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岭表之俗食槟榔, 甚者日至十数枚。 盖瘴疟之作, 率因饮食过度, 气滞痰结, 而槟榔最能下气消食去痰, 故人皆狃于近利而闇于远患。 此颇类北人之食酪酥, 多致肤理缜密, 一旦病疫当汗, 则塞而不得出。 峤南地热, 食槟榔故脏气疏泄, 若一旦病瘴当攻发, 则虚羸而不能堪。 所以土人多瘠而色黄, 岂全是气候所致, 盖亦槟榔为患, 殆勿思耳。
2. 本草载三人触雾晨行, 饮酒者独不病, 故北人度岭, 率相勉饮酒, 而迁客羁士, 往往醺酣以自适。 且岭外酒价尤廉, 贩夫役卒俱得肆饮, 咸谓可以辟瘴, 殊不知少则益, 而多则滋瘴之源也。 何以言之? 盖南土暑湿, 嗜酒则多中湿毒, 兼以瘴疟之作, 率因上膈痰饮, 而酒则尤能聚痰。 岭外谚云: 莫饮卯时酒, 莫食申时饭, 诚摄生之要也。 可见酒之为物, 能辟瘴以生人, 亦能滋瘴以害人。 然则生也, 死也, 非酒也, 顾在人也。
3. 广南每以暑毒为患者, 盖一岁之间, 暑热过半, 使人难避而易犯, 凡起居饮食少失节度, 则为暑毒所中, 道途之间, 尤多冒暑。 故土人于暑时, 相戒勿出。 且遐荒之境, 道路崎岖, 而传舍饮食, 皆不如欲。 所以自北初至者, 皆云不习水土而病, 及既还, 则又谓之回头瘴。 大率得之道路劳倦, 冒犯暑气, 与夫饮食居处失度也。
4. 岭南寒暑之候不常, 尤难于调摄, 故凡居入与在路者, 冬夏之衣皆不可缺, 随其气候, 速宜增减, 缓则致病。 又岭外海风异常, 稍中人则为病, 坐卧易衣, 时当慎也。
5. 岭外虽以多暑为病, 而四时亦有伤寒, 瘟疫之疾, 其类不一, 土人不问何疾, 悉谓之瘴, 治疗多误。 或有一岁盛寒, 近类中州, 而土俗素无蚕绩, 冬不衣绵, 居室疏漏, 户扃不固, 忽遭岁寒, 则次年瘟疫必兴。 医者之治瘟疫, 亦当以本法治之, 而随其风土气候, 与夫人之强弱, 酌宜可也。
6. 瘴疟之作, 多因伏暑伤冷所致, 纵非饮食冷物, 亦必寒邪感于外, 饮食伤于内也。 大抵伏暑浅而寒多者易治, 伏暑深而热多者难活。 近时北医至此, 用大柴胡汤治热瘴, 须是本气壮实者, 乃能堪之, 如土人久服槟榔, 脏气既虚, 往往不能服寒药, 又能当此峻剂乎? 然土人纔见发黄, 便谓不治之疾, 良可哀也。
7. 北人之来岭南, 婢仆多病瘴气。 盖劳役之人, 饮食乖度, 昼夜冒暑, 夜多卧地, 又凡事不能避忌, 故先受其毙。 既与之同休戚, 宜加意戒之。
8. 俚俗有病必召巫觋而祭鬼神, 士夫咸笑其信巫不信医, 愚谓此可悯恻而不可以笑也。 夫民虽至愚, 然孰不思趋利避害, 况性命所系, 晓然易见, 若医者能愈人疾, 彼何为不用? 盖岭外良医甚鲜, 药类尤乏, 且山谷海屿之民, 何从而得医药? 所以不免信巫也, 岂得已哉。
9. 瘴病不一, 而土人以哑瘴最为危急, 其状初得之即失音, 不过一二日, 即致不救。 医家多言为极热所致, 或云内蕴热而外为感寒所激。 近见北医有用煎生附子一味愈此疾者, 得非以热治热, 或是发散寒气耶? 予尝闻有饮溪涧水中毒, 令人失音, 则知凡失音者, 未必皆瘴也。 溪涧水毒, 灼然有之, 道路多无井泉, 而濒江之民与夫山行者, 皆饮溪涧之水, 岂无邂逅遇毒者? 故途人所以多病此, 得非是欤。
10. 传云岭外多毒草, 彘食之而人食其肉者亦毒人, 所以北人度岭, 多戒食彘。 然而岭南能致瘴毒者, 非止一端, 岂在是耶。 顺泉云: 岭南之彘, 在巿井者, 食豆与酒糟, 在乡村者, 食糠与碎米, 芋苗, 未有食草者。 若然, 则牛马羊畜之肉, 悉皆不可食也, 可乎? 此其所以不足信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