有,南街的国际友好会馆里就有俩俄罗斯妞。只是不实惠,人家不包宿,整晚达官士绅等着上。”清国男人给予女人贞操、国家主权同等地位,都是值得付出鲜血的,不过向洋人开炮就得赔银子却是逃不过的窠臼。

俞竞天安排鹏跃在相熟的“悦来旅店”住下。中国自古每一个城镇都有“悦来”这个字号,考古学家千万不要考证出,连锁经营模式源于中国。说鹏跃是清国人,店老板忙叫老板娘和店小二赶紧过来瞧,就像台湾人要见“团团圆圆”似的,老板娘还提了一下鹏跃的衣角摸了一下鹏跃的臀,惦着小脚走的时候嘴里喳喳:“是不像东洋鬼子。”

店小二打来洗脸洗脚的热水,问一句:“先生看不看报,两枚钱一份。”

鹏跃问:“这么小的地方还有报纸?”

店小二:“先生难道不知这报纸就是与您同行那位俞社长办的?”

yszyzy 发表于 2009/4/13 13:26:28

第七节

天还没透亮,鹏跃就被店外的喧闹声吵醒了。洗漱一番出了店门,东方已露鱼肚白,环顾一下新地方,让鹏跃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什么小地方,透过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抬眼望去,朦胧中清晰可见高楼大厦林立,街路纵横交错,店铺鳞次栉比,英式、法式、俄式、日式,当然最多的还是中式建筑错落有致,分明是一座不小的现代化重镇。鹏跃徜徉在街市之中,街道两旁有杂货店、烧锅、绸缎庄、药铺、裁缝铺、铜匠铺、金匠铺、银行、保险、钱庄、当铺、赌坊、烟馆、春坊的招牌……数不胜数。逛了多时,鹏跃掏出怀表一看已到七时,进了一家果子铺,要了份豆浆油条。

回到店里准备结账,早已等候在这的俞竞天迎了上来,说:“原本想请成先生吃早餐,没曾想先生起的这么早。”

鹏跃:“有劳俞先生惦记,真是不好意思。”

俞竞天:“早晨人力车不好叫,我就备了马车来接您。”鹏跃见过停在店外的马车,不比醇亲王的差,本没多想,现在一想这竞天先生混得的确不差。鹏跃吩咐结账,老板说俞先生早就结过了,俞、成两人不免又相互客套一番。

带上行李两人上了马车,鹏跃感慨:“没曾想唐山这么繁华。”

俞竞天说:“车站街还不算繁华,最繁华的是矿务局附近的几个街面。”

穿过裕华纺织、启新洋灰、唐山陶瓷长长的街道,来到一个比车站繁华的街区,在一个几进几出像豪门深宅的院门前停了车,见到宽阔朱门的门楣上悬着一块硕大的匾额,上书“开平矿务局”。

俞竞天示意鹏跃止步,登上台阶立在敞着门的门口报了一声:“俞竞天求见总办大人。”

堂内应了一声:“进来吧。”

俞竞天走进“中堂”式的大厅,对正堂几案两侧坐着的一瘦一胖五十来岁的两个清国男人分别作揖道:“督办大人,总办大人,京城来的留洋医生成鹏跃过来拜见。”

瘦子吩咐道:“召他进来吧。”

俞竞天到门口唤进鹏跃,介绍瘦子:“这位是督办大人。”鹏跃想这一定是四品大员张奕张督办,作揖道:“在下成鹏跃,拜见督办大人。”瘦子嗯了一声,依然威坐。介绍胖子:“这位是总办大人。”鹏跃想这一定是张督办的亲家周雪溪周总办,鹏跃作揖道:“拜见总办大人。”果然胖子站立起来还礼:“周雪溪。”左手一伸示意旁座道:“请坐。”

出人意料的是,没有常规的客套,周雪溪直接问了鹏跃一句:“有个病人能否麻烦您给瞧一下?”

鹏跃:“好说,不知患者是何人患的是何病?”

“是这样的,我的亲家奶,也就是督办大人的高堂,得了一种怪病,笑容总是收拢不了”周雪溪见鹏跃听得仔细,继续道:“今年元宵节,督办大人为了哄老太太开心,办了个相声堂会,逗得老太太不拢嘴地一直笑,没等堂会散了,就发现这笑容再也收拢不了了,一直笑到现在,痛苦至极。”

鹏跃问:“都请了哪些医生,用了些什么法子?”

周雪溪:“这医生请的就多了,天津各个租界里教会医院的名医都请遍了,有用巴比妥、阿托品的,有用聊天、催眠的,都是不管用。”

鹏跃:“有没有请过汉医?”

