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7/12/25 16:40:45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二回)
第十二回 外病求内在之根源 中医用X线以辨证
东方医院疑难病门诊今天来了个肿瘤病人。这是一位农.村老年妇女,由她女儿陪着,虽然脸上有许多深陷的皱纹,但并无明显病容。小张马上热情地上前问长问短。原来她们来自江南农村,患者年已六十,两个月来不知不觉地头上长出一个疙瘩,局部只有轻微酸痛,但时常头晕头痛,头中鸣响,当地医生说不出是什么病,吃了不少药,都没有什么效果。小张仔细地给她检查,见头颅左侧长一肿块,直径约5 厘米,高约2 厘米,边界清楚,按之质硬,无明显压痛,推之不移,不冷不热。小张根据教科书上辨阴证阳证的理论暗自分析,感到这个病既不象色白漫肿的阴证,又不象焮红肿痛的阳证,也很难说是半阴半阳证。再辨肿疡病邪,没有肉腐脓腥的热象,也没有青紫暗黑的寒象,不象半软半硬的痰肿,也不象水泡糜烂的湿肿,更不是时肿时消的气肿。这究竟是什么病呢?
这时钟老和应医生正好到病房会诊去了,小张没有人可以请教,就去找外科张主任和夏医生。夏医生看过病人,说:“这不是痈疽,是瘤。”
怪不得用不上痈疽的一套辨证方法,小张这才大悟。瘤的特点是初为小核,渐渐长大,不痛不痒,人所不觉。按瘤的辨证方法,主要可分筋瘤、血瘤、肉瘤、气瘤、骨瘤五种。这五种瘤,都不可轻用刀针,只有一种脂瘤,相当于皮脂囊肿的可以手术。夏医生接着说:“这个病人近似于骨瘤,只能用药物逐渐消磨。请钟老来处方吧!”张主任看过病人也说,西医目前难以作出诊断,需要查个血常规、嗜酸细胞计数和作头颅X 线摄片。于是小张带领着病人去化验、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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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验结果,血常规及嗜酸细胞计数均在正常范围。当小张提着湿淋淋的X 光片回到疑难病门诊的时候,钟老、应医生和陆老先生都从病房回来了,小张向他们汇报了情况,随即大家一起对病人进行分析。
陆老先生看过病人的肿块以后说:“我同意骨瘤的辨证。因为筋瘤应该出现青筋盘曲,状若蚯蚓;血瘤质地颇软,可见红丝缠绕;气瘤时消时长,柔软如绵;肉瘤皮色如常,终年不变,都与本病不符。骨瘤坚硬如石,疙瘩高起,推之不移,坚贴于骨,与本病完全符合。患者全身情况尚好,可用消法,是否考虑用活血化癖、虫类搜剔。”
应医生看了血液化验报告,又仔细看了X光片,沉思良久,询问病人身体上其他部位是否还有这样的疙瘩。病人回答说没有发现。应医生不厌其烦地检查了病人的四肢、胸廓等处,均未发则中块,这才明确而肯定地说:“钟老,这是一个比较少见的病,是嗜酸细胞肉芽肿。这个病好发于儿童及青少年,60岁老人患此病是罕见的。小张,你来看X 光片。”小张还从未听到过“嗜酸细胞肉芽肿”这个病名,感到十分新奇,赶紧过来,陆老先生和钟老也一起凑过来看X光片。“你们看,顶骨骨髓腔出现一个2 公分大小的溶骨性缺损,骨皮质受侵蚀,边缘不规则,象虫咬一样。”应医生讲得明白,大家看得清楚。“这是一个典型的X 线表现。我们只要根据这个病人的肿块,再加上这个X线摄片,就能作出临床诊断了。患者血液嗜酸细胞大多不高,没有多大诊断价值。如要确诊,除非做活组织检查,我看没有必要。”“既然西医有明确的诊断,就用西医方法治疗吧。中医治疗骨瘤也没有很好的方法,我自己更少经验。病人来自农村,总希望能快一些解决问题。”钟老从不自傲,谦逊地同应医生商量。“西医对这个病,有三种疗法:1 外科手术,疗效是好的,但不容易愈合,可能要一、两年。颅骨长期有伤口,这在农村不太安全;2放射疗法,但病变在头顶部,不容易进行;3化学疗法,副作用较大,目前尚无此必要。依我看,还是用中药安全可靠。”应医生对中医中药满怀信心,但看到钟老沉吟不语,就进一步催促说:“中医治疗方法多,灵活性大,钟老你就勉为其难吧!"
“中医外科有一句名言,叫做‘内之证或不及其外,外之证则必根于其内’。骨瘤这种慢性病,决非简单的外因所致,我们得来个内、外科合诊,不仅对肿瘤局部进行辨证,并且详细地看看这个病人的全身情况。”钟老一边说,一边对病人仔细诊察。耳、鼻、眼等处均未看到异常,但发现龋齿很多,有的只残留齿根,有的已经脱落动摇。舌苔薄白,舌质嫩红,脉弘沉牢。钟老沉思良久,忽有所得,兴奋地说:“陆老,X光片提示骨质损坏,这一点能不能作为中医辨证的根据?”陆老愕然,还来不及答复,钟老接着又说:“中医用肉眼观察,只能看到一个坚硬的肿块,认为是“瘤者留也”要用消法治疗。但从X光片来看,却是骨质腐蚀,是否可以认为是肾虚髓消?据此改用补肾方法来治疗,陆老以为如何?” “这个病人,从中医看来,看不出有肾虚的表现,龋齿一般也不属肾虚,而是湿热。现在钟老别出心裁,将西医的诊断方法用于中医辨证,这我完全同意。可是,此病外观坚硬如石,坚者应削之,而骨髓却腐蚀空虚,虚者应补之,在治疗上如能消补同用,是否更为全面?”钟老频频点头,处方如下:
骨碎补18 克 杜仲12 克 川断肉12 克 桑寄生15 克 生牡蛎30 克 元参12 克 连翘12 克 天花粉18 克 当归10 克 川芎10 克 夏枯草12 克 白芍15 克
上方连续服用一个月,见效出人意料地快。来复诊时头部肿块已消失,X 线复查,骨质缺抓也已愈合(见照片)。
但内科见证尚未消失,肝旺颇为明显,仍有头晕,头中鸣响,且有心悸、恶心、项强。舌脉如前。钟老认为未可忽视,宜加重药力,乘胜前进。应医生也同意钟老的观点,认为要继续积极治疗。否则嗜酸细胞肉芽肿有可能转化为多发性的,治疗就麻烦了。钟老处方如下:
骨碎补30 克 天花粉30 克 生牡蛎30 克 生石决30 克 粉葛根18 克 黄答15 克 防己10克 元参12 克 连翘12 克 夏枯草12 克 当归10 克 川芎10 克 妙白芍15 克 桑寄生15 克 川断肉12 克 杜仲12 克
小张一边抄方,一边沉思:教科书上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内容,背得再熟也只能处理一些常见病。对付疑难疾病,可要有真功夫。一方面要有丰富的医学知识,另方面还要善于融汇贯通,
举一反三。比如这病,明明属于外科,却要联系到内科辨证,又将骨质缺损的X 线诊断作为中医肾虚辨证的根据。可是这些联系毫无规律可循,真叫人难学啊!
钟老好象猜透了小张的心思,慢条斯理地说:“这个病人的治疗经过,使我们更加认识到人体是一个整体,内与外,可分而不可离。内科要辨外在的证候,外科宜求内在之根源,中医与西医也可以相互印证,相互为用。”小张听了这番话,似有所悟,默默自语:一个整体,相互为用,这大概就是可循的规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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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等四人总结病例正深有心得的时候,突然杨医生带了一个病人来到疑难病门诊,一进门就说:"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钟老的经验我们在门口都偷听到了。把西医检查的结果作为中医辨证的根据,这可以说是中西医结合的一种好形式。现在又有一个疑难病人要请钟老会诊。”杨医生把病人介绍给钟老,并且简单介绍了病史:患者姓梁,另性,四十多岁,外省公安干部。腹痛两月余,起因不明。西医检查只有一个特点,即嗜酸细胞明显增高,最高达4 , 394 /立方毫米。外院诊断不明,治疗无效,因此,前来会诊。患者从手提包中拿出厚厚一叠病史及外院转诊记录。钟老接过病史,想到第一个嗜酸细胞病尚未完全了结(作者附告:这个嗜酸细胞肉芽肿病人,后经半年观察,没有复发,得到完全治愈),第二个嗜酸细胞病接着又来,真是无独有偶。
应医生接过病史摘要等资料仔细阅读。发现病人在外院住院的33 天中,几乎全身各系统都检查到了。其中消化系统查得特别详细,做了全消化道钡餐检查,上面做了胃镜,下面做了乙状结肠镜,还做了胆囊造影,十二指肠引流,结果只发现小肠功能紊乱和有浅表性胃炎。大便五次未找到虫卵,服用驱虫药,也未见虫体。其他如心电图、肝功能、肾图、肾孟静脉造影等均未发现异常。此外,尿淀粉酶8 单位,尿紫质(一), … … 还有许许多多检查项目举不胜举。治疗用过抗生素、输液、解痉药、理疗、穴位封闭等等,均未见效,就是没有用过中药。他们的结论是“诊断不明,治疗无效”八个字。
应医生对病人仔细做了体格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阳性体征。经再三考虑,终于开口说:“腹痛一症原因复杂,确实难以诊断,从目前情况来看,腹内脏器的炎症、穿孔、梗阻等急腹症可以排除。由于嗜酸细胞明显增高,腹型过敏性紫瘫还可以考虑,可是患者没有紫疲,没有关节痛,没有腹泻,没有便血、血尿,不符之处也不少。至于神经官能性腹痛,更不能轻易下此诊断,因为患者没有精神紧张的表现,疼痛部位也比较固定,且不能解释嗜酸细胞增高。看来只能用中医的辨证施治了。”
钟老经详细询问,了解到患者腹痛无明显起因,经常隐痛,时时加剧,痛在脐周围,发作多在下午或晚上,且伴有脐旁悸动的肠鸣,与倩绪、饮食、体位转动无关,无恶心、呕吐、腹泻,食欲如常。观察体态、神情无异常。舌正、苔薄、脉弦。
要知钟老如何辨证施治,且听下回分解。
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7/12/25 16:41:24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 治腹痛用甘缓辛散 论眩晕主痰火风虚
