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莊子說:一定要先上升到九萬里的高空之中,這樣風的厚度才足夠承擔大鵬鳥
的雙翼,因為這時候所有的為風之氣皆已在其下,此時大鵬鳥才肯開始用風之氣而大展雙
翼、趣向無涯。而在九萬里的高空之上,其上已無任何生物、飛鳥、高山之阻隔,就像大
鵬自己直接背負青天一般,天空完全屬於自己了,無所顧忌了,這樣大鵬鳥才要培風往南
運徙。
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掊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莊子在<逍遙遊>中講出「鯤鵬之喻」的目的就是要強調大才的大用,大用者有大的
心胸、大的意境、以及充足的知識,然而世人多不能領會,甚至陶醉在小知小用之中,所
以莊子又以兩隻形體很小的「蟲、鳥」的觀點來作比喻,凸顯世人不能了解高境界者的逍
遙心胸。
面對大鵬鳥的「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的浩大工程,小蟬和小鳩鳥要發表議論了。莊
子讓它倆輕挑地嘲弄著說:飛!誰不會,我們也是在飛呀!像我,張翅努力一飛,撞到小
榆樹和小枋樹就停了,就算有時候飛不到,頂多是「碰」一聲,整個人(整隻鳥、整隻蟲
)空投於地而已,這也是飛呀!幹嘛一定要升空到九萬里的青天之中,才要開始決定要往
那兒飛呢?簡直是「割雞用牛刀」嗎,多此一舉。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悉以之
九萬里而南為?」
蜩與學鳩的控訴真是擲地有聲,普天下汲汲、營營、孜孜、不倦的崗位工作者皆報以
熱烈的掌聲,咸認兩位小英雄替大家說出了心聲,我們每一個人不都應該滿足於眼前的事
業,何必眼高手低妄想太多呢!
是這樣的嗎?錯了!莊子不是這個意思。蜩與學鳩對大鵬鳥的嘲弄讓我們想起了老子
的話:「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這兩個小東西,正是這個「下士聞道大
笑之」的境界,自以為別人是傻瓜,其實自己才是無知的人。莊子不是在強調安於表面上
的現狀,若說滿足於眼前的事業,莊子自己豈不正是模範生嗎!莊子作蒙國漆園的管理員
,位卑職輕卻心意悠閒,安時處順且逍遙自適。
人們對於命運中的貧富貴賤應該看開看淡,這是莊子的觀點,但是之所以能夠看開看
淡,是因為胸中有豐富的知識、透徹的智慧、曠達的心胸,而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自
滿自足之心態,當然更不是幻想著要投機事業、或一方之霸、甚或號令天下。透徹了人世
的根本,則何事非業,處處自適;不透徹人間世,則事事非業或爭競一生,都不是道理。
所以我們對人生方向的追求,應該是在胸襟上下功夫、在智慧上學透徹,當心中境界達到
對天下人、天下事皆無所用其機心之時,那種生活上的逍遙自適感便真實了,可是這種心
胸的氣魄,決不是在奔忙、在逃避、在好強、在懊喪的世俗中人所能體會的,所以莊子要
藉大鵬鳥的「大」來比喻這個心胸、氣魄、境界的「大」,而且要藉蜩與學鳩的「小」,
來比喻世人領悟力的「小」,小到無法領會在高境界中人的所思所想之用心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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