周雪溪:“甭说汉医,大仙都请了好几个,还偷偷摸摸找了按摩的,腮帮子搓肿了也没见效。”

鹏跃:“哦,是这样,那现在就到督办大人府上拜见一下老夫人吧。”

周雪溪:“乐水有所不知,老太太不在唐山,这的府宅是督办大人的行宅,督办大人也少在唐山逗留。督办大人府在天津,就请乐水先别歇息,同我们回转天津吧。”

鹏跃犹豫了一下,说:“这可不成,这病还就得在唐山界来治。”

张奕有些惊讶,欠身插话道:“这治病还分个地界?”

鹏跃:“督办大人,还真是这样。”

张奕、周雪溪异口同声:“说说这里的奥妙。”

鹏跃:“天机不可泄露,待老夫人痊愈再说给两位大人听不迟。”

yszyzy 发表于 2009/4/14 13:23:25

第八节

周雪溪:“那好吧,等明后天请老夫人来。”

“那可不中,非得今日”鹏跃说话间,回想昨日到站时刻,留了些时间的富裕,说:“而且还得在晚上八点之前。”

三个人面面相觑,实在猜不透鹏跃的医道到底有什么蹊跷,俞竞天和周雪溪等着张奕做反应,张奕瞧瞧这两位又瞧瞧鹏跃,说:“那还等什么,竞天,吩咐话务接天津。”

张奕听说电话接通了,匆匆赶出去。鹏跃瞧见张奕走路有些跛足,不禁嘴角微翘淡然一笑。不多时,张奕和俞竞天折转回来,俞竞天大声说:“电话打通了,用矿务局的专列挂节车厢,下午四时准到。”

周雪溪吩咐俞竞天叫来李秘书带鹏跃到会计处领了一个月的俸银,又坐了俞竞天的马车去矿务局给鹏跃的宿舍。经过一条长长的繁华街路,道两旁的商铺一个紧挨一个,招牌字号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一座偌大的俄式三层建筑引起鹏跃的注意,“国际友好会馆”六个镏金大字光灿耀眼,反向坐的李秘书注意到了鹏跃的眼光,说:“这是俄国人霸占开平矿区时留下的建筑,现在做餐饮娱乐旅店,老板是朱五爷。”俞竞天补充道:“一个地痞,俄国人走了,他拿出房契也不知真假,就稀里糊涂占为己有了。”

马车上了一座桥,俞竞天说:“这条河叫唐溪。”

李秘书扭头向对岸一指,说:“成先生的宿舍就在这片。”

鹏跃伸头一望,只见傍水而建的是一汪水的二层风格各异洋式建筑别墅群,大概百八十座,问了一句:“好大的一块地,大概接近一平方公里吧?”鹏跃受的是洋式教育,自小又未种过地,当然是个荞麦地里打死人的主。

李秘书:“没那么多,占地920亩。也是几十年来陆陆续续扩建的,住的都是洋矿师、洋机师。”

洋啊洋的,感觉掉进羊圈里似的,鹏跃问:“为什么安排我和洋人们住在一块?”

“因为您是假洋鬼子啊。”俞竞天笑着说,又感觉相识不久这样说话太过唐突,收了笑,装作吃醋状:“这里房租,水呀电啊全是免费的,我们是比不得的。”又觉得这话说的也不贴切,“也许是总办大人照顾您留洋多年的习惯。”又转脸对李秘书说:“李秘书您说是不是?”

李秘书:“正是。”

马车过了桥,沿着别墅群外铁栅栏围墙跑了一段。鹏跃想,哈佛没有围墙,清国到处都是围墙?谁发明了围墙,出于什么目的发明的围墙?未待自己找到答案,身子有些倾,马车拐进了两名京城警察模样的人持枪警卫的大门。车过了门,俞竞天说:“站岗的是矿警。”

鹏跃:“怎么像石狮子似的?”

俞竞天:“怎讲?”

鹏跃:“也不盘问。”

俞竞天:“那是咱们,要是他人,你看不把他腿打折了才怪。”

穿过栋栋洋楼,马车停了下来,李秘书说:“到了。”

鹏跃猛然一惊,问俞竞天:“您的车夫为什么认得路?”

俞竞天:“七天前我们就来过。”

鹏跃:“知道是我来?”

俞竞天:“是的。”

鹏跃心中纳闷,七天前醇亲王就安排好了,若是我不答应来后果会怎样?俞竞天与我在天津的相遇难道仅仅是巧合?

yszyzy 发表于 2009/4/15 14:16:03

第九节

俞竞天看鹏跃懵懵然的样子,说:“我过来换新床,总办大人说了,床如女人,不能睡别人睡过的。这几千年留下的谚语,还是得遵守。”

鹏跃不知道这几千年是怎么考证出来的,问俞竞天:“还有个谚语,女人都是人家的好,怎么去遵守?”