东方医院门诊部来了一个腹痛病人,在外院住院一个多月,结论是“诊断不明,治疗无效”。应医生对这个病人看过之后,也认为难以确诊。钟老用望、闻、问、切四诊的方法对病人进行了诊察,大家都期待着钟老,希望他能对这个复杂的病人作出一番仔细的分析,可是钟老看毕之后,却轻描淡写地说:“这个病人用中医辨证并不复杂,是肝气犯脾,中焦气滞,也就是木克土。”大家一听,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小张尤感惊奇,不禁叫出声来:“啊!为什么西医感到十分复杂,而中医却认为比较简单呢?”钟老对大家的神情和小张的发问,始而也觉意外,继而似有所悟,沉思片刻,从容不迫地说:“这可能是由于中西医的理论体系不同吧!西医要分析腹痛的病因,确诊是什么疾病,所以感到复杂困难,而中医辨证只是分析腹痛的性质,以及所在的脏腑,这就比较容易。”接着钟老对腹痛进行了简要的辨析:“中医认为痛的基本病机是气机不通,“不通则痛”《 素问? 举痛论》 说“百病生于气也”, 即是这个意思。而气机不通的原因不外三种,一是气虚,气的推动作用减退,因而气机不通,如小建中汤证的腹痛;二是有实邪阻滞,造成气机不通,如小建中汤证的腹痛;三是气机本身的病变,其原因比较复杂,往往不易查明,或为情绪变动,或为脏腑之间的不协调,或为生活环境变化,寒温不适。现在这个病人,没有明显的虚象,也没有实邪阻滞,所以属于气? 机本身的病变。中医认为,气机本身的病变离不开肝,因为肝是调节气机的主要脏器,这就叫做‘肝主疏泄’。这个病人的腹痛发作无定时,伴有悸动,脉见弦象,证实与肝有关,因为肝属风木,其性易动。再看这个病人痛在脐周围,伴有肠鸣,说明病变部位在中焦脾胃,可是没有恶心、呕吐、腹泻等症,食欲如常,这表明脾胃本身无明显病变。所以我的辨证结论是“肝气犯脾,中焦气滞”你们以为如何?”钟老环顾大家,见惊奇的神情已经消失,就又接下去缓慢地说:“辨证是解决了,但这个病人非虚非实,不寒不热,如何用药,尚难决定,请大家一起出出主意。”应医生接着说:“我同意钟老的辨证,并建议用芍药甘草汤治疗。”“芍药甘草汤柔肝缓急,和中止痛,颇为确当,可以作为基本方,但只有两味药似乎太简单了。”钟老表示同意,但又略感不足。杨医生听后说:“我建议加肉桂、紫贝齿。”“加得好,肉桂味辛,可以疏泄肝气,又能平冲降逆,对悸动有效;贝齿重镇,可以平肝。这样四味药,能柔肝、缓肝、泄肝、平肝,是比较全面了。是否还要适当应用脾胃药?”钟老一方面清清楚楚地分析了药物的功能,一方面又提出了新的要求。“是否用四君子汤建脾?”小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四君子汤虽不能算禁忌,但是党参益气,适用于虚证,白术有滞气的缺点。”钟老表示不同意。大家进入了沉思。“我常用苏梗、藿梗两味药治疗过敏性的腹痛,有一定效果,对此证是否适当,请钟老裁定。”陆老医生说出了自己的经验。钟老听了之后,频频点首。“这不仅是陆老的宝贵经验,过去医家对这两味药也很推崇。如近人张寿颐曾说,藿香芳香而不嫌其猛烈,温熙而不偏于燥热,助脾胃正气,性极和平(《本草正义》)。明代朱纯宇认为,紫苏可以散寒气,清肺气,宽中气,安胎气,下结气,化痰气,是治气之神药(《本草汇言》)。李时珍也曾指出,紫苏配藿香、乌药能温中止痛,这两味药用得非常得力。”最后由钟老决定,就开了这六味药:
白芍30 克 甘草10 克 肉桂3 克 紫贝齿12克 苏梗10 克 藿梗12 克 4 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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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后复诊,脐旁悸动消失,腹痛逐渐缓解。但昨日起又有轻度胀痛,肠鸣依然,且有耳鸣。钟老认为,证情虽有改善,但侵犯脾胃的肝气尚未完全控制,乃于上方加吴萸2 克以加强疏肝,加淮小麦30 克、红枣10 枚以加强缓肝。服10 剂之后,腹痛完全消失,精神好转。继续服药,观察一周,仍无复发,一般看来病已痊愈。可是复查血象:白细胞6 , 800 /立方毫米,中性71 % ,淋巴22 % ,酸性7 % ,嗜酸细胞计数440 /立方毫米。其中嗜酸细胞计数比治疗前的4 , 394 /立方毫米虽然已经明显下降,但仍略高于正常(300 /立方毫米)。怎样才能使之正常呢?大家认为不妨继续服用原方,以观察其变化。于是再服前方16 剂,20 天后复诊,证情消失,脉缓,舌正,苔薄白,嗜酸细胞计数85 /立方毫米,病已痊愈。
这时,好学善问的小张向应医生提出一个问题:“这个中药方之所以能治疗腹痛,我可以从中医理论得到解释,可是,为什么又能降低嗜酸细胞呢?”应医生迟疑半响,才说:“这个问题目前还讲不清楚。通过对这个病例的观察,我有两个假想:一是从现代医学诊断来看,这个病人可能是过敏性的腹痛,致敏的组织细胞会释放组织胺和嗜酸细胞趋向性过敏因子(E .C .F 一A ) , 使周围血中的嗜酸细胞增高。中药治好了这个过敏性疾病,所以嗜酸细胞就趋于正常。我们用的这张中药方里,至少有四味药可能有抗讨敏的作用:芍药能对抗组织胺,已经实验证明;甘草有抗过敏作用,已无疑问,其机理也可能是对抗组织胺,尚未证实而已;此外,紫苏能治食蟹中毒,藿香能治山岚瘴疟,遍身浮肿,从这些功效来看,这两味药也可能有抗过敏的作用。二是中医理论认为酸与肝有特殊联系,嗜酸细胞的‘酸’, 与中医的‘肝’是否也有联系?这个问题目前缺乏实验依据,还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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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病愈离沪,杨医生到医院门口送别,互道珍重。待回到门诊部,看到有四个病人在候诊室扯谈。一个是老年妇女,形容消瘦,精神憔悴,坐在椅子上,躯体前倾,双手支膝,略有惊恐表情。只听她紧张地说:“ 10 天前跌了一跤,当时没有什么,哪知隔了三天发作啦!头不能随便摇动,一动就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恶心呕吐,耳朵响,肚子泻。奇怪的是左右摆动还可以,前后俯仰就不得了。躺在床上只能侧睡,不能仰卧。”这位病人,一面唉声叹气地诉说病苦,一面向坐在旁边的一位胖胖的妇女招呼:“妹子啊!看你胖胖的,脸色也不差,生的是什么病啊?我这个老太婆年轻时就受苦,年老了又多病,瘦得剩一把骨头了。”那位胖胖的妇女看来有些急躁,说:“那里话来,胖的不如瘦的好,我的毛病和你差不多,也是头晕耳鸣,心里闷热,头脑鸣响,手指发麻,走路摇摇晃晃。有高血压已经好多年了,大家说我要中风!”“大嫂,不要怕,你的病情不重。”坐在对面的一位男同志关心地安慰病友,“高血压并不怎么可伯,我有高血压已经20 多年了。头晕、头痛、头胀、眼睛红胀痛,手足不但发麻,而且抖动,面浮、脚肿,走路、拿东西都不方便,医生说这是中风先兆。检查的结果也不好,心电图显示我左心室肥大,还可能有冠心;眼底检查又说是动脉硬化。吃了药片能使血压降低一些,但人很不舒服,所以来看中医。”杨医生听得入神,忽然发现旁
边还有一个女病人,面色萎黄,一言不发,只有几声咳嗽,显得精神十分疲倦。杨医生忍不住主动问她:“大嫂,你是来看门诊的吧?”“是啊!我的病和他们差不多,也是头晕。”她带着鼻音回答。“可是我没有劲说话,头晕眼花,头里象空的一样,夜里睡不好,做乱梦,白天一点精神没有。大便秘结,嘴里发燥,但不想喝水,反而暖气、吐清水,这两天咳嗽、鼻塞,大概是感冒了。”
正说着,护士来叫号了,杨医生也随着走进诊室,坐下后,轻轻地对应医生说:“真巧,四个眩晕病人碰在一起了,可是学习中医辨证的好机会。”
第一个女病人姓余,55 岁,是钟老的老病人,有脾虚久泻,用补中益气汤加味能够控制。钟老问过病史,按脉沉细,肢欠温,舌正红,苔薄净。认为系中阳不足,水饮停留,外伤后引动水饮上犯清空。按《金遗要略》“其人苦眩冒,泽泻汤主之”的方法,处方如下:
泽泻24 克 白术12 克 桂枝10 克 猪、茯苓(各)10 克 姜半夏10 克 生牡蛎18 克 炮姜炭3 克 地榆炭12 克 5 剂
第二个病人姓徐,50 岁。测血压为170/110 毫米汞柱,脉沉弦有力,舌色紫黯,苔黄腻满布,钟老认为是肝火上炎,用龙胆泻肝汤出入,处方如下:
龙胆草3 克 黄答9 克 车前子12 克(包) 石决明18 克 生牡蛎30克(先)白芍9 克 丹皮9 克 白玦苓9 克 苦丁茶9 克 双钩藤12 克(后入) 丹参12 克 桑寄生24 克 指迷茯苓丸15 克(包) 7 剂
第三个病人姓陶,55 岁。血压200 / 1 20 毫米永柱,脉沉细弦劲,舌偏红,胖大有齿印,苔薄腻微黄。钟老详细询问病情,得悉其大便干结,二、三日一行,而夜尿3 一4 次,且有胸痞、心悸等证。检查下肢见轻度可凹性水肿。钟老认为:此病根本虽属肾虚,但本虚标实,病情比较复杂,目前肝阳上亢,阳动化风是主要病机。急则治标,以潜阳熄风为主,再加滋阴、养血、利水、降火等药,复合如下方:
生地15 克 麦冬10 克 元参12 克 决明子16 克 石决明30 克 汉防己12 克 龙胆草3 克 黄芩18 克 白芍18 克 当归10 克 川芎10 克 生牡蛎30 克(先) 泽泻12 克 猪、茯苓(各)10 克 全瓜蒌20 克 羚羊角粉0.3 克(吞服) 7 剂
第四个病人姓周,47 岁。诊脉弦细,舌正红,苔薄而澡,钟老按血虚眩晕兼外感燥邪论治。处方如下:
桑叶10 克 生地12 克 当归10 克 苏子10 克 杏仁10 克 麻子仁12 克 柏子仁10 克 紫菀18 克 款冬花10 克 蒸百部12 克 瓜姜仁12 克 鲜石斛15 克 7 剂
处方刚结束,陆老医生就高兴地说:“今天正巧,四个眩晕病人同时来门诊,正好是痰、火、风、虚四种证情。这就是眩晕辨证的大纲。”钟老接着深有体会地说:“眩晕是一个常见症状,可见于许多病证中,变化很多,临床辨证一定要知常达变。”
要知钟老对眩晕如何知常达变地进行辨证,又提出哪些变法,且听下回分解。
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7/12/25 16:41:58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四回)
