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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谷伤心离了苏州,乘船回杭,一路黯然,于周围事充眼不见、充耳不闻。
船至杭州,已近中夜,一船上五六乘客多已走了,唯一小娘子叹道:“这半夜里,却教奴家如何回去。”
船家笑道:“小娘子敢情不是杭州人?”
那女子年纪方及笄,茫然道:“奴家是城南十里村人,这夜半三更,不敢行路。”
船家笑道:“我这里有好住处,小娘子便随我去吧。”另一船家也嘿嘿而笑。
莫谷尚未登岸,那女子道:“这位公子可晓得左近有无客栈?”
莫谷道:“客栈却有,只是夜深,不知有无空房。”
船家便道:“小娘子寻什么客栈,我这里无需店钱,交关适意。”
莫谷这才留意船家似乎不稳重,便停步道:“小娘子可是初次出门?”
那女子道:“从不曾出门,这次与表姐同到姑苏她家中玩耍。”
莫谷道:“世风不古,小娘子何以轻身至此。”
那船家冷笑道:“好个小白脸,只怕也是见小娘子标致,动了心。也不看看某家是谁,胆敢来抢。”
那女子才听出苗头,吓得脸色煞白。
莫谷啐道:“好贼子,休胡言,早些滚吧。”
那船家道:“某家是此地赫赫有名的大王水上飞,小子还不留下钱财,饶你一命。”
莫谷笑道:“苏杭之间我往来无数次,从不曾听闻什么水上飞,你哄哪个。”
那二人仗胆跳上岸来,喝道:“你个文弱书生,再敢多事,小心拳脚伺候。”
其中一人便来拉那女子,莫谷上去一阵拳脚打翻在地,笑道:“不懂功夫,还来冒充水寇,当真是色胆包天,不顾死活。”
那船家既非水寇,只是一时不合动了歹意,莫谷也便放了。
那女子抖缩不已,不知莫谷如何对待她。
莫谷笑道:“小娘子偏将好歹人颠倒看。”便道:“离此不远,有我友所开一处药店,只是时间太晚,不便打扰。今夜月明,西湖或许有人乘船赏月,码头处应有人灯,我便送小娘子到那里,明日也好搭船。”
那女子这才放些心,到得湖畔,果然有人声,那女子这才相信莫谷。
莫谷道:“小娘子怎敢孤身出门,着实危险。”
那女子道:“奴家从不曾出过门,哪晓得会半夜到此。实在多谢公子。”
莫谷叹口气,想及君娘曾彻夜不归,心痛难忍。
那女子道:“听公子口音并非苏州人,却像是杭州的。”
莫谷道:“在外日久,口音颇杂,本是天台人。”
那女子笑道:“可凑巧,奴家三姐夫便是天台人某某。”
莫谷笑一笑道:“不相识。”这女子实在不谙世事。
那女子道:“奴家姓沈,敢问公子姓名。”
莫谷道:“不足提起。”
那女子道:“公子可是侠客?”
莫谷笑道:“甚么侠客,不过略习过些武功。”
那女子道:“公子作何营生?”
莫谷叹道:“本在药店供事,今无所事。”
那女子道:“好凑巧也,我家中便是开药店的。公子可肯来做事?”
莫谷摇头谢过,那女子十分失望:“还望公子留下姓名,略报恩情。”
莫谷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女子叹气道:“奴家读书不多,着公子笑话了。”
莫谷待到天明,这便告辞,嘱咐道:“小娘子今后切莫孤身外出。”便去寻狄大。
次日约见云娘,左右无人,云娘问起来由,凄然道:“怎生你我命运如此多骞。”
莫谷道:“你也不顺意么?”
云娘哀伤道:“所托非人,只是一浪荡子,整日狭邪酒色,家中四五名歌妓,还要留恋柳巷,如今花柳缠身,药石无效。”
莫谷叹口气,写了一个方子,道:“从天台山洞得之,不知道是否有效,你可一试。”
云娘恨道:“由他自去。”还是将药方接了去。叹道:“你我运命莫非是报应?”
二人相望凄然。莫谷道:“报应本是虚妄之说。你我纵然亲厚,不曾逾礼,于心无愧,只怕是性情使然。”
云娘便邀莫谷到众安堂供事,莫谷道:“我性情痴狂,辗转数处皆不见容,只怕会连累于你。想静一静心,再作打算。”
别了云娘,筹谋前程,一片茫然。
想及君娘,心痛难忍,又念她孤身在苏州,无依无着,又不善持家,遑论女红,竟不知会将日子过成何等模样。
心如线牵,反复上下,终究忍不住思念,便找船回苏州。
登船出了杭州,那船便转向河汊。但见芦苇连天,静悄悄只有划水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