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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天布衣

全转贴超长篇连载 『煮酒论史』 [国学宗教]古代的医生 作者:罗大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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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9:55:50 | 显示全部楼层
 秋天的故事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初秋了,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有网友问,秋天的养生要注意什么?正好,吴鞠通对秋天那是情有独钟,很有研究,我就来把这些内容给大家聊聊吧。
  吴鞠通很有意思,他对秋天最为关注,因为他认为以前人们对秋天的认识有很多错误,而且吴鞠通胆子还特别的大,他说在《黄帝内经》里就出现这个错误了。
  指责《黄帝内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吴鞠通就敢干,他说唐宋以后,大家都不知道燥气致病这回事儿,为什么啊?原来都是因为《黄帝内经》的“阴阳应象大论”中给搞错了,本来是长夏伤于湿,秋应该是伤于燥,结果“阴阳应象大论”给写成了秋伤于湿,这样就导致后世大家的糊涂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我来给大家从头聊聊。原来,中医认为每个季节的气候对人都有影响,如果人在当令的季节中不注意,受到了伤害,那么身体就会出现病证,那么,每个季节都容易对人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中医是这样认为的:在春天,万物生发,风动,人体容易被风邪伤到;夏天,天气热,人体容易暑邪伤到;中医在夏天的后面,秋天的前面,还加上了一个长夏,就是夏天的尾巴,中医认为这个时候热到了极点,大地的湿气都被蒸发了出来,因此湿气特别的重(就好比是现在的桑拿天),人体被闷在里面,容易被湿气伤到;秋天气机下降,万物开始收敛,湿气凝结了,天气开始干燥,人体突然暴露在相对干燥的空气里,很容易被燥邪伤到;冬天天冷,人体容易被寒邪伤到。
  其实《黄帝内经》中的其它地方都讲的秋天是燥的,不知道怎么弄的,在“阴阳应象大论”里出现了“秋伤于湿”这样的话,我分析应该是中医理论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后来经过改进,认为湿应该是长夏的特性,秋应该是燥。但这里没有改过来,就被我们看到了。大家也甭把《黄帝内经》当作圣经来读,其实任何学术理论都是在发展的,仔细看《黄帝内经》,你就可以看出很多中医早期发展的痕迹。
  现在聊聊秋天为什么是燥的呢?因为秋天天气开始凉了,长夏充满空间的湿气开始被凝结,本来特湿热的桑拿天,人都快闷晕了,突然立秋了,天气凉爽,桑拿空气一扫而光,哪儿去了?湿气凝结下降了,此时是万里无云。
  所以中医说,秋天无论是整个世界、还是人体,气机都是下降的,在人体的五脏里,肺是属金的,应在秋天,所以此时人体的肺气是要下降的,有很多病,就是因为此时肺气被什么阻碍了,无法下降引起的,我通常对朋友说,如果喝饮料,此时要喝些杏仁露,因为杏仁是降肺气的,有个网友曾经给我写邮件,问为什么自己立秋后上半身发痒,在下午和夜里,非常抱歉,我看到邮件晚了,其实她这就是肺气不下降,喝些降肺气的药就可以了。
  在秋天里,人体也会有改变,比如夏天大汗淋漓的,到了秋天,凉气来了,满身的汗就不见了,津液已经开始收敛了,这个时候也会出现一些喉咙干燥等问题,尤其是那些平时津液就不足的人,所以古人总结,秋天容易被燥邪伤到。
  但是这个燥,还随着初秋和深秋的不同,存在着温燥和凉燥的区别。
  温燥以后再聊,现在我给大家聊聊这个凉燥。
  在秋天,人体很容易被凉燥伤到,为什么呢?这是秋天这个特殊的季节决定的。秋天其实有的时候也很热,比如中午,骄阳似火,热得和夏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秋天的特点是,到了晚上,则会立刻凉下来,有的时候,你甚至会感觉白天走到荫凉地里都会立刻地凉下来,这就是秋天,风是凉的,但太阳是火热的。
  所以秋天很容易被凉气伤到,比如走在阳光地里,太阳火热地烤着,此时你的毛孔以为是夏天来了呢,全部都开张了(但此时也不会象夏天那么流汗了,因为秋季人体的津液都开始收敛了),话说这毛孔正张着呢,然后进入了荫凉的地方,凉风立刻袭来,直扑肌表,立刻觉得皮肤发紧,这时患的就是凉燥了。
  此时的典型症状是:头微痛,恶寒,咳嗽,稀痰,鼻塞,喉咙干,无汗或少汗。
  吴鞠通开的方子是:杏苏散,方子的组成是:苏叶、半夏、茯苓、前胡、桔梗、枳壳、甘草、生姜、大枣、橘皮、杏仁。
  其实这个方子的核心就是苏叶和杏仁,在你秋天被冷风刚刚吹到,感到浑身发冷,头微痛,还没有咳嗽的时候,可以熬点杏仁,在水开了以后,放入一把苏叶(药店有卖的),泡个十分钟,喝下去就可以了,前两天有几个网友患此证,就是用此方调治好的。
  如果刚发病没有注意,病情发展了,咳嗽了,还有痰,就要加上剩下的药物了。
  
  由于秋天人体的津液开始收敛,那么就往往会感到干燥,有皮肤的,有口腔的,这可怎么办呢?过去,一些老药工的方法是,用中药石斛,放在嘴里含着,这个石斛是生津润燥的,含在嘴里可以感觉口腔就不那么燥了,这种方法后来流传到了社会,过去很多有钱人家这个季节就开始买石斛了。
  但是石斛的品级比较多,好的品级的非常的贵,前几天有香港的超级贵夫人就买了几万元的石斛走,其实还真没多大份量。
  当然,我们是没那么多的钱干这个的,那我们怎么办呢?其实,中医还有它自己的办法,比如我梨就是一个很好的润燥生津的水果,如果我们感到燥热,可以吃个梨,也可以起到润燥的作用,我们前面提到的五汁饮中的其它几个成份也是润燥的佳品。
  上面的这时对温燥,如果您感觉到凉了,并因此而出现干燥的状态,这就是凉燥了,那么就更简单了,您可以切两片姜,用开水泡一会儿,喝了,津液就会发散出来了。
  一般温燥出现在初秋,凉燥出现在深秋,不过天气变幻莫测,有时也是经常颠倒的。
  
  吴鞠通对这个燥邪简直是太留意了,为什么呢?他说这个秋天的燥邪实在是要注意啊,很容易演变成瘟疫,“其伤人也,最速且暴,竟有不终日而死者。瑭(吴鞠通字瑭)目击神伤,故再三致意”(其实这是错觉,和秋燥没大关系,原因我们随后就讲),可见吴鞠通对这事儿非常的重视,重视到了什么地步呢?在他中年的时候写《温病条辨》时就琢磨好久了,然后接着琢磨了一生,到了晚年在整理别人编著的《吴鞠通医案》的时候,又给补上了一篇论述。
  吴鞠通是先创立了桑杏汤、杏苏散等方子,写在了《温病条辨》里,等到后来才创立了力道很猛霹雳散,然后觉得自己当初写得不完全,在《温病条辨》再版的时候,又补入了霹雳散等内容。
  但是很奇怪的是,吴鞠通写这个霹雳散治疗的病证的时候,却写得非常的严重,说这种病有“不终日而死者”,就是说有患了病当天就会死亡的人,他说他自己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苦苦思考,才创立的这个方子。而朱士彦在《医医病书》前的《吴鞠通传》中也说:“道光之初,民多病吐利死者”,吴鞠通是因此而创立了霹雳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呢?
  这的确是一个谜团,吴鞠通对这种病的解释是秋天燥气所引起的,但是我们每年都有秋天,也每看到这么严重的疾病啊,竟然有人当天就死的,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现在让我们来揭示这个谜团吧,首先,我们要来看看吴鞠通自己说的这个霹雳散都是治疗什么病的。
  现在让我们来代替吴鞠通宣读他的文章,文章中说:“主治中燥吐泻腹痛,甚则四肢厥逆,腿痛转筋,肢麻,起卧不安,烦躁不宁,再甚则六脉全无,阴毒发斑、疝瘕等症,并一切凝寒固冷积聚之疾。”
  这可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秋天一个燥气,至于这么严重吗?什么腿痛转筋,什么吐泻腹痛的,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这病似乎王孟英碰到过吧?
  让我们再看看道光初年的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清史稿》卷四十《灾疫》中记载说道光元年“三月,任丘大疫。六月,冠县大疫;武城大疫……死者无算……”这段文字中连着列举了三十一个地区的瘟疫,看来当时北方的疫情是空前的。
  清朝医家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记载说道光元年“瘟毒流行,病吐泻转筋者数省,京都犹甚,伤人过多,贫不能葬埋者,国家发帑施棺,月余间,费数十万金”。
  看来真够严重的了,那么,吴鞠通到底经历的是一种什么恐怖的疾病呢?
  让我们来看看王孟英的书吧,或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在王孟英写的《随息居重订霍乱论》中,他的好朋友,杨照藜(就是那位最终也死于瘟疫之下的先生)曾经批注过,说道光元年“直省此症大作,一觉转筋即死,京师至棺木卖尽,以席裹身而葬。卒未有识为何证者。”
  原来如此啊,原来吴鞠通遇到的就是令人胆寒的霍乱啊,这种烈性传染病当时已经流传到了北京,并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当时的医家对此还缺乏认识,于是只有对证治疗,吴鞠通就是根据患者的症状,对证开出的这个霹雳散的。
  这不,有位姓杨的妇女,五十岁了,这天开始出现了病症,是胁痛,心烦,四肢就开始拘急,同时变得冰冷,想坐又不坐,想站又不站,坐立不安,家里人突然觉得不好,这不会就是外面流行的瘟疫吧,于是赶快把吴鞠通给请来了。
  吴鞠通一诊脉,只觉得她的脉弦细而紧,渐渐地就开始变小了,吴鞠通大叫一声不好,此人立刻就要虚脱过去!
  立刻把随身携带的霹雳散掏出,开始不断地往患者的嘴里灌,也就这么两个时辰的功夫,一共灌下去了霹雳散四两,然后这个患者的病情才算控制住,最后,又开了些调理的方子,才算是痊愈了,这等于是从瘟疫的死亡线上把这位杨女士给拉了回来。
  
  您该问了,这霹雳散都是什么成份啊?原来,都是些温阳燥湿的药物,什么附子、干姜的。
  其实,这和燥邪没什么大的关系,吴鞠通之所以要和燥邪给联系上,是因为他认为秋天的凉燥也是伤阳气的,但这跟霍乱确实关系不大,吴鞠通用一个比较牵强的理论,却在证候上找到了突破点,开出了正确的方子,因此也救了很多人。
  吴鞠通不但用这个方子治愈了一些患者,还在预防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吴鞠通创立了霹雳散的那年,北京就要举行科举的乡试了,这下可难为坏了各级行政长官,这事儿搁谁都决定不了啊,就跟非典时期似的,您说考试还进行吗?如果进行,只要有感染的人,那这些考生可就倒霉了,全都挤在一起啊,吃喝拉撒全在一起,还不传染个遍?您说不考了吧,科举如果要推迟,那可是非常大的事情啊!
  左思右想之后,不知道哪位出了个主意,说听说有个医生叫吴鞠通,他弄个一个方子,据说预防效果不错,我们要不给考生服用这个方子,然后在让他们去考试?
  当时主要负责的官员一听,嘿,这倒是个办法啊,那就这么办吧。
  这个主办官员胆子够大的,这种事都敢尝试,这也就是吴鞠通开的方子,这要是一个庸医的,结果估计非有人掉脑袋不可。
  于是就开始政府采购行动,买了一百多剂的霹雳散,给乡试的这些考生服用了,结果,外面是瘟疫流行,里面这些考生照常考试,考了几天以后,等到结束了才发现,考生里还真的没有一个患上霍乱的。
  这件事后来被很光荣地记载在《吴鞠通传》里。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呢?为什么这种温燥的方子,含有附子、干姜、吴茱萸、公丁香、草果等热药的方子可以预防和治疗霍乱呢?
  原来,这种霍乱的病原体霍乱弧菌其实是很脆弱的,它在人正常的胃酸中,只能存活四分钟,也就是说,一般人对它是有抵抗力的,从口进入的霍乱弧菌,在人体的胃酸中可被杀死,但是,如果人体失调,胃酸分泌减少,则霍乱弧菌会经过胃进入小肠,从小肠进入体内,导致人体发病。
  而如果人体的阳气不足,脾胃功能下降,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服用大量的冰冷食物,比如西瓜、冰水,这些都可以抑制胃酸的分泌,这样的人就更容易感染霍乱弧菌。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患者是在喝了冰水或者是吃了西瓜以后发病的原因,古代人不知道,还曾经以为是西瓜传播的霍乱,杨照藜曾记载“俗传食西瓜者即死,故西瓜贱甚。”估计当时的瓜农算是赔大了。
  当然,现在大家不用害怕,因为没有霍乱流行,所以吃西瓜是没问题的。
  而吴鞠通的这些温热的药物服下去以后,绝对有振奋阳气,温补脾胃的作用,它使得脾胃的功能加强,胃酸分泌正常,这样就可以抵御霍乱弧菌的侵入了。
  