第十四回 知常达变辨证严密 酌古论今施治精详
一周之后,四个眩晕病人都来复诊了。一看他们的面色就知道病情均有所好转:苦恼的表情没有了,面红目赤减退了,萎黄的也略显精神。形容消瘦的姓余妇女说:“头晕已有好转,但未消失,仍不能仰卧,后项不能受压,一受压就天旋地转。四肢已温,大便仍溏。”诊其脉,不沉而弦细,舌偏红,苔薄净。钟老于原方加用丹皮10 克、赤芍12 克、牡蜗加至30 克,嘱再服一周,第二个女病人疗效最好,头晕、胸闷、指麻明显好转,舌苔由黄腻满布化为薄白腻,但舌色仍然紫暗,血压由170 / 110 毫米汞柱降至144 / 100 毫米汞柱。钟老在原方中去指迷茯苓丸、车前、白芍,加桃仁10 克、赤芍10 克、草决明12 克,并加重黄芩至12 克。第三个面红目赤的男同志,血压由200 / 1 20 毫米汞柱降到190 / 100 毫米汞柱,头痛、头晕、头胀略减,苔黄转白,大便日行,舌偏红转为正常。钟老嘱原方去羚羊角,续服一周。第四个面色萎黄的妇女,病情大有好转,一周内大便畅行两次,精神转佳,头晕减轻,暖气、吐清水已消失,只是仍夜眠多梦,咳嗽口干而已。钟老嘱原方加枣仁粉3 克,续服一周。
四个病人都有效果,杨医生不由得兴趣盎然,做了详细记录,处方一结束就要求钟老介绍经验。钟老颇有感触地说:“不少人认为中医是经验医,这个看法只对了一半。中医不仅有宝贵的经验,还有丰富的理论,我们是在中医理论的指导下进行辨证施治的。”“第一个病人辨证为痰眩。痰眩的特点是视物旋转或感自身旋转。痰眩多变化,易复发。《金遗要略》 痰饮篇中讲到眩晕而有方药的共四条:‘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主之。’‘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泽泻汤主之。’‘假令瘦人脐下悸,吐涎沫而癫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卒呕吐,心下痞,隔间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汤主之。’对痰眩来说,这四个方基本上都可应用。由于这个病人形体消瘦,眩晕严重,所以主要选用了五苓散与泽泻汤两方。现患者眩晕虽然还没有完全得到控制,但阳气已经得到宣通,阳气一宣通,痰饮就容易化了。本病由外伤引起,并且舌质偏红,所以加用丹皮、赤芍以凉血活血。”小张听得津津有味。回想过去学习《金匾要略》 时,总觉得枯燥无味,现在与临床实际联系起来理解,才感到回味无穷。于是恳切地说:“钟老,再说第二个病人吧!”“等一等,是否先请杨医生讲一讲现代医学对这种眩晕的看法。”平时很少说话的陆老医生今天对眩晕辨证特别感兴趣,竟然插起话来。“眩晕是临床各科的共通症状之一,近世对眩晕有不少研究。这个病人是
旋转性眩晕,也叫做真性眩晕。由于头部处于一定位置眩晕就发作,因此又称为头位性眩晕。这种眩晕好发于颅脑外伤之后、迷路疾患、小脑病变以及颈椎综合征等疾病。这个病人很可能是因头部外伤而导致迷路水肿,由此推测,迷路水肿可能属于中医痰饮的一部分。”杨医生简要地作了说明后,谦逊地说:“还是请钟老继续讲吧。”
“第二个病人,辨证为火眩,是肝火上炎,其辨证要点为头晕且痛,脉弦有力,舌苔黄腻,院中烦热,头脑鸣响等。中医认为火性主动、主升,可以导致眩晕。我对她用了多种清肝泻火的药物,如龙胆、黄芩、丹皮、苦丁茶等,适当配合化痰平肝,想不到有这样好的降压效果。今见患者腻苔已化,而舌质依然紫暗,因此,在原方中增加活血药,减少化痰药,争取进一步巩固疗效。第三个病人跟第二个病人,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即病变都主要在肝。但前者为肝火,主要为实证;后者为风阳上扰,为本虚标实,肾虚肝旺。这是两者的不同之处。我对后者采取治标为主,标本兼顾的原则,以羚羊、石决、龙胆、黄芩熄风清肝为主,同时配合滋养阴血药。这个病人从目前看,虽然取得了较好的疗效,但病根较深,风阳哲熄而肾虚难复,今后难免反复。”钟老说到这里,转向应医生问道;“这两个都是高血压病人,中医对此有不同的辨证,不知现代医学有何看法?”“从西医看来也是有区别的。前一个病人属一期高血压,心、脑、肾等器官尚未见有明显症状;后一个病人属二期高血压,心脏已有器质性损伤,再从夜尿增多、下肢水肿来看,肾脏功能也已受到影响。”应医生讲到这里,也提出一个问题请教钟老:“近年来西医广泛应用利尿药治疗高血压病,如复方降压片中就含有双氢克尿塞,其作用机理相当复杂,主要是引起负性盐和水的平衡以及血浆容量的改变,因此,对肾功能不全病人要慎用。现在这两个病人的中医处方中都有利尿药,这从中医理论上应该怎样认识?”应医生的这个问题,使大家感到突尤,顿时四座无声。“这两个病人之所以用利尿药,一是对症,因为患者有水肿。二是通过利尿以引火下行,使火有出路。这个方法在中医方剂中使用广泛,如龙胆泻肝汤和导赤散等方中都有利水药。三是与补药配伍,如六味地黄丸中有茯苓、泽泻。这对肾虚严重的病人也要慎用。上述用药经验,中西医之间不谋而合,由此可见中西医结合有广阔前途。”经钟老这么一说,从理论到实践都通了,大家感到豁然开朗,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第四个病人的理法方药,简单明了,没有多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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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病人第三次来门诊的时候,第一个病人眩晕消失,腹泻控制,但觉神疲乏力,头胀,偶有头痛。改用调气血,和脾胃,予八珍汤去地黄、甘草,加黄芪、泽泻、半夏、生姜,以善其后,第二个病人血压降至140 / 84 毫米汞柱,自觉舒适,头目清楚,只略觉脱中烦热,苔腻化薄,脉仍沉弦,于前方加首乌、草决明,去丹参,继续调理。以后随访四个月,血压未超过160 / 90 毫米汞柱。第三个病人,血压降至150 / 100 毫米汞柱,头晕好转,余症如前,脉弦缓,舌正苔薄腻。前方加生黄芪,去瓜萎,继续调治。以后随访半一年,多次反复,反复时需加用羚羊角。第四个病人,证候已经消失,停药观察。这四个病人的治疗暂时告一段落。经病人相互介绍,今天的门诊病人中又有六个是来治疗眩晕。小张不由脱口而出:“真是巧,今天差不多变成眩晕专科门诊了。”这六个病人,第一个姓黄,男性,今年45 岁,但见面容虚浮,面色淡暗,十分憔悴,好似五十开外的人了。主诉:原患“甲亢”,去年手术。术后经常头晕,神疲乏力,不能看书,形寒怯冷,腰酸腹胀,纳少口苦,大便干结,日一行,经西医检查为“甲减”。目前每天服甲状腺素,症情有增无减。按脉细软,舌淡胖而暗,苔薄黄而滑。钟老辨证为肾阳虚衰,用金匮肾气丸加减:
生、熟地(各)15 克 淮山药15 克 白术10 克 黄芪24 克 丹皮6 克 葛根10 克 五味子8 克 构祀子10 克 熟附块8 克 肉桂4 。5 克 7 剂
第二个病人是个妇女,姓郑,近50 岁,形体丰肤,而色淡白。主诉:头晕头痛,胸闷,有时胸痛(心电图示ST 段变化,心脏供血不足;血压偏高,140 一150 / 90 , 100 毫米汞柱),不咳痰多,夜眠欠安,口苦纳少。诊脉濡缓,舌胖苔白腻满布。钟老诊为湿热弥漫,胸阳失展,用三仁汤加减:
杏仁9 克 蔻仁3 克 米仁15 克 川贝母4.5 克 川朴6 克 姜半夏9 克白通草3 克 硃茯苓12 克 广玉金9 克 妙积壳9 克 夜交藤30 克 7 剂
第三个病人是个中年妇女,姓朱,面色萎黄,形容消瘦,情绪不安。主诉:头晕神疲乏力,心悸心慌,口干口苦,夜眠易醒,月经将临则症情加剧,如此反复已经数月。脉细带滑,舌尖红,苔薄白,曾用十全大补,症情未见好转。钟老诊为肝郁化热,用丹桅逍遥散加减:
丹皮8 克 焦山桅10 克 当归10 克 银柒胡6 克 白芍12 克 白术6 克 茯苓10 克 炒薄荷3 克 党参10 克 青、陈皮(各)6 克 大生地12 克 7 剂
第四个病人也是个中年妇女,形瘦神疲,面色淡黄。主诉:头晕颇剧,耳鸣,心悸,目不欲张,腰酸尿频,畏寒怯冷,饭后一、两小时即肮胀胃痛,偶有吐酸,略有口苦(G . I 示胃窦炎、胃下垂)。脉弦细,舌质紫暗,苔薄白而润。面目、下肢轻度浮肿。钟老按中焦虚寒论治,用吴茱黄汤扩充,
炒党参12 克 吴茱萸4 . 5 克 高良姜6 克 白芍18 克 炙甘草6 克 丹参10 克 红花6 克 毕澄茄10 克 姜半夏10 克 小川连3 克 陈皮8 克 茯苓10 克 7 剂
第五个病人,女性,46 岁,色自形丰,面肢虚浮。主诉:头晕眼花,神疲乏力,反复发作十余年,此次发作约半个月。血压100 / 60 毫米汞柱,脉沉细无力,舌淡胖,苔薄白。钟老用益气升阳法:
蔓荆子10 克 炙升麻4 . 5 克 葛根10 克 党参12 克 生黄芪18 克 赤、白芍(各)1O 克 炙甘草4 . 5 克 泽泻10 克 姜半夏10 克 茯苓10 克 7 剂
第六个病人是个男性青年,面色黛黑,形体消瘦。主诉:十年来四次上消化道出血,最近一次出血.量多,出院仅四天。目前头晕神疲乏力,纳少口苦,便塘,胃院隐痛,夜眠多梦。脉弦细带数,96 次/分,舌质暗红多紫斑,苔薄净。钟老用归芍六君汤加味:
党参10 克 茯苓12 克 白术6 克 炙甘草6 克 当归10 克 白芍18 克 香椽8 克 丹皮6 克 川连2 克 炒谷、麦并(各)1O 克 砂仁3 克(后下) 炒枣仁粉3 克(吞) 7 剂
小张抄完方感到有许多问题:都是眩晕,为什么临床表现差别那么大,治疗方法又各不相同?要知钟老如何分析解答,且听下回分解。
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7/12/25 16:42:42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五回)
第十五回 论肝肾知眩晕之本 辨虚实明劳损之变
