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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伤寒论》在中医界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理法方药俱全,在中医发展史上更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和承先启后的作用,对中医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尤其对六经辨证体系的确立和对方剂的贡献,被后世医家奉为经典。今天,就一起来看看《伤寒论》中讲述的不同酒类的使用,赶紧看正文吧!
《伤寒论》中提到“酒”的地方有十余处。所用的“酒”分为三类:一类是“酒”,主要用于大黄的炮制,而且主要用于要达到泻下目的的大黄的炮制,如大承气汤、小承气汤、抵当汤三方中的大黄均是用“酒”洗。一类是“清酒”,用于药物的炮制,如调胃承气汤中的大黄以“清酒”洗;还用作为煎药的溶剂,如炙甘草汤,以“清酒”七升、水八升混合煎药;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以水六升,清酒六升和煎。一类是“苦酒”,如苦酒汤,以及乌梅丸的制作过程中“以苦酒渍乌梅一宿”。
从用语和使用方法的不同,可以看出《伤寒论》中用的酒分为“酒”“清酒”“苦酒”三种,那么在《伤寒论》中出现的“酒”“清酒”“苦酒”三者所指都是什么呢?
一、“酒”
“酒”所指的是“浊酒”,即现代的“黄酒”。高度的白酒,也就是蒸馏技术所造的酒,是明代以后才有的造酒技术,汉代的酿酒技术还远远达不到酿出高度白酒的水平。
所以李白斗酒诗百篇,以及《水浒传》中武松饮酒十八碗等所提到的“酒”,大多都是这种酒精度在15度左右的“黄酒”,这也是将“黄酒”径直称为“酒”,而其他的则有“清酒”“白酒”的不同称谓的缘故。
黄酒,顾名思义是黄颜色的酒。所以有的人将黄酒这一名称翻译成“yellow wine”,其实这并不恰当。在古代,酒的过滤技术并不成熟之时,酒是呈混浊状态的,当时称为“浊酒”。黄酒的颜色就是在现在也有黑色的、红色的,所以不能光从字面上来理解。
黄酒是中国的汉族特产,属于酿造酒,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类之一,源于中国,且唯中国有之,与啤酒、葡萄酒并称世界三大古酒。约在三千多年前,商周时代,中国人独创酒曲复式发酵法,开始大量酿制黄酒。黄酒以大米、黍米、粟为原料,一般酒精含量为14%~20%,属于低度酿造酒。黄酒含有丰富的营养,含有21种氨基酸,其中包括有数种未知氨基酸,而人体自身不能合成必须依靠食物摄取8种必需氨基酸黄酒都具备,故被誉为“液体蛋糕”。
《伤寒论》中用到“酒”的有三处,即大承气汤、小承气汤、抵当汤三方中的大黄用“酒”洗。酒洗大黄与现代的酒大黄,也称作“酒军”者,并非同一概念。
大黄的主要功效是泻下攻积,清热泻火,凉血解毒,逐瘀通经。通常大黄的品种分为三种,即生大黄、酒大黄和大黄炭。酒大黄俗称酒军,是取生大黄,用黄酒喷淋拌匀,稍闷,用微火炒至色泽加深时,取出放凉备用。黄酒性温味辛,能通血脉,御寒气而行药力。临床常用于治疗血热妄行所致的吐血、衄血,火邪上炎所致的头痛头胀、目赤肿痛、咽喉肿痛、牙龈肿痛、口舌生疮等,以及跌打损伤所致的瘀血肿痛。大黄用酒炒过或者是蒸过,酒制大黄泻下力较弱,活血作用较好,宜用于瘀血证。