  至于霍乱感染后引起的热证,这个霹雳散就不应该用了,这个问题当时吴鞠通没有解决,结果是最终落在了王孟英的头上,由王孟英去思考了。
  
  这就是故事的原来面目,我们如果只读吴鞠通的书,他那里面根本就没有霍乱的字样,因为那个时候大家还没有给霍乱正式命名,可是如果我们仔细挖掘下去,就会发现,原来吴鞠通也曾经和霍乱打过遭遇战啊,在和霍乱的斗争中,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啊。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9:57: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人的孤独之路
  
  就在遭遇霍乱的那年,吴鞠通已经是位六十三岁的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地变成了一位老人。
  一个人变老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要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一个地离去。
  就在吴鞠通六十三岁这年,他的好朋友,那位针灸高手郏芷谷去世了,在郏芷谷在世的时候,曾经对吴鞠通带去看病的胡沄说:如果你有时间,我把我的针术传给你吧?
  胡沄当时脑袋里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之是觉得没有时间,就推托了。
  等到郏芷谷去世,胡沄才后悔不已(余深悔未曾习其传也),结果是:郏芷谷从天台山高僧那里学来的针术,就此失传。
  而吴鞠通也不但失去了一位可以配合治疗的医生,也失去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一个人越到老年,就会越怀念以前的日子,就会越思念故乡,就在好朋友郏芷谷去世后,吴鞠通突然开始非常的想念家乡了,在很多次的梦里,他都会梦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梦到自己小时候读书的情景,于是,在他六十六岁那年,他决定要回到淮阴老家,给父母上坟。
  在公元1824年的秋天,吴鞠通抵达了老家淮阴,此时,天气微凉,天高气爽,家乡那熟悉的景物令吴鞠通唏嘘不已,一个人的生命真的是很短暂啊,一转眼,自已已经由一个少年变成白首老翁了。
  在家乡,大家还是慕名前来求治,吴鞠通在这里治疗了很多患者,有一些在他的《吴鞠通医案》里有所记载,胡沄也把自己的邻居赵岷江、赵云涛兄弟俩介绍了治疗,这二位都是老病号了,当地的医生一提起来脑袋都疼,结果在吴鞠通的治疗下,都痊愈了。
  吴鞠通在家乡治疗的其他患者,疗效也是非常的好,胡沄记载到:“其外沉疴怪症,君应手而愈,一如在京师时”。
  等到吴鞠通回到北京,没有多久,另一个坏消息传来,在公元1827年的时候,他的另外一个好朋友汪廷珍也去世了。
  汪廷珍是吴鞠通一生最好的朋友了,他们经历相似,在道义方面可以心有灵犀,谈论起医学来也是互有启发,虽然后来汪廷珍做了大官,甚至当了皇上的老师,但是在吴鞠通这里,他从来都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他们谈论的,都是学问方面的事情。
  汪廷珍的去世,给吴鞠通很大的打击。
  到了老年的时候,吴鞠通在医学界就开始变得十分的孤独了。
  为什么呢?吴鞠通为什么会在医学界变得孤独呢?原来,这要从他的性格谈起。
  吴鞠通是这样一个人,他为人非常的正直,居心忠厚,有古道热肠风貌,有人评价他“处事悉当”,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他处理事情非常的得当,这说明吴鞠通是一个非常会处理事情的人,他会把周围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得体,这样分析,吴鞠通的人缘是非常的不错的,社会关系也会非常的好。
  但是,他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使得他在当时的医学界却毁誉参半,那就是他心直口快,不徇私情,在诊病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对于其他医生的错误,从来都是立刻指出,很不给别人留台阶。
  这可就要命了,因为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啊,在患者面前总要给留点面子吧?可偏偏吴鞠通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医生负责的那可是人家的性命啊,怎么能如此犯错误呢?估计是他从他父亲被庸医误治那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从此一生痛恨不学无术的医生,他曾说:“呜呼!生民何辜,不死于病而死于医,是有医不若无医也,学医不精,不若不学也!”
  这话说得比较的重,意思是,你学医学得技艺不精,还不如不学呢!因为你治疗十个患者,误治五个,对你来说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对这五个患者来说,就是百分之百啊。
  按照通常医生里面的规矩,那是要给同行留余地的,看到前面医生开的方子错了,也不能当面指出,要说:年兄手段高超,调治的好,方子也是好方子,我再斗胆稍微改动几味药吧。
  这是给前面的人的错误粉饰一下,可吴鞠通最痛恨这个,他说:“余存心不敢粉饰,不忍粉饰,口过直而心过慈,以至与世不合。”这就把他自己为什么与其他的医生不合的原因说出来了,他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结果弄的场面很难堪,当时有的一些学术不精的医生很怕他,本来在患者家里口若悬河者呢,一听吴鞠通也要来了,吓得撒腿就跑(所至则避去),等打听到吴鞠通走了,再溜达回来,到患者面前诋毁吴鞠通。
  但是,还是有很多医生佩服他的学术的,因此吴鞠通获得的评价是“毁誉参半”。
  
  这实在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还是尽量劝劝他吧,不能这样下去了。
  “吴鞠通老师,难道您就不能改改吗?”
  夜很深了,烛光把吴鞠通孤独的身影透射在空荡荡的墙上,吴鞠通低头不语。
  “其实,通融一下也没有关系啊,大家都是混饭吃的啊。”
  吴鞠通缓缓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混饭吃?医生是要救人的啊!什么样的医生才是真正的医生?那是要怀着救人济世之心,嗜学不倦,反复求索,最终才能达到救人的目的啊,在病人的痛苦面前,你的面子一钱不值啊,难道不是吗?”
  “可是,这样下去您是会被这些医生孤立的。”
  吴鞠通:“这个世界上,病痛实在是太多了,我倾尽全力治疗还治疗不过来呢,怎么会有时间去和他们勾心斗角?孤独就孤独吧,只要能够救人,我宁愿走这条孤独的道路。”
  “可是,他们会恨你的。”
  吴鞠通:“不要管它,但愿我的言语能够刺激到他们,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们在面对着自己的良心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够有所悔悟、能够奋起读书。”
  然后,吴鞠通抬起了头,从窗户里凝视着辽远的星空,自言自语到:“希望,后世的人们能够理解我,那样,我将不再感到孤独……”
  
  在公元1831年的时候,吴鞠通已经七十四岁了,在他到处给人瞧病的闲暇时间里,他动笔写下了《医医病书》这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很是拗口,意思就是:治疗医生的疾病的书。
  在这本书里,吴鞠通指出了医生容易出现的很多问题,其中有的十分尖锐,同时他还写出了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这是一本内容很少的书,但是仔细看看,其中的道理非常的深,它反映了吴鞠通的医学境界和治学思想,各位有空可以拿来一读,定有收益。
  其实,吴鞠通自己特别的谦虚,他也特希望别人来批评他,他在《医医病书》的凡例中说:“是书,无论先达后学,有能择其弊窦,补其未备,瑭将感之如师资之恩”。
  
  在吴鞠通的晚年,有两件事情刺激到了他,一件是当时的东南诸省发大水,老百姓被淹死无数,吴鞠通是个忧国忧民的人,无比的珍惜生命,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为之痛哭咯血”,然后倾囊捐赈,我们已经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总之是出现了病症了。
  另外一件事情是,在公元1836年的时候,吴鞠通已经是七十九岁了,他的长子突然病故,具体患的什么病没有记载,但是吴鞠通的精神再次受到重大的刺激,开始衄血(其实我认为是和上次的咯血是同一疾病)。
  这次发病是致命的,就在这一年,吴鞠通去世了,享年七十九岁。
  
  人的生命,就像是花一样,曾经绚丽地开放,然后逐渐地枯萎,最后死去,没有人能够逃脱过这大自然的规律,不管你是名医也好,普通百姓也好,都一样。只是,有的鲜花的盛开,是那样的让人难以忘记。
  
  我在即将合上吴鞠通的医书的时候,脑子中出现了许多场景:那时,他是一个在父亲的灵柩前痛苦地翻看《伤寒论》的年轻人;他是一个在北京的街头寻找工作机会的漂流者;他是一个在抄书的过程中苦读医书的学者;他是一个在与瘟疫的搏斗中奋力拯救的医者;他是一个毫不顾忌面子指出别人错误的同行;他是一个在烛光前低首为后世撰写医书的大医。
  在这些场景中,吴鞠通逐渐地老去,慢慢变成了历史画卷中的一个光影,但是,他心中的光明,却放大开来,照亮了后世的我们。
  
  吴瑭,字鞠通,他出身贫寒,因失去父亲而奋起学医,在艰苦的环境里自学成才,终成一代大医,他对前人的经验加以总结,丰富并整理了温病的理论,使之更加系统化。他为人正直,不徇私情,秉持救人济世的信念,毫不动摇,他凭借自己高超的医术,一生救人无算。
  在行医的道路上,吴鞠通可能是孤独的,他的正直遭到了一些品质低下的医生的排斥,但是,他却凭借着心中的信念一直前行,他心中的信念之光,犹如一道道闪电,劈开了人性阴暗的黑幕,唤醒了无数正直医生的良心。
  现在,那些诋毁他的丑恶言语已经灰飞烟灭,而吴鞠通,却为我们留下了与《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同称为中医四大经典的《温病条辨》。
  
  他用他那颗坦荡之心,告诉了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医道。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19:58:54 | 显示全部楼层
银翘解毒丸的应用
  
  吴鞠通在《温病条辨》这部书里为我们留下了很多方子,这些方子现在在我们临床中应用频率较高,其中知名度最高的,应该就是这个银翘散了,现在我们进行了改进,在药店里卖的叫银翘解毒丸,或者稍微加减,添上了羚羊角,叫羚翘解毒丸。
  我今天和各位聊聊这个药,实际上,我们聊的话题的实质是:如何应对感冒。
  
  您可甭小瞧了这个感冒,不管是通常我们自己所患的那个伤风感冒,还是大规模流行的流行性感冒,都是一个比较让人头痛的问题,有很多人感冒发烧,最后到医院输液,现在抗生素的级别越来越高,费用也越来越贵,很多人输液几天下来小一千元人民币花进去了,还没怎么见好呢,这样的患者实在是太多了。
  有的人说感冒挺一挺就过去了,但是,您要知道,这个感冒会引起肾炎、心肌炎等若干严重的疾病,很多人患这些病就是感冒后挺的,现在肾炎、肾衰的患病人群越来越多,有很多都是年轻人,不能不说遗憾啊。
  而每次流感来临,一个城市里到处都可以听到咳嗽的声音,公共汽车上,一讲话大家都是鼻声重重的,我估计每次大规模的流感在一个大型城市里的患病人群都会超过上百万,本来是可以阻止的,但是这事儿似乎没有人管,结果每次我都眼看着街上感冒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身边的人全部感染。
  
  那么,怎么办呢?我们自己有什么办法吗?如何处理感冒这个小病呢?中医对此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其实,中医是最擅长治疗感冒的了,只不过大家还不是善于使用它的方法而已。
  
  在中医里,感冒属于外感病,对于这种病的治疗,由于中医理论派别的关系,正确的治疗方法被耽误了很久,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地和各位聊吧。
  在汉朝的时候,我们的医圣张仲景因为家里很多人患外感病死去了,因此他发誓要搞清楚这种病,就收集了当时很多的医书,然后结合自己的经验,写了《伤寒论》这本书,这本书里,张仲景把人体的防卫系统分成了六个层次,他论述的是当寒邪来袭击的时候,这六个防卫系统会出现的问题,并谈了应该如何解决,我客观地凭借这个事情,张仲景分出的这六个防卫层次是非常恰当的,现在我们说,这是一种系统论的划分方法,而且,张仲景开出的方子也非常的精辟,应该说,这些方子只要用得对证了,其效果经常让开出方子的医生自己都瞠目结舌的,这是实话,搞中医的人都有感受。
  因为来袭击的是寒邪,因此张仲景在治病的开始,选择了用辛温发散的药物(麻黄、桂枝等)来治疗,也就是说,让大家出出汗,张仲景的意思是,就把寒邪从体表给发散出去了。
  如果在体表这第一道防线没有发散出去,那么后面还有五道防线呢。
  
