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本草经》
附子
味辛温。
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创,破症坚积聚,血瘕,寒温,踒(御览作痿),躄拘挛,脚痛,不能行步(御览引云:为百药之长,大观本,作黑字)。生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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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普曰:附子一名莨,神农辛,岐伯雷公甘有毒,李氏苦有毒,大温,或生广汉,八月采,皮黑肥白(御览)。
名医曰:生楗为及广汉东,月采为附子,春采为乌头(御览)。
案范子计然云:附子出蜀武都中,白色者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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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御《长沙药解》
附子
味辛、咸、苦,温,入足太阴脾、足少阴肾经。暖水燥土,泻湿除寒,走中宫而温脾,入下焦而暖肾,补垂绝之火种,续将断之阳根。治手足厥冷,开脏腑阴滞,定腰腹之疼痛,舒踝膝之挛拘,同经脉之寒瘀,消疝瘕之冷结。降浊阴逆上,能回哕噫,提清阳下陷,善止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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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铎《本草新编》
附子,味辛,气温、大热,浮也,阳中之阳,有大毒。大者为天雄,小者为川乌。天雄过热,不可用;川乌热太劣,不若附子之适子用也。制法:每个用甘草五钱,煮水一碗,将附子泡透,不必去皮脐尖子、正要全用为佳。取甘草至仁,以制不仁也。无经不达,走而不守,但可为臣使,佐群药通行诸经,以斩关夺门,而不可恃之安抚镇静也。去四肢厥逆,祛五脏阴寒,暖脚膝而健筋骨,温脾胃而通腰肾,真夺命之灵丹,回春之仙药也。用之当,则立刻重生;用之不当,则片时可死。畏之而不敢用,因循观望,必有失救之悲;轻之而敢于用,孟浪狂妄,又有误杀之叹。要在人辨寒热阴阳,而慎用之也。夫附子,阳药也,以阳治阴,最为相宜,以阳治阳,自然相恶。阳主热,而阴主寒,有如冰炭,何至错误。惟阳似阴,而阴似阳,以假乱真,往往杀人,惨于刀刀也。我今辨阴阳寒热之殊,便用附子者尽生人,而不再误杀人也。
阴热之症,乃肾水之耗,而肾宫之火不能下安于肾宫,上冲于咽喉口齿之间,其舌必滑者也。论理大补其真阴之水,水旺而火必自归。然而,徒补其水,火虽少衰,终不能一时骤降,少用附子,同肉桂入于六味地黄汤中,大剂冷服,下喉而火即消,归于肾内,上焦之热,尽化为清凉矣,此用附子以治阴热之秘法也。阳热之症,乃心火之盛,移其热于胃中,发狂而大叫,或失神而谵语,手足反现冰冷,而胸前膈上多有发斑者,必大渴呼水,而舌苔或红、或黄、或灰黑,必燥而峭,开裂成绫者也。论理不必从治,竟用三黄石膏直治其火,火泻而肾水不干,可免亡阳之祸。然火过于旺盛,用大寒之药,恐致格拒,尚不如加附子一片,重一分,入于三黄石膏汤中,以火从火,引苦寒之药下行,而不相背,热性过而寒性发,自能泻火邪于顷刻矣,此用附子以治阳热之秘法也。阴寒之病,乃寒邪直中于肾经,此伤寒之卒病也。