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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稀缺,哪里就有倒卖的空间。春运时,提起火车站外的“黄牛党”,大家是又爱又恨。而最近提起东莞中医院,也是有人爱有人恨。湖南人蒋明(化名)拨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都没能预约到中医院的专家号,而在医院门诊大楼里却有好几拨人公然拿着专家号四处倒卖,索要的价钱也从20元到500元不等。卖号者手中的专家号是如何来的?本报记者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暗访,竟发现有看守医院的保安也参与到了高价倒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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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经被查过一次啊,但没过多久,又听说保安现在也在卖号,不会抓了,这才又过到这边来卖号了。
———卖号的老太说去年她曾被保安带走,手机也被没收
订号之苦
打一周电话 仍没订上号
“啪”的一声,湖南人蒋明将手中的话筒重重地挂在座机上。这已是他连续第6天拨打东莞中医院的专家预约电话了。前段时间蒋明的胃经常闹着疼,想找中医院的专家开点中药调理下身子,却不料预约电话拨了6天都没能预定到专家号。后来去了趟中医院,却看到竟有人当众拿着专家号以少则二十,多则上百的价格,高价炒卖。
帮挂号公然写在医院厕所门上
从2006年底开始,东莞中医院对专家号实行提前一天电话预约的方式。蒋明在今年2月份的一个星期内,连续6天在医院上班时间时不停拨打,要么是忙音,要么已经预定完了。
想来打电话无望预约到专家的蒋明,心存侥幸地来到中医院门诊,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当面找专家补个号。
3月初蒋明特意跑了趟中医院。中医院门诊大楼一片繁忙,尤以取专家挂号的最多。蒋明心里犯着嘀咕,“他们怎么能挂到号的?”有排队的人告诉他,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是托关系才挂到专家号的。
在注重人情的中国,托人办事行个方便,已是司空见惯的事。蒋明对此也心知肚明。蒋明想挂对消化系统颇有专长的何世东的专家号,但看到人多,没敢上前让专家给他补个号,便朝电梯口走去。
在专家坐诊房间到电梯的过道上,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太将蒋明拦住。老人左手拿着一张卡片,右手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满了各种记录本。“她问我要号不”。蒋明没回话,转身就下了电梯。
然而在中医院门诊一楼大厅旁的男厕所里,一组留在厕所门上打着“帮忙挂号”手机号码,改变了蒋明的想法。记者仔细查看了整个男厕所,如此尾数是0607的手机号码一共有6个。
收挂号定金的男子竟穿保安服
“我想这肯定是真的,而且卖号的人如此大胆,竟在医生、保安必定去的地方留下打出帮忙挂号的广告,肯定是医院内部人士,否则早就被查处了。”蒋明暗暗地将电话号码记了下来。出了男厕所的大门后,他就用手机拨打起该号码。
“电话接通后,一女子说要给一定的定金才能给挂”,蒋明便问对方如何保证一定能挂到号。“女子说他们医院内部有人,自己又是医院的保安,怎么可能骗人呢。女子接着说等下有人会来联系。”
没过多久,果真一个尾数是8701的手机号码拨打了蒋明的电话。来电者说是帮忙挂号前来收取定金的。“他让我到门诊二楼的电梯口去,我也说了自己穿的衣服”。去到电梯口,蒋明大吃一惊。“一名穿着医院保安服装的男子正站在电梯口朝自己招了招手。”
“我挂何世东的专家号才31元,他收我的帮忙费就要了50元。”借帮忙费太贵,蒋明匆忙离开了中医院。临走前蒋明记住了男子保安服上的名字“关某”。