  这种方法一直使用,到了清代的时候(其实清代之前就开始了),人们发现辛温发散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有的人一用麻黄等药病情就重了,于是就出现了温病学派,他们认为袭击人体的不光是寒邪,还有温邪,这个温邪有自己的特点,应该用辛凉解表的方法来治疗(吴鞠通就是这派的),不要用麻黄,要用连翘、金银花等凉药来治疗,结果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从此,中医历史上的寒温之争就开始了,伤寒学派的说温病的是胡说八道,温病学派的说死套伤寒的方法那是害人,总之打得十分的严重,规模蔚为壮观,各位翻开医书,可以看到很多当时的论战遗迹。
  现在各位看中医的教材上,在感冒的部份,还是外感风寒、外感风热等部份呢,这都是寒温学派分裂的结果。
  可是各位,按照这个寒、温的分法,治疗感冒灵吗?效果好吗?公平地讲吧,疗效一般,有的患者好,有的患者不好,如果都好,那么控制流感的任务早就放在中医的身上了,就是因为忽好,忽不好,所以上面的领导也感到很狐疑,中医治疗感冒到底行吗?
  我自己就有切身体会,刚学中医那会儿,甭说别人了,就是自己患了感冒,也要仔细地分析,这是伤寒?还是温病?用哪一派的方子?那个时候我自己拿自己做试验熬药喝,经常搞错,但也慢慢积累了经验。
  
  等到学中医学的深入了,才豁然开朗,这些人都争什么啊,分什么伤寒、温病的啊,原本就是一回事儿嘛!
  您该问了,什么?伤寒和温病是一回事儿?
  是的,其实都是外感病里的各种状态,是不同的阶段,被人为地给分开了,所以每个疗效都不是百分之百。
  
  我来给各位分析一下吧,现在我们对微生物也了解了,我们可以给病毒分一下类,哪一类病毒是风寒感冒的病毒?哪一类病毒是风热感冒的病毒?中医的外邪还有风、暑、湿、燥邪,您把感冒病毒给分一下吧,和这些邪气对一下号吧!
  这个任务会让人发狂的,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号,我们现在知道主要导致流感的流感病毒为正粘液病毒,分为甲、乙、丙三个类型,我们感染以甲型为主,有多种变异,那么,到底和寒、温等外邪如何对应呢?答案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对应。
  所以,我们不能说外界的病毒和细菌是有风、寒、暑、湿、燥、火等性质的,因为一个流感病毒,就可以让你这次感冒冷得发抖,下次感冒热得发狂。
  那么,中医说的外界的这风、寒、暑、湿、燥、火六个邪气又是指得什么呢?
  原来,这六个邪气并不是真的邪气,而是指外界天气、周围湿度等等生存的条件,如果这些条件发生了异常变化,出现了这六种特征,就是六个邪气了,其实都是大自然的变化,之所以把它叫邪气,是因为它们能够引起人体的相应不正常的变化。古代的中医把这些身体不正常的变化给分成了六大类,如此而已。
  人体在正常的状态下,是对这些外界微生物有抵抗作用的,比如家里人感冒了,您什么事儿没有,这就是例子,而一旦外界的变化引起了您身体的相应变化,比如您在外面冰天雪地的状态下穿了件单衣服,结果感冒了,不是一个分类到“寒”那个种类感冒病毒侵袭了你,而是气候的“寒”打乱了你身体的正常状态,出现了相应的反应,结果感冒病毒来了。
  中医古代不知道感冒病毒是什么,所以干脆很明智地用天气异常给归类了,现在我们知道了,应该把这话给说明白了,否则还是那么晕着叫:“寒邪”,这寒邪在哪儿放着呢?您倒是拿出来看看啊?没有。
  所以,患感冒的进程都是一个模式的,外邪(现在叫感冒病毒)侵袭了人体,引起了人体的反抗。
  这个模式,因为外界环境的条件,或者我们自身体内状态(阴虚、阳虚,痰,瘀等)的不同,会在进展的节奏上有所变化。
  至于全球范伟的流感大爆发,则是感冒病毒在某种外界条件下产生变异,出现了一个人体感觉特陌生的变种,结果就爆发了,这有更深层次的气候原因,和当地的小气候关系就不大了。但侵袭人体的模式也是一样的。
  
  现在,讲到感冒的解决办法了。
  首先,感冒第一时间是先在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抑制状态,我们最明显的表现是体表发冷,要裹紧衣服,有的时候还流清鼻涕,打喷嚏,伤寒学派说这是外邪袭击了体表,温病学说语焉不详。
  实际上,各位,这个阶段有的时候长点儿,可能持续个几天(甚至到发高烧了,中医说有里热了),有的时候则特别的短,几个小时,半天就过去了,因为它太短了,所以温病学家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所以认为还有一种病上来就是表现为热证的呢。
  各位,这个感到体表发冷的阶段太重要了,这个时候病邪还没有深入,身体的抵抗机能还有能力一下就把它清除出去,因此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啊!
  怎么办呢?方法其实很简单,任何能够刺激身体机能的食物饮料都可以,有的时候,甚至一杯热水都可以,通常,中医是用我们做菜用的大葱的白色的根部,切一下,加几片生姜(也是做菜用的),在水里稍微熬一下,注意,要一开锅就好,不要久熬,因为要的就是它那种刺激的成份,吴鞠通的话说是:“香气大出,即取服,勿过煎,肺药取轻清,过煮则味厚入中焦矣”(他在熬银翘散时说的)。
  我还经常让人用苏叶,也叫紫苏叶,药店有卖干的,各位可以在办公室里准备一小包,等到别人感冒了,你的身上突然发冷,立刻用开水泡一把,六七分钟后,就可以喝了。
  古代的时候是用麻黄、桂枝等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不大用了,但是如果真是浑身冷得发抖,一点汗都没有,那还是要用《伤寒论》中的麻黄汤的,通常表现的用苏叶、葱白等就可以了,等到身上热了,不再发冷,就可以了,最好是微微出点汗,不要出大汗,也不要马上就去风口那儿站着。
  这个阶段,中医叫外寒阶段。
  如果您在这个阶段没有注意,那么,病邪继续深入,很快,就会到里热阶段。
  什么叫里热阶段呢?就是外邪深入,体内的抵抗力量开始和外邪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你的身体的很多地方都成了战场,此时的表现是:一派热证,咽红,咽痛,发烧,身体骨节酸痛,咳嗽等等,这个阶段张仲景在《伤寒论》里也有论述,比如白虎汤证等,但是由于那个时代可以使用的药物不多,所以论述得比较简单,后世到了清朝,可用的药物多了,温病学家们在此处增加很多内容,很好,但是,增加多了他们就觉得这是自己发明的了,不是张仲景论述过的,于是就另立山头,创立了温病理论,实际上就是张仲景论述的里热的这个阶段,只是温病学家又在此处根据不同的坐标体系,增加了卫气营血几个层次而已。
  这个阶段怎么办呢?扁桃体开始发炎了,开始咳嗽了,这些都让人无比的难受啊!
  此时的方法是,用温病学家们的清里热的方法。
  一个简单的药物组合是:双黄连口服液(各个药店都有卖的),就是双花(金银花的别称)、黄芩、连翘,简称双黄连。
  但是,这个还不够丰富,一个比较好的组合是,我们吴鞠通开发研制的:银翘解毒丸。
  好嘛,这才绕到主题上,银翘散的方子我在讲吴鞠通的故事时已经给大家分析了,它可以清热解表,散结消肿等,但是这个方子现在有一定的问题,就是它在制成药丸的时候,加入了蜂蜜,这个蜂蜜是可以减缓药性的,因此它的作用没有原来的药末好,而且药量也小了点,其实我倒是建议各位,如果您方便,可以自己去药店买来草药,自己熬一下,基本的方子也就是银翘散的路子:双花十五克、连翘十五克、黄芩六克、防风六克、荆芥三克、竹叶六克、白僵蚕十克(捣)、公英十克、射干六克、苏叶六克(苏叶要熬好药闭火时后下,泡十分钟就可以。
  如果咳嗽痰黄可以加上浙贝母。
  这个方子里面的白僵蚕是后加的,对咽喉疼痛效果非常的好。
  是热证,为什么要加上解表的苏叶呢?这是我的经验,感冒基本上没有纯粹的热证,在里热的同时,一定有各种程度的外寒,一定要配合解表,否则效果不好,如果真的全部都是里热证了,那个病一定是极其的严重了。
  在发高烧的时候,可以在方子的里面放入生石膏三十克,如故身体不壮实,同时加入党参十克。
  
  其实后面还有若干个阶段,但是我相信那就不是大家自己能够解决的了,那是更严重的状态,伤寒论中除了太阳之证之外的状态,那就要医生来解决了。
  
  这里面有个特例,就是暑邪和湿邪,也就是外界暑的状态和湿的状态引起的身体改变,暑邪我们不论述了,我们论述一下湿邪,其实很多时候人的体内的湿气也很重,这样外界的湿就更会影响人体,这个时候患的感冒,开始的时候也是身上冷,这个阶段是一样的,但是接下来,里热的时候,前面的银翘散加味就不大起作用了,因为体内的湿阻遏了气机,此时要把湿气去掉,此时药用吴鞠通开出的三仁汤,方子是:杏仁十五克、滑石十八克、通草六克、白寇仁六克、竹叶六克、厚朴六克、生薏苡仁十八克、半夏九克,其中的滑石最好去掉,这个方子我在吴鞠通的故事里也叙述了。
  这个方子也非常的好用,在夏天的桑拿天,很多人感冒,都是浑身难受,发烧,头晕,胸中发闷,口中发粘,我开出这个方子,患者立刻就会感觉清爽,有的人表述是出了一身的粘汗,然后就退烧了,一般见效很快,湿气去掉后,人体自身恢复得很快,有的人第二天就痊愈了,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到银翘散了。
  
  先给各位介绍到这里,这其实是个初步的浏览,其中还有很多详细的内容,而且后面还有若干个阶段,有机会以后再介绍。
  总之,在感冒这个问题上(不包括其它传染病),我认为伤寒和温病是一回事儿,结合起来应用,在感冒的治疗上就方便得多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4 20: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一生,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明朝医家薛立斋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7 10:36:49 | 显示全部楼层
薛立斋
  
  引子
  
  明朝正德三年(公元1508),阴云笼罩在大明王朝的上空,此时的朝廷中乱作一团,刘瑾等号称“八虎”的太监集团正在专权,大臣们都敢怒不敢言,经常被欺负得晚上回家偷着叹气,有的官员甚至因为没有给太监们上贡的银子而畏惧自杀。
  可见当时乱到什么份儿上了。
  
  就在这年的一天,在去居庸关的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一队人马,此时正是夏天,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路边树上的知了在无聊地鸣叫着,这队人马中,有几个军官装束的人,还有几个文官衣着的青年人,那么,他们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如此步履匆匆呢?
  原来,这几个穿文官衣着的人中,就有年仅二十二岁的薛立斋,当时,他是明朝皇宫太医院里的医士,因为驻扎在居庸关的军队中出现了瘟疫,因此朝廷指派太医院医官前往诊视疫情,刚刚考授医士的薛立斋就被指派前往。
  一队人马正在前行,突然,前面的马匹放慢了速度,薛立斋凝神望去,只见前面的路上,出现了状况。原来,是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缘故,翻车了,只见路旁躺着几个受伤的人(覆车被伤者七人),呻吟之声不绝于耳(仆地呻吟),旁边几个围观的百姓不知所措。
  一队人马停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办?
  一边是军队的指令,必须及时赶到,一边是受伤的百姓,如何取舍?
  就在随行的军士犹豫的时候,我们的薛立斋已经下马,一边跑到了受伤者的面前,一边对伤员们喊着:“大家不要惊慌,我是太医院的医官,会马上对大家进行救治的!”
  伤员们听到了,都挣扎着喊:“医生,快来救救我们吧!”
  薛立斋继续安慰大家,同时对患者的伤情略作检查,然后马上让随行的军士,到边上的村落找来些小孩子。
  啊?围观的人有些奇怪,这是干什么?不是要救人吗?找小孩子干什么?
  倒是随行的军士心领神会,立刻开始行动。
  还好,边上就是一个村落,于是众军士马上飞马去找来了几个孩子。
  薛立斋看着几个孩子,心里有底了,他告诉孩子们:“来,大家往这个盆里撒尿,看谁尿得多!”
  旁边围观的人都傻了:皇上派来的这是个什么医官啊?人家那边躺着呢,他这让小孩子撒尿比赛玩?
  再看薛立斋,他把孩子们的尿都收集了起来,然后分到各个碗里面,端到伤者面前,告诉军士帮忙:“来,各位帮帮忙,趁热把这个往患者的嘴里灌!”(这是喝童便的诀窍,要趁热喝)
  于是军士们大家齐动手,给伤者灌了下去,尤其是其中一位人事不省的,还特别给多灌了些。
  结果是,没多久,那个重伤的就醒了过来,轻伤的人也感觉好多了。
  后来,这些人还特意让人给驻守军队带来了消息,他们很快就都痊愈了(皆得无事)。
  看来这个童便还真是一味良药啊,那么,身居太医院中的薛立斋是怎么会这一招儿的呢?原来,在那个时候,太医院的医官经常被派到各地去执行医疗任务,比如去军队里处理瘟疫等的,薛立斋是个有心的年轻人,他走到哪里学到哪里,他在军队中的时候,就曾经特意问过部队里的军官,说你们操练军队,经常会碰到堕马受伤的,怎么办呢(尝询诸营操军,常有坠马伤者,何以愈之)?军官就告诉他说:“我们的办法就是,立刻喝童便,只要是喝了童便,很快就会好的!”(俱对曰:惟服热童便即愈)
  于是,薛立斋就在实践中学会了一招,这个招法在他后来的行医中被屡次使用。可见,人家薛立斋后来成为一代名医,经验就是这么慢慢积累起来的。
  