肾受寒邪,命门之火自不能藏,欲遁出于躯壳之外,而寒乘胜追逐,犯于脾则腹痛,犯于肝乃胁痛,犯于心则心痛,或手足青者有之,或筋骨拘挛者有之,或呕或吐,或泻或利,甚则身青袋缩,死生悬于反掌,真危急存亡之秋也。探其舌必滑,急用附子二三钱、人参五六钱或一二两、白术一二两、干姜二钱,同煎服之,下喉而阳回寒散矣,此阴寒用附子之法有如此。阳寒之病,平素伤其脾胃之气,不能荣卫于一身,以致风寒但犯,发热恶寒,喜卧而不喜语言,喜静而不喜纷扰,与之饮食,又能知味,身虽热,而神思甚清,脉必细微,气必甚怯,此阳气不足,而邪乃中之也,其舌虽干而必滑,急用理中汤加附子一钱治之,正气足而邪自散矣。温甘除大热,非此之谓欤。阳寒用附子之法,又如此。知此四治,触类旁通,断无误用之失矣。
或问附子有毒,用之得当,可以一服即回阳,有毒者固如是乎?附子之妙,正取其有毒也。斩关而入,夺门而进,非藉其刚烈之毒气,何能祛除阴寒之毒哉?夫天下至热者,阳毒也,至寒者,阴毒也。人感阴寒之气,往往至手足一身之青黑而死,正感阴毒之深也。阴毒非阳毒不能祛,而阳毒非附子不胜任。以毒治毒,而毒不留,故一祛寒而阳回,是附子正有毒以祛毒,非无毒以治有毒也。
或问附子入之于三生饮中,救中风之垂绝,何以必生用之乎?此实有妙义存焉。夫中风,非风也,乃气虚而痰塞于心中,故一时卒中,有似乎风之吹倒也。若作风治,十死九矣。必须用人参为君,附子为佐,加之生南星、生半夏、生姜,而后可以开其心窍,祛逐其痰涎,使死者重生也。世人皆以为人参之功也,苟非附子,何以推荡而奠宁哉?然此时用熟附子,正恐未必神效,往往有缓不济事之优。必生用之者,取其无所牵制,则斩关突围而入,自能破劲敌于须臾也。药中用霸气而成功者,此类是欤?
或问参附汤之治阴寒直中,又救一时之垂绝者,何以又不用生附子耶?夫熟附子之治直中阴寒也,欲救其回阳也。阴寒入于至阴之肾中,祛命门之火出外,而不敢归宫,真火越出,而阴寒乘势祛逐,元阳几无可藏之地,此时而不大用人参,则元阳飞出于躯壳之外矣。然而徒用人参,不佐之以附子,则阴寒大盛,人参何能直入于腹中,以生元阳于无何有之乡?既用附子,而不制其猛悍之气,则过逐阴寒,一往不顾,未必乘胜长驱,随阴寒而尽散热,必元阳无可归,而气又速亡。故必须用熟者,同入于人参之中,既能逐阴寒之外出,又且引元阳之内归,得附子之益,去附子之损,所谓大勇而成其大仁也。
或问附子阳药,宜随阳药以祛除,何以偏用之阴药以滋补乎?盖附子大热之品也,入于阳药之中者,所以救一时之急;入于阴药之中者,所以治久滞之苛。凡阳虚之症,宜用阳药救之,故附子可多用以出奇;阴虚之病,宜用阳药养之,故附子可少用以济胜。阳得阴而功速,阴得阳而功迟,各有妙用也。
或疑附子之功,有以少而成功者,又是何故?夫急症宜多,而缓症宜少,此用附子之法也。但古人有用附子止一片而成功,非藉其斩关夺门之神也。盖附子无经不达,得其气而不必得其味,入于经而不必留于脏,转能补气以生气,助补血而生血,而不至有增火增热之虞,反成其健土关胃之效也。
或问附子何以必得人参以成功,岂他药独不可制之乎?夫人参得附子则直前,无坚不破;附子得人参则功成,血脉不伤。至于他药,未尝不可兼投。然终不如人参与附子,实有水乳之合也。
或问缪仲醇论附子之害,其言又可采否?噫!仲醇之心则仁矣,而论证尚未尽善也。如言外寒,脾阴不足,以致饮食无味,喜饮冷浆及鲜果,血虚腹痛,按之即止,火炎欲呕,或干霍乱,或大疟寒热并盛,老人精绝,阳痿,少年纵欲伤精,阴精不守,精滑,脑漏,妇人血枯无子,血枯经闭,肾虚小便余沥,梦寐纷纭,行履重滞,痹症,中风僵仆不语,中风口眼歪斜,中风言语蹇涩,中风半身不遂,中风痰多神昏,阴症痈疽未溃,其三十一症,皆必须附子,十补阴,三补阳,始能夺命奏功。仲醇一概戒人勿用,庸医执滞不通,坚信不用附子以回阳,又何以生阴以续命乎?虽仲醇过于谨慎,与其乱用杀人于顷刻,不若烦用以听其自生。然病实可生,任其悠忽,因循失救,而奄奄坐已,又行医之过也。铎所以将仲醇所忌七十二症之中,摘其宜用附子者,表而出之,亦以其救病之延生,勿坐视听死也。
