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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五味堂主

精品连载《江南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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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2: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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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娘已至待产之期,这日睡下不久。

  一条黑影摸近床边。

  银娘忽觉腹痛难忍,大声呼痛。那黑影吃得一惊,碰翻了夜壶。

  李路老实不客气,一包蝎子草粉便招呼上去。

  那贼蒙着面,觉察风声,举手招架,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药粉。闪了空不说,只觉奇痒难忍,心道中毒,挣扎破窗逃去,看去还有不错身手。

  银娘吃此一惊,不觉便将孩儿生将下来。

  到得满月之期,邀了同窗好友,将此当作奇闻。

  不曾想莫谷更有怪事。

  便与那日相隔不多,莫谷此夜睡下,半夜却听有人敲门。

  莫谷起身,点起油灯,便觉背后有风袭来。

  莫谷一个飞天蘑菇转,窜上房梁,却见一蒙面贼手执钢刀袭击自己。

  那贼跳起,却只能勉强够着房梁,莫谷哈哈大笑。

  那贼喝道:“下来打过。”

  莫谷笑道:“好横的贼子,有本事上来打过。”

  那贼晓得轻功不如,又喝道:“下来打过。”

  莫谷笑道:“如此大家耗着,便到天明。”

  不想那贼也不怕,便道:“耗便耗着。”大剌剌拉张凳子坐下。

  二人便一上一下耗在哪里。

  莫谷笑道:“好贼子,我莫谷两手空空,一贫若洗,你却来偷甚么?”

  那贼一时语塞,四下一望,顺手从桌上抽取一本书揣在怀中,道:“便是窃书。”

  莫谷失笑道:“岂有提着钢刀窃书的贼。便是窃书,也要窃有用的,这满桌四书五经你不取,偏取我顺笔小记。”

  那贼便道:“这又如何,我打探明白,你主这里什么运筹,定然腹中有货,正要窃你此书。”

  莫谷听他言语,绝非是一般的小贼,不但言谈利落,而且公然称自己是窃贼,好生奇怪,一时沉吟不语。

  门外那人却扑哧一声笑,敲门道:“莫兄开开门。甚么朋友,我也来会一会。”竟是君娘。她原先听屋内有贼,吓得脸色发青,不敢动弹,此刻听内里讲话怪异,便以为是莫谷的促狭朋友,想来或者便是莫谷常提起的李路。

  莫谷心道不妙,忙呼贤妹快去。

  那贼机灵,抽开门栓,便要来抓君娘。

  莫谷急忙跃下,与那贼子斗起来。那贼武功竟真不弱,若非莫谷在山洞中修练一阵,却还不是他对手,如今也堪堪是个平手。

  君娘这才尖叫一声,竟挪不动步。

  莫谷轻功本长,只害怕自己跃开,君娘却要落入那贼之手,只得缠斗。真正以短击长,不多时着了两处伤,那贼凶狠,竟似欲取他性命。

  还好君娘尖叫惊动左右,正气堂众人明火执仗围将上来。

  那贼见不是路,这才虚晃一刀,冲出包围。莫谷追出店去,截住那贼,却一时三刻也胜不了。

  众人不会武功,那贼又有兵刃,皆不敢上前。那贼借机便逃了去。

  只是这下,半夜三更君娘来寻莫谷,便是清白也讲不清了。君娘之父恼怒之下,便赶君娘出门,扬州李家更加生气,自然送来一纸休书。

  君娘一不做二不休,竟便来寻莫谷。莫谷亲上杜家解释,杜父怒不相见,莫谷便又提亲,杜父依旧不见。

  胡掌柜居间充作说客,唐掌柜也来讲话,杜父方放出话来:“他身无功名,家无片瓦,居然诱骗我女。若要我点头,不说考取功名,起码也需置家立业。”

  胡掌柜道:“我如今聘用莫先生,乃是月薪五两,先付二两。眼见快到年底,三十多两薪俸也够置得一间住处了,便不够些,自有我补上。莫先生年轻有为,还怕没个前程,老先生放心。”

  唐掌柜笑道:“君娘本不同于普通女子,说不得还是卓文君遇见司马相如,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杜父羞愧道:“养女不教,枉读圣贤书,真正无脸见人,更何以授徒?我且辞馆回乡,眼不见为净。罢了罢了。”竟辞馆回乡去。

  已然如此,莫谷君娘只得相对跪拜,私下成礼,只待年终得了薪水置家,再将老父接来正式成礼。

  莫谷原也只道是窃贼,此刻与李路合在一起,便觉不对。

  莫谷道:“原以为是同行人来窃我笔记,如今看来,竟是寻我二人性命,究竟是何仇家。”

  李路道:“左右想来,与你我共同有仇便只有赵五,如今赵五早已伏法,莫非是他家里人。”

  众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

  刘寄奴自重身份,是不肯来的,只金娘来了,他家中却无事。想来那贼也不敢轻动官府中人,只寻李路莫谷。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3:04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一、求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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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宋九来寻金三。

  金三业已晓得宋九的车队在途中遭劫,几车成药尽失了,只怕宋九的家底便也只能勉强偿还。

  其中便有金三的货,金三心道宋九便是来讲情的,板着脸道:“宋老板,你我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货款是断不可少的,若你个人急需,却可借你一二十两。”

  宋九强笑道:“宋某不幸,也只有认栽,终不敢坏了信誉,如今只有倾家荡产赔付,只是今后再做不起车队了。”

  金三便笑道:“想不到宋老板家底如此殷实。”

  宋九摇头叹道:“也差不多尽了。却来求金老板一事。”面色有些尴尬。

  金三道:“你我朋友但说无妨。”

  宋九道:“如今家败,只余一车。还望金老板收留,还在杭州城巡城载客。”

  金三皱眉道:“如今城中又不许巡游。”

  宋九道:“只往来运货亦可。”

  金三摇头道:“旱路着实不太平,我如今已尽走水路,虽说慢些,却也放心,何况由孙四张十八两位同门带货,更加如意。”

  宋九叹道:“不择职事,只望金老板收容,以养家小。”

  金三笑道:“宋老板声名赫赫,若屈身在这里,岂不让杭州同行耻笑金某不义,着实不敢当。”

  宋九道:“甚么老板,便是赶车宋九。金老板收留,正是义薄云天。”

  金三道:“不敢当。”

  宋九便收起笑容道:“果然不成?”