  这样的救人故事,只是薛立斋一生中众多的救人故事中的小小的一件,他的一生,为我们留下了三千多则医案,是中医史上留下医案最多的人,那么,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呢?他在政局混乱的时代,都做了什么事情呢?让我们来慢慢地聊吧。
  
  考试高手
  
  其实薛立斋的名字叫薛己,字新甫,号立斋,因为中医医籍中多称他薛立斋,所以我们后面也就这么跟着叫了,我们薛立斋的老家是今天的苏州,那可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历史上出过好多位著名的医生,当然,其中也包括薛立斋的爸爸,薛铠。
  薛铠字良武,在当时是一个特有名的医生,尤其擅长儿科和外科,他的儿科是学的哪位高人的路子呢?就是我们以前讲过的宋朝钱乙的路子,他把钱乙的学术思想研究得非常的好,结果也成了此中高手。后来薛铠因为比较出名,就被皇宫给盯上了,给选到了太医院里,结果我们的薛铠同志还真不负众望,干得特别的好,最后竟然被提拔当上了太医院的院使,就是太医院的院长。
  但是,结果好景不长,在薛立斋还很年轻的时候,我们的薛铠同志就去世了,在薛立斋二十二岁这年,也就是他出差去居庸关的这年,薛立斋代补为太医院的医士。
  要说这明朝的太医院有个规矩很是有趣,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你再有能耐,你也当不了太医,为什么呢?因为古代有“医不三世,不服其药”的说法,就是说如果这个医生不是祖上传下来的,那么他的医术很可能就不靠谱,所以处于谨慎考虑,最好不要服用他的药。这是当年大家思考如何避免自己被庸医所害,最后想出来的一个办法,当然,现在看这是个馊主意,但是当年皇上对此很认可,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于是就规定太医院里的医生,如果是从社会上选拔,也要家里上几代都是医生的,您才算是有资格,像薛立斋这种老子是太医院院长的,那当然更是苗红根正了,于是就被选进了太医院。
  当然,后来也有人认为这样不妥当,很多自个儿学出来的也是好医生啊,于是就在嘉靖后期废除了这个规定。
  但是,薛立斋选进太医院那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在以后的考试中,薛立斋屡次展现了他的才华。
  这都是他的父亲薛铠同志培养得好啊,您别看这两父子在一起的时间不太长,但是薛铠的确给薛立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薛立斋在后来写的书《外科发挥》中,记载了患者患了疮疡,同时还发渴的现象,现在我们分析,这很类似如今的糖尿病并发坏疽,其中有很明显的是肢端坏死的。
  这里薛立斋记载了几个医案,其中一个是,骊贵人患了疽,病还没有好呢,就发起渴来了,一天之内,喝好多升的水,薛立斋于是就献上了八味丸这个方子(就是桂附地黄丸,古代的金匮肾气丸),旁边的那些太医们一看,哈哈大笑,说:“薛老弟,这个方子如果能够止渴,那我们从此以后就不再干医生这行了!”(此药若能止渴,我辈不复业医矣)
  那这帮医生用什么治疗呢?用木瓜、乌梅、人参、茯苓等生津的药物,结果很糟糕,这个骊贵人越喝这些药越渴,一点都没有见效(茫然无功),不得已只好服用薛立斋开的八味丸,结果好嘛,只服用了三天,渴就止住了,因此特别的相信薛立斋,按照这个方子又服用了很久,结果不但不再犯病,身体还越来越好,饮食也增加了,强健得比年轻时候还好。
  现在金匮肾气丸仍然是中医治疗糖尿病的一个好的手段呢。
  薛立斋在记录这个医案的时候说:我这个方法是从哪里来的呢?是我在小的时候(自为儿时),听到我的爸爸说有个士大夫患了消渴病,大家都用生津止渴的药物,服了几年都没有效果,倒是有位名医用了张仲景的八味丸,不到半年病就好了。
  可见,薛立斋同学很小的时候,就在他父亲的身边耳闻目濡,连父亲随便说的话他都给记住了,这实在是一个学医的好苗子啊!
  
  要说能够在二十二岁这个年龄就当上了太医院的医士,这看来是个很幸运的事情,可是,您以为皇上那么傻,能让您在太医院混下去吗?原来,这太医院设立了好多的考试制度,让您三天两头的考试,想混日子,还真没那么容易!
  因为我们的薛立斋一直在太医院里工作来着,所以我这里有必要把明朝的太医院给各位介绍一下,免得大家看了发晕。
  太医院里的医生我们现在都叫他御医,实际上这里面等级多着呢,官最大的叫院使,就是院长,一般1人;下面的副院长叫院判,一般2人;在下面的叫御医,在永乐年间设4人(后增至18人);再往下叫吏目,设1人(后来增至10人);再往下设医官、医生、医士若干,可见,当时的医士是太医院里最低级别的医生了,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实习生差不多。
  当时经常组织医士们考试,基本上是每个季度一次,然后是三年一大考,其中成绩优异的,就往上提拔。
  就在正德四年,也就是薛立斋当上医士的两年以后,大考开始了,各位完全可以想见当时的考试情景,考试由一个堂上官和两个医官主持,考题就从《黄帝内经》、《难经》、《伤寒论》等经典中出,对医生们进行笔试。
  在宽阔的大殿里,医生们正襟危坐,展开卷纸,开始提笔疾书,考官们不停地来回巡视。(这种情景写电视剧的人一定会大书特书,但当时的真实情况却一定是严肃极了)
  那么,我们的薛立斋会在考试中有怎样的表现呢?
  您甭担心,薛立斋学的好着呢,这次考试,他考出了一个极高的成绩,结果,在第二年,被提拔为吏目。
  吏目是什么级别呢,就是仅次于御医的那个级别,此时,薛立斋距离御医这个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
  
  薛立斋,努力吧,你一定要让父亲在九泉之下感到安慰!
  薛立斋迎风站在大殿之前,北京初春的风,徐徐吹来,拂动他的衣襟。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7 10:37:34 | 显示全部楼层
锦衣卫也生病
  
  要说在太医院当医生,那绝对不是只给皇上和后宫看病,当时的太医院还是一个行政部门,归礼部管,它还要负责管理全国的医政、惠民药局等很多事情,在看病方面,皇上会指派御医给身边的各种人看病,所以御医们看病的范围也是很广泛的。
  这不,连在人们印象中凶狠无比的锦衣卫的人病了,也要找御医来看看。
  就在薛立斋被提拔为吏目的这一年的夏天,锦衣卫的一个领导,锦衣卫掌堂刘廷器老兄病了,什么病呢?是肚子上患了疮痈,结果破溃了,流出了脓水,脓水的颜色是清稀的,他自己还感觉发热,口渴,肚子胀得厉害,然后总是想呕吐,不想吃东西。
  于是找来了众位御医,大家一看,都觉得这是热证,一定是热毒在向里面攻呢,需要赶快使用清热解毒的药物,于是开了黄芩、黄连、大黄等药。
  这种情况,搁谁可能都会这么想,您想啊,肚子上有个大疮,那还不是有炎症?岂不是马上需要清热解毒?
  可是,效果却非常的不好,药服下去以后,这位锦衣卫的领导感觉病得更厉害了,于是感觉很不爽。
  这时,薛立斋开始说话了,其实本来有御医在,还轮不到一个吏目说话,但是我估计我们的薛立斋同志一定是实在忍不住了,他说:“大家不要以为夏天就只有热证,我觉得应该舍时从证,他现在脓是清稀的,这是寒象,说明正气已经不足了,而且肚子胀,这也是脾胃虚寒,呕逆也是这个原因啊,应该使用温补的药物。”
  于是,就开了人参、黄芪、干姜、附子等温补阳气的药物,这里面我要说明一下,这个方子里的人参那是补正气的,而黄芪一定是生黄芪,它有托里生肌的作用,凡是患了疮痈,正气不足,无力生长肌肉将毒邪排出的,使用生黄芪那是最有效的了,方子里的干姜和附子都是暖下焦的,这两味药是仲景温阳的四逆汤的主要成份,配合着使用效果最大。
  这个方子服下去以后,“一剂而呕止食进”,也就是说,只服用了一付药,呕逆就停止了,然后居然就想吃东西了,这使得这位刘领导很是开心,于是就让薛立斋继续治疗,薛立斋就开了些托里生肌的药物,结果这个疮就慢慢地长好了。(再用托里等剂而疮愈)
  好家伙,一个小小的吏目,其眼力居然如此之好!从此,薛立斋的名字在锦衣卫里面可就传开了。
  在后来,薛立斋还看了好多锦衣卫的病证。
  各位需要理解,虽然锦衣卫给人的印象是很强悍的,但是锦衣卫也是人啊,他们也要生病啊,为了保持连贯,我就提前把薛立斋后来治疗的锦衣卫的医案选几个拿出来吧。
  大家可以看一下锦衣卫做为普通人的一面。
  
  有个锦衣卫叫杨永兴的,这位估计平时的伙食一定不错,吃得是肥肥胖胖的(形体丰厚),但是长得胖并不代表身体壮实,您看这位,走起路来呼哧带喘的,自己感觉筋骨都是软的,还疼痛(也不知道执行跟踪任务时都是怎么完成的),然后是痰特别的多,还特容易渴,喜欢喝冷水。总之是感觉自己很不对劲,想调理一下,于是就找到了御医们。
  御医们一看,您这么胖,别不是要中风了吧?于是就开出了一些疏风的方子,什么愈风汤、天麻丸的,结果这位杨永兴老兄吃了以后,痰更多了,而且还感觉发热(痰热益甚),这帮御医一想,这既然有痰热,那就来点儿牛黄清心丸吧,好嘛,这跟吃水果差不多了,换着吃。
  结果呢?甭问啊,一定是没见效,只见这位杨永兴老兄又添了毛病了,开始肢体麻痹了(更加肢体麻痹)。
  这下大家可就慌了,本来人家没这么多的毛病,居然给治出来了,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就找来了薛立斋,薛立斋一看,您这还疏风清热呐,这是虚的,气虚加上肾阳虚,于是就开了补中益气丸和金匮肾气丸,两个方子,同时服用(具体服用的方法我们在其它的故事里说)。
  凭什么薛立斋就判断这个锦衣卫是虚证呢?他也没有说明,不过我们可以分析一下,首先这位是个大胖子,没有力气,这种虚胖的人一般都是气虚,是补中益气丸的适应证,而他的痰多那是肾气不主摄纳造成的,这种患者一般从说话的声音等方面就可以判断出来,音低怯等。薛立斋一定有他自己的判断的方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薛立斋判断得异常准确,这位锦衣卫在服用了三个月以后,这些症状就全部消失了。
  而且,薛立斋还对这个患者进行了跟踪追访,得到的消息是,这位老兄身体从此异常的好,以后连着生了七个儿子,自己还活到了七十多岁。(以后连生七子,寿逾七旬)
  