既电话预约不到专家号,也不愿出高价买专家号的蒋明,最终挂了个普通号。
回应
东莞中医院:
号贩子是否内鬼尚待调查
昨日记者就此事采访东莞中医院办公室的负责人时,该负责人承认确实长期以来有人在医院里高价卖号,但至于卖号者是不是与医院的人有勾结,这还要做调查。“你所说的那个保安并不隶属于医院,而是由广州的一家保安公司派来的,至于保安的老婆在医院哪个部门收费,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该负责人称,待医院查清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将会向记者通报相关的情况。
困局 炒号反映医疗资源稀缺
据这名负责人说,出现炒专家号的这种情况,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医疗资源的稀缺,尤其是在东莞,中医院就此一家,老中医专家在东莞很受欢迎。该负责人说,2006年年底以前,中医院是通过排队的方式来挂专家号。“每天也就只有百来个专家号可挂,可那时每天的凌晨就有人在门诊大楼前排队买号了。由于排队的人多,经常是出现语言和肢体冲突,所以后来才决定用电话预定。这样大家都不见面,也避免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该负责人说,医院目前只开通了一条预订线路,当天只能是预定第二天的。“每天要接几百个打进来的电话,还不包括没打进来的,所以出现忙音以及预定完了,是很正常的事”,该负责人表示,自开通电话预约之后,不光是东莞地区的,远至中山、香港、湖南等地都有人打来预定电话。“我们按规定是对预定专家号的电话进行录音,并在电脑上登记预约者的电话和姓名,取号时都要核对的。”
难查 炒号者换着电话来预约
这名负责人说,医院有规定专家号必须通过电话预约。“由于通过电话,双方不见面,医院接线员根本不知道哪些是炒号者。这给他们带来了可乘之机”,该负责人说,那些炒号者完全有可能请一大批人不停地拨打电话,先把号给预约上,再让人去联系求号者。“我们之前就通过查看预约记录,找出了几个专门炒号的电话号码,封杀了这些电话,但后来炒号者变得聪明起来,换着不同的电话来预约。”
对于在专家坐诊室门外,炒号者在保安护士的眼皮底下交易,该负责人称“对这些人是没办法的,人家进到医院里来,你不可能赶人家走的啊,万一是来看病的呢。而且有几次发现那些老人在卖号时,保安前去拉,老人就躺在地上说有人打她。而这样的事情,警察也不会管。那你叫我们怎么去管啊。”
记者暗访
镜头1
老太守专家坐诊室外卖号
出示卖号短信拉客
3月10日,上午9点30分,中医院门诊大楼二楼专家问诊的房间外聚集了数十人,多是中老年人。
过道上,如蒋明所述的一位老太太拦住了记者的去路,询问要不要买号。记者假装抱怨了一下医院预约电话太难打了。老太太马上接过话茬。“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打,大家都难打,所以有不少人找我买号啊。”
为了让记者确信她能搞到专家号,老太太就从塑料袋中将写满了密麻小字的本拿给记者看。本子上写的全是人名、时间以及几个专家的名字。“这些人都是来找我弄专家号的。”为了增加可信度,老太太还将手机掏出来,翻看短信。“这些人也是发短信让我弄专家号的”,继而老太太又掏出另一部手机翻出短信。“这些是医院那些内部人士给我回的信息,告诉了哪些人的专家号搞到手了。”
卖号的老太太说,通常只有3个专家在,但也就只有上午看病,每人每天也只有不到35个号。老人说自2006年底中医院实行电话预约起,她就干这行了。
对于价钱,老太太说这主要是因专家而异。“挂何炎燊的号,要多收50块的,而其他几位专家的号,则要多收20元不等。”老人还说,除了看所挂专家外,还要看病人是哪的。
“我这里正好有张何世东今天的号,你要不要,要的话我20块钱卖给你。”随后老太太就拿出张纸片,让记者在纸片上写上:何世东30号、一个罗某娇的名字以及一个八位数的号码。“你自己到下面排队去取号,取完之后你再给20块钱给我”。老太太一再叮嘱“一定要把纸片上的字背熟了,千万别拿出来,让给号的人看到”。
老太太站在取号点的顶上二楼死死地盯住记者。记者按照老太太的叮嘱,支付了31元挂号费,很快就将“何世东30”拿到手。看到记者拿了专家号,老太太冲记者挥了挥手,示意记者上去交钱。等记者上到二楼时,老太太正与医院的清洁工聊着天。“又赚成一笔生意了”,清洁工对着老人说。