  金三道:“不成。”

  宋九愤愤然欲去,金三拦道:“宋老板莫误会,非是不讲交情,实则不敢将你当作伙计。宋老板若来,自然是占股。”

  宋九眼睛一亮:“岂敢岂敢。金老板如此抬爱,实是对宋某有再造之恩,不知可占几股?”

  金三踌躇道:“宋老板以一车入股,怕只占得百分之三。”

  宋九叹道:“如今无本,只得如此。金老板生意兴隆,宋某只望背靠大树了。不知金老板如今月入几许?”

  金三便唤账房来,道:“如今我邀宋老板入股,宋老板打问营利,可算一算。”

  那账房早在临屋听得明白,便噼里啪啦一阵珠算,道:“如今开支日大,一月净入便三十四两。”

  宋九脸色便青了。

  金三疑道:“莫算差了。”

  账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道:“再不差的,再上月二十八两,再上三十九两。”

  金三叹道:“我这里人多,竟不想开支如此巨大,明日核算,将那些但吃不做的郎中驱些回去。”转头对宋九道:“实让宋老板见笑了,宋老板若肯共事,大家同心协力,说不得还能发达。”

  宋九强忍怒气道:“万不想金老板有这多难处。宋某便不叨扰。”出门大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初时在扬州落魄,便是我收留他,与他仓库柜台两处主事,知他低价卖陈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好心却遭了雷劈。”

  莫奈何四处投奔不着,这日硬头皮到得苏州,来寻莫谷。

  莫谷也觉为难,婉言推辞。

  宋九无奈欲去,胡掌柜偏到了,打问起来。

  宋九道:“久仰胡掌柜,如今好大的名声。”

  胡掌柜笑道:“哪里哪里,宋老板何处高就?”

  莫谷未尝开口,宋九道:“原在平安堂作掌柜,只一时不幸,货物如何如何遭劫,如今落魄来奔。”

  胡掌柜便以礼相敬,道:“长听莫先生讲起平安堂当初在杭州好生作为,原来宋兄便是掌柜,失敬失敬。人有顺逆,一时浮沉而已,不多时便会发达,莫放在心上。”

  宋九笑道:“初时小莫,如今却成了先生。”莫谷心中不悦。

  胡掌柜问明来意,便道:“宋老板屈就,果然便好,只如今事事托与莫先生,便要莫先生安排。”

  莫谷道:“却难安排。”

  宋九笑道:“初时与莫先生有些误会,只如今当弃前嫌,合力为胡掌柜办事。看胡掌柜谈吐,便是心胸宽阔,定是行大事的。”

  莫谷心便有几分愤懑,道:“宋老板果不怕屈身,如今惟有重操旧业,原先孟克柳三巡查只是坐船,便慢了些,如今便请宋老板兼为送货巡查。”

  宋九爽快答应。只胡掌柜有些不悦,心道:“原本是他上司,怎好如此慢待?想不到莫谷却是个嫉才妒能的。”从此有了心结。

  宋九却是乖精,不久趁着胡掌柜空闲,便载了他到乡下,专寻不曾布货或者交情差的药店巡查,着实令胡掌柜生气。

  回到正气堂,胡掌柜便当着莫谷之面,将孟克柳三诸人大骂一通。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3:34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二、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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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先生将店盘出后,一时寻不到合适营生,这日来看孙先生著书,闲聊中便有些愤懑:“这金三宋九莫谷皆是我下属,如今却有滋有味,世道怎生如此不公。”

  孙先生笑道:“自古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后来居上一说不是汉武帝时便有了么。这人各有长,时运有起伏,一时上下算不得甚么。”

  徐先生道:“听闻如今宋九却在莫谷属下,真正世事难料。”

  孙先生道:“也不尽然,运道虽重要,你若自身无才,便是机遇到手也抓不住。”

  徐先生摇头道:“我熟读诗书,总比他三人有才,终究还是时运不济。”

  孙先生道:“才学才学,才并非学,学并非才。自然学可长才,便是学而有术,却有些才乃是天赋或是书外而来,便是不学有术。”

  徐先生点头恍然道:“一语惊醒梦中人矣。”

  孙先生便道:“庄子论剑,有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庶人之剑,推而论之,人才亦如此。天下便如一大屋,量材架构,各在其位。你看栋梁之材负荷千钧,却不在最上,栋在下,梁在上,然而梁上有檩,檩上有椽,越大越在下。”

  徐先生笑道:“这般讲心中便爽快些。”

  孙先生道:“自古圣贤大儒便在民间,那些公卿巨族便如檩椽,皇亲国戚更是椽上的草耙泥瓦。最风光的飞檐斗拱,琉璃金瓦,取材也不过是泥土木梢罢了。”

  徐先生道:“如此还是泥土之材好了。”

  孙先生笑道:“同是泥土,你若作了砖,便要铺地砌墙,放置高低便由不得你了。便是一顿烂泥,有糊在墙上者,还有铺在瓦下者。樊哙若非遇着刘邦,也不过是个屠夫而已,只怕早早便犯事伏法。不过大多泥土只得任人践踏,与寻常平民奴婢无异,偶尔便有攀龙附凤,说不得便出人头地。卫子夫只是个唱歌的婢女,卫青只是养马的奴仆,一时遇见汉武帝,便成了皇后大将军,活活气死天下读书人。”

  徐先生道:“如此读书人算作甚么?”