俞竞天:“唉,您不识好人心,不然我再给您换回来?”

鹏跃:“我得好好谢谢您,这点小事还得惊动您这个管办大人。”

李秘书:“这可不是惊动,应该是照顾他生意才对。成先生有所不知,俞管办自己开了一家木器厂。”

料场管办、报社社长、木器厂老板,指不定还有多少头衔没亮出来呢,鹏跃对俞竞天越发感到神秘。

“咱们还是先进屋吧。”见李秘书踏上绿草坪上的洋灰甬道,鹏跃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栋二层英式洋楼。横向红色尖屋顶,开了两扇天窗,天窗下二层开两扇窗一道门,一个硕大的阳台,阳台下是一层的四扇窗,一层下还有地下室的两扇扁窗。向左,纵向人字形屋顶下是门楼,二楼是窗,一层短短的台阶上是门洞。门楼左侧人字形屋顶下有一个圆窗,圆窗下是一二层的宽过三扇窗的大窗户。李秘书用钥匙开了门,让过鹏跃和俞竞天又走到前面,介绍:“这里是前厅,那是壁炉,不过用不着,现在有暖气了。”

鹏跃惊讶:“在京城只见过东交民巷有暖气。”

俞竞天:“皇宫里都没有。”皇宫的事他也知道,又让鹏跃感到添了一分神秘。“这里是会客厅,这里是餐厅,后面是厨房。”拐出来,李秘书继续介绍:“这个过道通后面的佣人房,有四间。我们上楼。”李秘书一路打开壁灯“这是三间客人房,主人房在这,通阳台,双人床,被褥在柜里,都是新订的。这是化妆间,这是主卫生间,抽水马桶,这是主人浴池,盆溏,还可以洗淋浴,全天供热水。”

“成先生在美利坚是不是天天洗澡?”俞竞天问。

“做不到。还比不上在京城,三五天就可洗一趟。”鹏跃答。

俞竞天:“泡混塘?”

鹏跃:“混塘人抽大烟,嫌烦。多是三个铜板泡个盆溏,再花一个铜板淋浴。”

俞竞天:“在李公公开的鑫园浴池。”

“您怎么知道?”鹏跃大吃一惊,这俞竞天到底是什么来头?

“猜的,猜的。”显然俞竞天没有说实话。

李秘书:“我们再看看书房。”

鹏跃:“怎么没见有别人的物品。”

李秘书:“什么意思?”

鹏跃:“不会是我一个人住吧?”

李秘书:“当然是您一个人了。”

“是不是不会拾捣屋子?没关系,一个月三个大洋一位,雇俩老妈子,陪宿五个大洋就够了。”俞竞天见鹏跃直眼瞧他,以为这样不对鹏跃的胃口,继续说:“不然就花百八大洋买俩丫鬟,瞧着好就收了房,不好呢就再卖了。”

鹏跃:“我是说,一个人住是不是太奢侈了?”

李秘书:“这的洋矿师大都是独身,没有谁拖家带口的,就霍总矿师的夫人是从美利坚带过来的。”

鹏跃:“霍总?”

俞竞天:“他叫霍华德·霍尔,取个汉名叫霍华。还真把自己当汉人了,不叫他汉名他就恼。”

鹏跃:“都是一个人住一栋楼?”

李秘书:“是呀,这是照顾洋人的习惯。”

“哦。”鹏跃心想,这洋人哪都这样奢侈,在美利坚有名的医生和律师也不过如此,不过也犯不着揭破这层窗户纸。

“这住的英国地质师半年前回国了,把古董瓷器都搬走了。”李秘书指了指红木古董架和书架说:“甚至把餐具也当做瓷器运回国,倒是把这些书留了下来。”

鹏跃翻了翻,大多是英文地质学、采矿学、测量学、文学之类的。一本线装汉文的书很醒目,鹏跃抽出来一看是《随息居重订霍乱论》。心想,汉医真的是像俞竞天认为的那样,“秀才学医笼中抓鸡”,洋人也可以自学?

俞竞天立在玻璃窗前,指向外面,对鹏跃说:“临窗就是唐溪。”

鹏跃走到窗前,玻璃窗擦得透亮,不禁问了俞竞天一句:“唐山都用上了玻璃窗?”

俞竞天:“哪会,汉人不懂行市,没人装,我的玻璃厂压着大批的玻璃卖不出去。”这话没让鹏跃吃惊,已经习惯了。

“河沿这侧怎么没有铁栅栏?”从对岸建筑、河流,望到从河边到窗前的绿草坪,鹏跃问。

俞竞天:“有河挡着还怕有贼不成?”

