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凡劳伤虚损, 五脏各有所主, 而惟心脏最多。 且心为君主之官, 一身生气所系, 最不可伤, 而人多忽而不知也。 何也? 夫五脏之神, 皆禀于心, 故忧生于心, 肺必应之, 生之不已, 而戚戚幽幽, 则阳气日索, 营卫日消, 劳伤及肺, 弗亡弗已。 如经曰: 尝贵后贱, 虽不中邪, 病从内生, 名曰脱营。 尝富后贫, 名曰失精, 五气留连, 病有所并, 暴乐暴苦, 始乐后苦, 皆伤精气。 精气竭绝, 形体毁沮, 故贵脱势。 虽不中邪, 精神内伤, 身必败亡之类, 无非虑竭将来, 追穷已往, 而二阳并伤。 第其潜消暗烁于冥冥之中, 人所不觉, 而不知五脏之伤, 惟心为本。 凡值此者, 速宜舒情知命, 力挽先天。 要知人生在世, 喜一日则得一日, 忧一日则失一日, 但使灵明常醒, 尚何尘魔敢犯哉? 及其既病, 而用参, 耆, 归, 朮, 益气汤之类, 亦不过后天之末着耳。 知者, 当知所先也。
2. 喜因欲遂而发, 若乎无伤, 而经曰: 喜伤心。 又曰: 暴喜伤阳。 又曰: 喜乐者, 神惮散而不藏。 又曰: 肺喜乐无极则伤魄, 魄伤则狂, 狂者意不存人, 皮革焦, 毛悴色天, 死于夏。 盖心藏神, 肺藏气, 二阳脏也。 故暴喜过甚则伤阳, 而神气因以耗散, 或纵喜无节, 则淫荡流亡, 以致精神疲竭, 不可救药; 或偶尔得志, 则气盈载满, 每多骄恣傲慢, 自取败亡, 而莫知其然者多矣。 然则喜为人所忽, 而犹有不可忽者如此。
3. 思本乎心, 经曰: 心怵惕思虑则伤神, 神伤则恐惧自失, 破卅脱肉, 毛悴色夭, 死于冬。 此伤心则然也。 然思生于心, 脾必应之, 故思之不已, 则劳伤在脾。 经曰: 思伤脾。 又曰: 思则心有所存, 神有所归, 正气留而不行, 故气结矣。 凡此为病, 脾气结则为噎膈, 为呕吐, 而饮食不能运。 食不运则血气日消, 肌肉日削, 精神日减, 四肢不为用, 而生胀满泄泻等证, 此伤心脾之阳也。 夫人孰无思, 而苦思难释, 则劳伤致此。 此养生者所常戒也。 然思本伤脾, 而忧亦伤脾。 经曰: 脾愁忧而不解则伤意, 意伤则悗乱, 四肢不举, 毛悴色夭, 死于春。 盖人之忧思, 本多兼用, 而心脾肺所以并伤, 故致损上焦阳气, 而二阳之病发自心脾, 以渐成虚劳之证者, 断由乎此。
4. 淫欲邪思又与懮思不同, 而损惟在肾。 盖心耽欲念, 肾必应之。 凡君火动于上, 则相火应于下。 夫相火者, 水中之火也, 静而守位, 则为阳气, 炽而无制, 则为龙雷, 而涸泽燎原, 无所不至。 故其在肾, 则为遗淋带浊, 而水液渐以干枯; 炎上入肝, 则逼血妄行, 而为吐为卅, 或为营虚筋骨疼痛; 又上入脾, 则脾阴受伤, 或为发热, 而饮食悉化为痰涎。 再上至肺, 则脾毛无以扃固, 而亡阳喘嗽, 甚至喑哑声嘶, 是皆无根虚火, 阳不守舍, 而光焰诣天, 自下而上, 由肾而肺, 本源渐稿, 上实下虚, 是諴剥极之象也。 凡师尼室女失偶之辈, 虽非房室之劳, 而私情系恋, 思想无穷, 或对面千里, 所愿不得, 则欲火摇心, 真阴日削, 遂致虚损不救。 凡五劳之中, 莫此为甚, 苟知重命, 慎毋蹈之。
5. 七情伤肾, 恐亦居多。 盖恐畏在心, 肾则受之, 故经曰: 恐伤肾。 又曰: 恐则精却。 又曰: 恐惧而不解则伤精, 精伤则骨酸痿厥, 精时自下。 余尝诊一在官少年, 因恐而致病, 病稍愈而阳痿, 及其病复, 终不可疗。 又尝见猝恐者, 必阴缩或遗尿, 是皆伤肾之征也。 然恐固伤肾, 而怒亦伤肾。 经曰: 肾盛怒而不止则伤志, 志伤则喜忘其前言, 腰背不可以俛仰屈伸, 毛悴色夭, 死于季夏。 是知盛怒不惟伤肝, 而肾亦受其害也。
6. 怒生于心, 肝必应之。 怒不知节, 则劳伤在肝。 经曰: 怒伤肝。 又曰: 怒则气逆, 甚则呕血及飧泄, 故气上矣。 盖肝为阴中之阳脏, 故肝之为病, 有在阴者, 有在阳者。 如火因怒动而逼血妄行, 以致气逆于上而胀痛喘急者, 此伤其阴者也; 又或气以怒伤, 而木郁无伸, 以致侵脾气陷, 而为呕为胀, 为泄为痛, 为食饮不行者, 此伤其阳者也。 然随怒随消者, 未必致病; 脏气坚固者, 未必致病; 惟先天禀弱而三阴易损者, 使不知节, 则东方之实, 多致西方之败也。 然怒本伤肝, 而悲哀亦最伤肝。 经曰: 肝悲哀动中则伤魂, 魂伤则狂妄不精, 不精则不正当, 人阴缩而挛筋, 两卅骨不举, 毛悴色夭, 死于秋。 盖怒盛伤肝, 肝气实也; 悲哀伤肝, 肝气虚也。 但实不终实, 而虚则终虚耳。 虚而不顾, 则必至劳损, 而治当察其邪正也。