  这还有一位姓张的锦衣卫,这位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次很倒霉,患了发背,什么是发背呢?就是后背上长了一个痈疽,这在古代是一个很要命的病,很多人都是因为发背死去的,这位张锦衣倒是反应很快,立刻就把薛立斋给请来了,薛立斋一诊脉,好家伙,心脉洪数,心中暗叫不好,这个病来势凶猛啊!
  当然,这个锦衣卫老兄也知道自己的病很危险,忙恳求薛立斋一定要设法营救,薛立斋说:“《黄帝内经》里就说过,这些什么疮啊、痛啊、痒啊的,都是心经不正常导致的,这心是主血脉的,如果心气不足,那么血液的循行就会迟缓,这样就会导致血液停滞,所以才会病疮痈啊。”
  沉思片刻,薛立斋决定,这次使用自己的绝招:取骑马灸穴,采用灸法!
  这是个什么方法呢?原来,这是要采用一种奇怪的方法来取一个穴位,然后再灸这个穴位,只是取穴的方法很特别,本着负责任的精神,我来给大家简要地介绍一下。
  首先,我们的薛立斋让锦衣卫张老兄在桌子边坐下,用胳膊肘顶着桌子,然后用一根绳子,从胳膊肘的横纹那里开始量,量到中指尖的指甲处,这是长度甲;接下来,让张老兄把衣服脱了,然后让两个人,用一根竹竿,让张老兄骑在上面,再让两个人一起发力,把张老兄给抬起来,记住,一定要两脚离地,这个时候,只见我们的薛立斋把刚才记载有长度甲的绳子拿了过来,从张老兄的从竹竿和尾骶骨的交界处量起,向上在脊背上量出了长度甲,然后做了个记号。
  再接着,薛立斋又量了一下张老兄的中指指节的长度(中医称为中指同身寸),为长度乙,然后又从刚才做记号的地方,向左右两侧各拉出一个长度乙,尽头就是要取的穴位了。
  这通折腾,把平时净折腾别人的锦衣卫可给折腾坏了,他简直不知道薛立斋要干什么,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但是您别觉得薛立斋是在胡闹,他说,这两个穴位是心脉所过的地方,“不问痈生何处,并用此法灸之,无不愈者”。(多说一句,这种方法的确有效,现在还在应用)
  于是,薛立斋在这两个穴位就给灸了六七壮,同时还在后背的疮痈上,放上了一个三个大钱厚的紫皮蒜片,然后在上面开始也灸了起来。
  结果,这个挺吓人的疮痈就这样好了。
  回想起治疗过程,这位锦衣卫的张老兄一定觉得觉得跟做梦一样,这都是什么方法啊,太神秘了,同时估计也一定严厉警告了两个抬竹竿的同志,一定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在李东垣给元好问治疗疮痈的时候,也是在疮痈的上面用艾柱来灸,当时我们的确感到很恐怖,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治疗了,可到底这个灸法怎么用,我们当时没有找到具体的描述,那么,在薛立斋这里却给做了很详细的描述,原来,是放了三钱厚的蒜片,然后在上面灸的,而且,灸的方法是:疮痈不痛的,一定要灸到痛为止,而疮痈痛的,一定要灸到不痛为止。他们认为这样可是使得气血流动,毒气散去。
  原来,薛立斋所处的时代与李东垣的金元时期相去不远,他继承了李东垣学说的好多内容,李东垣理论的好多具体细节,我们都可以从薛立斋这里找到。
  严格地说,薛立斋也属于是易水学派的,各位不知道是否记得,就是很多年以前,在易水边,那对儿一老一小,创立的一个易水学派。
  
  锦衣卫负责的是执行一些皇帝委派的秘密任务,所以给人的感觉很是神秘,但是,锦衣卫也是人,是人就要娶妻生子,这不,有的锦衣卫的孩子病了,也要找薛立斋来治疗。
  有个姓杨的锦衣卫,他的儿子才十岁,现在病了,说起来这个病也很简单,就是腹胀,还疼痛,可您别看这是个小病,可也真急坏了做家长的(锦衣卫回了家也是普通人,估计也为孩子报考哪个学校着急上火的),于是请了医生,服用了些消食导滞的药,没有效果,这位杨老兄自己就以为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了(职业导致的习惯思维模式),很紧张,于是就请来了薛立斋。
  薛立斋诊了小孩子的脉,发现是右关脉沉伏,在中医里,右手的关脉主脾,这说明是脾胃出了问题,于是薛立斋判断,前面医生分析的没有错误,是食积啊,千万别以为中毒了。
  既然是食积,那么前面医生开的消食的药为什么没有效果呢?
  薛立斋就开始仔细地询问,最后果然发现,这个孩子是因为吃了过多的粽子才患的病。
  这下清楚了,因为粽子这种东西是凉的,而且还是冷着吃的,脾胃虚弱的小孩子就难以消化,结果导致了食积,这里要考虑到食积的冷热问题,这种情况是冷积,此时你用平常的消食药是效果不明显的,因为它无法化开肚子里的冷气。
  薛立斋的思路真是清晰,人家立刻开了一个奇怪的药物,白酒曲,就是做白酒时用的酒曲,然后热酒服下,各位,这里面薛立斋就用热酒的力量,要化开腹中的寒气,然后用酒曲消食导滞,瞧人家用药的方法,还真是精细啊!
  结果是小孩子服用了以后,很快就痊愈了。
  估计从此这个孩子的理想一定不再是当锦衣卫,而是当御医了。
  
  童便,还是童便
  
  当时太医院的工作还是比较忙的,薛立斋被派来派去地执行任务,在他被提升为吏目的第二年,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他又出事儿了。
  现在这年头儿车祸是很多的了,可是看薛立斋的医案,觉得那个时候也挺多的,这次就轮到薛立斋自己赶上了。
  车祸发生的具体情景我们是找不到记载了,总之是薛立斋被一辆很大的车从身上碾了过去(被重车碾伤),当时的情景一定很是严峻,薛立斋自己形容是“昏瞀良久复苏”,然后是感觉胸口象堵着一样,喘气都很费劲。
  此时,薛立斋躺在地上,在神智清醒了以后,身上开始难受起来,这种难受简直令他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
  可是,当周围的人声慢慢传来的时候,他的心中开始燃起了生的希望,不行啊,我要活下去啊,我还有高堂老母亲呢,她还在等着我回家呢!我要活下去啊,我还有自己的理想没有完成啊!
  各位,到了这个紧急的时候,想找人来救治是很难的,只有自己靠自己了,于是薛立斋挣扎着,让旁边的人给找来个小孩子,然后接了些小孩子的尿,趁着热气,咕咚咚就喝了下去,就这一碗下去,薛立斋自己形容的,立刻就“胸宽气利”了,没过多久,胸部就没有事儿了,只有小腹还有些疼痛。
  渡过了危急时刻,这就好办了,出差回来,薛立斋就找了自己的同乡徐东濠先生来给看一下,徐先生就开了付复元活血汤。
  这个复元活血汤是谁的方子呢?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出的方子,成份是:柴胡、天花粉、当归、红花、穿山甲、酒大黄、桃仁,这个方子是治疗跌打损伤后,瘀血疼痛的,其中当归是活血养血的,桃仁和红花都是活血化瘀的,中医开方子的时候总是在一起用,其中桃仁偏重于固定有形的瘀血,红花偏重于化散在全身的无形之瘀,二者相配,功效比较全面,大黄经过酒炮制以后,散瘀的作用更强,穿山甲也是一个活血化瘀的药物,但是它更擅长的是通经络,药力比较大,是走窜的,能够引破血之药走到瘀血所结的地方,现在都给做成了山甲粉,服用比较方便。
  方子里的天花粉是润燥的,因为瘀血往往会引起燥结,而方中的柴胡是入肝经的药,由于这个方子开始的时候是治疗胁下疼痛的,所以可以引药入肝经,但是各位需要了解的是,柴胡也有去旧生新的作用。
  薛立斋服用这个方子只一剂,就便血数升,然后就发现肿痛的地方开始消退了,然后他又服用了点养气血的药,就痊愈了。
  从此,薛立斋对童便有了切身的感受,他在自己写的《外科心法》中说:“大凡损伤,不问壮弱,及有无瘀血停积,俱宜服热童便,以酒佐之,推陈致新,其功甚大。若胁胀,或作痛,或发热烦躁,口干喜冷,惟饮热童便一瓯,胜服他药。他药虽亦可取效,但有无瘀血,恐不能尽识,反致误人。惟童便不动脏腑,不伤气血,万无一失。”
  这段话,对童便的评价可真是够高的了,可见薛立斋是在服用了以后,切身体会到了童便的好处,因此才出如此恳切之语啊。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7 10:38:38 | 显示全部楼层
居庸关的秘密
  
  就在薛立斋考取吏目的前一年,也就是公元1510年,皇宫里出了大事,原来,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刘瑾被搞垮了,这个为害一时的太监最终以谋反的罪名被处以凌迟。朝廷的上空的乌云暂时被清除了一些。(这清除刘瑾的过程也是波澜起伏,各位可以参阅相关明史资料)
  但是,下面乱,上面的领导是有着直接的责任的,这也难怪,当时的大领导是历史上著名的一个以好玩、会玩著称的皇帝——朱厚照,这位皇帝真是天资聪颖,但全用在玩上了,变着花儿的玩,什么养老虎、玩女人,总之是离谱得很。
  我们的薛立斋此时就处在这些漩涡的中心,但是这些事儿跟他都没有关系,他还是不断地学习,然后被委派到外地出差。
  在他的书里,记载了若干个他出差到居庸关后治疗的医案,我们拿出来一个分析一下,比如这位,是居庸关的王挥使,显然是个军队里的领导,他患的病是胳膊肿了一块,但是很奇怪,肿的这个地方也不疼,也不红,只是我们的王挥使自己觉得不大爱吃饭了,经常往外呕。
  可见,这些边关的将士们虽然都是金戈铁马的,但也都是正常的人,病了以后也挺难受的。
  薛立斋正好在这里出差,就给王挥使同志诊了脉,发现他的脉很弱,于是就判断,这是患者的正气虚,不能把疮毒向外排造成的,需要先补足正气,就开了六君子汤加上藿香、酒炒芍药。
  这个六君子汤需要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薛立斋的拿手好戏,经常用,方子的组成是:四君子汤加上陈皮、半夏。
  这个四君子汤是宋朝《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方子,是补气的祖方,方子里的人参补气,白术补脾,茯苓泄去水湿,炙甘草和脾胃,这个方子的主治是:脾胃气虚,表现为面色发白,四肢没有力气,说话也是没劲头,食欲下降,大便不成形,舌质的颜色淡等。方子里加上陈皮和半夏以后,就增加了化痰的力量。
  薛立斋在方子里又加上了藿香,是为了去除患者胃中的湿气,因为藿香有化湿的力量,可以把胃气打开,使得补气的药进入,否则湿气阻遏于胃,会使补气的药物无法进入,而茯苓也没有办法进入脾经泄湿。
  加入酒炒白芍,是增加补阴血的作用,而白芍酒炒后寒性减少,同时借酒力可以使药力更快地到达四肢。
  这个方子服用以后,王挥使同志的呕逆就止住了,同时也爱吃饭了,然后,薛立斋又给王挥使服用了八珍汤二十余付。
  各位,这个八珍汤可不是市场里卖的温州八珍烤鸡的八珍,这八珍是补气的四君子汤,再加上补血的四物汤(组成为:熟地、当归、川芎、白芍),这个八珍汤是气血双补,是身体气血两亏的人的很好的选择。
  这二十来付大补的药下去以后,我们王挥使同志的体质明显地好转了,怎么看出的呢?原来,他胳膊上的肿块开始化脓了。
  各位,您可别小瞧这个成脓了,这是人体的防卫系统和外来侵袭物激烈斗争的结果,有的人身体虚弱的,连脓都成不了,这说明此人正气已经是很虚了。
  于是薛立斋用针把肿块刺开,脓就流了出来,然后薛立斋又给患者开了十全大补汤,好家伙,这个方子的名字看着来头更大,那么,什么是十全大补汤呢?原来,就是气血双补的八珍汤再加上黄芪、肉桂,为的是加重补气温阳的力量,这个药现在在药店有卖的,方子叫十全大补丸。这种补药大家不要自己随便服用,一定是在身体确实虚弱的情况下才能服。
  这个更加厉害的补药服完以后,这个病基本就好了。
  
  但是到了第二年,王挥使同志患了一次伤寒,结果胳膊又有些痛,薛立斋诊断后认为,这是上次的余毒未清,于是就又开了方子调治,最后又刺出了些脓,才算痊愈。
  然后,到了冬天,王挥使还是感觉胳膊有点痛,于是自己服用了些祛风之药,结果是感觉胳膊反而有些拘挛,只好又把薛立斋找来,薛立斋判断这是血虚,不能滋养筋脉,就又开了十全大补汤,只是调整了方子里面药物的比重,连着服用了三个月,这才彻底地痊愈。
  王挥使再次挥动长剑,这才真正地感觉到了无比的爽快。
  看来,边关的将士们有的人身体还真的亏的很,为了战斗力,需要好好补补啊!
  