“万里海洋都没阻挡住洋人的舰船,何况这小小的唐溪。”鹏跃心想,也许找到了围墙的答案,不过就是在心里设层障碍。

yszyzy 发表于 2009/4/16 15:58:27

第十节

一列货运专列缓缓驶进矿务局料场,俞竞天带领一顶二人抬小轿和一小队持枪矿警慌忙奔向车尾的一节客车车厢。火车停稳些许,矿警立正分列车厢门两旁。穿白色皮鞋、白色西裤、白色制服、白色草帽、制服袖口绣金色龙饰和一条宽宽的金丝带、白色衬衣系一条黑色丝带、草帽下露出一条黑色的辫子,一个四十开外清国男人从车厢门蹬缓缓走了下来,和俞竞天相互作揖。俞竞天道了一声:“总办大人”,白衣男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礼。

一个水兵背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婆随后走了下来,被两名矿警接下放进小轿。矿警分别左右转,护送小轿而去。车上又是一小队矿警下来跑步跟上,白衣男人和俞竞天登上俞竞天的马车尾随。

督办大人行宅宽阔的大厅,张奕端坐在正堂八仙桌旁右侧太师椅上,与客座的鹏跃聊天,周雪溪坐在鹏跃身后的偏厅茶座上,享受哈瓦那雪茄的醇香,把烟雾口含一会然后轻轻吐出。一个矿警跑了进来,报:“督办大人,老夫人到了。”

三人起立,小轿落在八仙桌前,张奕搀扶老太婆落座。鹏跃远远观看老太婆的面容,只见瘦削的脸,颧肌和提上唇肌上堆颧骨处,带着整个面部肌群上拉,上唇遮不住上齿,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地痉挛,眼睛里却透着痛苦。张奕对鹏跃说:“乐水,我来介绍一下。”

鹏跃:“甭介绍了。”

张奕:“那就先让老夫人歇息一下。”

鹏跃:“歇什么歇。”

张奕吩咐下人:“过来,搬只凳子给成先生。”

“这里能瞧病吗?让老太太到茶几那去。”鹏跃见张奕搀扶老夫人,制止道:“搀什么搀,又不是腿脚不利落,自己走过去得了。”

张奕有些恼,但又不好发作,就放任老夫人自己走过去,背对大家坐了下来。鹏跃走到周雪溪的面前说:“总办,把你那哈瓦那给我点上。”

周雪溪本来对鹏跃刚才一番话就有些恼怒,即便是洋人在我等面前说话也没有这么放肆,现在又是没有请他,他自己倒张口就要哈瓦那,不知这雪茄要二两银子一只,何曾有人敢向我张口要?磨蹭一下还是给鹏跃点上了。鹏跃坐在老夫人的身侧,把哈瓦那放在烟灰缸上,伸头打量老夫人的脸,神色就像欣赏一件物件,露出一种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样子。拿起雪茄,吸了两口,却发现已经灭了。忙起身又来到周雪溪的面前,要求点上。俞竞天赶忙从周雪溪的手中拿过火柴,给鹏跃点火,小声说:“雪茄不能放下,不然一会就熄灭了。”

鹏跃坐回原座,学着周雪溪的样子,一口口地把烟雾含在嘴里慢慢享受一番,再把烟雾喷出来,似乎漫不经心没在意都喷到了老夫人的脸上。老夫人躲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躲不过鹏跃的烟雾。鹏跃一口吸多了,呛得直咳嗽,竟把唾沫星喷了老夫人一脸。立在周雪溪、俞竞天身旁的白衣男人愤怒了,大声说:“你是医生吗,这么半天一不检查二不询问,只顾吸烟,是不是没辙了?”

其他人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纷纷发言:到底能瞧不,不能瞧就早说,看把老夫人折腾的……

鹏跃站起身来,说:“诸位大人莫生气,请过来瞧瞧老夫人的脸。”

大家纷纷跑到老夫人面前一看,老夫人原有的笑容不见了,倒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张奕忙问:“母亲,您老现在感觉如何?”

老夫人愣愣地瞧瞧张奕,活动活动面肌,说:“脸是不再难受了,不过————好了,好了。”

“哇,神医,神医,果然是神医,不愧是留洋的。”大家纷纷感慨。

“老师,我能否向您请教一下————雪茄含什么成分?”白衣男人摘了草帽对鹏跃说。

鹏跃:“您是?”

