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计与中医学》中兵法之谋略;中医学,活人之术也,二者何干?静而思之,《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曰:“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此兵法耶?抑或医术耶?因而恍然有悟:二道殊途,而理致同归。又《素问・至真要大论》曰:“主病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乃方剂组成之重要法则,其本源于治国之道。故富国强兵者,君臣佐使;祛病延年者,亦君臣佐使,何疑虑之有!余研习《伤寒》有年,谓葛根汤主治下利,为逆流挽舟法,是不治利而利自止之法也。对照三十六计,岂非“欲擒故纵”;大承气汤急下存阴,犹扬汤止沸,似“釜底抽薪”,乃三十六计之一也。是故徐灵胎有《用药如用兵论》,曰:“故病之为患,小则耗精,大则伤命,隐然一敌国也”。
“兵之设也以除暴,不得已而后兴;药之设也以攻疾,亦不得已而后用,其道同也”。道有大小,医学,小道也;天地(宇宙)之道,大道也。小道寓于大道之中,大道包涵小道,且恒于动。此即我国古代朴素唯物论和辨证法。《易・系辞上》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易・系辞下》曰:“易之为书,广大悉备,有天道,有地道,有人道。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此即由宇宙浑沌之太极,化生两仪,进而推演万事万物发生发展变化规律,正如李今庸教授为是书作序所言:“素有‘兵法、谋略奇书’之称的三十六计,以易之阴阳理推演兵法刚柔、攻守、进退、主客、虚实等的相互转化,将古代谋略理论精华为克敌制胜的计谋”。
上述谋略的精神基本上被中医学所吸收,故有医、易同源说。约而言之,三十六计,推而广之,可百可千可万。兵家得之,能运筹帏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医家得之,纵有疑难之诊,而不乏回天之术。然非“天机迅发,妙识玄通者,难以为之”。张氏以此立意,以意名书,则为振兴中医事业,用心良苦,当可共鉴,乃至今日,无论愚公智臾,长幼妇孺,可于口头禅中,出现若干计名。是至高至妙之玄机,而为街头巷尾之传言。其雅俗变幻,不得不令人拍案惊奇。惟其如此,则其谐隐性,不可等闲视之。谐即辞,诙谐幽默之事;隐即隐语,指将抽象理论寓于简单故事中。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辞浅会俗,皆说笑也”;“辞虽倾回,意归正义”。
因其谐隐,必多趣味。于趣味中引导后学登堂入室,乃张氏之另一苦心。挑灯夜读,见有“美人计”一篇,似有调笑之嫌,然观其阐释,则曲尽人性之妙,治疗需顺理顺情之旨,为医者最宜深究。如引万密斋医案:半岁幼儿,惨然不乐,昏睡不乳三日。形色无病,不得其解。询知平日另有二幼儿相伴,已有三日未来,则三日如此。是必玩闹嬉戏,乃幼儿情感之必须。治疗则应顺情顺理,使之相伴,玩笑之后,便不药而愈。
又有蛔虫病案,三岁女童吐蛔,服“一粒丹”以驱蛔,病证转剧,疼痛呼号,甚则气绝肢冷,乃投山药、甘草研末,白蜜加饮水调服,服后竟下蛔虫300余条,病始告愈。此法既顺病童之势,亦顺蛔虫之势。即患儿毒药攻伐后,不惟蛔虫未下,而且病情转剧,难以再胜其毒,故改弦更章,投某缓润下之剂:蛔虫遇毒药后,必然躁动搅扰,甚至梗阻不下,乃求生之本能所致。此时遇甘润之物,自必舒缓而下。此“美人”之计也,亦“笑里藏刀”之计也。于赏析中,忽思《金匮要略》,有甘草粉蜜汤治蛔虫,而毒药不止者甚效。此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者何!况且读《金匮要略》此条, 难于理解,易于遗忘。于“美人计”下品味此案,应终身难忘。
有“借刀杀人”一篇,辞虽阴险诡谲,而归辨证论治之正道。如行痹一案,久治不愈,气血日亏,欲祛风散寒胜湿,必多辛燥之品,则更伤气血,纵有仙方,于事何补。故以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理论,相机投药而愈。此借人体气血恢复之刀,而杀痹痛之患,是艺高一筹。
书中计策来源及其解释,皆有典有据,平正通达。医理论证充分合理,依故说而融会新知,清晰明了,义理周详,联系紧密。精选病239首,而查阅书目亦二百有奇,其剔罗广泛,刮垢磨光之功力已见。感立意之新颖,写作之艰难;读来令人耳目一新,获益良多。故欣然命笔,聊表仰慕之意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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