  孙先生道:“读书人便是木材,栋梁檩椽无一不是读书人。木材需要绳墨规矩加工,这便是读圣贤书的目的。”

  徐先生点头道:“师兄真正大材。”

  孙先生叹道:“可叹大材不能为栋梁,便只有解板做器。尚不如墙头的旗杆,不过两指粗细。”

  徐先生笑道:“这便是名声最响的读书人了吧。”

  孙先生点头道:“可不便是,你看于今年年所选的进士,有几个是有真才实学的,只不过出身望族,或投靠权门,通门路,拜师尊,才得推荐。这科举科举,科在其次,举却在主。至于考么,过场而已,不然不唤科举唤科考了。”

  徐先生道:“可不以师兄之才,如何发解之后便不得解额,只师兄何不到乡中求解。”

  孙先生道:“初几年何尝不曾去,只其中关节甚多,举资难求,如今心也冷了。”

  徐先生道:“如今师兄颇有声名,与当年不同,再去求解,或者可以。”

  孙先生便也有几分心动,打量荐举不远,便也到州中参加考试。孙先生生意场上滚过,便不同当年昏昏然,上上下下将州中主事的大小官员皆打点了,踌躇满志便来参考,不曾想多年荒废,诗歌做得不佳,众人实在无法举荐。

  孙先生也只得罢了,自嘲大材不堪小用,还是回家安心著书。

  这日想及与徐先生论及人才如同建屋,便仔细分析,写成一篇,将书斋改作集材居。

  徐先生听闻孙先生落选,赶来安慰。

  孙先生早无失落之意,兴致颇高,又为徐先生指点:“只怕师弟也是仕途无份,不若还做些药行生意。”

  徐先生道:“以师兄的才学都这般艰难,师弟对于仕途自然是绝无指望了。只方盘出药店,不知从何做起。”

  孙先生道:“与他人相同终究做不好,我思量再三,依你各方面考虑,只有出奇兵。”

  徐先生道:“怎生出法?”

  孙先生道:“定要做与众不同的,可专攻别科。如今求病又要既有钱又不惜钱,想来想去便是花柳一科,药方倒也求得着,只难寻一个好郎中。”

  徐先生思默良久道:“上次便是吃那郎中害了,如今依靠郎中委实不是法子,师弟却也想好了,我便亲自来做郎中。”

  孙先生奇道:“你如何做郎中?”

  徐先生道:“左右花柳不比别科,乃是难言之疾,便看得不好,谁敢声张。看几本医书,望闻问切,我重点在问便是,切得不准平头百姓如何晓得。”

  孙先生笑道:“师弟大长进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4: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三、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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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九到得正气堂,时常便载着胡掌柜四处巡游,渐得了胡掌柜信任,常为胡掌柜出些主意,却要莫谷执行。

  莫谷心中自然有些不快,只他性温,也不讲出。

  孟克柳三却不耐。宋九常下乡,回来便在胡掌柜处讲二人如何如何偷懒使滑。二人便常得胡掌柜责骂,心中不忿,便合起来劝莫谷辞却宋九。

  莫谷虽晓得宋九为人,但胡掌柜信任,也只无法,嘱咐二人只用心办事。

  孟克终究不耐,别投清风堂,店虽小些,但东家却有钱,初做药行,对孟克也信任,任为主事。

  孟克便来劝莫谷:“先生与其在此受气,不如到清风堂来,我已与东家讲过,先生若来便是掌柜,授予全权。”

  莫谷摇头道:“如今胡掌柜对我尚无辞意,我终须善始善终。”

  孟克叹道:“先生虽讲义气,只怕胡掌柜未必。”

  莫谷终究不肯去。

  眼见年底将至,盘算一年盈利大约六七百两,莫谷心道待得了年薪,置处房屋,便简陋些,终算有处家。

  不想这年秋冬季阴雨,胡掌柜南北货一时脱不出手,竟潮霉在仓库,损失不下五百两,置办新货,不免又占用资本。

  到得年终,胡掌柜觉得手头有些转不开,打算与莫谷十两便是,已与账房并宋九讲过。家中老婆却不肯,道:“今年亏得这许多,怎还与他?平素每月与他二两,已不少了,四处看看,何处有这贵的伙计。”竟不肯取。

  胡掌柜也得罪不起,这日与唐掌柜在一起,道:“手头吃紧,待莫谷与君娘成亲日,送他五十两。”

  莫谷却不知晓,只过了二月,还不见给。这日准备问起,可好胡掌柜寻他道:“资金吃紧,先生也晓得,便待先生成婚,我为你操持一切使费。也晓得先生平素用度紧张,便在每月二两之外,抽取千分之三提成。”

  莫谷笑道:“难为想及。”心中着实郁郁。

  宋九常在外道:“胡掌柜与了莫谷年薪,还要为他操办婚仪。”莫谷维只苦笑。

  清风堂渐起,宋九向胡掌柜道:“孟克本是此处出身,所学皆是莫谷所授,若非莫谷有意放他一马,怎会发起。”

  胡掌柜道:“莫先生怎会心想外处,怕是不实。”

  宋九道:“此非空穴来风,听闻清风堂掌柜一职一直虚位以待,便是为莫谷留着。你不见孟克一月总要来此跑动两三次?便是他牵的线。”

  胡掌柜便有些半信半疑,多来过问运筹,莫谷所定方略或听或罢,到后来莫谷也心中慵懒,不愿再用心筹划了。

  置不得房,杜父便不肯来,婚礼便办不成。办不成婚礼,胡掌柜便不付账,便置不得房。莫谷身处两难。

  君娘性豪爽,忽为人妇,莫谷宠惜,渐渐养娇。度日拮据,虽说君娘无怨言,莫谷也晓得不能长久。还好唐掌柜照顾,招君娘协助账房。

  柳三也是出工不出力,莫谷已知晓当初他到杭州游玩是实,此刻也已无心计较。

  胡掌柜生意不顺,正气堂众人年关便也未得多少花红,听宋九四处宣扬莫谷既得年薪,各个不忿,便合起来,对莫谷命令阳奉阴违,诸多事便由宋九绕过莫谷与胡掌柜汇报。

  宋九便劝胡掌柜道:“运筹之事,听来玄妙,其实不过尔尔。胡掌柜偌大生意人,只不过不熟悉药行而已,稍加用心便是,何必倚赖旁人。”

  胡掌柜摇头道:“此言却偏颇了,那采莲会、纸船灯,不是腹中有货万想不到的。”

  宋九道:“便算他有些货,如今也掏空了,这半年来可见有何动作?”