周雪溪忙过来说:“这位是老夫人的女婿,大清海军军医学堂首届毕业生,现在是该学堂的总办。”

“不才石仲达。”白衣男人一边说,一边伸了伸袖口,示意自己的军衔。

现在的中国医生见面就叫老师,这规矩大概就是从这来的。鹏跃不懂北洋的军衔制,想问又止住了,心想不会大于太医院五品院使。回应道:“在下成鹏跃。”

张奕大声说:“国际友好会馆,为老夫人庆贺,给乐水洗尘。”

yszyzy 发表于 2009/4/18 17:05:23

第十一节

说是为老夫人庆贺,可大清女人不能上席的规矩,对尊贵的老夫人亦不能例外,五个为老夫人庆贺的男人分乘两辆马车到了国际友好会馆。

早已等候在会馆门前的李秘书跑步上前给张奕等人的马车开车门,一个穿戴像法国军官式的服务生给后车的成鹏跃和俞竞天开车门。四位粉色缎子短衫长裤绣花鞋十四五岁的女子分立会馆门前的台阶上,一位四十左右岁的清国男子过来点头哈腰招呼:“督办大人、总办大人。”这男子额头上一个刀疤、手里转着两个铁球、足穿白色布袜子,在一身黑绸衫裤鞋中突兀出来,铁球昭示是个练家子,刀疤昭示并不是花拳绣腿而是有过炫耀的过去,唯独这白袜子就像大变活人的魔术,黑幔帐里露出一个手指头,让人有种美女欲出的幻想。张奕等人连话都没用应,就在八只豪华酱搋子的引领下入了二楼的洋式包房。

一位一身白色西服皮鞋金色平头领口扎金色丝带身材中等二十五六岁的洋男人从沙发座上站起来,张奕给石仲达和鹏跃介绍:“这位是矿务局总矿师霍华先生。”

握手礼后,石仲达不禁瞧了瞧自己的黑色丝带,面对西部牛仔式飘逸的霍华,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滋味想必如同八十年后穿西装带军帽见到洋人。

霍华用略生硬的汉话与鹏跃握手打招呼:“事先盼望你的到来。”鹏跃心想,“事先”大概是“早就”的意思,回应道:“久仰。”听得霍华很高兴:“事先知道我?”“是的,是的。”鹏跃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秘书向张奕汇报:“朱五说了,鲍鱼把四个头的换成了三个头的,预祝督办大人高升。酒品选的是波利干白和贵州茅台。”霍华和鹏跃都不会明白这鲍鱼头的说道,宫廷中的全鲍宴是官吏“朝圣”进贡的礼物,一品官吏进贡一头鲍,二品官吏进贡二头鲍,以此类推,鲍鱼与官吏品位的高低挂勾,可见其价值。

酒过三旬,石仲达按耐不住问鹏跃:“成老师,这雪茄里到底含什么成分?”

周雪溪:“早知道雪茄管用,我给老夫人送过去不就得了,还用得着折腾老夫人一趟?”

俞竞天抢话道:“这与成分无关,成先生用的是激怒的法子。”

石仲达问鹏跃:“是这样吗?”

“是的。”鹏跃答:“用的是心理疗法。”

石仲达感叹:“美利坚医学的确先进。”

鹏跃:“其实在下借鉴的是清国古代的经验,《吕氏春秋·至忠篇》赵简子有疾,扁鹊诊侯出,曰:疾可治也,而必杀医焉!以告太子,太子保之。扁鹊频召不入,入而著履登床,简子大怒,便以戟追杀之。扁鹊知简子大怒则气通,血脉畅达也。说的就是宋国名医文贽用激怒的方法为齐闵王治好了病,后来却被烹而死。”

霍华插话问:“被烹而死,是什么意思?”

“就是上锅用蒸汽活活地给蒸死。”俞竞天边说边比划。

霍华:“非常暴力,治好了病还被蒸死,医生为什么要给他治疗?”

鹏跃:“这就是医生的职业操守,无论是清国的《大医精诚》还是西方的《希波克拉底誓言》都是这样教育医生的。”

张奕忙说:“乐水不必多心,只要治好了病,什么方法都是可以的,我和老夫人都不会怪罪于你。”

“督办大人一向宽厚待人。”俞竞天接话:“我向来说,老祖宗的经验未必都不好,只是决不能用汉医理论瞎指导。”

鹏跃:“此话怎讲?”

俞竞天:“怒喜思悲恐,按五行的说法,怒只能克思,现在却是用怒治好了喜病,您说这五行岂不胡说八道?”