  但是,各位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这太医院的御医都是给皇上和王公大臣们看病的,为什么总是被派到居庸关来呢?从薛立斋的医案记载来看,他在居庸关驻扎的时间还很长,并不是出差几天就回去,而是一两年,历朝历代,您见过皇上总是把御医发送到边关去干活的吗?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让我们来看看此时的居庸关附近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原来,就在薛立斋进入太医院工作的这些年里,大明王朝的北方,出现了一个威胁很大的人物,他就是鞑靼部落的号称“小王子”的首领,这位自从上了台,就干起了类似海盗似的生意,不断地跑到大明的地盘来劫掠,但是当时明朝的军队对这位不速之客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因为这位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抢完了就跑,搞得明军将士脑袋老大,总是感觉使不上劲。
  大家都感觉朱厚照这个人一直热衷于昏天黑地地玩,搞各种游戏,其实,从他在正德三年就把太医院的御医派往居庸关来看,他早就开始关注北方边关的事情了,因为可供差遣的医生是很多的,但是,把御医派出去,则一定是另有打算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定是想用最直接的手段来了解边防的情况。
  如果联想到后来,在正德十二年朱厚照自己带着两个随从,偷着从皇宫里跑出,出居庸关的行为来看,似乎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猜测,朱厚照在吃喝玩乐的间隙,可能很早就开始关注北方的边关问题了,而且,他这个人做的准备工作似乎也很久了,接近十年的时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
  后来,这个花花公子式的皇帝居然自己指挥明军,迎战小王子,并在一场昏天黑地的激战后,将小王子彻底打败,落荒而逃。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最终获得了回报。
  
  当然,工作归工作,我们的薛立斋同志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因为这是提高自己医疗水平的主要手段。
  于是,在军队里治病的间隙,在出差的路上,薛立斋仍然在刻苦地攻读着医书。
  我们现在有句话,叫: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在明朝也很适用,不久,薛立斋的努力将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在正德九年,也就是公元1514年,太医院里的大考又开始了。
  医生们都显得非常的紧张,因为这种大考只有三年才会有一次。
  在上一次的考试中,薛立斋就是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被提升为吏目的,这次,他把目光落到了御医这个级别上,那么,他能够如愿以偿吗?
  
  考试的前夜,夜很深了,薛立斋合上手中的书,走到庭院中。
  隔壁的房间里,母亲床前的灯光还在亮着,她一定也在担心着薛立斋的考试状态。
  薛立斋仰起头,想起了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一起出诊的情景,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羡慕父亲啊,那种给患者看病时的从容,现在在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历久弥新。
  其实,无所谓什么御医,我们只要能够不断地提高自己诊病的水准就可以了。
  御医,并不是目标,而心中真正的目标,是那诊病的至高境界。
  月亮已经高高地升起了,薛立斋在皓白明亮的月光下,静静地站立了很久。
  
  考试开始了,医生们个个如临大敌。
  薛立斋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是想把自己所知道的写出来而已。
  考试,在他这里已经变成了发挥自己水准的一种手段,他在奋笔疾书中,感受到了一种痛快淋漓。
  
  这次大考,薛立斋再考上等,被提升为御医。
  当时,北京太医院里的御医只有十几人,薛立斋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那天晚上,薛立斋在父亲的牌位之前,点上了一柱香,他在心中默默地告诉着父亲:父亲,我做到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7 10:39:16 | 显示全部楼层
难伺候的皇上
  
  话说薛立斋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御医,实在是不容易的,一般太医院的升迁很慢,从最低级的医士,经过层层考试,一般人熬到御医的时候,都要四五十岁了,这么看来,我们的薛立斋实在是出类拔萃者,年纪轻轻的,就以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御医。
  当上了御医,那就要负责皇上的保健工作了,可是,这位当今皇上朱厚照,还真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儿。
  怎么来形容这位朱厚照呢?这位老大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不靠谱,变着花样的玩。
  其实,朱厚照小的时候那可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很聪明伶俐的,读书也很好,但是,在他的老爹死了以后,他不知怎么着,就暴露出了本性(其实我认为这完全是当时高压教育的恶果),结果非常喜欢胡来,他早期是宠信太监“八虎”,后来又特别喜欢顽主钱宁和江彬,这位江彬是武将,总是在朱厚照面前讲边疆的故事,搞得朱厚照很是兴奋,后来还亲自出居庸关,亲自统军,打了一仗。
  打仗是正事,这位爷干的不正常的事情就太多了,最著名的就是建立那个“豹房”,这个豹房的功能无比复杂,朱厚照也在这里面处理政事,后来朱厚照死去以后,杨廷和在清理豹房的时候,还驱逐了一些番僧和少林和尚,看来这里面的确是很复杂的,但是,这里更多的是玩乐的地方,里面有教坊司的女乐、高丽美女、西域美女、江南美女,乃至于妓女、寡妇等各色女子无所不有,还有朱厚照在出巡各地时顺手捎来的来历不明的女子,总数之多,在当时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清楚,朱厚照从正德二年就入住这个豹房(实际上有几百间房子),一直到死,除了出门在外,一般都是住在这里的。
  各位您说,这御医要伺候这么位皇上,这工作能好做吗?
  据我估计,这些日子应该是薛立斋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了,没见过这样的患者,太不听话了,前面你跟他说,要注意保健,要远离女色,每天要去健身房,或者打打篮球,然后开了些补肾的药物,你一走,他服完药就觉得自己的精力又充沛了,然后就立刻去后面找那些高丽美女去了,结果是精疲力尽,等到第二天,你一看见他,以为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怎么身体反倒更差了?
  所以当时的情形似乎是:薛立斋等御医好像是在和豹房的几千美女在拔河,看谁的速度快。
  当然,豹房里的妇女们也都是牺牲品,文献记载明朝很多被送入宫内的高丽女子都痛苦不堪,想家想得要命。
  总之各位千万不要觉得御医是好干的,现在总有很多人质疑御医:御医的水平不是很高吗?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上的寿命都是那么短?
  其实御医的水平还算是可以的,只是这患者实在是太特殊了。
  
  当然,薛立斋在自己的书里是不能写伺候朱厚照具体的细节的,尤其是不可能写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在当时应该属于国家机密,不过,他却描述了自己当时的狼狈状态。
  具体的情况是,在他成为御医的那年,正德九年,在伺候朱厚照的时候,薛立斋把自己居然给累病了。
  当然,详细的是不能写的了,薛立斋只是提到,在那年的七月,“余奉侍武庙(朱厚照)汤药”,因为实在是太辛苦了(劳役过甚),吃饭也没有办法及时(饮食失节),而且还经常惹一肚子气(更兼怒气),等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自己就病了。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薛立斋当时狼狈的情景,当值的时候要在皇宫和豹房之间来回奔波,估计刚跑到豹房,开饭的点儿过了,食堂关门了,然后饿着肚子给朱厚照诊脉,一抬头,朱厚照搂着的一个西域美女正跟你眨眼呢。
  总之全乱套了,干活受累还不说,还经常会惹一肚子的气,眼看着自己的患者干的全是与书上的养生方法背道而驰的事情,还没法儿教训患者。
  这么时间一长,我们的薛立斋自己就绷不住了,结果身体出现了毛病,什么毛病呢?他自己说,是阴茎中做痒(茎中作痒),经常流出白色的液体(时出白津),还经常感到疼痛(时或痛甚),这个时候,需要赶快用手捻动才能缓解。
  这个毛病可够难受的了,好在薛立斋自己知道病因,他判断这是气阴两虚,而且还有肝火,因此他就用了六味地黄丸滋补肾阴,用补中益气丸补脾胃之气,然后在方子里面加上了黄柏、柴胡、山栀子、茯苓、木通。
  其中黄柏是清热的,有清热燥湿的作用,尤其是下焦的湿热,用黄柏是最恰当的;柴胡是入肝胆经的,可以疏达肝胆经的气血,起到疏肝解郁的作用,对于情绪不好引起的疾病,柴胡是比较常用的,比如柴胡疏肝丸、逍遥丸等,柴胡都是其中的一味主要的药物;山栀子是清三焦之热的,是一味清热之药,但是山栀子的好处是,它可以把三焦之热从小便给利出去,是走前阴的,所以对前阴同时有症状的特别的适合;茯苓是渗湿的,薛立斋此时一定是判断自己体内是有湿气,所以要把水湿给利掉,水湿去掉以后,脾气才能更好的生发,因此茯苓也是一味升脾气的药材,它的药性特点是先降后升;木通是一味导湿热从小便而出的药物,这个木通各位要注意了,古代所使用的木通,一概是白木通,这是木通科的叫木通的植物,现在广泛使用,后来造成肾衰的是关木通,是马兜铃科的植物,由于关木通便宜,所以全国的药商后来就都把白木通给换成了有毒的关木通,结果造成种植白木通的人都过不下去了(因为白木通的成本高),现在这个白木通就几乎绝迹了,所以药这个东西是救命的,如果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就会害人。通过这个事情可以看出,古代的人在这个方面还是比较慎重的,强调一个道地药材,至少药商比现在的药商心眼好。
  刚看了一篇文章,说现在的附子为什么中毒的多了,因为附子产地的药农往附子里面加了好多的化学物质,这样泡出来的附子份量能增加好多,反而是按照传统手法炮制附子的人都倒闭了,看了让人不寒而栗。
  话说回到薛立斋的身上,自从他开始服用六味地黄丸和补中益气丸加味以后,肝胆经郁热之气去掉了,肾阴也补足了,脾气也生发了,身体开始恢复了正常,这个病就好了。
  
  后来,在经过了几十年以后,薛立斋又因为劳累,这个病犯过一次,还是服用这些汤药好的,不过后来不是跟皇上气的,因为几十年后皇上早就挂了,而是给老百姓看病累的。
  
  阁老的儿子和孙子
  
  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让人绝望,薛立斋此时的患者也不都是像朱厚照同志那样胡作非为的,其他的人来请他,那还是相当客气的,所以,薛立斋也能够正常地发挥他的技术水平,在他当时的患者中,主要以满朝文武为主,看他的医案,患者涉及到各位阁老,各大部委的主要领导,有时还能涉及到一些中层干部等,总之是患者比较多,我以后会给大家慢慢讲的。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诸位阁老们的孩子的病吧。
  阁老这个位置大致相当于宰相,是内阁里的人物,这些阁老在各位看过的历史书中,一定都是威风八面,一副高大全的形象,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他们做为普通人的一面吧。
  首先是杨阁老,这位杨阁老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廷和,是一位非常老练的政治家,善于用非常稳定的方法来治理国家,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位杨阁老,那么朱厚照那么胡闹,大明王朝早就该乱得鸡飞狗跳了。
  后来,朱厚照挂了,可是由于一直胡闹来着,竟然没有留下个儿子,于是杨廷和就从朱厚照的亲戚里选来了位年轻人,这就是嘉靖皇帝,本来杨廷和帮助嘉靖皇帝治理国家还是那么有条不紊的,可嘉靖皇帝后来竟然因为自己父母的地位问题,和杨廷和拍了桌子,两人闹翻了,于是杨廷和告老还乡,最后死在了家乡。
  在明朝的历史上,杨阁老实在是一位不得不提的人物。
  就是这么一位人物,他的儿子病了,也还是让他抓耳挠腮的。
  薛立斋的书里提到杨廷和的儿子在十七岁的时候病了,来请薛立斋,杨廷和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杨慎,一个是杨惇,杨慎曾高中状元,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后来也和嘉靖皇帝闹了别扭,被嘉靖给发配到云南去了,顺路还写下了“滚滚长江东逝水”这样的名句。杨慎的年龄和薛立斋几乎一样大,所以在他十七岁的时候,薛立斋还没进太医院的,不大可能去给他看病,所以这次的患者是杨廷和的二儿子杨惇。
  患的是什么病呢,是瘰疬,这是一种在脖子边、腋下等位置长的结核的病证,这些结核大小不等,或多或少,此病类似与现在西医所称的淋巴结结核等病。
  这病比较的难治,只把个杨阁老愁得茶饭不进,怎么办?听说薛立斋还是一个学有专长的人,于是就来请薛立斋到家里给治疗一下。
  薛立斋一听,杨阁老有请,那可得去看看,于是就来到了杨府,在看了杨惇的病情以后,也觉得此证与其他人的不大一样,一般情况下,这个病是需要从肝经论治,疏肝活络、消瘀散结的,可我们的薛立斋同志眼力确实独到,一看,马上就确定了,这个病和别人的不一样,这是肝肾阴虚,需要使用补法。
  用的是什么方子呢?是补阴八珍汤,这个方子就是我们前面介绍的八珍汤,再加上酒炒黄柏、酒炒知母,其中的黄柏是清热燥湿的,我们在前面说过了,可是这里面为什么要用酒炒的呢?原来,中医认为炮制可以使药物的走向发生变化,比如黄柏,生用清热的力量比较强,但是生用则药力是往下走的,可以清除下部的湿热,而酒炒以后则药力上行,可以清上焦的湿热,而且减少了苦寒之性,黄柏还有用盐炒的,可以直入肾经,因为这个病是在脖子旁的疾病,所以薛立斋用了酒炒黄柏;而知母是入肺胃肾经的,可以滋阴降火,它的特点也是,用盐炒则入肾经,用酒炒则上行入肺经,在中医开方子的时候,各位可以发现,知母和黄柏经常同时使用,比如我们常用的知柏地黄丸,就是六味地黄丸加上这两味药,为什么它们总是在一起用呢?原来,黄柏偏于清下焦的有形湿热,而知母擅长清下焦的无根虚火,两个在一起配合,效果更好。
  后代好多人总是怀疑薛立斋,说他这个人怎么总是使用成方啊,其实,人家薛立斋就是在分毫之间稍微一变,药力就切中要害了,就好比是武功至高的人,就那么一招儿迎敌,敌人的招法来了,他只要稍微一变化,就变幻莫测,这是高手,你看人家就这么个酒炒,药性就向上面走了,没看出来是您自己的问题,不能随便批评人家。
  这付药服用了五十余付,然后薛立斋看阴血已经补足了,应该加强补气了,就加入了人参和生黄芪,然后又服用了二十付,这个疮口就破溃了,但是还是“脓水清稀”,肌肉也不继续生长,于是就开了新的方子,是以人参、黄芪、当归、白术为主,加上芍药、熟地、麦冬、五味子,这样正气就开始足了,脓水也开始稠了,肌肉也开始生长,然后再服用了一付去瘰疬之毒的必效散,只一付,疮口就开始收敛长合了。
  这个棘手的病就这样好了,其实,各位不应该只看他这个表面的瘰疬,实际上通过这次治疗,杨惇的正气就被补足了,体质也得到了提高,这是一个中医高手调治后额外的收获。
  杨廷和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嘿!小伙子,这么年轻的御医,有两下子啊。
  