来复诊的时候,六个眩晕病人都取得了不同程度的疗效。两个胃痛病人效果最好,头晕轻微,胃痛缓解(又经一个多月调治,症状基本消失,此乃后话);肝郁病人诸症均缓,改用八珍汤调理(下次月经已无明显不适,也是后话); 低血压病人头晕减轻,血压由100 / 60 升至114 / 74 毫米汞柱;冠心病人腻苔化,睡眠安,头晕、胸闷、胸痛有改善(以后复查心电图亦有好转); 甲减病人大便通,纳增,症状亦有改善。
前后治疗了十个眩晕病人。在病案讨论时,善于思考的小张提出了一连串问题:都是眩晕,为什么临床表现差别那么大?治疗方法各自不同?这些想法,不仅小张有,其他同志也有,大家都等待钟老来分析解答。钟老拿起茶杯,呷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关于眩晕辨证,陆老已经说过,风火痰虚是纲,纲下面还有目,目要比纲细一点,也复杂一点,纲目之间又有兼夹,那就更加复杂了。风眩属于肝。《 内经》病机十九条的第一条就是‘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但右阴虚阳动化风与血虚生风的区别。火眩主要是肝火,基本上属于实证,病程较长的可以向虚证转化,即肝火下吸肾阴,阴虚阳亢风动。风与火之间往往有兼夹。我感到风与火多数见于高血压病人,应医生你看对不对?”“我有同感,”应医生明确地回答。“早期高血压大多表现为肝火,病程较长的大多表现为肝阳,后期高血压,影响到脑,或见痰湿,或见阳动化风,如果心、肾功能受影响则情况比较复杂,或为阴阳两虚,或兼水气,或兼疲血,目前没有统计分析,只是肤浅的印象而已。”停顿片刻,钟老继续分析:“虚眩有阴阳气血之分,已为人所共知,不再细加分析了。痰眩最为复杂,有痰饮、痰火、风痰、湿痰之分,还有在肾、在脾以及上扰清空之别。泽泻汤、五苓散、温胆汤、半夏天麻白术汤、肾气丸、苓桂术甘汤以及二陈、三仁、涤痰、导痰诸方均可采用。不能对号入座,全在临证活用。古代中医对眩晕辨证,曾经深入探索。如刘河间之论风火,朱丹溪之论痰眩,张景岳之论虚眩,均有独到之处。我们对各家学说不应该扬此抑彼,不要学徐灵胎老是批评别人,应该学习张仲景博采众方。我看西医对眩晕的研究也很深入,请杨医生谈谈。”杨医生就接着话音侃侃而谈:“西医认为眩晕的发生都与前庭系有关,或为前庭系本身的疾病,或为其他疾病的影响,而以后者为多。中医说‘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如果西医也来一条眩晕病机的话,那就是‘诸病眩晕,皆属前庭’我们这十个病人里面,第一个病人可能是半规管的病变,属于前庭系本身的疾病,其他都是前庭系之外的病变。两个胃病,称为胃性眩晕,是由于植物神经功能失调,影响到供应前庭系的血管发生舒缩障碍。经前期紧张症病人和血虚病人的眩晕,也与植物神经功能失调有关。至于冠心病人、甲减病人和低血压病人之所以发生眩晕,可能是由于心输出量减少,前庭缺氧所引起。高血压病人的眩晕大多是植物神经功能失调所致。其严重者与颅内压增高有关。”说到这里,陆老医生插话:“杨医生对眩晕的叙述有分析、有综合,谁说西医机械,我看大有辩证法思想哩!”接着钟老又介绍了用药经验:痰饮上扰者,以泽泻效果最佳,用量要大,至少18 克。风痰上扰,首推天麻,但药源紧张,退而求其次则为菊花、钩藤;水气泛滥可用黄茂、防己。用药不必拘泥经方、时方、杂病方,可以随宜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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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结束,门诊开始,第一个病人是三十多岁的女性,面色通红,脸如满月。小张仔细端详才把她认出来,不禁惊异地说:“小刘,你怎么胖起来了?” “这是激素反应。”应医生一眼就看出这是病理现象。关心地问:“小刘,你有两年多没来看病了,现在好吗?”小刘一边坐下,一边叹息:“一言难尽啊!三年前,在这里看了十个月门诊,一直吃钟老的药。情况比较好,就去外地工作。上了两年班,还算稳定,想不到三个月前,鼻子大量出血。当地无法止血,特来x 又医院抢救。过去每当夏天,鼻子经常出血,但从没有这样厉害。止血以后两次抽骨髓检查,医生说我的血小板是被脾脏消耗掉了,如果开刀切除脾脏,有根治的希望。两个月之前开了刀,输了不少新鲜血,又用了激素。手术后十天血小板升到152 , 000 /立方毫米,这是六年来从未有过的高峰。我真高兴,想从此可以把“长病号”的帽子摘去了。”说到这里小刘又是一声叹息、:“真想不到啊!从这天起血小板就直线下降,开始医生还瞒着我,到出院时才告诉我,已经降到48 , 000 /立方毫米,上个星期复查,只有28 , 000 /立方毫米,这是六年来的最低点。”大家听到这里都以惊奇而又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小刘。“医生建议用抗癌药环磷酞胺。我很怕,不敢用,所以再来看中医。还是钟老的那个药比较好,能够恢复到两年前的水平就好了。”应医生一直在仔细翻阅小刘的病史,听到这里插话说:“你的骨髓是中度增生的,在骨髓片里看到有30 个巨核细胞,其中15 个有血小板,因此不是骨髓中长不出血小板,而是长出血小板以后,给消耗掉了。所以考虑用环磷酞按抑制免疫作用,但副作用是不可避免的,理论分析比较简单,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具体治疗的确很困难。请钟老诊治吧!”
钟老把目前的病情与两年前的病清作对比,两年前形容消瘦,面色萎黄,神疲乏力,目前形丰、面赤、情绪激动紧张;两年前舌淡,苔白腻脉细,目前舌色深红有红点,苔薄腻色秽黄,脉细滑;两年前大便多塘,目前大便较干多证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两年前是虚证,目前,已经由虚转实,两年前主要用气阴双补的方法,如党参、麦冬、五味子、黄茂、生熟地、阿胶、黄肉、龟版、淮山药、芍药,当时曾使血小板由32 , 000 /立方毫米上升到72 , 000 /立方毫米,取得了一定效果。可是当时也有许多问题一直未能解决,经常出现紫瘫,月经量多,血色素、红细胞一直较低(血色素7 . 0 克%左右,红细胞240 万/立方毫米左右)。这个治法。在当时也并非完全有效,在目前更加不合适。因此决定放弃“效不更方”的老传统,另行考虑治法。钟老沉思良久之后才说:“根据目前情况,我感到这个病人应该以清、以泻为主。陆老,你看怎样了”陆老医生干脆地回答:“同意钟老的看法,建议大胆应用凉血、活血法治疗。”钟老得到陆老的文持,就毅然决定,处方如下:
大生地18克 丹皮8 克 白芍24 克 绿升麻10 克 水牛角18 克 川军炭6 克 旱莲草10 克 女贞子10 克 地榆12 克 小蓟草15 克 大青叶12 克 黄答12 克 仙鹤草18 克 生黄芪18 克 生甘草6 克
此方服两周,复查血象:血小板80 , 000 /立方毫米,血色素10 。3 克%,红细胞350 万/立方毫米,白细胞7 , 600 /立方毫米,有明显好转。将前方精简如下:
大生地24 克 生黄戈30 克 仙鹤草30 克 制川军10 克 白芍24 克 水牛角18 克 小蓟草15 克 黄答12 克 绿升麻10 克 生甘草6 克 地榆12 克
上方继续服用三个月,血象稳定,无出血现象,无明显不适,脉细带滑,舌色略为偏红,苔薄腻。激素减至隔天服7.5 毫克,病已得到基本控制。对这个病证的治疗,陆老医生表示完全赞同。小张感到有是证,用是药,药随证转,理当如此,也就不再进一步思考了。可是两位西医师都感到有许多问题难以理解。在讨论会上杨医生首先提出:两年前辨证为气阴两虚,目前辨证为血热成瘀,这都是“证”,如果辨病的话,瘀是什么病呢?一般中医重视辨证而忽视辨病,给杨医生一问,陆老医生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答不上来。钟老慢条斯理地说:“我看这个病是虚劳。有消瘦、神疲、乏力、头晕、耳鸣、心悸、崩漏、衄血等一系列虚证,其中以舰血为主证。古人有因虚成损,积损成劳之说。陆渊雷先生认为,凡慢性病,营养不良,机能衰减者,可以统称虚劳。我的理解,虚劳是慢性、消耗性、进行性疾病的总称。”“钟老,你讲的是两年前的临床表现,符合虚劳的诊断,现在转为血疲、血热的实证,是否仍属虚劳?”应医生的问题提得又深入了一步。“证虽然发生了变化,病还是虚劳。虚劳证治有三个要点:一是阴阳互根,阴虚与阳虚之间可以转化,这是虚劳证治的总纲;二是五藏受损,在脏腑之间可以互相影响,这是虚劳辨证的条目;三是虚实转化,这是虚劳施治的权变。
这个病人明显地体现了第三个特点,”钟老对答如流。“这是中医的传统理论,还是钟老的创见?”杨医生追根究底,想问一个水落石出。“这些内容,早蕴藏在《金匿要略? 虚劳篇》 中,这里仅结合我个人经验,加以整理阐发而已。虚劳篇中有一条… … ”陆老听得入神,接着钟老的话头朗声背诵《金匾要略》 原文:“五劳虚极赢瘦、腹满不能饮食,食伤,忧伤,饮伤,房室伤,饥伤,劳伤,经络营卫气伤,内有干血,肌肤甲错,两目黯黑,缓中补虚,大黄蟨虫丸主之。”接下去说:“这是一个虚实转化的范例。现在钟老师用其意而不拘其方,是继承与发扬的统一。”“陆老过奖了,我感到我们老中医不但要带教青年,传授知识,还应该使自己的知识不断加以充实、更新。愿与陆老共勉之。”正在二老互敬互谦之时,小张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一般想来,虚劳病发展应该是越来越虚,为什么反而会由虚转实呢?” “这个问题提得好。”钟老高兴地回答,“《内经》 认为‘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许叔微补充两句‘留而不去,其病为实’。虚与实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互为因果的。例如阳气不足,失于运化,会导致水饮停留;水饮停留之后,又阻遏阳气的运行。阴虚有热,煎熬津液,会出现痰火胶结;痰火胶结,又能进一步损耗阴液。气血虚衰,运行不利,会导致癖血;癖血形成之后,又影响新血、的生化,使血虚更为严重,出现恶性循环。治疗时不仅要补虚,还要考虑祛邪。
