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杨大华
大约十年前,我就学习经方的参考书选择问题请教黄煌先生,先生强力推荐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清代经方研究者莫枚士所著的《经方例释》。于是,这本书成了我经常翻阅的手边书。在此,我把个人的一些读书体会整理成文,以供同道参考。
1. 抓根本,直探经方用药规律
黄煌老师曾说,经方是中医里最有魅力的东西,而方证和药证又是经方里最有魅力的东西。规律性的东西总是充满魅力的。莫枚士先生撰写此书,恰恰是从具体方剂的剖析入手,探析经方用药的规律,这也是经方的体例之一。比如,在该书桂苓五味甘草汤方条说“仲景之例,凡治咳皆五味干姜并用。”在桂枝芍药知母汤方条下谈到防风白术并用治眩。在枳实薤白桂枝汤方条下说“枳主痞,朴主满,桂主逆。”在枳术汤方条下说“枳实治一切痞坚,故加芍药,则治疗血痞;加白术,即治水痞。”在栀子干姜汤方条下说“加干姜者,以下后,故全书例列汗吐后,用人参,下后用干姜。”在栀子豉汤方条下说“是栀子治烦,豉治心胸结窒,分别截然。”在吴茱萸汤方条下说“是茱萸、生姜专主久寒也。”关于人参用法,在旋复代赭汤方条下说“《论》于凡邪从表入里之症,多用人参以托之,乃其定例,并不分寒热。”在四逆汤方条下说“凡用附子,炮则缓肌温经,生则散寒发表,亦仲景之定例。”在麻黄杏子甘草石膏汤方条下说“以此方视越婢,主治大同,但此喘则加杏仁,彼不喘自无杏仁。经方用药之例,其严如此。”这些用药的规律,是经方组成和配伍的根本所在。恰如象棋里的一些定式,像“当头炮,马来跳”、“支起羊角士,不怕马来将”等等。都是经过历代先贤反复验证的高效经验,应当直接拿来为我所用,而不必自己再费神试验去做无用功。当然,这些千古不变的东西更是不容怀疑的。
2. 串古今,直陈经方渊流
从甘草汤来看,经方应该是从单味药到两味药逐渐发展而来的。莫枚士先生在书中揭示了一些经方的渊源,即从何方而来。如在甘草附子汤方条下说“此桂枝甘草汤加术、附也。”在茯苓泽泻汤方条下说“此合茯苓甘草汤、泽泻汤二方,以茯苓泽泻命名者,各举其方之主药也。”在大青龙汤方条下说“此桂枝去芍药汤合麻杏石甘汤二方为之。”在黄连汤方条下说“此黄芩人参汤去黄芩,加黄连,从其所异为名也。”对于温经汤的组成,他说“此麦门冬汤去米、枣,合吴茱萸汤去枣,又合胶艾汤去地、艾,加桂、丹二味也。”同时,他也谈到经方的流向和派生,即对后世组方的影响。如在木防己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汤方条下说“《千金》治痰饮方,有用苓、硝者,取此,宋指迷茯苓丸,亦取此。”在白散方条下说“……则杏仁、贝母,为后世杏、贝并用,治肺之祖。”在越婢加术汤方条下说“术、石并用者,为《本事方》苍术白虎之祖。”认为后世的人参阿胶汤的人参阿胶同用取自复脉汤。说麻黄、黄芪并用,始自乌头汤方。可以说,他对经方的前世今生和来生都做了清晰的透视。
3.搜罗广,直补宋版收录之所遗
莫枚士先生通过对照互参大量的文献,在书中补充了许多宋版本中没有的内容。比如,在桂枝汤方条下说“古经方有以芍、姜、甘、枣四味为一方,加桂枝则以桂枝一味名之。”补充了《金匮要略》里缺失的“胶姜汤”,认为是干姜、阿胶和马通汁。补充了“柴胡加芒硝大黄桑螵蛸汤”、“猪肚黄连丸方”、“调气饮方”、“黄连黄芩汤”和“青木香丸方”等。并在书末对经方中的缺方和逸方提出了一些看法。这些宝贵的文献资料无疑是深入研究经方的重要参考。当然,他补充的东西可能还存在争议,但在经方研究的广度方面,可以说莫枚士先生是遥遥领先的。
4.其他方面
该书除了上述的特色以外,还有许多可点之处。比如在写作风格上,大多引用《千金》和《外台》等方书,直承古方原意而少有发挥,恰如一碗清汤白水面,保留了原本的特色。后世其他的注家的书大多采用了“勾兑法”和“稀释法”,读来毫无古方韵味。在经方的命名方面,也做出了独到的见解。比如,他说茯苓四逆汤的命名“此方不言加人参者,与桂枝加大黄不言加芍药一例。”前者从人参四逆汤来,却省略了人参,后者从桂枝加芍药汤来,却省略了芍药。在写作体例上也有着与众不同之处。书中经方的排列没有按照六经,也没有按照病名,更非按照类方。而是从一味甘草开始,由甘草引发出去,两味方,三味方逐渐把相关联的方剂牵出,犹如水波由内向外渐渐推开。方与方之间既有联系,又有比较,完全是从药味的变化来安排写作顺序。黄煌老师说这种写作方法是“螺旋式”写法,不同于“井字式”写法。总之,该书不论从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给人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基于上述的认识,我认为莫枚士先生是第一个“直解”经方的人,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经方研究者。难怪陆懋修先生在序言里高度赞扬他——“仲景往矣,二千年后,升堂而入室者,非先生其谁欤?”
(注明:我手里的本子是由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6年7月第一次印刷的,为张印生、韩学杰校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