  胡掌柜犹豫道:“我礼聘而来,他不请辞,我终不好先开口。还是看情形。”

  宋九道:“找个理由还不容易?我安排便是。”

  胡掌柜不悦道:“莫先生总是有功劳的,怎能如此,况且碍着唐掌柜面子。他若不请辞,我便不言语。”

  宋九道:“胡掌柜仗义,只如此岂不耽搁生意。宋某来此多时,只一向出不上力,心怀愧疚。”

  胡掌柜道:“我正考虑此事,若委你全权负责正气堂,虽然你曾做过莫先生上司,于今却怕他心中不顺。我意安排你主运销诸事,与莫谷两不相属,你看如何?”

  宋九道:“胡掌柜英明。”

  如此莫谷更加清闲,运筹方略宋九左右是不听的,分明已经将莫谷架空。

  莫谷欲待要走,君娘又在唐掌柜处,一时离不得苏州。何况如此一去,应得的三十六两银子便无踪迹,身无积蓄,婚礼之事便又不知拖到何时。

  唯只与君娘恩爱,莫谷便觉一时顺逆也无所谓。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5: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四、五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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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花堂里,李路专心练功,这份耐性便银娘也觉惊异。

  不单如此,李路还炮制药水为小儿洗浴,是药三分毒,婴儿皮肤娇嫩,哪经得起,不多时便发红黑之色。

  银娘也着实看不下去,埋怨道:“你自己练功也便罢了,如何这般折腾孩儿。”

  李路道:“你不晓得厉害,我思来想去,上次绝非盗贼,实是刺客。我明彼暗,不防不行。”

  银娘道:“果然便是刺客么?怎数月再无踪影。”

  李路道:“我直觉如此,多不会错。你我也便罢了,孩儿却闪失不得。”银娘便不言语。

  李路道:“我这毒郎中的名号还颇能唬得人,只下次必不会这般幸运,如今将孩儿练得百毒不侵,我便有意外也可安心。”

  银娘道:“休得胡言。”

  李路镇日练功,炮制毒药解药,加之善治狼疮皮癣痈疽,皆是以毒攻毒之术,毒郎中声名益响。便有人前来投师,李路并不拒绝,只察其心术,不正者不收。

  至于收下的徒弟,李路是百般测试,或明或暗,花样百出。

  百草门掌门甘草听闻这些故事,这日便招李路来,问道:“李路,我百草门自有规矩,你自行收徒我不拦你,只是你尽教授使毒解毒之术,难道不怕出一败类,大坏我门庭。”

  李路道:“用毒本又无好坏,只看是用来救人还是害人。弟子所授主要是解毒之术,至于毒药,只需使他鉴别,剧毒之药配制是绝不教的。”

  甘草道:“江湖鱼龙混杂,难保他不从别处习得使毒。”

  李路道:“弟子收徒极严,不过三五关是绝不收的,另外为防这些弟子糊涂不识人,已令他等发誓,非我允许不可再传。若是胆敢对人下毒,我便除了他。”

  甘遂笑道:“听说你测试徒弟花样不少,不妨讲来听听,我总堂也可借鉴。”

  甘草笑斥儿子道:“胡闹。”却不阻止。

  李路道:“其实花样虽多,目的却不外乎测其心术。一看他是否心善,便暗使鳏寡孤独等等陌路相逢,看他帮是不帮。二看他是否心静,使乞丐贼偷莽撞之辈挑衅,看他是否易怒忘性。三看他是否心贪,同时授他数技,有难有易,但看他是由易及难,还是欣然欲全得之。四看他是否执迷,察其所好投之,但看他是否忘情。五看他是否心智,试以棋艺应变之道,愚钝及过于精乖者便须再行多方观察。这便是过五关。”

  甘草哈哈笑道:“好李路,如此贪嗔痴毒傻乖皆被你去了。”

  甘遂笑道:“如此讲来,我这些师弟妹包括你李路皆要去了。”

  李路道:“小号毒郎中是不错,只是手毒不打紧,心毒却不是。”

  甘遂道:“似你如此,岂不尽招平庸之辈。”

  李路道:“平庸之人心多怕事,唯唯而活,不至害人。我欲选者,平而不庸,心如常人,才智过人,才是上上之选。”

  甘草点头叹道:“难矣。大凡才智过人一分者,其心必欲过人三分,才智过人二分,其心必欲过人八分,才智过人三分,则天下无人矣,不能得则愤然不平。倘若一时不定,反而为祸,过人一分则害大五分,过人二分则害大十分,过人三分天下难治之。不可不慎矣。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甘遂道:“父亲所言甚是。李路师弟,听说前来投师的不下二十人,你却只招得二人。”

  李路道:“只这二人,还需好好观察。”

  甘遂道:“谁还敢来碰壁?”

  李路摇头道:“师兄所料不对,碰壁者越多,我毒郎中小号越响,来者便更多。”

  甘草点头道:“这是终南捷径之术,欲擒故纵,求取声名。”

  甘遂哂笑道:“师弟却要求这大名声作甚,还想当官不成。”

  李路嘿嘿笑道:“这乃师弟的私心。刺客在暗,防得一时三刻,防不得十年八载。我名声越响,刺客便越加不敢动弹。”

  甘草皱眉道:“果然是刺客?”