或问缪仲醇之过慎,未必非全生之道,吾子以其所忌者,摘出以交之,必自万一杀人,过不在子乎?嗟乎!仲醇之所慎者,正病所不必慎者也。岂独不必慎,实症之不可慎者也。宜慎而不慎,与不可慎而又慎者,非至中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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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修园《神农本草经读》
附子
气味辛、温,有大毒。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疮,破症坚、积聚、血瘕,寒湿痿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以刀削去皮脐,每个剖作四块,用滚水微温泡三日,一日一换,去盐味,晒半燥,剖十六块,于铜器炒熟用之。近世以便煮之,非法也。)
陈修园曰:《素问》谓以毒药攻邪是回生妙手,后人立补养等法是模棱巧术,究竟攻其邪而正气复,是攻之即所以补之也。附子味辛气温,火性迅发,无所不到,故为回阳救逆第一品药。《本经》云:风寒咳逆邪气,是寒邪之逆于上焦也;寒湿痿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是寒邪著于下焦筋骨也;症坚、积聚、血瘕,是寒气凝结,血滞于中也。考《大观本》,咳逆邪气句下,有“温中金疮”四字,以中寒得暖而温,血肉得暖而合也。大意上而心肺,下而肝肾,中而脾胃,以及血肉筋骨营卫,因寒湿而病者,无有不宜。即阳气不足,寒气内生,大汗、大泻、大喘、中风、卒倒等症,亦必仗此大气大力之品,方可挽回。此《本经》言外意也。
又曰:附子主寒湿,诸家俱能解到,而仲景用之,则化而不可知之谓神。且夫人之所以生者,阳也,亡阳则死。亡字分二字,一无方切,音忘,逃也,即《春秋传》出亡之义也;一微夫切,音无,无也,《论语》亡而为有,孟子问有余曰亡矣之义也。误药大汗不止为亡阳,如唐之幸蜀,仲景用四逆汤、真武汤等法以迎之;吐利厥冷为亡阳,如周之守府,仲景用通脉四逆汤、姜附汤以救之;且太阳之标阳外呈而发热,附子能使之交于少阴而热已。少阴之神机病,附子能使自下而上而脉生,周行通达而厥愈;合苦甘之芍、草而补虚,合苦淡之苓、芍而温固,元妙不能尽述。按其立法,与《本经》之说不同,岂仲景之创见欤?然《本经》谓“气味辛温有大毒”七字,仲景即于此悟出附子大功用。温得东方风木之气,而温之至则为热,《内经》所谓少阴之上,君火主之是也。辛为西方燥金之味,而辛之至则反润,《内经》所谓辛以润之是也。凡物性之偏处则毒,偏而至无可加处则大毒。因“大毒”二字,知附子之温为至极,辛为至极也。仲景用附子之温有二法:杂于苓、芍、甘草中,杂于地黄、泽泻中,如冬日可爱,补虚法也;佐以姜、桂之热,佐以麻、辛之雄,如夏日可畏,救阳法也。用附子之辛,亦有三法:桂枝附子汤、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术汤、甘草附子汤,辛燥以祛除风湿也;附子汤、芍药甘草附子汤,辛润以温补水藏也;若白通汤、通脉四逆汤,加人尿猪胆汁,则取西方秋收之气,保复元阳,则有大封大固之妙矣。后世虞天民、张景岳、亦极赞其功;然不能从《本经》中细绎其义,以阐发经方之妙,徒逞臆说以极赞之,反为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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