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生面聊医案》

青云河

古代医案是中医最可宝贵的遗产，但有的医案年久代远，难以破解；有的医案文辞艰涩，难以明义；有的医案所述简略，难以领会；有的医案过于专业，难以普及。不要说非专业人员阅读困难，即使是专业人员，学习起来也不无障碍。而目前介绍、赏析古代医案的著作，严肃有余而活泼不足，专业性强而难以普及。针对于此，学苑出版推出之《医案聊斋》一书尝试以聊天的方式介绍古代医案。中华中医药科普分会主任委员温长路教授为之作序，认为此书在基本忠于原医案的前提下，弥补疏漏，以趋合理；补充细节，以增形象；增加趣味，以求生动；适当评价，以助借鉴；古今对照，以利出新。将廖廖数行之医案，演义为趣味盎然之故事，如肉白骨而荣枝叶。全书语言，文言与白话兼用，流畅中不失精炼，更有难得之幽默，阅读中得惬意之享受。古代医案是金砂，须思维之水淘洗，方可披砂见金。透过《医案聊斋》一书，仿佛已经感觉到一股灿烂之光洒来。

青云河

师兄：话说中午时分，街上人来人往，为利为命为名。单表其中两位，前面一人五十上下，掌柜模样，面沉似水，背手低头紧走；另人一伙计打扮，二十左右，陪着小心紧跟在后。
师弟：掌柜是为利，伙计是为命。
师兄：走着走着，前面这人忽然手抚前额，踉跄两步，颓然倒地。后面哪人急忙赶上蹲下喊“掌柜”，连着喊了几声，“掌柜”毫无反应。他抬头四下一望，发现街对面不远有一“普济堂”药店，于是跑去求救。
师弟：这倒地的地点选得还可以。
师兄：这掌柜旁若无人地躺在地上，经过的人们视而不见，人腿人脚人鞋人影匆匆而过，带起的尘土落在他脸上身上，就是没有人抻出援手，只有两三个小孩好奇地看着。
师弟：大概这些人刚才从审彭宇案的衙门里旁听出来，怕救人反被人讹。
师兄：不过会儿，这伙计领着一个药店伙计跑过来，这药店伙计一看，说：“这不是绸缎庄的赵掌柜嘛，我们顾掌柜和他熟呀。”他回去一汇报，于是药店的顾掌柜派几个人将赵掌柜抬到药店。
师弟：这是熟人不怕讹。
师兄：顾掌柜让伙计将赵掌柜放在长凳上，俯下身子看看，说：“怕是中风了吧？快拿苏合香丸。”
师弟：这是要开窍醒神。苏合香能内通五脏六腑十二经，外达三百六十五窍，若是属于寒闭之证，用之当有良效。
师兄：伙计打开药柜取出一锦匣，打开，但见枣红色软绸上稳稳排放着四粒丸药，蜡封完好，其白如脂，温润如玉，上有红色篆字，细如蚊足。写的是：“普济堂精制苏合香丸”。
师弟：这药看看病都能好一半，可惜这赵掌柜看不见。
师兄：伙计取出一丸，小心去掉蜡封，将药放在杯中，加温水化开，一股清香漫延开来。
师弟：这药闻闻病能再好几分，可惜这赵掌柜闻若无闻。
师兄：几个伙计张罗着，将赵掌柜的嘴撬开，把药灌下。赵掌柜的伙计用衣袖将自家掌柜嘴角旁边的褐色药汁擦去，疲乏地坐在旁边，等待药效的显现。
师弟：不但他等，刚才忙活的几个人也应该在等吧？我想药店掌柜的心情可能更迫切，要看自己用的药对不对，制的药好不好。
师兄：可是等了好一会，也不知是“不对”还是“不好”，总是不见疗效。
师弟：“不对”与“不好”，二者必居其一。
师兄：顾掌柜不免也焦急起来，一面派伙计去赵掌柜家送信，一面派人去请大夫。
师弟：这顾掌柜顾得还是很全面。
师兄：这时忽听门口一人说道：“不必请了，我自上门也。”一个小伙计眼尖嘴快，说：“掌柜的，王大夫来了。”
师弟：这赵掌柜不幸中之有幸，先顾掌柜相救，这又王大夫出诊。
师兄：顾掌柜忙迎上去，说了刚才的情况。王大夫问：“那个是赵掌柜的伙计？”越掌柜的伙计连忙凑前答应。王大夫问：“这之前你家掌柜在干什么？”
师弟：问他是正根。
师兄：我家掌柜在聚仙酒楼请马掌柜、吴掌柜、刘掌柜喝酒吃饭，本来谈得挺好，喝得痛快，可该出银子时，这三家联手压价，生意谈崩了。我家掌柜下楼没有走多远，就裁倒了。
师弟：嗨，这不是“食厥”嘛！《内科学》教材上写得清楚：“暴饮过食，又骤逢恼怒之后，突发昏厥，气息窒塞，脘腹胀满，舌苔厚腻，脉滑实。”病机是食滞中脘，气机阻滞，胃失和降，脾不升清。
师兄：王大夫也是这个诊断，看来古今会诊，并非太难，师弟你可以直攀古贤。
师弟：我那里可以“直攀古贤”，如果了解病史，这病诊断并不困难，顾掌柜不问而断，失于轻率，以致错用了有用之药。按教材上说，应当先用盐汤探吐以祛实邪，何必动用苏合香丸。
师兄：王大夫就按教材上所说，煎盐汤催吐。
师弟：什么“按教材上所说”呀，应当说教材是总结王大夫的经验而编。
师兄：赵掌柜吐了好几碗的酒食，也清醒了，趴在凳子上闭眼喘气。
师弟：这是实邪虽去，正气已虚。
师兄：王大夫又到案前，开了一方，大致是健脾消食化滞、理气化浊之药，有山楂、神曲、莱菔子、 藿香、苍术、厚朴、砂仁、 半夏、陈皮、茯苓等。
师弟：王大夫调理也很得当。
师兄：那当然，王大夫是明代的名医嘛。
师弟：这王大夫大名是什么呢？也好日后查找他的医案，再攀古贤。
师兄：这王大夫就是明代的王纶，字汝言，号节斋，著有《明医杂著》，官至右副御史，做大官之余，兼作大夫，颇有仲景遗风。

附原案
王节斋治一壮年。忽得暴病如中风。口不能言。目不识人。四肢不举。急投苏合香丸。
不效。王偶遇闻之。询其由。曰。适方陪客。饮食后忽得此证。遂教以煎生姜淡盐汤。多饮
探吐之。吐出饮食数碗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