  李路道:“我与莫谷同时遭袭,断无如此巧合。”

  甘草叹道:“江湖险恶,身不由己。”

  李路笑道:“事在人为。只是师父当年认为武功无大用,弟子原最赞同,如今却有异议,不仅为健身,还需防身。”

  甘草点头叹道:“安史乱后,世风日下。原以为江南可以安居太平,如今看来,太平的气运也将尽了。”吩咐甘遂:“自今日起,众弟子加强习武。”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5: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五、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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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大北药奇货,沙仁便走动得勤些。偏巧狄大好佛,沙仁自然从小便为强灌了不少经文,此刻正可与狄大讲经,二人便愈加投缘。

  沙仁道:“沙洲张义潮如今以河湟归唐,天下一统,怕是大唐又要兴盛。太平岁月,正好做生意,师弟却想到西域走上一遭,互通两处药材,怕不有大利。”

  狄大点头道:“果然好机会,只是彼处不太平,莫为回鹘吐蕃人抢掠。”

  沙仁道:“吐蕃如今内乱,哪里顾得扰唐。却是需防着些回鹘人。”

  狄大道:“吐蕃强盛多年,怎会一朝便落了,俗话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沙仁道:“这却是不尊佛的报应。”

  狄大道:“愿闻其详。”

  沙仁道:“国清寺有自吐蕃西来的游方僧,平素喜欢听他说话。原本吐蕃赞普赤祖德赞敬佛,用活佛钵阐布主管国事,却被那些夜叉转生的贵族诬陷钵阐布与王妃私通,赞普持心不定,便杀了钵阐布。赞普便遭到报应,被那些夜叉杀了。”

  狄大道:“便遭现世报了。”

  沙仁道:“赞普的兄弟达玛本是牛魔王下凡,做了赞普,便开始毁佛,封佛寺毁经典杀高僧,强迫僧众还俗做屠夫猎人。”

  狄大道:“比武宗还狠些。”

  沙仁低声道:“所以报应更狠,武宗服丹药死的,达玛却是被僧人杀的。他死之后,两个儿子争位,吐蕃大乱,河湟的节度使和旁边的节度使也打得不可开交,如今两败俱伤,张义潮才趁机光复了河湟。”

  狄大道:“如此讲吐蕃是不用怕了。”

  沙仁道:“不用怕。再道我有度牒在手,如今再剃了头穿僧衣便是。河湟西域一带,皆是敬佛的。”

  沙仁果然便往河湟去,嘱托狄大照顾生意。

  一连数月不归,狄大便也有些着急,到天台代为看望过沙仁儿子,再到国清寺上香,看望李路师门,一切事毕,回杭州来寻刘寄奴。

  刘寄奴道:“沙师弟往河湟去,怕不是路。如今河湟虽归唐,只胡汉杂处,一乱纷纷。河渭之地,还是原先蕃将驻守,张义潮辖制不得。”

  狄大道:“至多便如成德。”

  刘寄奴道:“我三年任期将满,不知还能否升迁别任。万事不怕,便只怕调往边地。”

  狄大道:“你岳丈靠山大,怕怎的。”

  刘寄奴道:“岳丈任期也将满,年岁又大,难说得紧。”

  狄大道:“如此你须早做打算。”

  刘寄奴道:“近日便做此想,只自从赵五伏法后,杭州太平,无有立功机会。”

  狄大道:“事在人为,不平事日日有之,盗贼不见,小偷小摸终究不绝。便药行之中,昧心逐利者多矣。”

  刘寄奴便有所动,暗使人巡查,则药店卖假货者虽少,以次充好者大有人在,便众安堂分店中亦有不免。

  碍着云娘脸面,众安堂自然动不得。其余各店中,多从狄大处进过北药,刘寄奴便密请狄大甄选。

  狄大与这些店交情也不过尔耳,哪里鉴别得出。只交往者曾论过佛敬佛者,狄大便引为知己。

  刘寄奴暗中布网,一时收网,入网者便尽是平素不敬佛者。

  于是行内纷传,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平时不敬佛,今日便遭殃。

  也有人道:“佛使人向善,敬佛者要积善因,得善果,自然要小心奉法,莫迷信也。”

  被抓之人中偏有一人礼佛甚笃,大呼冤枉。

  刘寄奴便当面诘问道:“你大呼冤枉,可曾本尉手无实证,抓错你了么。”

  那人道:“大人却未抓错,只小人拜错了佛。”

  刘寄奴道:“所拜何佛?”

  那人道:“与他人一般,拜如来佛祖药王菩萨。”

  刘寄奴道:“何错之有?”

  那人道:“小人到剡山石城寺求佛保佑,敬了香火。归来却不拜弥勒,反拜药王菩萨,想来是弥勒佛祖怪罪。”

  狄大可怜此人,向刘寄奴道:“此人性情愚钝,却礼佛虔诚,想来也坏不到哪去。”刘寄奴便放了他去。

  那人出狱,晓得狄大斡旋,亲来拜谢,感激涕零,呼为活佛。

  狄大道:“你拜我做甚,既知错了,还不到石城。”那人大悟,忙备得丰厚香火往石城寺答谢大佛。

  那些被羁押的药店掌柜,此刻惟有痛悔流涕,各各认错,交赎金请菩萨,保证不再欺民,好容易脱身。

  刘寄奴整肃药市,百姓称快,将临卸任,万民欢送。到了东都述职,政绩斐然,便委为并州某县县令。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6: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六、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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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娘此刻看着君娘微笑。

  三春季节,莫谷携君娘得便来游西湖,一路悉心照顾。

  君娘便有些羞却,在云娘面前更觉不自在。

  偏偏是怕什么便遇什么,云娘笑道:“君娘妹妹如今还做男装否?”

  莫谷道:“日常为唐掌柜做帐,便做男装。”

  云娘道:“妹妹着女装竟如此姣美,着男装便是英俊后生,我这女婢翠环却还着了迷。”那女婢还在,嘿嘿窃笑。

  君娘平素能言善辩,如今却觉张不得口。

  莫谷笑一笑,便想道:“那及云娘风韵。”忽觉不妥,哪有当着妻子如此夸赞旁人的。

  三人便在湖边聊起些文人雅事,等待狄大。

  云娘道:“妹妹平素最喜何书?”

  君娘透口气道:“讲来令姐姐笑话,最爱看些传奇杂记。”

  云娘道:“这有甚么,谁人不爱看。这些传奇虽不是圣贤经典,却也是微言正义,劝人向善的,何况读来浅白易懂,情节迷离,可以解颐。”

  君娘笑道:“尤其如《启颜录》,读来实在令人喷饭。”

  云娘笑道:“我却看过《御史台记》,中有《任环》一章,妹妹读过否?”

