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鹏膏方脉案赏析

梁知行

中医膏方源远流长，为中医药学具有鲜明特色的奇葩之一。近代沪上医家每值冬令之际，纷纷拟方惠济患者。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全国优秀中医临床人才研修项目上海指导组专家、全国中医学名词审定委员会委员、首届上海市名中医张云鹏先生从事临床、科研、教学、文献研究50余年，精于研订膏方，补虚疗疾，每获良效，深受病家喜爱。余有幸拜师侍诊，今整理先生膏方三则，以飨读者。
　　病案1：眩晕
　　周先生，48岁 ，膏方，乙酉，立冬谨订。
　　先生脉案：时有眩晕，精神疲乏，行走久则足痛，下肢关节酸痛，此肾虚也。诚如《素问·灵兰秘典论》所云：“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肾虚作强乏力而惫矣。口唇发绀，尚有耳鸣，乃血行不畅，供血不盈所致，夜寐多梦，偶有心悸，舌质红，苔薄白，脉细偶结，为心失所养也。中医辨证：心肾两虚，络脉不和，治宜补益心肾，活血和络，促精气神俱昌为幸。
　　红参特级30g（另煎冲），海马6对（另煎冲），坎炁10条，巴戟天300g，仙灵脾300g，制狗脊200g，苁蓉300g，桂枝150g，杜仲150g，桑寄生300g，川牛膝150g，大熟地300g，赤白芍各150g，枸杞子300g，麦冬200g，五味子100g，菟丝子300g，炙黄芪300g，党参300g，当归150g，川芎150g，丹参200g，王不留行200g，鸡血藤300g，炒枣仁300g，柏子仁300g，合欢皮300g，灵磁石300g，淮小麦300g，陈皮50g，木香20g，佛手200g，荷叶100g，虎杖200g，生山楂200g，炙鸡内金200g。
　　上药煎三次取浓汁，再将另煎药汁冲入调和，加阿胶400g（烊化），冰糖500g，收膏。一料。
　　随访：膏方服后，精神振作，头不晕，夜寐安，足不痛。
　　按语：肾主水，五脏六腑之精藏之。肾精亏虚则髓海空虚，在上脑失濡养则头昏、耳鸣、疲乏；在下则行久足痛及关节酸痛。心悸寐差，脉细结代，为心失所养，络脉瘀阻也。综观脉症，病在心肾，气血失和；《素问·调经论》曰：“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素问·生气通天论》又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先生谓：“冬三月，乃膏方调制佳期，集血肉有情之品、草木植物精华，补其不足，疏其气血，以平为期。”治拟补益心肾为先，活血通络继之。药用海马、坎炁温肾壮元，补益精气，巴戟天、仙灵脾、狗脊、苁蓉等补肾中阳气，熟地、枸杞子、菟丝子、桑寄生等益肾中之阴，意在阳中求阴，阴中求阳。“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虚运血无力，血行不畅而瘀滞，宜疏其气血，令其条达，药用红参、党参、黄芪补益元气，丹参、川芎、鸡血藤、王不留行等活血和络。先生重视后天脾胃之本，善佐运脾理气之品，既补而不滞，亦使精血化源不竭，还利膏滋吸收而助药力。方中一味灵磁石，镇静安神，动静结合，乃点睛之品；全方法度严谨，补中寓治，静中寓动，通补相宜，调致平和，此乃先生膏方的最大特点。
　　病案2：中风
　　游先生，36岁，膏方，乙酉，孟冬谨订。
　　先生脉案：《灵枢·海论》云：“脑为髓之海。”方书又曰：“脑为元神之府。”今岁九月下旬，患者突发脑出血危候，则髓海耗损，元神败乱，所幸抢救有序，脱离险情。追溯有高血压病史，并有家族史。现语言不利，发言迟缓，右侧肢体欠利，自觉气短不足以息，心情焦虑不安，舌质红，苔薄白，脉细弦。据四诊所得综合分析，应为阴虚阳亢在前，脑络不和居后，肝气郁结随之，治宜养阴平肝，从源头上着手；调和脑络，从病理上考虑；解郁宁神，从气机上调节。以冀早日康泰。