  很快,其他的阁老们也马上就有了同样的感受。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7 1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时还有位毛阁老,叫毛纪,估计您看这个名字会感觉很陌生,但是听了他的传说,您就该想起来了,他的传说在老家山东比较多,最著名的是《聊斋志异》里的《姐妹易嫁》,其中的主人公就是这位毛老大,故事说毛纪年轻时家境贫寒,本来说一个员外的大小姐许配给他了,可这位大小姐看毛纪整个一穷光蛋,房子、马车全没着落,于是就要悔婚,后来,毛纪中了状元,回家后决定考验一下未婚妻,就穿了破衣服,说落第了,要来成婚,这位姐姐一听,恨不能飞起一棒子把他打出去,反正是铁了心要做个落跑新娘,把个老员外急得直用脑袋撞墙,结果她的妹妹,二小姐是个十分仗义的人,一看这位毛纪满腹经络的,心里想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呢,而且这明显是个绩优股啊,于是毅然代替姐姐,就出嫁嫁给了毛纪,结果毛纪把状元的牌匾一亮,整个员外府都傻了,敢情姑爷高中了!后来,人家毛纪还进了国务院,当上了总理一级的大官,大富大贵了,让那个势利眼的姐姐肠子都悔青了(搁谁都受不了这种刺激)。
  老百姓还在后面给加了结尾,说姐姐后来嫁了个浪荡汉,很贫困,妹妹看着可怜,就做了很多的馒头,每个馒头里面塞入个金元宝(这个故事有陷害毛纪的嫌疑),结果姐姐一看妹妹送来了一筐馒头,心想什么破东西,就给扔了,后来才知道,里面都是金元宝,才后悔,我这一生怎么这么倒霉啊?于是就悔恨交加地上吊了。(这个故事用来教育小朋友做人要厚道)
  现在,是这位毛阁老的孙子病了(白马王子和灰姑娘已经有孙子了),他的孙子患得是什么病呢?是天疱疮,这个天疱疮就是多在儿童中传染的一种病,发病后身上起大水泡,也叫脓疱疮,传染性很强,这位毛阁老的孙子才十来岁,在后背上出现了数颗水泡。
  毛阁老很是果断,立刻让人,去太医院把薛立斋给请来。
  本来御医出来看病,是要上奏皇上,经过皇上批准才行的,但是现在找皇上已经很费劲了,皇上正闷在豹房里和美女一起修炼呢,估计毛阁老就顾不上这些了,直接就把薛立斋给请来了。
  薛立斋来了一看,这位毛小朋友“发热脉数”,显然是个热证啊,于是薛立斋就开出了荆防败毒散这个方子,然后再加上黄芩和黄连两味苦寒之药。
  这个荆防败毒散我们得好好地聊聊,这是古方败毒散加上荆芥和防风两味药,这个败毒散是谁创立的呢?是我们前面讲过的,创立六味地黄丸的钱乙,他老人家立的方子,看来人家钱教授对中医的贡献还真大啊,不佩服不行。
  方子的组成是:柴胡、前胡、川芎、枳壳、羌活、独活、茯苓、桔梗、人参、甘草,以上是败毒散,再加上荆芥、防风,就成为了荆防败毒散。
  这个方子主要是治疗外感风寒毒邪,同时体内水湿之气又大的,一般情况下,感冒还容易调治,可如果再加上个湿邪,可就麻烦了,所谓风与湿相抟结,很难处理,所以治疗的第一位是要把湿邪去掉,怎么去呢?有渗湿的,比如用薏苡仁、茯苓等,在风与湿抟结的时候,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风药来去湿,过去中医说“风能胜湿”,实际上是祛风之药能胜湿,动作的主体是祛风之药,如羌活、独活、防风等,动作主体不是风,风和湿都是邪气,只能抟结在一起,不可能一个攻打另一个,所以“风能胜湿”的说法是个糊涂说法,应该是“祛风之药能胜湿”。
  那么祛风之药为什么能够胜湿呢?原来,我们把风去掉以后,湿就孤立了,所以方子里只是简单地用了一味茯苓,就把湿气给泄掉了。
  方子里面的羌活和独活都是祛风之药,还可以散寒,其中羌活偏重于人体的上部,独活偏重于下部,这样全身就都照顾到了;川芎是血中气药,可以直入血分,清除风邪,所以在治疗风湿病的时候会经常用到,在这里是借川芎的上行之力,来解除头痛的;柴胡和前胡都是散风寒的,柴胡可以把深入体内的风寒散出,尤其是少阳经的,而前胡是味凉药,是散风热的,本来是风寒外侵,为什么用凉药呢?原来,风寒之邪,一旦入里,一定会化热,所以此处做好准备,随时疏散化热之邪。
  方子里的桔梗是上行的,枳壳是下行的,二者都是调气机的药,合起来叫“枳桔散”,一升一降,可以疏散胸中的气机,使得清气得以上升,浊气得以下降,气机调畅以后,再祛邪就容易了。
  荆芥和防风都是解表的药物,荆芥是一味温药,发汗的作用较强,但是它有个特点,就是配合温药,则散寒解表,配合凉药,则辛凉解表,所以是个两面手,它入血分,擅长清血中之外邪,而防风也是解表的,但是偏于散骨肉之风邪,但是发汗的作用没有荆芥大,所以两者经常一起使用。
  这个败毒散我们的喻嘉言先生也是非常喜欢用的,而且,人家还用出了花样,他在治疗痢疾的过程中,发明了“逆流挽舟法”,就是用这个败毒散,一边去湿解毒,一边把气机向上调,这个方法的适应证是外感寒邪,同时还有痢疾,热像不甚的,这个法子我使用过,疗效还不错,和藿香正气散有一拼,不过藿香正气是用在一般的泄泻同时外感的情况下(所谓的胃肠型感冒),而败毒散是痢疾,要重一些。
  虽然荆防败毒散可以解毒散邪,但入里的热邪也要去掉啊,所以薛立斋加上了苦寒的黄芩、黄连。
  然后,他还在外面的患处用金黄散外敷上(成份是滑石和甘草)。
  结果,各位猜猜效果如何?只用了四付药,我们的毛小朋友就痊愈了。我忙活半天狂聊一通,回头一看,人家这个病早就好了。
  顺便说一句,薛立斋特别喜欢用钱乙的方子,后来他还把他父亲整理的儿科用药经验给出了一本书,叫《保婴撮要》,书里就是以钱乙的理论为框架的,有的时候,你看钱乙的书看不懂的,拿来薛立斋的书,一看,就明白了。
  薛立斋在保留前面宋、金、元时期的医学成果方面贡献很大,各位不可不知。
  
  再给各位聊一位阁老的儿子,这位是一个叫靳贵的阁老,是江苏丹徒人,他的出生还有段故事,说他的父母在年纪很大的时候还没有孩子,很着急,于是他母亲就看邻居家有个小姑娘不错,就给买来,要给他父亲作妾,在把姑娘送入房中后,还把房门反锁了,可是他父亲很搞笑,只见他很快就从窗户跳出了,对老伴儿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个姑娘是婴儿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现在怎么能害人家一生呢?(看来岁数相差够大的,的确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就把姑娘送还了,其心地善良如此,后来,没多久老伴儿就生了儿子靳贵,靳贵长大后,高中殿试探花,最后在正德九年(就是薛立斋成为御医的那一年)成为文渊阁大学士,主掌朝政。
  这次病的是这位靳阁老的儿子,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连着几天,我们的靳阁老退朝回来,都看到儿子呲牙咧嘴的,似乎有难言之隐,但是问又不说,最后问得急了,才吐露了实情,原来,他患了“玉茎肿痛”,就是小鸡鸡肿了,很疼痛,由于部位隐秘,所以一直没好意思跟大人提。
  靳阁老一听,嗨,这算什么啊,有病就说啊,来,我们请一下御医吧!
  估计靳阁老也是没有向朱厚照打报告,就把一位御医给请来了,其实报告打不打都无所谓,因为靳阁老曾经是朱厚照的老师,两人感情好着呢。
  这位御医一看,这是下焦有热啊,是水热互结之证,于是就开了五苓散来利水散湿。
  结果是没有效果,然后又换了几种药,都没有什么效果。(服五苓散等药不应)
  这回靳阁老可有点急了,仿佛这个病就在自己的身上似的,也开始坐卧不安,这怎么回事儿啊?大家知不知道我儿子很痛苦啊!这后果会很严重啊。
  这时,就有别人在他的耳边说了,听说太医院里新提拔的御医薛立斋不错,是否可以找来看看?
  靳阁老一听,好啊,赶快请来吧。
  于是薛立斋来到了靳阁老的府上,一诊患者的脉,“左关弦数”,各位,在中医的脉诊中,左手的关部,那是肝经的位置,所以薛立斋立刻断定,这个病的来源是肝经,一定是有肝火(此肝经积热而成),所以不能把眼光仅仅放在下焦上,要治疗它的源头。
  于是开了疏散肝经之邪,和解少阳的小柴胡汤,这个小柴胡汤是《伤寒论》里的方子,主要成份是:柴胡、半夏、人参、黄芩、生姜、大枣、炙甘草,这个方子可不得了啦,其功用无比强大,它主要是能够把半表半里的邪气向外透发,同时还能治疗阴阳不合的病证,有的老中医一辈子就使用一个小柴胡汤加减,也是疗效卓著,可见这个方子威力之大,这个方子我们在以后的故事里再聊。
  薛立斋在让患者熬好小柴胡汤以后,还同时开了一种叫芦荟丸的药,这是清泄肝胆之火的药物,主要成份是青黛和芦荟,都是苦寒泄火之药,各位不要小瞧这个芦荟,在中医里它是泄肝火的良药,有肝火的同志,如果在街上看到芦荟饮料,不妨可以喝喝。
  然后薛立斋告诉患者,要用熬好的小柴胡汤的药汤,来送服这个芦荟丸。
  结果是,只服用了一次,“玉茎”之肿就消了三四成(一服势去三四)。
  再服用一次,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一看,肿已经全消了(再服顿愈)。
  靳阁老的儿子喜出望外,感觉再次有了生的快乐。
  靳阁老也很是惊奇,这么年轻的御医,手段就如此高明?
  在送薛立斋出门的时候,靳阁老一边拍着薛立斋的肩膀,一边由衷地感慨:小伙子,我看好你哦!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7 10:42:1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话说完没几天,靳阁老就又来找薛立斋了,为什么呢?原来,我们靳阁老的夫人也病了 。
  于是薛立斋再次来到了靳府,给靳阁老的夫人做了诊断。
  这位夫人的病特吓人,刚开始发病的时候,是“胸胁胀痛”,后来,就发展成了四肢不大听使唤了,自汗,稍微一动弹就开始狂出汗,弄得身上跟浇了桶水似的,还有一个很不大体面的问题,就是小便没事儿的时候自己就出来了,这是个很让人难堪的毛病,叫“小便自遗”,大便也不成形,嘴也发紧,已经有十多天了。
  大家都以为是要中风呢,吓坏了,尤其是靳阁老,每天上朝回来就直奔夫人的房间看看。
  薛立斋诊了一下脉,左手的三部脉都洪数,尤其是肝脉,特别厉害,于是他笑了,说:“各位不要担心,不会是中风的。”
  靳阁老特奇怪:“啊?真的啊,那是什么病呢?如此骇人?”
  薛立斋说:“如果是中风,早就更严重了,哪会拖延这么久呢?各位来看,夫人的脸色和眼睛,都是红色的,而脸有的时候还发青,这是肝经有病啊。”
  “噢?”靳阁老赶快看看夫人,也没看出个什么端倪。
  薛立斋继续讲:“她的胸乳胀痛,那是肝经血虚,肝气郁结啊;她的四肢不听使唤,那是肝经的血虚,不能濡养筋脉啊;她自汗不已,那是肝经有热,使得津液妄泄啊;小便自遗,那是肝经热得厉害,‘阴挺失职’啊(中医认为肝经经络循行路线是经过生殖器的,所以很多的此类疾病与肝经有关);她的大便不实,那是肝木克脾土啊。”
  “原来如此啊!”人家靳阁老那也是有学问的人(当年那可是探花啊),一听,感觉很有道理,忙问:“那怎么治疗呢?”
  薛立斋就开了犀角散,只服用了四付,这些症状就都消失了。
  然后,他开了加味逍遥散,调理了一下,靳夫人的病就好了。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靳夫人生了一次气,结果所有的症状就又出现了(这充分说明这个病和情绪有关),于是薛立斋又用加味逍遥丸,稍微配合了一点归脾丸,就又给调理好了。
  靳阁老这次对薛立斋老弟的治疗仍然十分满意,从此总是笑脸相迎,薛立斋在朝廷里的人员不错,也就是这样积累下来的。
  