鹏跃:“仲景云: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酸入肝,焦苦入心,甘入脾。脾能伤肾,肾气微弱,则水不行;水不行,则心火气盛,则伤肺;肺被伤,则金气不行;金气不行,则肝气盛。故实脾,则肝自愈。此治肝补脾之要妙也。这才是五行的正确用法,其实,给老夫人治病并不是只用了激怒法,过唐山来这几个小时的心理暗示也是方法之一。再则说了,用笑法依然可以治疗笑病,就看怎么用。”

周雪溪望着张奕笑着说:“看来我去给老夫人送雪茄是不管用的。”

俞竞天不服气地说:“我还是坚信‘废医存药’没有错。”

此时有人敲门,随着李秘书一声“进来”,黑衣白袜男人推门而入,让粉衣女子上了一道菜,满脸堆笑说:“给督办大人、总办大人、洋大人赠送一道小店新上的菜,华洋合璧,松茸扒鹅肝,请多指点。”

大家纷纷品尝一口,都说“不错,不错。”

周雪溪正色对黑衣白袜男人说:“朱五啊,见过这位成先生。成先生可是醇亲王和督办大人的人,以后要小心伺候。”

“小的明白。”朱五紧忙答应,并向鹏跃鞠躬道好。

“朱五,州议员,会馆的老板。”周雪溪对鹏跃说完吩咐朱五说:“下去吧。”

张奕对鹏跃说:“我最近也不大舒服。”

yszyzy 发表于 2009/4/20 17:01:27

第四章 四逆汤

第一节

心理学认识到,在现实生活中,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与他人的知识经验、已知的信息与未知的信息之间差距过大或未知的东西正是自己的兴趣所在时,便会在内心产生一种心理上的失调,因而也就形成了要尽快地消除这种不平衡状态的需求,从而萌发迅速行动,采取某种适当的方法重新获得平衡的愿望,这就是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听张奕说他自己身体不大舒服,鹏跃有意要给西医的石仲达和废医存药的俞竞天制造出这种心理上的失调,应道:“督办大人先莫说,让在下猜猜您的病情,看看猜得对也不对。”

张奕露出一脸狐疑,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太好不过了。”果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大家纷纷表态,要见识一下这病怎么个猜法。

“足跟痛————”见张奕点头默认,俞竞天瞪圆眼珠子上牙咬着下唇头像小鸡啄米似的,鹏跃继续说:“腰膝痠软,手足烦热,眩晕耳鸣,失眠多梦,潮热盗汗,咽干口渴,舌红少津无苔,脉象多半是细数,闺中之事就不说了。”

没待张奕话说出口,俞竞天抢先说:“还真有您的,应了那句望而知之谓之神,督办大人的确是肾阴虚。”一种小学老师对自己博士后学生的赞赏。

“多亏了竞天的祖父俞大学士,才有了起色。先前找了几个华医,按湿痹、气虚治了一通毫无疗效。找洋医,我这走路都瘸了,他们硬说没病,好像我是装给他们看的,找个借口好给他们送银子。”张奕一边说,一边溜了一眼石仲达。石仲达躲闪张奕的目光,眼睛在鹏跃和俞竞天之间游荡,脸上微微泛出红晕露出一种谦虚之态。张奕继续:“只是头一个月有些起色,后两个月却没有好转。”

鹏跃:“请问俞老先生开的是什么药?”

俞竞天:“六味地黄丸。”

鹏跃:“不妨改成肾气丸。”

俞竟天:“阴虚您敢用阳药?”

鹏跃:“其实,仲景肾气丸并非壮阳药也,正如柯琴所云:此肾气丸纳桂、附于滋阴剂中十倍之一,意不在补火,而在微微生火,即生肾气也(《医宗金鉴·删补名医方论》)。又如张介宾所说: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类经》)。只添灯油,不续灯捻子,不知这盏油灯能旺燃几许?足跟痛,肾脏阴虚者,六味丸加龟板、肉桂,这肉桂不也是阳药吗?”

俞竟天:“《张氏医通》还说,阳虚者,八味丸。您怎么解释。”

鹏跃:“两厢比较不觉得未有多大出入吗?”

俞竞天:“听着倒也有些道理。”

鹏跃一笑:“您不是主张废医存药吗,怎么也恪守这种医学理论?”

俞竞天:“我只是想废掉阴阳五行这种毫无指导意义的医学理论。”

鹏跃:“现代人之所以觉得这阴阳五行没有实际用处,错不在阴阳五行,而在现代人认识事物的方式。现代人,不是受西方机械式思维影响,也是秉持儒家直白浅显的思维方式。独尊儒术,害医不浅啊。”

俞竞天听鹏跃一口一个儒家,心中愤然却一时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语言回应。见有了空隙,石仲达忙问:“成老师,西医为什么诊断不出来到底有什么毛病?”