　　西洋参特级50g（另煎冲），枫斗300g（另煎冲），藏红花10g（另煎冲），制首乌300g，生熟地各150g，山萸肉300g，黑芝麻300g，女贞子300g，桑椹子300g，生白芍200g，枸杞子200g，元参300g，麦冬150g，鳖甲360g，明天麻300g，珍珠母360g，赤芍100g，丹参200g，地龙300g，鸡血藤200g，茯苓300g，茯神300g，菖蒲100g，郁金100g，天竺黄100g，伸筋草300g，橘络100g，葛根300g，生山楂300g，豨莶草300g，生黄芪300g，佛手200g 玫瑰花100g，炒枣仁300g。
　　上药煎三次取汁，再将另煎药汁冲入调和，加龟版胶400g（烊化），冰糖500g，收膏。一料。
　　随访：服膏方后三个月，语言较前流利，气不短促，感觉良好。
　　按语：中风又名卒中，历代医家视为危候，多冠医书之首。内经言虚邪入中，仲景有中脏、腑、经、络之分，河间主火，丹溪论痰，景岳谓本皆内伤积损颓败而然，清任从气虚血瘀立论。本例素体阴亏阳亢，其血压偏高，头晕、耳鸣、舌红、脉细弦即为佐证；又曾突发脑出血，离经之血便成瘀血，故先生治拟滋阴潜阳，活血通络，解郁安神，从源头、病理、气机上，分层施之，方中生熟地、制首乌、元参、女贞子、桑椹子、山萸肉等滋补肝肾壮水涵木，伍鳖甲、天麻、珍珠母平肝潜阳，此为治源头也；以藏红花、鸡血藤、丹参、地龙活血和络，伸筋草、菖蒲、葛根、茯苓、天竺黄、橘红等化痰湿、利关节，此从病理上入手；辅以郁金、玫瑰花、茯神、炒枣仁等解郁安神，此从气机上调理；全方剿抚并用，补中寓治，兼顾全面。
　　病案3：肾心痛
　　顾先生，56岁，膏方，乙酉，霜降谨订。
　　先生脉案：《素问·脉要精微论》云：“腰者肾之府。”腰部酸痛，肾气不足也。况左肾结石已动手术，右肾囊肿，尚在观察，病位在肾，则更明焉。偶有心区窒闷，经查疑是陈旧性下壁心肌梗死，乃心脉痹阻也。尚有胃脘不适，属脾胃气滞也。诊得面色失荣，舌质暗红有紫气，苔白稍腻，脉来沉细，综合脉症，为心肾俱虚，脾胃失调，血行不畅；少阴为主，太阴次之，治宜补肾益心为先，调理脾胃继之，理气活血参之，静心调摄，有望容光焕发，精神充沛，事业更旺。
　　冬虫夏草王30g（另煎冲），海马10对（另煎冲），野山人参1g（另煎冲），坎炁10条，大熟地200g，杜仲300g，苁蓉300g，巴戟天200g，仙灵脾200g，续断200g，枸杞子300g，灵芝300g，生黄芪300g，桂枝100g，炙甘草60g，五味子100g，炒枣仁300g，柏子仁300g，淮小麦300g，天麻200g，凌霄花150g，生米仁300g，茯苓300g，白术150g，砂仁10g，延胡索100g，香橼150g，苏梗150g，赤芍150g，丹参200g，郁金100g，陈皮100g，炙鸡内金150g，佛手300g，肖扎200g，木香20g。
　　上药煎三次取汁，然后将另煎药汁冲入调和，加阿胶250g（烊化），龟版胶150g（烊化），冰糖500g，收膏。一料。
　　随访：服膏方后三个月后，面色红润，胸不闷，食欲振，精神佳。
　　按语：肾心痛始见于《内经·灵枢·厥病》篇：“厥心痛，与背相控，善瘛，如从后触其心，佝偻者，肾心病也。”其发病与心肾阴阳虚衰、手足少阴经脉失调、水火不能相济有关，其病位在心，病根在肾。丈夫年至七八，肾气渐衰，其腰部酸痛，左肾结石手术、右肾囊肿即为佐证；今时心区窒闷，此乃《金匮要略》谓之“阳微阴弦”是也，下焦阴寒偏盛，上焦胸阳失旷，中焦枢运不及，致瘀血、气滞、痰湿搏结，阻滞心脉，发为心痛。先生明辨虚实、权衡缓急，以补肾益心，燮理阴阳为先，重在调补阳气，方用冬虫夏草、海马、坎炁、仙灵脾、巴戟天、大熟地、枸杞子、阿胶、龟版胶等，温肾益精，调补阴阳；野山参、黄芪、灵芝、桂枝、炙草等补益心气，温通心阳；用白术、陈皮、生米仁、茯苓、砂仁、炙鸡金等，兼顾脾胃之本，运化之机；继而以延胡索、香橼皮、佛手、郁金、赤芍、丹参、地龙等理气畅中，活血通络。制膏久服，可有“疏其气血、令其条达、而致和平”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