在《 金遗要略? 虚劳篇》 中不但将‘五劳七伤’与‘内有干血’联系在一起,还将‘虚劳诸不足’与‘风气百疾’联系在一起。我们清楚地看到,古代中医理论中,闪耀着辩证法的光辉!” 讨论暂时告一段落。新病人已经在候诊室等候很久了。要知这是一个什么病人,钟老如何诊治,且听下回分解。
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7/12/25 16:43:14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六回)
第十六回 虚劳证治有三要点 阴阳虚实与五脏连
今天来的新病人是一位年轻姑娘,可形容消瘦,面色苍白,两颧殷红。由她的哥哥和母亲扶着走进门诊室,虽然走得很慢,还是气喘嘘嘘,一副病重的样子。她坐到钟老右边的凳子上,一时气急得说不出话来,漫慢地把右手放到脉枕上。钟老一看,大鱼际肌肉尽脱了,按脉细带数,重按无力,三五不调。病人虽未开口,钟老已意识到是一个脏气衰败、严重虚损的病人。杨医生在旁边一看病人的面容和气急的样子,就估计可能是一个风湿性心脏病心力衰竭病人,他马上联想到去年钟老看过的那个心力衰竭病人。应医生却在考虑:目前中医中药治疗心力衰竭的报道不少,有多种治法,各有特点,不知今天钟老用什么方法。
因为病人气急声低,故由她哥哥代诉病史:幼年时曾反复发热,咽痛,关节痛。十二年来常有心悸,气急,经常服地高辛。一个月前作心电图检查,示快速房颤伴差异。查血沉14mm /小时,抗“O " 833 单位。一星期来纳呆、院痞、神疲。三天前发高热,咳嗽,痰白而稠,不易咯出。因而气急加重,不能平卧。小便量少,下肢轻微水肿。钟老按脉之后又察舌,舌色暗红,苔根黄腻。虚里跳动应衣,脘部痞坚(肝大三指,质地较硬)。小张听诊:心律不齐,心率84 次/分,有缺脉。心尖区S.M.4 级,向腋下传导。钟老给病人处方如下:
焦白术15 克 熟附块9 克 葶苈子9 克 赤、白芍(各)9 克 茯苓12克 炒党参9 克 橘红4.5 克 姜半夏9 克 生、熟麦芽(各)9 克 白蔻仁3 克炒米仁12 克 银花12 克 连翘12 克 桑白皮12 克 鱼腥草30克 琥珀末(分吞)1.5 克 沉香粉(分吞)1 克 4 剂
病人走后,病例讨论例会开始。首先提出问题的是杨医生,“记得去年有个心力衰竭病人(见第二回),钟老辨证为水气病正水,用温阳利水法,予五苓散合真武汤,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刚才这个病人,水肿很轻微,是否也可以诊断为正水?”“不,这个病人不属水气而属虚劳。”钟老果断地回答。杨医生注视着钟老,疑惑的眼神显示出不理解。钟老却把头转向陆老,低声说:“陆老,你以为如何?”陆老先生沉思片刻,感慨地说:“西医确定一个病主要根据病因和病理,临床症状只是作为参考。而中医对一个病的辨证主要根据临床证候,两者的诊断根据不完全一样。所以虽同是风湿性心脏病,但由于临床症状轻重悬殊,表现不一,故中医的辨证结果也就两样。水肿明显的可以看作是水气病。目前这个病人虚象明显,病程己十余年,正在逐步进展,符合虚劳的辨证。我看虚劳也不限于“风心”,正如钟老上次所说,而是一大类慢性、消耗性、进行性的病证。”钟老会意地点了点头。可是小张仍不理解,紧接着提出问题:“这个病人既然是虚劳病,为什么有许多实证的表现?钟老的处方也用了许多祛邪药?”“这个病人的虚证极为明显,声低气怯,神疲心悸,唇舌青紫,脉来三五不调,这是心肺气虚,心气衰败,宗气受损;纳呆,院痞,腹泻,浮肿,这是脾阳不振,脾失健运;动辄气急,不能平卧,尿少浮肿,久病不复,这是肾不纳气,肾阳虚衰。与此同时,又有许多实证的表现,并且虚证与实证之间互有联系:因肾阳虚衰而聚水为肿,因脾失健运而聚湿成痰,因宗气虚损,不足以贯心脉而瘀血凝聚,因肺气失肃而痰阻肺络,因肺卫不足而易感外邪。关于虚实转化的理论,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现在这个病人是又一个虚实转化的实例。属于本虚标实,在治疗上就不能完全补虚。按急则治标,缓则治本的原则,目前标实为急,本虚略缓,应该以祛邪为主。所以用了较多的祛邪药,泻肺化痰利水,清热解毒活血,同时酌量应用益气温阳健脾的扶正药。”钟老说话总是那样条理清楚,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深深地感到中医辨证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应医生更是觉得自己考虑的问题已迎刃而解,已经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
四天之后,患者来复诊,诉发热已退,纳仍差,咳仍剧,痰稠,时黄时白。查舌仍红,腻苔未化,脉如前。钟老用原方加减:去党参、米仁、藕仁、沉香,加南沙参12 克、黄答12 克、款冬花9 克、苏子9 克、生姜3 片。这个加减法,对小张、应医生、杨医生来说,都觉得出乎意料之外,但由于病人太多,未能即时问个明白。过了一周,患者三诊:病情大有好转,喘平,咳止,痰少,胃纳渐开,舌红较减,苔转薄黄而干,脉如前。面色淡白,仍声低气怯。钟老处方如下:
南、北沙参(各)9 克 麦冬肉9 克 肥玉竹9 克 桑白皮12 克 银花9 克 连翘12 克 黄答9 克 白术9 克 茯苓9 克 熟附块6 克 琥珀粉(分两次吞)1.5 克 7 剂
这个处方再一次地使人感到意外。杨医生耐不住了,第一个发问:“这个病人一星期前发热已。退,病邪已减,处方反而减去党参,加重清肺化痰药。现在喘平,咳止,痰少,纳可,巳经是邪去正虚之象,为什么只加了一些养阴药(麦冬、玉竹)?非但不用党参,反而减少了附子用量… … ”不等杨医生说完,小张抢着又问:“去年钟老分析心力衰竭的中医辨证时,认为水是阴水,喘是虚喘,强调益气温阳利水,为什么这两次用药却以清热化痰养阴为主了”钟老笑笑,不慌不忙地说:“既然诊断为虚劳,当然要用补药,我并非不想用补,而是不能轻率用补啊?上星期热虽退而痰仍稠,并且胃纳未复,所以去党参而加重清热化痰。现在有热邪伤阴之象,所以酌加养阴之品,酌减温药。”陆老一边听,一边微笑点头,接着补充说:“现在这个病人是热邪犯肺,肺有痰热,这是外邪,必须祛除,所以要用桑皮、黄芩、银花、连翘。既然是外感,就要用外感热病的理论,根据叶天士在《温热论》 中所说:“炉焰虽熄,灰中有火,不宜早用温补。这个病人目前是邪热灼伤肺胃之阴,所以用麦冬,玉竹;如果波及心肾之阴,就要随证加味了。总之,治疗虚劳的三个要点:阴阳互根、虚实转化与五脏虚损,要互相联系起来。还要适当联系外感热病辨证,善于把各种辨证方法互相结合,灵活应用。”
再一周后,病人四诊:咳喘已平,但劳则气短,汗多,纳可,心下痞已消失,根苔薄腻微黄,脉如前,于前方中加党参12 克、五味子3 克,去银花、连翘。7 剂。
病人五诊时,苔薄净,汗不多,但动辄气短,有时心悸而已,乃以下方调理:
妙党参12 克 熟附块6 克 麦冬肉9 克 五味子3 克 肥玉竹9 克 焦白术9 克 茯苓9 克 丹参12 克 炙甘草4 . 5 克
此后病人外邪尽解,心力衰竭得到完全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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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没有门诊,钟老等几人正在讨论总结治疗虚劳的经验,忽然本院小儿科周医生闯进门来:“东方医院疑难病门诊在外面有点小名气,也确实看好了不少疑难疾病,不知对我这个病有没有办法。我住过病房,看过心脏病专科,所有本院老中医的药几乎都吃过了,早搏就是不好。大概是个不治之症吧!”“《灵枢经》 上曾说:‘夫善用针者,取其疾也。犹拔刺也,犹雪污也,犹解结也,犹决闭也,疾虽久,犹可毕也,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善于背诵古书的陆老先生听了小周的话,信口背了一段《内经》 。然后说:“过去我也为周医生开过几次方,服之无效,这不能说是不治之症,而是未得其术。今天我们一起仔细讨论讨论,但求得其术,就有治愈的可能。”应医生接着说:“小周的早搏,西药也用过好多,就是没有明显效果。我同意陆老的意见,作为重点病例,好好研究一下。小周,你把经过情况详细地谈一谈。”
“说来话长,我这个早搏已经十年多了。”小周医生一边坐下,一边有条不紊地诉说自己的病史:“当时我还在农村劳动,疲劳之后偶而感到心悸,经心电图检查是结性早搏伴窦性心律不齐,一分钟只是1 ~ 2 次,休息休息就好了,也没有重视。我体质较差,容易感冒,咽痛,也不一定与早搏有关。从去年冬天开始,半年来病情加重,早搏每分钟7 ~ 8 次,并且有全身症状,胸闷、心慌、气急、面红、容易出汗,或者怕冷、手足发凉。心电图提示为偶发性室性早搏,可能是器质性病变,我才紧张起来。首先去心脏病专科,他们说我是心阴虚兼心阳虚,用他们的套方:北沙参15 克、麦冬30 克、天花粉15 克、川连2 克、三棱30 克、莪术30 克、全瓜萎30 克、广郁金12 克、积壳9 克、降香6 克、龙骨15 克、牡蜘30 克。这些中药,从已知的药理作用来看,对心脏都有一定的作用,象麦冬、瓜萎等都有过详细的报道,可对我的心脏却不起作用。吃了一个星期药,复查心电图,变为频发性室性早搏。有人说,他们专科大多用专药,不太研究辨证论治,灵活性不够。于是我就请本院的老中医辨证用药。老中医各有各的经验,先后用过炙甘草汤、生脉散、养心汤、甘麦大枣汤、加减复脉汤、桂枝去芍药加蜀漆牡蛎龙骨汤、导赤散。后来又加用西药,如新福贰、安他心、律齐片、安他乐、异搏停等。中西药并用约三个多月,早搏始终没有消失过,每分钟多则10 次,少则3 ~ 4 次,仍有自觉症状,不得已住院治疗,用丹参注射液,每天160 毫升,加入葡萄糖水中滴注,连续两周。早搏略有减少,仍未消失。各种检查,能做的都做了,均未发现明显异常。出院后,应医生介绍我用‘慢心律’,开始有效,早搏显著减少,后来出现嗜睡、精神不振、四肢颤抖等副作用,只能停药。还自费服用人参,精神确有好转,也用过墟琅粉,自觉症状有改善,但早搏仍不能消失。最近又服‘异脉停,,早搏每分钟3 ~4 次,仍是室性早搏。已经半年多了,真使我非常苦恼。”要知钟老他们如何治疗这个顽固病证,且听下回分解。