  君娘道:“却不曾读。”

  云娘嬉笑读道:“唐管国公任环酷怕妻。太宗以功赐二侍子,环拜谢,不敢以归。太宗召其妻,赐酒。谓之曰:‘妇人妒忌,合当七出。若能改行无妒,则无饮此酒。不尔,可饮之。’曰:‘妾不能改妒,请饮酒。’遂饮之。比醉归。与其家死诀。其实非鸩也,既不死。他日,杜正伦讥弄环。环曰:‘妇当怕者三,初娶之时,端居若菩萨,岂有人不怕菩萨耶。既长生男女,如养儿大虫,岂有人不怕大虫耶。年老面皱,如鸠盘荼鬼,岂有人不怕鬼耶。以此怕妇,亦何怪焉。’闻者欢喜。”

  莫谷嘿然而笑。云娘分明见他疼爱君娘,有意取笑。

  君娘笑道:“姐姐好生促狭。”

  云娘嬉笑道:“妹妹果然不妒乎?不如将翠环送与莫郎。”

  君娘果然着急,脸色泛红,待要回绝,一时觉察中计,便不言语,只笑望着莫谷。

  云娘笑道:“此时模样果然便象菩萨。”

  君娘反唇道:“莫不成尊夫便不惜姐姐?”

  云娘脸色闪过一丝阴暗,莫谷看得明白,二人对望一眼。云娘自嘲道:“只怕我便是养儿大虫。”

  翠环立在身后掩口窃笑,多望莫谷两眼。

  云娘关切道:“莫郎如今身体可复原?”

  莫谷笑道:“更胜往日。”

  云娘道:“听闻你运筹颇妙,平素又读何书?”

  莫谷道:“过奖了,不过一时运气,略逞小技而已。读书颇杂,三史必读,然后《鬼谷子》《孙子》各类兵书,河图洛书诸类术算之书,诏制律令,地理县志,考工百科,再之医家粗略,未能深谙。”

  云娘道:“四书五经可看?”

  莫谷道:“这个自然。四书五经便是它书的衡器,胸无准绳,书杂必妄。”

  云娘道:“不如去应科举。”

  莫谷笑道:“才思不足。平素做诗皆不甚工整,何况临场做赋。”

  云娘道:“多多习练便是。再道不应进士科,也可以考取明经、三史、明算。”

  莫谷笑道:“我读书只为会心明志,却背诵不来,不耐寒窗十年去读死书。”

  云娘摇头笑道:“辜负你天分了。”

  莫谷道:“我出身又非江陵钜鹿望族,便算辛苦钻营,也未见得能如何。何况天分不过尔耳,性情却固执痴狂,总有几分自知之明。”

  云娘嫣然一笑。

  待得晚间别了众人,君娘笑道:“奈何辜负人家好意?”

  莫谷道:“我性情本不适合功名。”

  君娘笑道:“我所指翠环。”

  莫谷失笑道:“玩笑罢了。你果然妒忌了,可是七出之条。”

  君娘道:“我尚未正式嫁与你,何谈七出。”一时便又不开心。

  莫谷道:“你便是我妻子,有何异议,还怕我负心不成?便向你保证决不纳妾。”

  君娘幽幽道:“我却担不起妒妇之名。”

  莫谷笑道:“翠环中意的可是你。”

  君娘不禁失笑,宽了心,却又打趣莫谷:“云娘已是他人妇。”

  莫谷道:“与我何干,平白吃醋。”

  君娘笑道:“你二人面对着我,依旧‘你我’相称,怎不怕过分。”

  莫谷无奈道:“此事无奈。究不知应唤师姐还是师妹。”

  君娘笑道:“也便是欺负我,倘若他日在云娘丈夫面前‘你我’相称,小心吃到老拳。”

  莫谷笑道:“不见为妙。”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6: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七、卖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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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长安果然不同别处,沙仁只身着僧装入城,便处处有人主动行礼布施,倒使得沙仁一时舍不得离去。

  就此盘桓数日,在太平寺借住。虽然不是一宗,总是沙门总号旗下。

  这日沙仁遇见一队波斯商队,便结伴西行,将马匹换成骆驼,一路风餐露宿,飞沙戈壁,平安到达沙州。

  沙仁初次西来,不敢再深入西域,便在沙州出货。

  远途贩运,开支虽大,利润却也不薄。沙仁得了利,便在市集采办物事。

  沙州扼守咽喉,西域吐蕃物品比比皆是,便是波斯大食天竺的物品也有之。沙仁眼却看花也,唯只不解行情,不敢便买。

  隔数日再到市集,心中有了主意,只选贵重药材雪莲虫草等物,便于携带,如此还可节省脚力骆驼。

  选购完毕,还有些银两留做盘缠。

  再行数十步,当街有一女婢叫卖。那女子年方十五六岁,皮肤白皙,深目高鼻,看来便是西域人氏。

  沙仁便有些心动,他婚姻不就,常觉寂寞,偶尔徜徉花街柳巷,也总不是长久之计。如今见着女婢姿色不差,沙仁便想买来,不单可解寂寞,只需带回江南,这女婢身价便会大涨。

  如此美事,沙仁自然不放,不想一问之下,价格却高。

  沙仁道:“寻常女口不过三五十两,便算高些也过不得百两,你如何张口二百,欺我不知?”

  那卖者笑道:“和尚有所不知,这女口能歌善舞,本是骑都尉所宠,只因事得罪将军,这才来卖,二百两却是贱了。”

  沙仁道:“便试歌舞来看。”

  那女婢无奈卖者威逼,只得当街跳一曲胡旋舞。

  沙仁见女婢果然歌舞皆妙,立意要买,便讨价还价:“我现银不足,便以此五匹千里明驼相抵。”

  那卖者道:“欺我不识?你这五匹骆驼羸瘦,总值不过百两。”

  再讨价还价一番,差距依旧有的四十两。沙仁便道:“再休异议,便加上小奴一名。”他从杭州出来,原带着阮风与一名小奴,到长安后阮风往并州寻刘寄奴处采办北药。

  那小奴泣道:“一路西来,忠心耿耿。小奴本是闽越人,离家千里侍奉主人,如今离家更是万里,还望主人垂怜。”

  沙仁作色道:“你既为奴,何来旧家?哪管千里万里,主人家便是家。此地虽远,总是大唐,这女口更不知几万里路,却依旧懂得歌舞娱人。”

