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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内经》“阴虚则内热”辨析
作者:傅文录 来源:中国中医药报
“阴虚则内热”,出自《素问•调经论篇》,类似的内容还多次出现于《黄帝内经》的其它篇章中。教课书解释为:阴虚,指人体阴气不足,滋润、宁静、潜降、成形和制约阳热的功能减退,阴不制阳,因而出现燥、热、升、动和化气太过等阳偏亢的病理状态。按照这种思路而筛选出的知柏地黄汤、六味地黄汤、青蒿鳖甲汤、百合固金汤等方药,来治疗临床上的阴虚症,疗效并不尽人意。重新审视《黄帝内经》原文,感觉与我们的认识却不尽相同。
《素问•调经论篇》中说:“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阳盛则外热,阴盛则内寒……阴虚生内热奈何?岐伯曰;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周,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黄帝内经》认为,阴虚是内热产生的原因,关键在于劳倦之后而形气衰少,也就指劳倦伤脾,脾气不能运化水谷,饱食水谷郁于胃中,郁而化热。这与我们当今认识的“阴虚则内热”有本质的不同,所以说,我们拿现代的滋阴降火方药,并不能改善“阴虚则内热”证候群。李东垣倡导用补中益气汤来治疗这种发热,他认为这种发热,其根本原因是“阴气上冲”所致,这种发热可导致两组证候群,一组是脾虚气陷证,如饮食减少、体倦肢软、少气懒言、面色萎黄、大便稀溏、舌淡脉虚等症;一组是气虚发热证,如身热自汗、渴喜热饮、气短乏力、舌淡、脉虚大无力等症。这也就是后世发挥的甘温除大热,这与《黄帝内经》中“阴虚则内热”认识不同,与后世的“阴虚则内热”差别更大。这说明,自金元之后,历代医家对“阴虚则内热”的认识多有疑问,近代发挥的“阴虚则内热”及其理法方药思想体系,虽然解说圆满,可临床疗效却往往事与愿违。
阅读清代名医郑钦安《医理真传》、《医法圆通》之后,笔者才从中得到了解答。郑氏在《医法圆通》万病一气论说中云:“病有万端,发于一元。一元者,二气浑为一气者也。一气盈缩,病即生焉。有余即火,不足即寒……病也者,病此气也。气也者,周身躯壳之大用也。用药以治病,实以治气也。”人身有一元气,如天之元阳,天以此气而运行不息,动则为阳,静则为阴。而“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阴者,藏精而起亟也;阳者,卫外而为固也”(《素问•生气通天论》),由此而强调阳气的主导作用。郑钦安认为要想使“阴亏”得到顺利的滋补,若是没有“阳气”的参与,那一定是“独阴不生”,因为《黄帝内经》云“阳生阴长”,阳要长,阴要升,只有阳升之后,阴津才能增长。这就是张景岳所说的“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景岳全书》),这些解释,正好验证了《黄帝内经》中强调阳气的主导作用。
对《黄帝内经》中“阴虚则内热”,后世也有的理解为“阴虚火旺”,关键在于“火旺”一词误导固深。这个“火”来源于何处?明明是阴分不足,由于阴阳二者的不可离、不可分性,阴虚必是阳亦亏,这里那来的“火邪”?李东垣独具慧眼,他虽然没有弄清楚《黄帝内经》解释“阴虚则内热”之原意,但却发明了“阴火上冲”之假想,也并没有解说“阴虚则火旺”之语,可见后世之解多有曲意说。而郑钦安之说:“有余即火,不足即寒”,现明明是阴虚阳损,完全是不足之象,哪里还会“火旺”呢?如果阴亏过甚,阴不抱阳,而真阳上浮,则这时阳气“火旺”便是虚阳上越之假象,更没有“火旺”之来源。而只有外来之火邪或是气之有余,才会“火旺”,而这种“火”郑钦安认为“邪火始所伤阴”,像白虎汤证,才是这样的“火旺”证候。
关于“阴虚则内热”的治疗上,如果我们参照李东垣的补中益气汤,可以给我们启发,而郑钦安对“阴虚”证治疗经验,则对我们提高认识更胜一筹。如郑氏阴虚症问答中,第9条中说:“平人干咳无痰者,何故?答曰:此元阴不足,而肺火燥也。夫肺为金,生水之源也,元阴不足,由于肺燥不能生水,肺燥实由于元阴不足而邪火生,火旺克金,故肺燥。治宜苦甘化阴养血为主,方用甘草千姜汤合当归补血汤,加五味子治之。郑氏补肺阴之不易,方选补血汤加五味子,此不难理解,原因是虽补阴,又补气,气阴双补,气能生阴;而不可思议的是,甘草干姜汤,甘草用炙,干姜用炮,干姜辛温,炮黑即苦,辛甘化阳,而苦甘化阴,阳属气,能统血,能胜寒,能温中;阴属血,能胜热,能润燥,能养筋。同时,郑钦安认为“独参汤一方,乃补阴之第一方也……正当用参以扶立极之元阴,元阴盛而周身之阴血自盛”,故而阴虚症可愈也,这种症情,若用当今之思维方法,绝对不会首选独参汤或当归补血汤主之,可见。“善治阴者,于阳中求阴”,此难明之理也。
“阴虚则内热”,《黄帝内经》认为是中气郁滞而发热,与后世解释的不尽相同,同时又说:“阳胜则阴病,阴胜则阳病”,更说明阴阳的互根性,而且“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要想弄清楚其原意,而我们不仅要在临床实践中去认知,更重要的是要用以经解经的方法,找到精确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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