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06:54

從這個現象中我們領悟了一個道理,要做大事就要先準備充份,大鵬鳥之所以能夠高

所以,莊子說:一定要先上升到九萬里的高空之中,這樣風的厚度才足夠承擔大鵬鳥

的雙翼,因為這時候所有的為風之氣皆已在其下,此時大鵬鳥才肯開始用風之氣而大展雙

翼、趣向無涯。而在九萬里的高空之上,其上已無任何生物、飛鳥、高山之阻隔,就像大

鵬自己直接背負青天一般,天空完全屬於自己了,無所顧忌了,這樣大鵬鳥才要培風往南

運徙。

 

  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掊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莊子在<逍遙遊>中講出「鯤鵬之喻」的目的就是要強調大才的大用,大用者有大的

心胸、大的意境、以及充足的知識,然而世人多不能領會,甚至陶醉在小知小用之中,所

以莊子又以兩隻形體很小的「蟲、鳥」的觀點來作比喻,凸顯世人不能了解高境界者的逍

遙心胸。

 

  面對大鵬鳥的「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的浩大工程,小蟬和小鳩鳥要發表議論了。莊

子讓它倆輕挑地嘲弄著說:飛!誰不會,我們也是在飛呀!像我,張翅努力一飛,撞到小

榆樹和小枋樹就停了,就算有時候飛不到,頂多是「碰」一聲,整個人(整隻鳥、整隻蟲

)空投於地而已,這也是飛呀!幹嘛一定要升空到九萬里的青天之中,才要開始決定要往

那兒飛呢?簡直是「割雞用牛刀」嗎,多此一舉。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悉以之

  九萬里而南為?」

 

  蜩與學鳩的控訴真是擲地有聲,普天下汲汲、營營、孜孜、不倦的崗位工作者皆報以

熱烈的掌聲,咸認兩位小英雄替大家說出了心聲,我們每一個人不都應該滿足於眼前的事

業,何必眼高手低妄想太多呢!

 

  是這樣的嗎?錯了!莊子不是這個意思。蜩與學鳩對大鵬鳥的嘲弄讓我們想起了老子

的話:「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這兩個小東西,正是這個「下士聞道大

笑之」的境界,自以為別人是傻瓜,其實自己才是無知的人。莊子不是在強調安於表面上

的現狀,若說滿足於眼前的事業,莊子自己豈不正是模範生嗎!莊子作蒙國漆園的管理員

,位卑職輕卻心意悠閒,安時處順且逍遙自適。

 

  人們對於命運中的貧富貴賤應該看開看淡,這是莊子的觀點,但是之所以能夠看開看

淡,是因為胸中有豐富的知識、透徹的智慧、曠達的心胸,而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自

滿自足之心態,當然更不是幻想著要投機事業、或一方之霸、甚或號令天下。透徹了人世

的根本,則何事非業,處處自適;不透徹人間世,則事事非業或爭競一生,都不是道理。

所以我們對人生方向的追求,應該是在胸襟上下功夫、在智慧上學透徹,當心中境界達到

對天下人、天下事皆無所用其機心之時,那種生活上的逍遙自適感便真實了,可是這種心

胸的氣魄,決不是在奔忙、在逃避、在好強、在懊喪的世俗中人所能體會的,所以莊子要

藉大鵬鳥的「大」來比喻這個心胸、氣魄、境界的「大」,而且要藉蜩與學鳩的「小」,

來比喻世人領悟力的「小」,小到無法領會在高境界中人的所思所想之用心深刻。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08:17

 莊子<逍遙遊>文中的蜩與學鳩是莊子要批判的對象

而不是藉以說明「安時處順」

觀念的例子,這是從行文文氣上解讀的結果,我們不要從哲理上作「大小皆適」的理解。

當蜩與學鳩發表了小英雄們獨立思考的見解之後,莊子也就不客氣地予以適度的調教了。

 

  人們(鳥們、蟬們)因為知識上的差距,對於事務的觀感也千差萬別。就像大鵬鳥的

知識能力高遠無極,蜩與學鳩卻無法領會,這就是知識能力限制上的差別。因此當我們在

一定的知識能力程度之下的時候,就該保持一個開放的心胸接受新知,絕對不可以還理直

氣壯地鞏固見解,與人爭辯,甚至譏笑別人,這反而更限制我們成長的機會,顯得小家子

氣,不見殿堂之奧。

 

  莊子說:到近郊旅遊的人,隨便帶點三餐的糧食,去去吃吃就回來了,一點兒也不必

耽心會餓到。若是要到稍遠點的地方,恐怕一去幾日不返,那就要多帶點兒糧食,而且現

成的食物一定不夠,出發的前一夜就要好好地多做些超過平日儲備的食物。如果要去的地

方是千里之遙,甚至根本幾年都回不來,那要準備的糧食可就是一件大工程了,恐怕要花

上幾個月的時間來準備哩。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09:13

適莽蒼者,三□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這就表示,志向不同則努力的程度也不一樣。人們常常因志向短淺,故而總是尋求一