鹏跃:“基于解剖构建起来的医学体系,它得有解剖理化的病理证据,没有人对这个病进行研究,也就不会有医生会诊断和治疗这个病。我想应该是局部的软组织损伤。”

石仲达:“要是显微镜有穿透力就好了,”

“不久的将来就会有。”见石仲达一脸惊叹,鹏跃继续说:“光绪二十七年(西历1901年)一个叫威廉·康拉德·伦琴的人获得了首届诺贝尔物理学奖,奖励他发现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射线,伦琴射线初次发现,是不经意拍摄到了他夫人手的照片,显示出手骨和戒指的结构。如果继续研究下去,定会满足石总办这样医生的愿望。”

张奕饶有兴趣地问:“奖金,多少钱?”

鹏跃:“15万零872瑞典克罗那。约合一万两银子,相当于一个教授的20年薪水。”

张奕:“没多大意思。”

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大家各揣心腹事,盘算自己心中的小九九。俞竞天想说什么,话没出口又噎了回去。

yszyzy 发表于 2009/4/21 21:33:57

第二节

现代科学研究表明,女性比男性具有语言优势,是缘于女性的脑通道比男性发达。要是有人说,由于女性更善说话,才造就了女性的这种脑通道,算不算“伪科学”?恐怕还得“科学共同体”说了算。

科学的真伪向来是一锅粥,不过,霍华说他的夫人霍璐(璐·霍尔)是语言天才,这是不争的事实。鹏跃morning一出口,一身连衣裙的霍璐夫人就用比播音员还标准的汉话(当然略带老呔地域特色)说:“请成先生同我们讲汉话。”

张奕,人家当领导的,安排工作就是简练,一句:“到唐山来的工作怎么安排,明天霍总同你谈。”鹏跃就应霍华之邀,到自家后楼霍华府上听候调遣。总矿师还主抓医疗卫生?原本以为霍华会开门见山解除鹏跃的疑惑,不曾想这夫妇俩东扯西拉,丝毫没有美利坚人的性格,这让鹏跃想起什么淮南的橘子淮北的枳。

霍璐娓娓道来他俩的恋爱史,一对小利兰·斯坦福大学地质同班同学,到遥远的美丽的清国创业的共同理想,使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除了清国人,谁会去这样谈恋爱?鹏跃毫无兴致听这种清国人式的恋爱史,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坐在沙发上并拢双腿的霍璐,露出的一双大脚上。久违了,黑色瓢型的高跟鞋像一只小船,承载着黑色袜子里的脚。

总不能这样盯着人家的老婆吧?出于礼貌和些许的自责,鹏跃的眼光不能总是停留在这,瞧瞧与自己并排坐的霍华,再瞧瞧对面的霍璐,不过,也没舍得把余光送给这双大脚。

霍璐又把话题转到斯坦福与哈佛的关系上,1885年,加州铁路大王、加州州长利兰·斯坦福夫妇拜访哈佛大学的校长,提出为纪念他在意大利游历时染病而死的儿子,决定捐钱在哈佛校园内建一座大楼,遭到拒绝。不得以就在帕洛·阿尔托成立了斯坦福大学,并把自己8180英亩用来培训优种赛马的农场拿出来作为学校的校园。这里在美利坚人眼中是荒凉闭塞的边远西部,人们称斯坦福为“农场”。

语言天才的宏论也得有个主题,不然就叫做喋喋不休,鹏跃想,您聊的这些关我屁事,岔开话题问了一句:“霍璐夫人现在哪儿高就?”

本来是一句很好的客套话,却让霍璐大为光火。原来,满怀创业理想的霍璐来到清国,清国人告诉她,女人是不能下矿的。不懂清国人风俗的霍璐偷偷下了矿,被人发现强行带出。矿务局停产三天,摆香案贡牺牲,要不是怕瓦斯爆炸,非得用香火熏熏霍璐走过的巷道,后来用红布甩了若干百趟算是了事。就此,霍璐开始研究写作清国历史上女政治家传略,介绍给世人,看看女性是如何统治男人,身后被男人们编排诅咒的。

鹏跃笑着说:“您应该让霍华先生递一道折子,请慈禧老佛爷视察一下开平矿务局。”

没曾想霍华还真照着鹏跃的话去做过,老佛爷回话说抽空一定来。不过,老佛爷一直没有抽出空,霍璐就成了坐在家里写作的作家。听鹏跃说很想欣赏一下她的研究成果,霍璐欣然拿出自己即将付梓的原稿。看了第一章《还妲己历史真貌》,鹏跃就被这位金发碧眼窈窕身材特别是有一双天足的洋女子震撼了。