  那卖者笑道:“小奴缺了调教,便交与我办。”当下成交。

  沙仁便要带那女婢东行,却有几名骑兵来道:“将军心念小婢,不欲卖了。”

  那卖者道:“业已卖与和尚。”

  那骑兵道:“退还便是。”

  沙仁却不肯。那骑兵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和尚,你盗拐将军婢女,与我见官去。”便将沙仁捉去,竟投在军营牢中。

  沙仁此刻悔恨不及,如今莫说买奴,说不得自己要成奴仆被卖掉了,就牢中号啕大哭。

  连过三日,才有人来提沙仁。

  那将军道:“好和尚,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看你是天台正宗,必不饶你。”

  沙仁叩头道:“诚谢将军开恩,只求放还小奴财货。”

  军营中一片哗笑。

  沙仁又求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若将军成全,定在国清寺为将军立一功德碑。”

  那将军沉吟一刻,问道:“你果是天台人?”

  沙仁道:“正是。”

  将军道:“有位刘寄奴,如今做某县令,可否相识?”

  沙仁忙道:“刘大人乃是我师兄。”

  将军怒道:“和尚该打,你一出家人攀什么师兄。”

  沙仁道:“将军息怒,武宗灭佛,小僧避难百草门,与刘师兄同门。”

  那将军踌躇道:“这刘寄奴竟出身甚么百草门,却也难怪,不然怎会练长生药。”便道:“暂信你言,你可会炼丹药?”

  沙仁在百草门时间短,学艺不精,正要回应,心念一动,便点点头。

  将军转怒为笑,立即道歉,以礼相敬道:“某与刘郎同科武举。”

  沙仁便道:“刘师兄的妾室尚是在下说合。”就板上再钉一刻钉。

  那将军却不便放沙仁。沙仁心知肚明,道:“出门日久,还望将军放还。”

  将军笑道:“出家人四海为家,何必急归。”

  沙仁道:“无人照应,邋遢不已,亵渎我佛。”

  将军嘿嘿一笑:“此婢实是我心爱,只小事一时动怒,深以为悔。匆匆便别,着实不忍。”

  沙仁便道:“某便借将军处炼丹。”学艺不精,只看得也多了,总之寻些大补燥阳之药胡乱与他合药便是。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7:2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八、聘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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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谷在胡掌柜处愈加不顺,只离去也难。

  君娘却得唐掌柜照应,诸事顺意,偶尔须有应酬,只不得照顾家事。莫谷自认无能养家,方令君娘辛劳,惟有着意疼爱。

  这日应酬的却是唐掌柜一位同门小师弟,中举后来苏州漫游,与君娘相谈甚欢。那公子本是豪富出身,便着意君娘,三两日便小宴邀请,水陆珍馔不曾吝,赞美之语不曾惜。

  君娘也觉投机,每欲拒绝,便觉身不由己,心道:“其实莫郎心中最中意的乃是云娘,对我不过是退而求其次。这公子却如此中意我,曲心曲意。”明知玩火,却偏不舍得被人追求的滋味。

  这日公子果然借酒道:“小娘子可得聘人?”

  勾起君娘伤心事,叹道:“未过门夫家郎夭。”

  公子道:“不曾再聘?”

  君娘踌躇不应,如今老父倔强,与莫谷究不知算不算做夫妻。

  那公子只道她待嫁,便道:“不才倾慕小娘子久矣。”

  君娘忙道:“不幸人不敢连累公子。”匆匆告辞。

  未进家门,却听见屋里莫谷与人争执。

  那人乃是莫谷堂兄莫大,自家乡而来,原来莫家竟欲为莫谷聘妻。

  莫谷道:“我已娶妻,何来再聘人去?”

  莫大道:“你无媒无妁,算娶的甚么妻。自古道礼聘为妻奔为妾,叔父糊涂,纵容你胡来,宗室却不容的。便算那家仁慈,不让你赶走此妾,已是算你运气。”

  君娘在门外听得明白,泪如泉涌。

  莫谷道:“事出偶然,一时草草,讲好日后礼聘。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能反悔。”

  莫大冷笑道:“由不得你。忤逆之罪你可担得起?”四顾屋里,家徒四壁,散乱不堪,连声嘲弄。

  莫谷也无言以对。君娘掩面而去,买醉街头。

  那公子遇见,便唤车将她载回住处。

  莫谷这里生死不从其兄,莫大无奈也只得去了。君娘却是彻夜未归,莫谷忧心如焚,一夜跑遍城中寻不见,好容易等到天明,到宝通行寻见君娘,这才将心放定。

  君娘道:“你既聘妻,却来寻我做甚。”

  莫谷道:“家里人不知情由,我坚不肯从,还能将我抓回去不成。”

  君娘道:“宗法严酷,你又如何抗得起?”

  莫谷道:“惟死而已,不敢负心于你。”

  君娘冷笑道:“假如是我负心呢?”

  莫谷一时惘然,继后笑道:“不要吓唬我。”

  君娘叹口气,珠泪双落。莫谷见她腕上一双玉镯,从未见过,想是为人所赠,不由一时心痛难忍。

  君娘叹道:“你我缘尽。愿你早定佳偶。”

  莫谷恨道:“你果然负心。”又不忍伤害君娘,伤心而去。

  那公子又来邀君娘,到了西湖游船上,君娘道:“公子果中意与我?”

  那公子赌誓,又道:“既然送与小娘子玉镯,便表明心意。”

  君娘道:“何时来聘?”