7. 惊气本以入心, 而实通于肝胆。 经曰: 惊则心无所依, 神无所归, 虑无所定, 故气乱矣。 又曰: 东方色青, 入通于肝, 其病发惊骇。 此所以惊能动心, 而尤能伤及肝胆。 心为君主, 固不可伤, 而胆以中正之官, 实少阳生气所居, 故十一脏阳刚之气, 皆取决于胆, 若或损之, 则诸脏生气, 因皆消索致败, 其危立见。 尝见微惊致病者, 惟养心安神, 神复则病自却。 若惊畏日积, 或一时大惊损胆, 或致胆汁泄而通身发黄, 默默无言者, 皆不可救。 胆黄证, 论详黄疸门。
8. 色欲过度者, 多成劳损。 盖人自有生以后, 惟赖后天精气以为立命之本, 故精强神亦强, 神强必多寿; 精虚气亦虚, 气虚必多夭。 其有先天所禀原不甚厚者, 但知自珍, 而培以后天, 则无不获寿。 设禀赋本薄, 而且恣情纵欲, 再伐后天, 则必成虚损。 此而伤生, 咎将谁委? 又有年将未冠, 壬水方生, 保养萌芽, 正在此日, 而无知孺子, 遽摇女精。 余见苞萼未成, 而蜉蝣旦暮者多矣, 良可悲也! 此其责不在孺子而在父师。 使不先有明诲, 俾知保生之道, 则彼以童心, 岂识利害, 而徙临期恳祷, 号呼悲戚, 将何济于事哉。
9. 劳倦不顾者, 多成劳损。 夫劳之于人, 孰能免之? 如奔走食力之夫, 终日营营而未闻其劳者, 岂非劳乎? 但劳有不同耳。 盖贫贱之劳, 作息有度, 无关荣辱, 习以为常, 何病之有! 惟安闲柔脆之辈, 而苦竭心力, 斯为害矣。 故或劳于名利, 而不知寒暑之伤形; 或劳于色欲, 而不知旦暮之疲困; 或劳于游荡, 而忍饥竭力于呼卢驰骤之场; 或劳于疾病, 而剥削伤残于无术庸医之手; 或为诗书困厄, 每缘萤雪成灾; 或以好勇逞强, 遂致绝筋之力。 总之, 不知自量, 而务从勉强, 则一应妄作妄为, 皆能致损。 凡劳倦之伤, 虽曰在脾, 而若此诸劳不同。 则凡伤筋伤骨, 伤气伤血, 伤精伤神, 伤皮毛肌肉, 则实兼之五脏矣。 鸣呼! 嗜欲迷人, 其害至此。 此其故, 则在但知有彼而忘其有我耳。 广成子曰: 无劳女形, 无摇女精, 乃可以长生。 若此二言者, 人因其简, 故多易之, 而不知养生之道, 于此八字而尽之矣。 顾可以忽之也耶?
10. 少年纵酒者, 多成劳损。 夫酒本狂药, 大损真阴, 惟少饮之, 未必无益。 多饮之, 难免无伤。 而耽饮之, 则受其害者, 十之八九矣。 且凡人之禀赋, 脏有阴阳, 而酒之性质, 亦有阴阳。 盖酒成于酿, 其性则热, 汁化于水, 其质则寒, 若以阴虚者纵饮之, 则质不足以滋阴而性偏动火, 故热者愈热, 而病为吐血卅血, 便血尿血, 喘嗽躁烦狂悖等证, 此酒性伤阴而然也。 若阳虚者纵饮之, 则性不足以扶阳而质留为水, 故寒者愈寒, 而病为膨胀泄泻, 腹痛吞酸, 少食亡阳暴脱等证, 此酒质伤阳而然也。 故纵酒者, 既能伤阴, 尤能伤阳, 害有如此, 人果知否? 矧酒能乱性, 每致因酒妄为, 则凡伤精竭力, 动气失机, 及遇病不胜等事, 无所不至, 而阴受其损, 多罔觉也。 夫纵酒之时, 固不虑其害之若此, 及病至沉危, 犹不知为酒困之若此, 故余详明于此, 以为纵酒者之先觉云。 泄泻肿胀二门, 俱有酒论。
11. 疾病误治及失于调理者, 病后多成虚损。 盖病有虚实, 治有补泻, 必补泻得宜, 斯为上工。 余见世俗之医, 固不知神理为何物, 而且并邪正缓急, 俱不知之, 故每致伐人元气, 败人生机, 而随药随毙者, 已无从诉; 其有幸而得免, 而受其残剥, 以致病后多成虚损而不能复振者, 此何以故也? 故凡医有未明, 万毋轻率。 是诚仁人积德之一端也。 至若失于调治, 致不能起, 则俗云: 小孔不补, 大孔叫冤苦。 亦自作之而自受之耳, 又何尤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