些立可見效的工作,然而當少數有大志向的人仍在不計利害地做長期準備的時候,這些眼

光短淺的人已經在享受成功的果實了,基於一種無知的心態,或是疑惑的情緒,人們便會

來取笑這些做傻事的人,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這就正是莊子要批判的心態,人們不能總

是在低水平上否定高水平,應該要提昇自己的水平以便心平氣和地生活著。

 

  莊子說道:這兩個小傢伙(「之二蟲」)又知道什麼呢!知識缺乏的人是不能了解複

雜的道理的,就像壽命短的人見不到壽命長的人所見到的世面一樣,而且這種差距是一種

絕對的差距,是無法跨越的鴻溝,為什麼會這樣呢?「朝菌」早上出生一見烈日即死,它

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從早到晚的一「日」之事;「蟪蛄」這種蟬,夏天出生秋天一到

也就死了,因此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事情,這就是它們因壽命短

而無法了解壽命長者所見到的世事的道理。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10:26

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悉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

莊子又說:這樣的例子其實還有很多,楚地的南邊有一種長壽龜,它的生理上的一季

是五百年,所以它的一年是我們的兩千年。很久很久以前的上古之時,也有一種大椿樹,

它的生理上的一季是八千年,所以它的一年是我們的三萬兩千年,這個靈龜和大椿樹,是

真正壽命長久的生物。豈只是生物界有這種「小年不及大年」的現象,人的壽命亦然,人

生常不滿百,這是大家的共命,但聽說彭祖活了七八百歲,我們如果要和他相比,那不是

太悲哀了嗎!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13:19

以八千歲為春

 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樁者,以八千歲為春,八

  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鯤鵬之喻」就說到此了。藉鯤鵬之大與二蟲之小說明了境界的差異在對比上的鮮明

,要刺激知識份子去遐想那些他們從來不曾想像到的高遠意境,達到心理感受上的刺激效

果,莊子的「鯤鵬之喻」真可謂意象鮮明了。

 

  莊子在此處所說的一切,都記載在現傳《列子》<湯問篇>一文中,這是描寫商朝開

國君王湯武和他的臣下大夫夏革討論有關天地窮盡的問題,裡面談到了許多這世界的物種

千萬,其中奇異怪誕差異之大實難想像,包括鯤鵬之事亦取材於此,不過!《列子》書中

之文字與莊子所引的文字略有出入,而且莊子引用之重點是要點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

不及大年。」的道理。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14:07

湯之問棘也是已

「鯤化為鵬」的故事以及莊子要比喻說明的道理都已經說完了,可是《莊子》書中卻

又保留了一段同義的文字,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們來理解莊子,所以還是再看一下。

 

  莊子說:這天下最北的一端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海,它其實就是天地自然的大水池,

池中有一種魚,外型長達數千里,沒有人真正量過它到底有多長,它的名字叫作鯤。還有

一種鳥,叫作鵬,它的背大到像泰山一樣大,翅膀像天上高掛的大雲,它藉著風雲之氣攀

緣而上升到九萬里的高空之上,那兒已經高過了雲端,它的上面就只有無窮無盡的青天而

已,要到這麼高的地方之後它才開始向南飛去,到達南極之大深海中。小斥鷃之鳥笑著說

道,這隻鵬鳥要飛去哪兒呀?我一跳而起,跳個幾仞之高就打算下來了,在蓬蒿間的小樹

叢中飛翔即可,說到飛翔的需要,這就是最大的極限了,何必像它那樣辛苦的飛,它到底

還想要做什麼呢?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15:04

此小大之辯也

 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者,其名為鯤。有

  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

  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溪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

  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閒,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悉適也?」

 

  大約這隻斥鷃以為飛翔只在尋找食物吧,蓬蒿之間已有夠吃的小蟲,那麼跑到九萬里

的天空之中有啥可吃呀?而且南冥之地寸草不生去那兒幹嘛?這就是小鳥不知大鵬的志向

的結果。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15:51

「鯤鵬之喻」的故事就在「小大之辯」的警茦中下了註腳。「小知不及大知」、「小

年不及大年」、「小大之辯」等觀念都是莊子提出「鯤鵬之喻」的要點。他要提醒世人注

意到,人與人之間在能力與知識上的差距,將造成眼光觀點的不同,我們平日只感受得到

人世間充滿了差別互異的觀點,弄得大家眼花撩亂,難以抉擇,卻無法透徹差異的背後是

知識、能力的問題。所以我們應該努力於知識、能力的提昇呢?還是陷溺在意見的堅持中

?這當然是不喻自明的道理,然而世人做得到嗎?做不做得到其實是心理的問題,是情緒

、心力的問題了,這是需要鍛鍊的功課,莊子在<人間世>講「心齋」,在<大宗師>講

「坐忘」、「朝徹見獨」,就是在講鍛鍊的功課。這就是莊子思想繼續發展下去時要討論

的課題了。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16:41

層層上比的四層境界

「鯤鵬之喻」是說出了莊子心目中對大境界、大氣魄的嚮往之心,然而鯤鵬畢竟是魚

鳥,「動物因形體物種的差別導致行為氣象的差異」固然對於「嚮往大境界之心」有其比

喻刺激之效,但畢竟仍是比喻,對於具體人文世界中的境界之別,莊子仍需直接表達觀念

,需要明確地說出道家人物眼中的「才情判準」,提供給世人一個自我期許的定位標竿,

在境界高下的階層中知所提昇。

 