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7/12/25 16:43:56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七回)
第十七回 药贵精专岂可乱投 方虽有名还须足量
一个心脏病人刚刚得到控制,接着来了第二个心脏病人。她是本院儿科的小周医生,钟老对她仔细打量:看她瘦小身材,两颧红润,似有虚热之象。听她说话,虽然流利,但有一些短气。钟老按脉,感到病人两手欠温,脉来细缓,72 次/分,停跳频繁,每分钟8 ~ 10 次,停跳之后,脉来稍快。钟老说,这就是《 伤寒论》 178 条所说的“脉来动而中止,更来小数”,应该算是结脉。小张等都来按过脉,陆老先生也按了脉,都佩服钟老诊脉细致。察舌:舌质偏红,苔薄净。钟老问:“目前有哪些自觉症状?”“主要是胸闷,心悸不严重,时有升火,容易出汗,有时怕冷,活动多了感到气短”。回答简要明白。说时拿出一份心电图,还是今天做的。应医生等仔细看过,是频发性室性早搏。心电图诊断很明确,但发病原因不能肯定,以心肌炎的可能性最大。
钟老环视大家,诚挚地说:“看来这个病确实比较顽固,我也没有好办法,大家有什么想法,讲出来可以集思广益。”可一时没有一个人答话。钟老于是恳请陆老先说说。“我看这样的脉证宜用炙甘草汤,可是已经用过,证明无效”。陆老大有无可奈何之感,但接下去却加重了语气说:“可是,我还是认为炙甘草汤是一张治疗脉结代、心动悸的有效方剂。这不仅因为《 伤寒论》上有明确的记载,主要是其疗效确为后世的实践所证实。吴鞠通的基本观点与张仲景大不一样,所以在炙甘草汤(一名复脉汤)中加芍药,去通阳药,而成为加减复脉汤。可是他在《温病条辨》下焦篇中所记载的加减复脉汤的主证,还是与《伤寒论》上的记载相符合。‘心中震震’(见《温病条辨》下焦篇第2 条)就是心动悸;‘脉两至’(见下焦篇第6 条)指脉搏跳两下停一下,是脉结代的一种,西医叫做‘二联律’。此外吴鞠通比较具体地描述了外感热病气阴两伤、肾精受损的临床表现。而张仲景只用‘伤寒’两字概括之,似太笼统。”“陆老和我不谋而合,我也认为周医生的病是炙甘草汤证,并且不属于内伤杂病,而属于外感热病的范围之内。”钟老有些激动,没有注意到大家惊奇的眼光,继续讲下去:“《伤筹论》177 条原文是‘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可是多数人对‘伤寒’两字不重视,把这条条文看作是内伤杂病。现在周医生的‘脉结代,心动悸’,很可能是受寒邪外感所引起,又有阴阳两虚的见证,所以我认为是外邪人里,损伤心脏气血所导致的炙甘草汤证。虽然已用过无效,可是我想再用一次,用法和过去有些区别。第一是要加酒。《伤寒论》原方,炙甘草汤是用水、酒同煎的。酒是重要的通阳药,应该加入。在炙甘草汤中,通阳药不可不用。吴鞠通在加减复脉汤中加生白芍是恰当的,但把参、桂、姜、枣、酒全部去掉,就有片面性了。还是张景岳颇有点辩证法思想,他说过:‘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第二是要加大剂量。现在一般用《伤寒论》方,剂量太小。”“桂枝用9 克,用一量不小啊!”小张口快:“《伤寒论》教科书上说,汉代1 两相当于现代3 克。原方用桂枝3 两。岂非就是9 克。”“1 两等于3 克,这个说法不可靠。东汉时的1 两,相当于现在的多少,这是一个度量衡的历史问题,又是一个考古问题,要拿出科学的根据来解决,不能按照现在的一般用量约略估计。”提到《伤寒论》 方剂的用量,钟老又有些激动,紧接着说下去:“对汉代的容量制,现在考古学家发现了许多实物,如秦始皇26 年的方升,其容量为200 毫升;西汉初年的“尚方半”(半斗,即五升),经装水实测,容量为1000 毫升;东汉时期的合,发现了好几个,容量在20 毫升左右。写《伤寒论》 教科书的时候,可能还不知道这些事实,还说东汉时的1 升相当于现在的60 ~ 80 毫升。至于汉代的重量制,对此不同看法更多一些。《伤寒论》教科书强调一般用量,把东汉的1 两估计为3 克;中医研究院编的《伤寒论语译》和《金遗要略语译》则认为东汉1 两合现在的6.69 克;《简明中医辞典》和《中药大辞典》附篇均按照吴承洛的《中国度量衡史》,认为东汉1 两合现在的13 . 92 克。最近考古学家发现了许多汉代的“权”,其中有一个是公元179 年铸造的,和《伤寒论》著书时间很接近,根据这个“权”推算,东汉时1 斤等于现在的250 克,一两即等于15.625 克。我将就这个问题写一篇专论。总之,我认为炙甘草汤的用量,如果以《伤寒论》为标准,要大大增加。即使以《温病条辨》 的加减复脉汤为标准,吴鞠通用甘草1 两,清代1 两合现在37 克多,炙甘草汤的用量也要增加二、三倍。”由于情绪激动,讲到这里钟老感到有些疲乏,停顿一下,轻声地问:“大家还有什么想法?”陆老报之以会心的微笑。于是钟老开方:
生地250 克,麦冬45 克,桂枝45 克,党参30 克,麻仁60 克,炙甘草60 克,生姜45 克,大枣30 枚,阿胶(洋冲)30 克,2 剂
用水1 , 600 毫升、清酒1,400毫升煎药,煎到600 毫升左右,分3 次服。
钟老嘱咐小周先配2 剂,吃完一剂,停1 ~ 2 天再吃第二剂。并请小张帮助小周煎药及观察服药后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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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剂量,配药室不肯配。小张想了个办法,把剂量大约减到原来的1 / 7 ,配14 剂,再把7 剂药合在一起煎。生地这一味药,药房每荆只同意配30 克,因此总量只有210 克,比钟老开的250 克减少了40 克。土制米酒买不到,只能用黄酒代替,黄酒的酒精浓度较高,改用1 , 000 毫升,加水400 毫升稀释。煎了近3 个小时,大约煎到600 毫升时去药渣,加入先前洋化的阿胶,搅拌均匀,药汁象稠厚的糖浆,分成3 份,每份约200 毫升。药煎成,已过中午,吃第一服,晚上吃第二服,第2 天上午吃第三服。把留下的药渣再煎一次,又吃200 多毫升。服药后没有明显的副作用,只是略感头昏,想睡觉。是否与酒有关,尚不能肯定,因服药时药汁已无酒味。从服酒煎炙甘草汤这一天开始停用西药,第3 天自觉早搏消失。第4 天又煎第二剂药吃。第6 天复查心电图正常。为巩固疗效,用前方半量,再吃两服。一个月后再做心电图,未发现早搏。以后早搏偶有出现,但自觉症状不明显,未再服药。病已基本痊愈。
钟老用酒煎炙甘草汤治愈了顽固性早搏。陆老医生深有感触地说:“解放前中医在社会上没有地位,谁敢用这样大的剂量?我想钟老也没有用过吧!”钟老同样感慨地说:“是啊!但解放以来,用大剂量中药的报道已有不少,如细辛用15 克、泽泻用60 克、桂枝用120 克、生地用120 克等等,已经不足为奇了。”正在议论之际,又来了一个疑难病人。
说也奇怪,这个病人的两只手,别的活儿都能干,就是不能写字。一拿到笔,手就发抖,并且越抖越厉害,抖得象旋风一样,非得把笔甩掉,紧握拳头,才能慢慢控制住抖动。这样的一个怪病,患者偏偏是一位大学讲师。知识分子不能写字,实在令人难受。且听他百般无奈地诉说自己的痛苦:“眼看同事们为培养青年一代出力,而自己,样子好端端的,能走上讲台,也能说话,可一拿粉笔,就出丑了。因病辍教已经3 年了!很早就寻医求治,有的医生自己识不得这个病,还说我是装假。后来找到西医神经科,才有了明确的诊断,是“书写痉挛症”。开始用一般的镇静药,不起作用。后来用安坦,小剂量不起作用;加大剂量,手抖果然好了,可是精神萎靡,总想睡觉,全身无力,不想起床。治好了一只手,可全身都给抑制了,什么事也懒得干。服药前,不能写字,还能看书;服药后,书也不能看了,只能停药。而药一停,手又发抖。也有的医生说,这个病与情绪紧张有关,要离开工作单位,离开家庭,去游山玩水,病才会好。我曾经试过一个星期,到黄山去游览,手抖有明显好转。可总不能长此以往呀。再说一个人老不工作,成了个出世的神仙,还有什么人生的意味!, 慢性病最易消磨人的意志。看这位大学教师,高高的个子,满面愁云,幸而言语诙谐,听得出他对战胜疾病,尚有信心。他挺挺胸,振作一下精神,继续讲下去:“一年前请陆老先生诊治,改用中药。手抖虽然没有好,但一年来没有发展,这也是效果吧!”陆老先生马上接着说:“老费同志的病,我治了一年没有效果。今天请他到疑难病门诊来请教钟老,也请大家一起讨论。我过去的主要治法是熄风。《素问? 至真要大论》说‘诸风掉眩,皆属于肝’,所以从肝风论治。曾经用过羚羊角,效果很好,证明了这个病确是属于肝风。但是羚羊角贵重,不能长期服用。停药又要复发。大剂量的石决明、珍珠母、龙齿、牡蝠又代替不了羚羊角。… … ”
“这个病人为什么会产生肝风?”小张打断了陆老的话头,提出了这个发人深思的问题。应医生颇有同感,接下去说:“这个病人没有阳亢,不象是阳动化风;没有血虚,不可能是血虚生风;阴虚不明显,并不是阴虚动风;没有热象,更非热盛生风。那末,风从何来?’,对陆老先生来说,这个问题早已考虑过了,所以不加思索地回答:“这个病人确实没有阳亢、阴虚、血虚的表现,更谈不上热盛动风。但是这个病人还是有一些虚寒之象,如神疲欲睡、形寒怯冷、夜尿增多、脉缓而软,还出现过迟脉。因而我采取温通阳气与重镇熄风同用,以桂甘龙牡汤加羚羊角,再加一些补气药和补肾药。”
钟老一面专心静听大家讨论,一面按脉:以次/分,略带弦象,重按力不足。察舌,舌色嫩红,苔薄净。细问病情,还有不少肾虚的症候(阳萎、腰酸、齿浮、尿频、便澹、思维迟钝等)。钟老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病人有肾精亏损的症候,似宜重视。”陆老先生紧接着说:“过去我对此巳有觉察,但重视不够。”要知此病讨论结果如何?用何方药?且听下回分解。
ltjie5
发表于 2007/12/30 09:53:44
thank a lot.
