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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灵隐寺外,飞来峰下。一尊笑弥勒坐像隔溪对着寺院。
李路银娘与云娘从寺中上香返回,来此驻足。
云娘道:“想不到莫谷这般无情,来得杭州近两年,竟不来相见,而今又不知何往,一些不念同门香火。”
李路抚摸着弥勒石像,从光头摸到光脚,嘿嘿做笑。
云娘看他笑得诡异,不禁浑身不自在:“我讲错了么?”
银娘道:“莫谷却不是不重情,只是有些少年意气不老成,任着自己性情,这次又莫名离开永福堂。寻他不见,却落得那掌柜好一番抱怨。”
云娘微笑道:“他的性情果然有些痴。”
李路依旧只是嘿嘿做笑。
云娘浑身起得鸡皮疙瘩,佯怒道:“毒藜芦,你便不能不作怪?”向银娘笑道:“你却也不管。”
银娘道:“谁管得他?只当年狄大一怒便打,还能稍镇得他些。”
云娘便笑道:“若道这几位师兄弟,果然性情各有不同,当真贪、嗔、痴、毒,各擅胜场。”
李路忽道:“休提那贪人。”
云娘知他怒着刘寄奴,也心里不自在。
银娘见情形尴尬,虽道自己心中也怒着,却总须顾着云娘脸面,笑道:“世道艰难,大家的性情迟早总会变些。看那狄大整日佛不离口,偏他成家最早,如今脾气却也稳得许多。”
云娘也道:“出得山来,多少由不得己。只甘师兄留在百草门,依旧无甚变化。”
银娘笑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只怕到你我老时,甘师兄还是未变。”
李路自在那里从佛像脚摸到头,头再摸到脚,不待理两个女子闲聊。
云娘调笑道:“那时唤你老毒婆。”
银娘反唇相讥道:“你便是老痴婆。”
云娘脸红道:“我何来痴?”
银娘知她最是脸嫩,便搂着她道:“云娘非痴也,是聪明贤良、重情重义也。”
云娘这才脸色平复如常,笑道:“果然近墨者黑。李路今日怎的话少?”
银娘道:“他与莫谷交好,来得杭州进货,却不知莫谷何往,自然心里担心。”
云娘道:“不想李路却如此重情。”又道,“你二人同来,留下金娘便放得心?”
银娘道:“这李路鼓捣药方,却还有效,金娘如今大好。”
云娘笑道:“这李郎中果真不得了,老成许多。若论性情变化,却数那沙仁师弟,初入门时缩头缩脚木讷寡语,如今却伶牙俐齿,八面玲珑,听小张道他在绍兴做的分外红火。”
银娘看看李路道:“这沙仁却也是他见不得的,从不曾给张好脸。若讲那沙仁也委实霸道,居然将德福堂那丫头强娶了去。”
李路却接话骂道:“甚么强娶,不媒不妁,无聘无定,分明是强盗。这小子休让我看见,好生吃我蝎子腿。”
云娘吃惊道:“竟有此等事?”
李路道:“这小子在百草门只是避难,本来不曾正经入门,他不提百草门便罢,若胆敢四处宣扬是百草门弟子,我定替师父清理门户。”
云娘道:“他本佛门弟子,居然如此胡来?亏他前些日到杭州,还来看我。早知如此,我先教训他,让他好好向人家赔罪,明媒正娶去。”
李路笑道:“好生做你少夫人,此等事也来与我争抢。”
云娘也笑道:“你道是甚么好事,谁与你争?”
李路道:“我这蝎子腿功苦练多年,正要借此扬名江湖,岂能让与你?”
云娘笑破肚皮:“好个李大侠,小心蜇人不着,被人踢着屁股。”
李路笑道:“蝎子屁股岂是好摸之处?与他一把蝎子草粉,让他肿成肥猪。”
云娘笑道:“真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才不声不响,还道转了性,哪知还是一根藜芦。”
银娘道:“要他转性,真是难于登天。好歹只在天台,人家熟悉了,也便不计较。若是在这偌大的杭州城,由着自己性情,还不是处处碰壁。”
云娘道:“可不便道莫谷怎的如此执拗,一些也不知变通。”
银娘道:“既然是痴,不执著谈甚么痴。”
云娘叹道:“这世道,便是再痴,也有得你痴不成的时候。”
三人乘轿下山,路经西湖边,听见有人呼道:“镇痛堂祖传秘方,百试不爽,名震苏杭,远销淮扬。”
云娘揭开轿帘望去,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听闻原本是莫谷长到西湖边与人试药,如今却是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