  這就是莊子藉「一般社會中人」、宋榮子、列子、「至人神人聖人」等四種人物來表

達「人物的不同境界」的觀念。動物有物種之異,人物有境界之別。從「拘拘於禮俗中的

社會模範人格」算起,往上一層是灑落了禮俗的堅持、遣盪了榮辱的情緒,這是宋榮子所

代表的「回到了自然人格的人本胸懷」。再往上一層,是在自然人格的基礎上追求人的「

身與物一的自然狀態」,在「心無掛累」的修養上操作「身無拘束」的輕便,這是「列子

御風而行」所代表的「身與物一的自然人境界」。還上一層的話,則是莊子所要追求的「

與造化同遊的逍遙境界」,此境界中人已無任何人文活動者的形象,完全是「與自然齊一

」的生活型態,這是「至人、神人、聖人」以及<大宗師>文中所講的「真人」的境界。

 

  這四層境界有著層層上比的關係,第一個層次的境界是比喻儒家的理想人格,投身社

會活動事業中成為「各種社會階層角色中的典範人物」,他們都有著良好的教養與品德,

也深以這種角色來自許。這種角色都是社會政治活動中所需的穩定力量,本身有其人文活

動中的普遍性意義,是人文世界中的理想人格境界。然而道家的哲學智慧是跨越人文趣向

自然的,因此在儒家心目中的「人文化成」在莊子心目中成了「人為造作」,所以「抖落

人為造作而趣向自然人格」才是莊子的理想,因此人文化成中的人格典範反而是莊子修養

功夫要化除的起點,要成為道家人物首先就要化除仁義禮樂的意識形態之堅持。其後宋榮

子、列子、至人等三層境界則是道家人物境界範圍內的辯證,從宋榮子「忘仁義禮樂的榮

辱之辯」開始,到列子「肢體聰明的勿用」以致能「御風而行」的自然功夫,到「道通為

一」、「與自然齊一」的逍遙境界,是莊子往後數文中所談功夫修養的層層上升。這些功

夫修養方式的不同和人格境界高下的差異等問題,都是莊子哲學觀念中的深奧之處,在往

後諸篇的解讀中,我們還要再作更多的說明。

 

  莊子說:在人格的修養境界中,有人追求讓自己的行為合宜,合於社會角色的典範,

並以此作為自我期許的目標的,這是人格典範的一種很普遍的型態,是將自我的人生意義

定位在社會的需求之中。例如:讓自己的才智足堪某個官職、讓自己的行誼符合鄉里的典

範、讓自己的品德修養能配合君王用人之需、而終於取信於全國百官百姓。而他們這些人

也正以此作為自我期許的最高目標,將自己生命存在的意義放在社會的需求之中,使自己

成為社會中的理想人格,並以此沾沾自喜。

罗布麻 发表于 2007/4/4 14:18:24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

這種社會理想人格並非不好,問題在於他們把它當成了目的,而緊守在此,甚而志得

意滿,或是輕視斥責別人,這才是問題所在。莊子要追求一個超越的響往,所以對於社會

的需求只會配合配合而已,「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人生的目標還在更高遠的意境上



 

  接下來莊子說了人生境界的往上一層:這種「社會理想人格的境界」在道家人物宋榮

子的心目中看來仍有不足取法之處,因此仍予輕視地取笑著。他對於世俗禮法並不給予絕

對的肯定,他自有自己的行為道理,當他的行為恰好合於世俗所需而博得世人之稱譽時,

他的內心並不會怦然欣喜,因為這種稱譽所代表的價值標準並不是他所要追求的;又當他

自己的行為模式恰好違背了社會禮俗的標準因而受到世人的譴責時,他的內心也不會懊喪

悔恨,因為他被譴責的價值標準本就不是他要遵循的生活目標。他對自己人生意義的定位

自有一套內心生活的原則以致有他自己的外在行為模式。透徹地查照世人的榮譽悔侮之情

的根本意義,這就是道家的自然人格之寫照。但是宋榮子的境界也就到此而已了,他作到

的只是在心理上持守了道家的社會價值觀,他對於世俗價值固然不會汲汲營營,但在心性

、身體、智慧的更高級道家修養功夫上,還是有些不到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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