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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 张继合著《纸糊的典故》 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
中医是好东西,拯救过五千年灾难深重的中国人。但是,它还是在劫难逃,难免一死。就像优美的京剧、亲民的曲艺。历史的天空已经开始悲壮的回光返照,当代人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挽回这一切:
首先,当代中国并不在乎中医的死活,那只是一种文化的象征,用得着,拿出来,作为旗帜晃一晃;用不着,便束之高阁,听凭它生老病死。
其次,中国人已经是中医的门外汉,虽说根在华夏,新的成果却在海外。
韩国人可以改头换面,把“中医”塑造成“韩医,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中国人刚开始一点也不在乎,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朝大国的好东西多了,哪里还看得见区区一个中医?等人家申请得差不多了,才觉得心疼,可是,已经晚了。“端午”被韩国人白白地“端走”不就是教训吗?心疼归心疼,真正过起日子来,还是“败家子”的作风。(下图:扁鹊行医图)
最要命的是,中国人对于中医已经不太内行了,缺少专门人才、没有高水平的中医院校,而且能精通典籍、熟知药理、病理的真正行家的确少得可怜。甚至中医药的生产环节也是问题,世界上最大的中医药市场不在中国,而在日本;中国只是一个原材料加工作坊。祖先的遗产还还乞灵于日本人、韩国人,中国人还有什么脸面谈论中医的归属与归宿。不管国人愿意不愿意,铁的事实几乎无法改变,说大话,闹情绪——等于零!
其实,传统中医都是“单干户”,父教子,师传徒,你有你的神通,我有我的道行,只要能活命救人便是好大夫。当然,手段千奇百怪,路数也玄妙无穷,这种经验性的医学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中医的典籍里充斥着“神鬼怪力”障眼法和莫名其妙的生僻偏方。这种装神弄鬼的恶名一直持续到现代。(下图:名医扁鹊像)
《礼》云:“医不三代,不服其药。”说的还是行医的经验,中医年纪越老越值钱就是这个道理。扁鹊那样全面的“神医”不是靠熬年头儿,而是做遍了临床医学的每一个科室。他的经验是自己挣来的,并非拾人牙慧,或者“牙慧的牙慧”;也不是靠读经典抄袭。倘若没有“活”做灵魂,中医就是庸人混饭的死工具。
现代人并不把中医当研究型的学科与应用性的科学,而只作为医院里的“下手儿”“跑堂”抑或博物馆里的“国粹”。西医西药真正扮演着悬壶济世的垄断性郎中,中医乐得袖手旁观、颐养天年。方子?老的,按图索骥吧;中药?现成的,三千年前怎么抓、现在还怎么抓。(下图:唐代“药王”孙思邈)
孙思邈一副药方可治几种病,或是几副方子同治一种病;现代人,并没有比古人长进多少,尽管吃中医这碗饭的人远未达到“鹤发鸡皮”或者“齿摇发秃”的地步,反正有西医在阵前抵挡,中医确乎以为自己是老爷子,该全身而退了。有这点儿惰性壮胆,中医世家的脉相越来越微弱,甚至连看家守业的信心也拿不出来了:改进古方?没有力气;开发中药,没有精神。到了21世纪,中国人还不如日本人熟悉中医的老家底。“哀大莫过于心死”,好在“老中医”还没到彻底丧失精、气、神的地步,替自己争个位子总该不敷衍吧。
扁鹊是中医的开山人物,他亲自充任过“带下医”,即妇科,“耳目痹医”属五官科,“小儿医”为儿科。如果没有临床实践,中医就不可能存活。无论是《扁鹊内经》还是《扁鹊外经》,都是个人经验;绝无科学预言。中医的性格正应了胡适那句名言:“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有七分证据,不能说八分话。”何止于此啊?以古人韬养的传统,有七分证据,可能只说五分话,或者更少。孙思邈说:“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怎么可能呢?老中医都是谨小慎微的脾气,“胆大心小”,难免失手;而“胆小”“心也小”,可保风雨无虞。
孙思邈作过《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两部专著,他说:“人命至贵,有贵千金”,所以指着自己的人文理想起书名。对吗?对;但“有贵千金”的观念却在生死关头让才识有限的老中医们双手颤抖。
俗话说:“佛渡有缘人,药医不死病。”医生不是万能的,医术施展手脚的天地也受到了病人素质的严格限制。《史记》引述扁鹊的理论,认为“病有六不治”:
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下图:中医,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悬丝诊脉”)
谨慎,作为医生的职业病,成全了药到病除、百灵百验的好名声,也换来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坏日子。尤其是御医,伺候帝王之家,更是不敢越雷池半步。头疼脑热的小病儿,怎么发挥都不担责任;事关生死,即使医生捏着奏效良方,也不敢拿皇帝做人体实验,毕竟受里的方子只是个体性的经验,而不是医书上的明文记载。
按书开方,不治病也没罪责;自己独创,稍有闪失,倒霉的可是整个家族啊!庸医杀人,不假;人误中医,也是真的。被什么人贻误呢?医生和病人。前者,有顾虑,不敢下药;后者,没信心,讳疾忌医。第一个吃螃蟹,不是中国人的长项。最后,老中医变成了太极拳,阴柔中庸,不慌不忙。见西医抢了风头,不着急,也不奋蹄,守着“望闻问切”的祖制,蛮好。看来,孙思邈多余著《千金方》,李时珍白瞎了《本草纲目》。这些医药老本儿是一家一户、一沟一壑亲自跑来的,后人吃数百年的现成饭、还想万代千秋不起灶吗?
行医只是一个体面的借口,赚钱才是不可告人的目的。到了现代社会,连这层遮羞布也撕开了,医院诊所不是慈善机构,要看病,拿钱来,医术好歹姑且不论,狮子大张口,足以令工薪阶层和农民兄弟倾家荡产。难怪民谚挖苦说:“一个劫道,一个卖药”,这是两桩金口玉言、不容置喙的霸道买卖。至于中医的进步,还不是帝王身边“太医院”的做法?不求有功,但愿无过。
两千年的方子,都烂得掉渣儿了,后人依然虔诚地照本宣科。倘若现代中医还要跪在张仲景、李时珍的脚下,那么,几百年庞大的中医队伍都是干什么吃的?本来人们就抱有成见,老中医们再露出一副爱答不理、不思进取的表情,恐怕他们未来的归宿的不是博物馆,而是垃圾堆。
当然,医生原本是功德无量、造福千秋的职业,本文之所以对老中医说三道四,不过是想触痛这个传统行当的条条软肋,如血统家谱的混乱、安于现状的惰性、同道相轻的流弊等等。要生存,老中医的“劫数”就在眼前,砸谁的饭碗事小,可怜传承了数千年的民族医学和集体智慧即将在21世纪这代人手里灭绝;毛病在哪儿呢?还是先给自己把脉吧。毕竟求人不如求己,解铃还须系铃人。希望挽救中医的最终还是咱们中国人。
(转自凤凰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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