  那公子踌躇道:“实不相瞒,家有恶妻。小娘子如果肯从我,便先委屈做妾,待我休了那人,便将你扶正。”

  君娘如遭雷击,挣扎而起,到了船边,便欲投湖。

  那公子急忙拦下,道:“小娘子千万莫寻死,好生商量,实在不行,待我休妻后再来聘娶,决不负言。”

  君娘死意已去,将玉镯抛还,冷笑着登岸而去。自恨无颜再见莫谷,便回到父亲原先的住处,悔恨无着。

  这边莫谷伤心欲绝,借酒浇愁,病倒在床。

  胡掌柜唐掌柜处皆得了消息,思量二人闹别扭了,派人相劝,方知莫谷病倒。

  君娘得信,便来看望,道:“是我负你,你本不值得为我如此。”相对而泣。君娘道:“你我本是兄妹情份,此后唯还做兄妹吧。”收拾衣饰,涕泣而去。

  君娘去后,莫谷忍过两日,终究难忍思念,来寻君娘,君娘闭门拒见。

  莫谷伤心成狂,魂不守舍,胡掌柜便有怨言。莫谷晓得无法相容,便辞行而去杭州。

  那公子这才向唐掌柜处问得君娘的情形,晓得是别人的妇人,便觉了无情趣,离开苏州到别处漫游,不来相寻了。

  还好唐掌柜容留君娘。君娘便欲将所有女子衣服焚烧一空,被唐掌柜拦下道:“何必如此。”

  君娘泣道:“君娘已死,今后惟有男儿杜宇。”

  唐掌柜道:“莫先生未必死心,只怕你二人缘分未尽。”

  君娘黯然道:“天下好女子多着,家中严逼,他不多久便会别娶。便算他肯念着我,我也无法做个贤淑的持家女子。”
 楼主| 发表于 2006/7/26 10:37: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九、寻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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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寄奴到并州上任不久,便接到岳父来信,吩咐他网罗名药,以备炼丹。

  这日打探到城中某药店有一支上等的骇鸡犀,已传了三代,乃是镇店的珍物。刘寄奴便高价求购,不想那家老板却不卖他这新任县令的面子,坚决不让。

  刘寄奴大觉犯愁,正为难时,阮风来求见。

  刘寄奴对百草门同门避犹不及,何况是后入门的师弟,更加无甚交情,原本不想见。只到了并州,远离乡关,心生寂寞,竟觉得见见故人也不错。

  晓得沙仁到关西去了,刘寄奴道:“只怕不平安。”

  阮风道:“有劳大人挂念,沙师兄一身僧装,沿途却备受礼遇。”

  刘寄奴失笑道:“难为他记着自己是个和尚。”

  阮风见刘寄奴频频蹙眉,晓得他有心事便询问仔细,将嘴巴凑将上来道:“此事说来也好办。”

  刘寄奴不晓得他有此习惯,呵责道:“做甚么,离得远些。”

  阮风吓得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刘寄奴道:“有何主意?”

  阮风一时结结巴巴。刘寄奴心道有不便处,便道:“离得近些。”

  阮风附耳过去,便觉胸中气顺,思如泉涌,轻声道:“大人是一县父母,此等刁民,只需找个缘由办了,着他家拿犀角换人。”

  刘寄奴一惊道:“不可,一旦事发,岂非毁我前程?”

  阮风又道:“那便聘一侠士,盗将过来。”

  刘寄奴道:“这却也难。”对阮风板脸道:“你这主意,非抢即盗,是我县令所为么?”

  阮风便道:“大人要正途求取,却是那刁民不肯。便不走邪路,终究也要巧取。”

  刘寄奴点头道:“这也有理。”

  阮风忽又有主意,附耳低语,刘寄奴沉思良久。

  次日阮风便开一药方,其中一味便是上等犀角,假作家人有病,到该药房抓药。

  那药房依方抓药,阮风便道:“你这犀角价高质次,真是奸商。”与店家争执起来。

  那药房欺他是外地人,又无理取闹,自认占理,便将阮风扭来大堂。

  刘寄奴道:“你这外地商客,既然是求医治病,怎生无理取闹。”

  阮风跪在堂下,嘴巴是伸不到刘寄奴处的,结巴一阵方顺过气来:“大人也晓得求医治病,乃是关乎人命,这药材若是不佳,岂非草菅人命。”

  刘寄奴道:“这也有理。”

  那药房老板道:“小店便是以骇鸡犀名声在外,怎会给人次等犀角,自毁招牌。”

  刘寄奴点头道:“本官也有所听闻,那客商可是多疑了。”

  阮风道:“小人颇通药理,他家有无骇鸡犀我不晓得,只配与我的便不是。”

  那药房老板道:“确非骇鸡犀,却也是上等犀角。”

  阮风冷笑道:“却骗那个。”

  围观人多,多有不曾见过犀角,便起哄道:“拿来看一看便是了。”

  刘寄奴便道:“那老板,你等各执一词,实难辨别,只有提请物证。”便发签令衙捕到药店将所有犀角取来,自然包括那传家的骇鸡犀。

  既成物证,那老板再无奈也只得拿出来,到了堂中,也只这支骇鸡犀是整个的,其他不过零碎的几块犀角。

  刘寄奴道:“本官验明,确是正品犀角,不过这散碎者乃是广角,与骇鸡犀相比虽次些,也是正品,这客商果然是你错了。”

  那老板道:“大人博学,大人英明。”

  刘寄奴道:“那客商无理取闹,原本该打,姑念你救人心急,暂免罚你,快快向老板道歉速去救人。”

  堂下百姓皆道声好。

  有衙役急忙来报:“禀大人,城外五里坡有命案来报。”

  刘寄奴急忙起身,手中依旧拿着那只骇鸡犀,这时一慌,掉落地上,一时寻不见,忙令衙役一起寻找,人多手杂,更加狼藉,愈发寻不见。

  刘寄奴便唤停了,对那班衙役作色道:“寻不见犀角,你等皆难脱干系,此时查来,只怕耽搁大事。众衙役与我同去五里坡,一个不许漏下,但相互监督,不许私下走开。”

  那老板道:“望大人先寻见犀角,再去五里坡。”

  刘寄奴叹道:“本官何曾不想,但命案事大,耽搁不得。左右不可失信于民,本官先支现银,以偿其值,待回来审明寻见了,再行交还。众父老百姓在此作证。”按市价取了现银与那老板,匆匆结案,赶去五里坡。

  那老板失了传家之物,心实不甘,虽觉得蹊跷,苦无证据。周围百姓劝道:“左右不是失落暗处,便是那个衙役起了贪心,悄悄藏了。大人定会查出。何况照价先付现银与你,这样清廉的县官何处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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