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8/1/4 17:16:39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八回)
第十八回 痉挛症将虚实细辨 舞蹈病按风痰论治
钟老医生对这个书写痉挛症病人仔细诊察之后,说:“这种病症很少见,如何辨证施治,尚无定见。‘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至真要大论》的这句话,即使是王冰增补的,传世以来也有一千多年了。好象没有人提出过异议。震颤、摇动、抽搐、眩晕等症,属于内风,皆从肝治。后人又进一步分为实风、虚风。热盛生风为实风,阴虚动风和血虚生风为虚风。不论虚实都和肝有密切关系。然而,仔细分析的话,实风、虚风的界限并不十分明确。热盛生风可以伴有阴虚,因为热盛容易耗仿津液;阴虚动风,大多伴有阴亢,是本虚标实,治疗上也不只是滋养阴液,还需要平肝潜阳。现在这个病人,一无热盛,二无阴虚,三无血亏,却有明显的肾精亏损的见证,还有肾阳虚的表现,‘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的理论,似乎用不上了。”说完,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大家。
“肾虚也可以生风。”青年人毕竟思路敏捷反映快,又是小张第一个发言。“《温病条辨》下焦篇讲的大多是肾虚生风。”“小张说得对。”应医生紧接着发言:“《温病条辨》中‘复脉’、‘定风’等汤证的文字,虽然只讲阴虚、不讲精亏,但是从证候来看,神倦、耳聋、脉气虚弱或有结代,时时欲脱,无疑有精亏的表现;再从用药来看,阿胶、龟版、淡菜、鸡子黄都是血肉有情之品,非但可以滋阴,也可以填精。吴鞠通讲的‘真阴’,可以包括肾精。我看精亏也有可能生风。… … ”“我从现代医学方面发表一些意见。”杨医生打断了应医生的话,抢着发言。“书写痉挛这个疾病一般认为是神经系统的功能性疾患,但是,也有人认为有器质性的原因,如椎体外系的病变或交感神经反射性障碍等。书写痉挛可分三型:第一是痉挛型,肌肉张力明显增强,出现强直、痉挛。这个类型与中医所说的实风相似。这一型用镇静药效果较好。第二是震颤型,主要表现为主动肌群与拮抗肌群之间不协调、不平衡,容易出现摇动性震颤。这一型近似于中医所说的阴阳失调、阴虚阳亢。现在这个病人的早期可能是这一型,它与精神因素关系很大,所以有的医生劝患者去游山玩水。对此用大剂量镇静药并不合适。第三是麻痹型,也叫无力型。肌肉张力明显减退,更加不宜用镇静药。有些人认为,西医就是一病一方,只有机械唯物论,没有辩证法。其实不然。西医大力研究特效药,同时也花很大力量研究分型。对同一个病、分析不同类型,用不同的方法治疗。钟老说过,中医不汉有辨证,也有辨病。我看,西医也不仅是诊断疾病,也有分型治疗。”杨医生激动地说
出了自己的基本观点。略为停顿,以和缓的日气继续说:“就书写痉挛这个疾病来说,西医也并不一概都用镇静药,根据目前情况,这个病人属麻痹型,所以我不赞成用平肝熄风药,而支持用补肾药。”
钟老对杨医生的观点颇为心服二,等他的话一结束,就接下去说:“中医和西医在理论上是两个不同的体系。曾经有人认为,两个理论体系应该迅速结合,可以限期完成。事实证明,这个看法是不对的。也有人认为,既然是不同的理论体系,就不可能结合,只能各自发展。我看两者都有片面性。中国有中、西两个医,有两个理论体系,可以互相比较,互相讨论,这是好事。在较长时期内,在总体上要保持两个体系,不要勉强混合。但是,在具体问题上,经过医疗实践,经过科学研究,应该鼓励逐步结合。在今天这个病人身上,中医虚风、实风的辨证与西医分型之间就有结合的可能。根据中医传统理论,结合杨医生的分析,我确认这是真正的虚风,考虑用益肾填精的方法治疗。大家以为如何?”
“同意钟老的意见。并且建议用刘河间的地黄饮子。”陆老医生语气诚挚地说:“我治疗一年来,效果不明显的原因就在于不敢离开平肝熄风这个范围。”钟老接着说:“地黄饮子这个方很好。目前多用于治疗瘫痪,这与病人肌张力减退相符。根据《宣明论》的记载,刘河间制订此方的原意,也是用以治疗风病的。河间认为,这种风既不是外来之风,也不是肝风实证,而是‘心火暴盛,肾水虚衰’,所以用大量补肾药。补肾可以养肝,进一步又能养筋,筋有所养就不会震颤摇动了。我看为了加强益肾填精的作用,可以与景岳右归丸合用。”于是由钟老处方如下:
熟地12 克,山萸肉10 克,巴戟肉10 克,熟附块8 克,炒党参24 克,炙甘草10 克,石葛蒲10 克,炙远志6 克,补骨脂10 克,益智仁10 克,鹿角胶9 克(洋冲),杜仲10 克,川断肉12 克,骨碎补15 克,金樱子12 克,复盆子12 克,煅龙骨18 克,麻黄根12 克
,小张抄完方,刚把处方交给病人,就提出两个问题:“钟老,地黄饮子原方中有肉桂,现在为什么不用肉桂而用麻黄根?滋水涵木一般都是滋养肾阴,现在为什么反而温补肾阳?” “我们治疗的目的是补肾以养肝。肉桂虽能温肾,但能伐肝,对这个病人不太合适。这个方中用麻黄根,不是用于止汗,此药一方面可以止汗,一方面可以宣通肌肉筋骨阳气。”钟老略为停顿,考虑怎样回答第二个问题。想不到陆老先争着作了答复:“过去我对肾阴、肾阳问题理解得不全面,通过这次讨论,得到进一步理解。肾阴可以养肝,肾阳也可以养肝。肾阴与肾阳都是肾脏精气的功能表现。肾阴虚和肾阳虚的本质都是肾的精气不足。肾阴虚则肝阳亢,这是人所共知的;肾阳虚也会引起肝的病变,出现肝的虚寒证,这是有些人所不知的,现在这个病人就是如此。”小张、应医生、杨医生听得连连点头。病人老费同志一边注意听医生们讨论,一边仔细看处方上的药味,看到有鹿角胶一味药,高兴地对钟老说:“几个月前,我自己吃过一点鹿茸,感到病情略有好转。有人对我说,不能吃热药,因而停服。现在看来,用补肾药是对路的。”
………………………………………
三个月后,冬去春回。老费同志来复诊。全身情况大有好转,手抖轻微,在有支托的情况下,已经能够写字了。至于半年之后,秋季开学,重上讲台,这是后话。今天他来门诊,除了自己看病,还带来一个也患手抖的病人。
她是老费的邻居,一位十七岁的姑娘,姓黄名敏。小张一看就感到奇怪,看她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皱额瞬目,一会儿歪嘴伸舌;忽然出现一个怪脸,一下子又消失,有时仰头,有时屈颈,有时咬牙。看得小张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怪病。
钟老简单地问了病史,了解到病已一年,时轻时重。月经正常,15 岁初潮,饮食起居无明显异常。性情比较急躁,注意力不容易集中,有自卑感,学习成绩较差,还能随班上课。说话时喉间常咯咯作响。望舌,舌质偏红,苔薄腻、微黄。钟老要病人伸手候脉,发现病人两手有不自主的运动,忽而外展,忽而内收,各个手指毫无秩序地伸屈,或拨弄纸张、物件,象一个顽皮的小孩。忽然又听到她在蹬脚,仔细一看,足趾、脚掌也有不规则的运动。钟老仔细按脉,脉象弦滑。再问病人发病前有何病症,回答曾有发烧,一星期后热退。转而询问小张:“你看这是什么病?” “是风病,你看她抽搐,摇动,不断变化,真是‘善行而数变’。” ,小张果断地回答。钟老再问:“是内风还是外风?”小张沉思良久,迟疑地说:“既不象内风,又不象外风。是内风为什么没有肝肾见症?是外风为什么病程这样长?为什-么没有夹寒、夹热、夹湿的见症?发病前的发热,是否与本病有关,还不能肯定。”钟老微微点头,感到小张的分析能力已有显著提高。于是进一步追问:“既非内风,又非外风,那是什么风?”这下子把小张问倒了。陆老忍耐不住,代替小张作了回答:“这叫风痰入络,基本上属于外风。风在肌表容易发散,病程就短。风邪深入经络,病程就长,如风寒湿痹。本病是风邪夹痰,所以叫做风痰。”“为什么有痰?是脾失健运吗?”小张多思善问。“痰的产生,主要由肺、胃、脾、肾等脏腑的气化失司、津液停留而成。可是经络中的痰主要是风邪入络,经气失于宣通,津液停留所致,与脏腑的关系较少。因此,在治疗上也有区别。”钟老诲人不倦,把病理讲清楚了。正想分析治法,忽然想到,这样一个病,不知西医怎样认识,于是请教杨医生。
“我看这是舞蹈病。”杨医生果断地回答。“舞蹈病在临床上并不十分罕见。多见于儿童,但是,病程这样长,表现得这样典型的,确实很少。舞蹈病的轻症,可以仅仅表现为偶而做一个怪脸,或者手指短暂的屈伸;重症几乎象瘫痪一样,穿衣、吃饭也有困难。因而临床诊断时容易被忽略。舞蹈病的病因主要是风湿,也有原因不太清楚的。血液检查大多在正常范围,主要靠临床诊断。它的临床特点是:没有预兆的、突然发作的、无目的、无节律的、辐度大小不等的、不对称的、急促的肌肉收缩运动。其病变在锥体外系,所以牵涉的肌群很广泛,主要在头面部及上肢。掌握了这个特点,临床诊断就比较容易了。唔,我讲得太多了,请钟老讲中医治疗吧!”