  那么,我们可以从这个医案里学习到什么呢?我要告诉各位的是,这个情绪可以导致很多的疾病,肝气不舒的后果还是挺让人担忧的,中医有句话叫“肝为百病之源”,这话正确的说法是“肝气不舒为百病之源”,有的时候,肝气不舒、情绪不佳可以引起一些甚至是很严重的疾病,比如现代医学认为肿瘤的发生就与情绪抑郁有一定的关系的,而调理肝气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剂就是逍遥丸或者加味逍遥丸,这个方子我们会在故事的最后给大家介绍的。
  
  勇猛的朱厚照
  
  薛立斋伺候的这位皇上朱厚照也确实是一个怪人,他这个人具有很多特性,比如虽然他好色,喜欢美女,在豹房里养了数不清的美女,但他也好佛,还养了很多的番僧,他自己也还会梵文,还养了一些少林和尚,估计是要练武的,因为他自己也非常的好武,没事儿的时候弯弓射箭也是经常的。
  尤其是江彬来到他的身边以后,朱厚照更是来了精神头,江彬曾经做过武将,正好投其所好,大讲边疆的战斗故事,朱厚照简直听得入了迷,就跟我们小的时候听打仗故事一样,心神俱往,并且估计也是收获不少,后来他在亲自打仗的时候指挥得当,进退得法,恐怕和这个时期他整天在做战争的假想有关。
  后来,在正德十二年,这位朱厚照老大终于跑到了边关的宣府,在那里驻扎下来,关于他的出逃很有戏剧性,是自个儿带着江彬等几个随从私自跑出来的,梁阁老等大臣在后面追,在到达了宣府之后,他在那里还兴建了镇国府,封自己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这位老兄很有创意,把自己封成了一个王爷,还要兵部给开工资,历史上很多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其实他这人也有些小聪明,这么做的确迷惑了敌人,后来敌人小王子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后来,朱厚照与小王子在大漠开战,直杀得是昏天黑地,朱厚照亲自上场,骑马杀敌,最后打败了小王子,从此边关安定了若干年。
  那么,这次战役薛立斋参加了吗?我认为是参加了,理由有二。
  第一:虽然朱厚照在离开居庸关的时候曾经让谷大用守住关口,不让大臣追赶,但是皇上打仗,太医院里像薛立斋这样擅长外科的人是不会让闲着的,而且从朱厚照很早就让薛立斋到居庸关来出差来看,他是早有安排的。
  第二:在薛立斋的医案里,有这样的医案,说有武士在边关,在大雪天因为“出账观瞻”,而忽然晕倒,薛立斋给服用了附子理中丸给治好了,用“帐”来居住,这说明显然不是居庸关的驻军,而是出征关外的野战部队,朱厚照和小王子打仗虽然是在十月,没有大雪,但是朱厚照在边关住了很久,几个月后才回到京城,这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的事情。
  
  不管怎样,仗是打完了,尽管朱厚照老兄意犹未尽,但是他还是要回到京城的。
  可是,一个人如果一旦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那他的心是不会那么容易平静的,于是,第二年,朱厚照就提出:我要到江南去玩玩!
  这是很多住在北京的皇上的梦想,跟现在大家想去香港迪斯尼似的,但是真能够成行的很少,好在朱厚照是个无法无天的顽主,谁能管得了他啊?
  可是,做为一个国家的君主,您这么天天出巡能行吗?关键是您还没有个儿子呢,您不留在宫里好好地生小宝宝,总是想出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
  于是大臣们纷纷上疏反对朱厚照的江南之游,各大部委都行动起来了,甚至很多驻京办主任都开始写上告信了。
  这让朱厚照很是恼火,于是就赏赐给这些大臣们一套贵重礼物——罚跪兼廷杖。
  廷杖是一个很残酷的惩罚,经常把大臣们打得皮开肉绽,有体格不好的干脆就挂了。
  但是从薛立斋的医案里来看,我发现了个细节,就是朱厚照在把大臣们的屁股打开花以后,还从关心下属的角度出发,派御医前去给治疗,这个细节是在历史书里看不到的,在薛立斋的医案里有。
  
  现在让我们来拿薛立斋同志的记载研究一下,看看被打过廷杖该如何治疗吧。
  刑部有位文用晦,这位文同志在听说朱厚照要南巡以后,很是担忧,于是就“伏阙谏南寻(巡)”,结果是朱厚照很不领情,还顺口关照有关部门打了文同志一通廷杖,这顿打,打得文同志很惨,等到薛立斋到来的时候,屁股上的瘀血已经散开了,但是被打坏的肉却不溃烂,于是薛立斋就给使用了些托里生肌之药,这样坏肉就开始破溃了,然后脓也出来了,但是,脓确实清稀的。
  薛立斋说:“脓液清稀,这是因为老文你的正气不足啊,需要使用人参黄芪等药来补正气啊。”
  这位文同志也很有趣,在刑部审理案件的同时,还经常看点医书,明白点医理,就说:“小薛啊,这个人参和黄芪会不会太补了,如果导致肚子胀该怎么办啊?”(文君亦善医,以为恐腹满)
  薛立斋听了,忙回答:“放心,只要是虚,就应该补,不要担心!”于是,就尽力劝解让他服用药物。(予强之)
  结果,服用了一点这些药物后,饭量就开始增加了,于是薛立斋就又增大了药量,结果是胃口越来越好,最后屁股上的坏肉就都破溃了,然后脓液也变得浓稠,最后就好了。
  
  然后,薛立斋又记录了吏部的姚、王、郑等同志;刑部的李、陈、姜等同志;刑部的南、吴等同志的屁股被朱厚照打开花以后的治疗情况,然后,又用了很长的篇幅(大约一千多字)来论述了屁股被廷杖打开花之后的处理方法,这篇论文发表在他写的《外科心法》中,其中详细地分析了屁股被打之后,身体壮实和身体虚的人要分开处理,外表破溃和外表看着没事儿的人也要注意区别,尤其是外表看着没事儿,但肚子疼的,一定是脏腑受伤,要内服中药活血化瘀处理,等等。总之,估计这篇论文发表后,一定拯救了不少屁股挨打的大臣们。
  各位,那个年头,当官还真不容易啊!
  
  南京太医院
  
  就在正德十四年(公元1519年),也就是朱厚照在给各位大臣打廷杖的那年,太医院里的大考又开始了,也就是说,薛立斋是一边在忙着给各位大臣治疗屁股上的伤,一边回家还要看书复习。
  这一年,他三十三岁了。
  他为什么要如此努力地考试呢?其实做到了御医这个级别,就基本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不出什么错误,是可以一直混下去的,为什么薛立斋还是在积极准备考试呢?
  这要从薛立斋的性格说起,其实,薛立斋在后世人的心目中的形象是非常不好的,因为他提倡温补,是温补学派的创立人之一,而在后面的清代,温病学派最反对的就是温补,所以清代的很多医家对薛立斋极尽讽刺之能事,甚至很多人出口不逊,而距离我们最近的就是清代了,结果现在我们看古代的医书,挖苦薛立斋的语言大量存在,可是赞扬他的却很少。
  其实,我公平地评价,温病学派的很多人是很偏激的,中医讲究得是阴阳平衡,对症下药,补阳和清热都是好方法,都是需要的。
  其实仔细看看薛立斋,他用的方子经常是两边都照顾到的,这点连一些温病学家都很难做到。
  我写薛立斋的这个故事,就是想给薛立斋翻案,因为我在仔细地读过薛立斋的书以后,我认为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医家,是个为中医发展做过很大贡献的医生,他一生都在追求治病的至高境界,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一刻的停留,这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
  这也就提到了他的性格,从文献中看,薛立斋实在不是一个嬉笑之辈,他为人很严谨,在他的书里,除了治病,他几乎没有提到过其他什么事情,这不像有的医家经常还提起自己的其他追求,兴趣广泛、和某某名人交往的之类的事情,薛立斋的十几部厚厚的著作都很干净,只讲医学上的事情,其他闲言几乎不涉及。
  其实他的位置够高的了,给皇上治病,给各位阁老大臣治病,多少花边新闻啊,这要是搁一般人,怎么着还不炫耀几句?但是人家薛立斋几乎是只字不提,关于廷杖的事情,我也就是根据“伏阙谏南寻”这几个字才和历史对上号的,人家薛立斋根本就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一个字都没多写,通篇论述的都是“杖伤”,不明白的人以为是被知县打的呢。伺候皇上那么久了,人家十几本书里,只写了“奉侍武庙汤药”几个字而已,再看清朝某些医家,被招进宫里看了一次病,回家就把过程写了整整一本书出版发行,然后还弄个牌匾挂在家门口,极尽炒作之能事。
  这么相比下来,我们可以看出薛立斋是一个很严谨的人,所以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在当了御医以后还是要努力考试,其实考试对他并不是目的,他一直都在这么努力地学习来着,考试反而很像是他自己要检验一下自己,到底最近学得怎么样了。
  在很多年以后,在薛立斋退休下来的时候,苏州知府偶然到他家里去看薛立斋,只见薛立斋蓬头垢面地,在那里捧着书(蓬头执卷),正在那里一边苦读、一边苦苦思索呢,这位知府形容“恍然如经生下帷之状”,他说这不跟正要准备高考的考生一样的用功吗?
  然后,薛立斋看到当地的知府来了,于是这才进入里屋,整理衣冠,这位知府顺便考察了薛立斋刚才看的医书,只见书上面薛立斋写的密密麻麻的批注,比那些准备高考的考生多得不下几倍呢(较之经生下帷者倍之矣)!
  这位知府就感慨,说:“先生苦心哉!”
  薛立斋的回答是:“医之道不明,世之患夭扎者,将何所控诉为也!”这是原话,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要努力啊,否则医学不能够昌明,那么那些被误治而死的人,他们是多么的冤啊,他们没地方去控诉啊!
  这就是人家的境界,那么大的岁数了,还在不断地提高着呢,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吗?
  
  所以,我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他在做了御医后,还在积极学习的。
  结果,在这一年的考试里,他又考了一个头等。
  
  这可给领导们出了一个难题,怎么办呢?没法儿再提拔了,太医院就那么一个院长,两个副院长,都活蹦乱跳的,还没有退休的计划呢,怎么安排这位小薛同志呢?
  于是,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我估计是朱厚照的主意,就把薛立斋给安排到南京太医院去当院使(就是院长)了。
  
  明朝很有意思,在朱棣迁都北京以后,他还没有把南京的首都地位取效,结果明朝是两个首都,两套领导班子,南京的领导班子对稳定南方地区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就在薛立斋被派到南京太医院的这年,南方出了大事了,原来,是宁王起病造反了。
  这下,朱厚照有了南巡的理由,要亲自带兵去镇压宁王的造反。
  这次理由足够充分了,因此他终于得以成行。
  而此时,南方的另外一位高人,那位心学的创立者,王明阳先生,也即将开始他与宁王的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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