“护工拿号再去转卖”
记者将20块钱交给了老太太。“你别以为这些钱都是我的,我还要给其他人分成啊,几乎是对半分,主要是几个医院的护工,我以前还认识收费处的人,后来也是因为有内部人炒号被处罚了,所以不敢怎么联系,但到了除非是紧急要加号的情况下,才找她来帮忙的。”
老人说她并不直接去预约专家号或取号,都是由那些护工搞来专家号,短信发给她,她再拿去转卖。“那些护工也主要是以他人的名字打电话预约,不停地打,要有耐心肯定能预约到,至于直接拿号的就不清楚了”,老太太说她每天几乎可以弄到五六个号进行转卖。“最多的可以炒卖10来个号。”老太太说,仅她所知道的,整个医院每天只有百来个专家号,有三分之一的号流出来炒卖了。
老太太卖号的所有交易都在二楼专家坐诊室旁完成。
不远处的问询台上,护士和保安对此都不过问。“我也曾经被查过一次啊”,卖号给记者的老太太说,去年她就被保安带走,将手机搜走了。“但没过多久,又听说保安现在也在卖号,不会抓了,这才又过到这边来卖号了。”
镜头2
讲粤语收一百 香港人收两百
口音不同开价不一
当记者试探性地询问卖号的老太太,男厕所里尾数为0607的电话也在帮忙卖号。“不会这么大胆吧,比我还胆大,我想肯定是医院的保安在弄了。”老太太走后,记者随即与尾数为0607的电话联系。接电话的女子得知要买号之后,很熟练地问起“要哪天以及要哪个专家的”。“明天何炎燊的有没有”“没有,他只有下周的”“那何世东的有没有”“你等下我去问问”。女子随即挂了电话,一分钟之后,女子打来电话说“明天有何世东的号,等下有人会跟你联系的。”两分钟过后,尾数为8701的手机号码打记者的电话问记者在哪,他要来先收定金。
记者站在中医院的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仍没有见到男子前来。但突然间记者手中的电话响起。“真是你啊,我观察了你一阵子,我还以为你是警察呢”,身穿普通衣服的男子指着旁边一辆不知道何时停靠在记者身旁的警车说。
男子一见到记者就张口要收取50元定金。记者摇头嫌贵。“50块还是便宜的,我看你说普通话,不是本地人,要是讲粤语的话,肯定要收100元的”,男子说,如果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人来买号,一个号肯定要收到200块以上。“尤其是那些香港中老年人,他们慕名来找何炎燊看病的,最起码要多出500元买号。”
男子说这些钱又不是他一个人得的,他最多也只能是得到一半。对于号的来源,男子只字都不肯透露。
每天五六单生意
记者将钱交给男子之后,男子并没有给记者出具任何凭证。“我们又不是第一天做这个生意,我就住在这里,每天都要做五六单生意”。男子再三劝说记者放心,并嘱咐记者第二天等他电话。
随后男子进了医院大门。在进大门时男子与门口的保安相谈甚欢,相互拍着肩膀。几分钟之后,男子进到医院。与男子交谈的保安告诉记者“他也是医院的保安来的,姓关,刚来这里不久。”
昨日上午10点30分,还是穿着普通衣服的男子拿着专家号递给了记者,并问记者收取了31块的挂号费以及买病历本的1块钱。男子离开之后,记者询问坐诊室门口的保安,医院是否有个姓关的保安。“有啊,刚刚上来的那个就是。”记者在保安室查看保安通讯录时,有保安指着尾数为8701的手机号码说,“他手机掉了,他现在用的号是他老婆的,他老婆也在医院里上班,专门负责收费的”。但至于是在哪个部门收费并不清楚。
经过核对,记者发现与记者交易的手机号码与关姓保安的号码一致。离开中医院的大门时,另一名保安也向记者证实“关某是医院的保安,她老婆也在医院上班。”
在专家何世东的坐诊室内,一位等待看病的老人向旁边负责登记的护士抱怨“你们电话太难打了”。这名护士对窗外正热火朝天炒号卖号的噗嗤一笑,“我们里头看不到。”
线索提供:蒋先生300元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
来源:南方都市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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