“风痰入络的治疗,按照徐灵胎的说法,‘透经入络’的老痰要用‘峻厉制炼之方。’‘二陈’‘导痰’等方已经难以胜任了;但是,象玉真散、白附饮那样,用生南星、生半夏、生川乌等,副作用大大,亦非所宜。要药性比较和平,又能达到搜剔入络的目的,我想还是常用方牵正散为基础,再配合一些安神定志的药物。小量常服,勿伤脾胃。”最后由钟老处方如下:
白附子60 克,干菖蒲30克,胆南星45 克,制远志30 克,天竺黄60 克,蜈蚣30 克,琥珀30 克,川贝母50 克,陈皮20 克,珍珠粉15 克,朱砂O.1 克
上药十一味研粉和匀,另以白芍100 克煎浓汁,加蜂蜜适量为丸,如绿豆大。每天3 次,每次3 克,温开水送服。
要知此方疗效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天天布衣
发表于 2008/1/4 17:17:13
医林掇英——中医系列连载(第十九回)
第+九回 泻心证辨寒热多少 胃反病宜攻补兼施
舞蹈病病人黄敏今天是第三次复诊,坐在那里十分安详,不自主运动全部消失。应病人要求,再给原方一剂,嘱减量服用以巩固疗效。小张想:这样顽固的慢性病,三个月就基本治愈,并且是应用丸剂,一天只吃9 克,药量不大,而效果却很显著。这种用药法,应该怎样理解掌握?于是就问钟老。
钟老笑着回答:“这是由病情决定的。这个病人的辨证结果是风痰入络。风痰入络有多种具体表现。表现为痰核漫肿,微红、疼痛的,相当于现代医学所说的急性淋巴结炎,应该用疏风化痰的汤方。表现为昏迷、抽搐、口眼歪斜等症的宜急抢救,不能用此等丸方。这个病人病程较长,表现为风痰深入肌肉筋骨,所以要用这种丸方。叶天士说:‘初病气结在经,久病血伤入络’。‘新邪宜急散,宿邪宜缓攻’。此方用蜜丸小量服,是符合‘缓攻’这个治疗原则的;方中用大量娱蛤,也是根据叶天士提出的通络方法,‘取虫蚁迅速飞走诸灵,俾飞者升,走者降,血无凝著,气可宣通,这点见于《 临证指南》 积聚门王案,这是我处方的指导思想。”
以后,黄敏姑娘中学毕业,分配工作。在此一言表过。
………………………………………
今天,钟老等几位医师看完门诊之后,象往常轰到一样,不是匆匆下班,而是围坐一起,回顾当天的病人,开展简单的病例讨论。应医生提出有三个病人,一个是不完全性幽门梗阻,一个是球部溃疡伴萎缩性胃炎,一个是浅表性胃炎伴胃粘膜脱垂。钟老都用泻心汤治疗,而具体用药又有不少差另,希望能开展讨论。接着,应医生朗读了门诊病史:例一,周xx ,男性,52 岁。有胃痛病史多年。近来进食即痛,上腹部胀闷,平卧或右侧卧更甚,坐位或半卧位较轻,常吐清水,一个多月来,朝食暮吐,大便秘结,数日一行。口苦,饮食无味,形体瘦削。脉细数无力,舌淡胖而润,苔白腻满布、中黄。曾经钡餐肠胃造影,证实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最近钡餐造影提示不完全性幽门梗阻。钟老处方如下:
妙党参12 克,生半夏9 克,生姜3 片,熟附块9 克,左金丸(分吞)4 . 5 克,制川军9 克,旋覆花(包)9 克,代褚石30 克,4 剂
例二,罗xx ,男性,23 岁。二年来经常胃~产腕胀痛,引及两胁,恶心,暖气。一个月来,胀痛加重,呕吐或发或止,与气候变冷、情绪紧张,饮食不当有关。大便尚可。舌红,前半少苔,根白腻,脉细滑,略带数,一个月前胃镜检查,诊断为浅表性胃炎,胃粘膜脱垂。钟老处方如下:
炒党参9 克,炙甘草4 . 5 克,黄芩9 克,干姜1.5 克,旋覆花(包)9 克,代褚石12 克,枳壳9 克,白芍12 克,制香附9 克,麦冬肉9 克,7 剂
例三,陈xx ,男性,46 岁。有胃痛史多年,五个月前有黑便。目前右上腹隐痛,多在空腹,偶有呕吐,遇冷易发。口干口苦,腹胀,暖气,纳差,不吐酸,大便尚可。舌暗红,苔腻满布、微黄,脉弦细,重按无力。经胃镜检查,诊断为萎缩性胃炎伴球部溃疡。钟老处方如下:
太子参12 克,炙甘草6 克,小川连3 克,黄芩12 克,高良姜4.5 克,姜半夏10 克,制川朴6 克,白蔻仁3 克,炒积壳8 克,妙白芍12 克,香橼10 克,谷、麦茅(各)1O 克,7 剂
稍等片刻,陆老先生说:“我来说说这三个病人的辨证。第一个病人的目前主证是呕吐。王冰在《素问? 至真要大论》 病机十九条的注解中说,‘内格呕逆,食不得入是有火也;病呕而吐,食久反出是无火也。这两句话可以看作是呕吐辨证的纲要。本病呕吐的特点是朝食暮吐,食久反出。张仲景在《金匾要略? 呕吐哆下利病篇》中曾提到这种呕吐,他认为是属于虚证,叫做“胃反”,很难治疗。本病呕吐的基木性质属于虚寒无疑。除在理论上可以论证之外,吐清水,舌淡胖而润,脉细数无力,均为虚寒之征。但是从病人全身来看,不只是虚寒。进食即痛、口苦、便秘、苔腻而黄白相兼等症,是不能用虚寒解释的。得食即痛属热,结合口苦、便秘、苔黄腻来看,湿热是确实存在的。如果要进一步探讨虚寒与湿热的关系,我看是由于火衰于下,胃气不降,食物失于通降,郁久而釀湿化热。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出现火衰?就我在临床上所见,大多是先有脾胃虚寒,然后发展成火衰;少数是中焦湿热,久病及肾。从目前情况来看,虚寒是本,湿热是标。”
“第二个病人也有胃痛、呕吐,目前以胃痛为主。疼痛的性质是胀痛,胀痛多属气滞。呕吐为发作性,且与情绪有关,要考虑肝气犯胃。从寒热辨证来看,舌红、脉滑数是热象,苔白、遇冷易发是寒象。总之,本证是肝气犯胃,气滞胃痛,寒热夹杂,热多寒少。”
“第三个病人病情较轻。胃痛的病机也是气滞。痛在空腹,脉搏不任重按为虚;苔腻满布,腹胀,纳差属实;遇冷易发属寒;苔黄、口苦属热。总之,这三个病人的病变都在脾胃,与肝气有关,基本性质都是寒热虚实夹杂。”
“三个脾胃证,为什么都是寒热虚实夹杂?” 小张急着提问,
“这与脾和胃这一脏一腑的基本性质有关。”陆老先生肯定地回答:“脾主运化,胃主受纳;脾主升,胃主降;脾恶湿,胃恶燥;脾为阴土,得阳则运,胃为阳土,得阴则安。脾胃的阴阳升降协调,人体的消化、吸收功能就正常。脾和胃可以看作是消化、吸收功能的两个不可分割的方面。脾胃的慢性病证,大多表现为脾胃不和,脾胃不和的病机就是寒热虚实夹杂,气机升降失司。”
陆老先生刚把话说完,杨医生轻声地对应医生说:“老应,你看中医所说的阴土、阳土,脾升、胃降等理论,与现代医学消化道受副交感神经,交感神经双重支配的认识,何其相似!? ”应医生认真地回答:“我看两者降确有相似之处,但不能相提并论。中医关于脾胃阴阳升降的理论比较单纯明确。而现代医学认为,消化道不仅有神经支配,还有内分泌调节以及消化道平滑肌本身的特征。在神经支配方面,消化道主要是在副交感神经控制下活动的,而副交感神经对胃肌不仅有兴奋作用,也有抑制作用,好象中医所说的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由于情况比较复杂,中西医两套理论不宜简单地对号入座。”
接着,应医生对三个病人的治法方药发表意见:“这三个病人的治疗,有一个共同的基础方,即张仲景的半夏泻心汤。泻心汤的配伍特点是苦泄与辛开同用,祛邪与扶正同用。黄芩、黄连苦寒泄热,半夏、干姜辛温散结,这四味都是祛邪药;人参、甘草、大枣甘平益气,这三味是扶正药。半夏泻心汤与小柴胡汤相似,也属于和法,主要是和理脾胃。(《伤寒论》中用三泻心汤治疗痞证。痞证是由于汗下之后正气不足,外邪乘虚入里,入里的寒邪部分化热,内结于心下,影响脾胃气机的升降,因而出现呕吐、下利。现在这三个病人不是外感,而是内伤,但基本病机与《伤寒论》 中的痞证相同,所以把泻心汤作为基础方。
第一个病人,虚寒之象突出,所以加用附子;湿热结聚明显,所以加用大黄,这取法于附子泻心汤。因为呕吐严重所以用生半夏,配合生姜而成为小半夏汤。再加旋覆花、代储石下气、镇逆。用小量吴萸暖肝、温胃。由于呕家忌甘,所以不用甘草、大枣。药虽不多,用意却很精详。”严格地运用古法古方,而又与实际病情密切结合。
第二个病人的处方仍以泻心汤为基础,但是具体药物变动较大。实际上是泻心汤,四逆散和旋覆代猪汤的合方。不用黄连、半夏,恐其苦燥伤阴;不用柴胡,恐其升散太过;枳壳配香附可以疏肝理气;白芍配麦冬用以柔肝和阴,做到了药证相符。
第三个病人的处方基本上是半夏泻心汤的全方,只少一味大枣。由于湿邪较多所以加厚朴、蔻仁,再加枳壳、白芍、香橼、谷、麦芽,用于理气,柔肝、和胃。病情较轻,用药亦稳。”讨论到此结束,大家感到这样精细地辨证用药,一定能取得较好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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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XX 服药四剂后来复诊。前两天仍有呕吐,后两天呕吐停止。舌脉如前。药后出现齿痛、跟肿,口涎极多。钟老认为前者可能是附子之性太热,后者属于水饮停留。因此在前方中去附子,加桂枝9 克、茯苓15 克、泽泻l2 克。7 剂。服此方后,一周不吐,但大便一周不通。钟老认为这种便秘的主要原因是肠胃气机不畅,属于气秘;但是病程已久,用温药颇多,也要适当考虑血秘。仍以半夏泻心汤为基础,处方如下:
制川军9 克,制川朴4.5 克,妙枳壳12 克,莱菔子12 克,生半夏9 克,干姜4.5 克,旋覆花9 克,代褚石30 克,左金丸(吞冲)4.5 克,焦山栀9 克,炒桃仁9 克,麻仁6 克,炒谷、麦芳(各)12 克,7 剂
药后,大便一周两次。能进半流质,不吐。幽门梗阻基本解除。
罗xx 服药两周之后才来复诊。呕吐未作,胃痛偶有,程度轻微。舌仍红,苔脉如前,口干明显。应医生认为热象明显,去干姜,加石斛9 克。想不到这一改动之后,胃痛又作,痛引两胁,中腕嘈嗽,口干、口苦。舌红,苔前半薄白,根黄腻,脉细。钟老认为证属湿阻热郁,不可不用干姜之辛散,也不宜多用养阴滋润。重新处方如下:
川连3 克,吴芙1.5 克,干姜1. 5 克,黄芩9 克,清宁丸(包)6 克,蒲公英18 克,太子参9 克,生甘草3 克,川石斛9 克,干芦根15 克,凤凰衣9 克,7 剂
以此方调理三个月,病情完全控制。
陈xx 一周后复诊。诸症均有好转,仍取前方。三周后三诊,证情稳定。以后继续调理三个月,症状消失。
当这三个病人的治疗基本结束的时候,钟老深有感触地说:“根据辨证确定一个基本方并不容易;确定基本方之后,要根据病情而加减变化,更为复杂。一定要细致地观察,深入地思考,才能做到药随证转,丝丝入扣。此外,还要说明的是,并非所有胃病都可以用泻心汤治疗。张仲景三泻心汤的适应症也不限于胃病。《 金匾要略》 用甘草泻心汤治疗狐惑病,《温病条辨》用半夏泻心汤加减治疗病在中焦的暑温和湿温。希望大家继续挑选病例,进行讨论。”
要知下一次能挑选到哪些病例,如何讨论分析?且听下回分解。
mj_tan
发表于 2008/1/5 12:29:03
感谢楼主分享,实在是生动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