她推断说,商朝的灭亡与妲己无关。一向为权力可以杀父剖子的清国男人,就是一般的主,劝他别太迷恋花街柳巷,家里还有三妻四妾等着呢,他都不肯听得一回劝,更甭说纣王为个玩物一笑烽火戏诸侯了。韩非子、司马迁的“酒池肉林”“男女裸奔其间”更是前后矛盾,既然都为妲己一笑可以亡国,又怎可能让其她“林肉”裸奔其间?足见清国的历史学家,都是些掩盖男人无能又编排女人的主。

她又推断说,妲己是天文学家。摘星楼一个瘦瘦的高塔,不可能是“酒池肉林”,这样既不便看肉林裸奔,又不可能装下“回船糟丘而牛饮者三千余人为辈”的酒池。结论只有一个,摘星楼是天文台。而且,妲己一定认为,地是圆的,看不到远方是因为圆弧造成的。绝不像清国的所谓国学大师们所说的,清国古人笨的只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

鹏跃终于领教了语言天才的天才,情绪开朗起来,欣然接受霍璐邀请,品尝她的大餐。一人两个摊鸡蛋,摊得比较圆的给客人,不太圆的给丈夫,不成型的留给自己。一人一羹匙现烀土豆捣的泥,两个烤面包片,一杯杜松子酒。霍华表现得比鹏跃还难以下咽,看来他只是在外头学会了使筷子学会了吃。不用说,家里的佣人顶多是菲律宾的。

霍华学会了清国人不入席不谈公事的良好作风,终于谈到了鹏跃的工作。话一出口,差点让鹏跃把自己含了杜松子酒的嘴当成喷壶。

yszyzy 发表于 2009/4/24 13:33:50

第三节

霍华说:“督办大人聘成先生为矿务局的地质师,和我一起找金矿。”

霍璐替霍华来回答鹏跃的“为什么啊?”在清国,后宫不许参政,当官的嘛事也不跟老婆说,这一条霍华显然是没学明白。

语言天才的话当然是从头道来:从前啊,唐廷枢官督商办开平矿务局,盈利水平很好,每年都有一二百万的赚项。唐廷枢死后,张奕接替总办一职,后又升为督办,逐渐转变经营体制,把官督商办变成官督官办,从此以后则是年年亏损。

朝廷给醇亲王花几百万两在中海集灵囿修建摄政王府,要张奕孝敬30万两。张奕拿不出来,就找到默林公司的买办德里科·林(原名林德科,瞧瞧,瞧瞧,我们洋人都起清国名,清国人都起洋名,以后就全掉个个岂不省事),以矿务局资产作抵押准备分期贷100万英镑(约合1000万两银子),首期贷了10万英镑。

这笔钱早晚是要还的,张奕就让俺家霍华帮他找金矿。俺家霍华说了,矿务局妥善经营还贷没有问题。再则说了,清国现在急需铁、铜、锡,也比金矿来钱快。他就是不信,说什么哪会有比直接出金子来钱快的事?

替他在迁西、遵化找了几个,他都不满意,一定要找一个像清国三大金矿之一的金厂峪那么大的。他不懂地质,这些与金厂峪同属于太古界的含金石英脉,品位远比沉积岩型、火山岩型要高,可他非得再安排人马到处去找。这不,找了一个清国风水师和法国占星师,都说他的财运在东方,地图、罗盘一对就定在了关外的辽阳。

听醇亲王给他派来一个医生是麻省理工地质学学士,可把张奕乐坏了,他非常重视您这个人才。这找金矿嘛,就像家里的骡子跑了,撒出去的人越多,找回来越快。张奕说了,只要您和俺家霍华能找到金矿,出了金子,想办医疗卫生要多钱给多钱。再则说了,矿务局给您俸银,总得有个借口不是,不为矿务局做点事方方面面也说不过去啊。

这等米下锅,还得自己现去种稻子。医疗卫生毕竟不是无米可炊的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在情理之中,鹏跃岂能有不答应之理。地质学这几年都就着饭吃了,没办法,还得临阵磨枪,向霍华夫妇请教自己再温习一番。

本想邀霍璐这位专家一同前往,没事饱饱大脚的眼福,想起了不许她下矿的事,鹏跃不得不作罢。瞧瞧那时候中国男人的骨气,甭说软饭,就是女人给他挖金子,他也不会去化的。

次日,鹏跃和霍华穿上地质服,带上罗盘、地质锤和行李,由一队矿务局铁路警察护送乘矿务局专列赶往葫芦岛。鹏跃还带上了医药箱,说是医药箱就是一套手术器械、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计,药品就是两支吗啡,不像欧美医生还得装一辫大蒜。

suzhoudanny 发表于 2009/4/25 20:43:58

看来作者也是一位经方爱好者,好文!
页: 1 [2] 3
查看完整版本: 小说:中医百年《沧桑》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