大黄以“酒”洗,与酒大黄尚有不同,酒大黄的炮制方法是后世才发展起来的,而《伤寒论》中的大、小承气汤及抵当汤的大黄用“酒”洗是早期用大黄的一种炮制方法,其目的是增加大黄的泻下攻积、逐瘀通经功能,使其通下作用发挥得更快更强,同时用在抵当汤中还能增加水蛭、虻虫的活血祛瘀作用。
二、“清酒”
“清酒”,《礼·内则》云:“酒清,白。”言古时之酒有清酒与白酒之别。《太平御览·八四四》引《魏略》:“太祖(曹操)时禁酒,而人窃饮之,故难言酒。以白酒为贤人,清酒为圣人。”《三国志·魏志·徐邈传》:“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唐·柳宗元《从崔中丞过卢少府郊居》诗:“莳药闲庭延国老,开罇虚室值贤人。”唐·白居易《和梦游春诗一百韵》:“九酝备圣贤,八珍穷水陆。”
宋·苏辙《九日阴雨不止病中把酒示诸子》诗之三:“庭菊兼黄白,村醪杂圣贤。”宋·陆游《对酒》诗:“气衰成小户,醅浊号贤人”。金·麻革《题李氏寓酒轩》:“我亦颇解饮,圣贤时一中。”清·钱谦益《采花酿酒歌示河东君》:“请从酒国徵谱牒,为尔罗缕辨圣贤。”清·方文《饮梅周文秋庄》诗之二:“有酒频斟酌,何论圣与贤。”这里都以圣贤指代清酒和浊酒。
从以上记载可以看出,清酒不仅与白酒并存,且与浊酒相对。“清”有清稀、清澈之意,而“浊”则有稠浊、浓厚之意,“白”是指白色。
我国大部分地区至今仍流传着家庭制作糯米酒的习惯。这种酒制成后装入器皿中,其上面的部分微微透明,也较清稀,就是所谓的“清酒”。而下面的部分较稠浊,颜色较白而不透明,即是所谓的“白酒”,又称浊酒。《三国演义》开篇“一壶浊酒喜相逢”所说的浊酒,即是与清酒相对之酒,也即是所谓的白酒。近代所言白酒实为无色,而非白色,是与有色之果酒、黄酒等相对之意。
汉乐府诗《陇西行》:“好妇出迎客,颜色正敷愉。伸腰再拜跪,问客平安不?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却略再拜跪,然后持一杯。”这里的“清白各异樽”其实就是说有的喝的是“清酒”,有的喝的是“白酒”,就如同现在的宴会上有人喝白酒(此白酒非彼白酒)、有人喝啤酒、有人喝葡萄酒一样。
我国广东部分地区有妇女产后用糯米酒加入生鸡蛋煮熟食用以补养虚弱的习惯,这与炙甘草汤中水酒各半煎药,用以治气虚血弱之脉结代、心动悸、体羸气短等症的方法,恐怕是一脉相承的。
《伤寒论》炙甘草汤用的清酒,就是糯米酒之上层清澈部分,而《金匮要略》栝楼薤白白酒汤中的白酒,应是糯米酒之下层稠厚部分。
酒性多温,清酒则仅是微温而已,且微酸微甜,度数较低,与啤酒的酒精度不相上下。炙甘草汤用“清酒”与水混合煎药,则温行气血,以助通脉,甚至有补虚扶弱之功。炙甘草汤在益气补血、通阳复脉药物的基础上,更借清酒之温行气血、补虚扶弱之功,使气血充实,经脉畅通,心神得养,则悸可止,而脉得复,故是方又名“复脉汤”。
炙甘草汤中的清酒,并非今日之白酒,若误以为是今日之白酒而水酒各半煎药的话,则心律失常的病症恐难以承受。
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证,在四肢厥寒的基础上又内有久寒,从所加药物吴茱萸、生姜来看,是治疗胃寒呕吐的吴茱萸生姜汤的主要药物。可以推断,这里的内有久寒是指的胃寒,所以加清酒煎煮,更增加该方的温胃养胃的作用,当归四逆汤不用“清酒”,是因为当归四逆汤证的胃寒现象不明显,主要表现在血虚寒凝,四肢厥寒,而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证的胃寒现象比较明显,所以除了加吴茱萸、生姜温胃散寒以外,更加入“清酒”煎药,一则使其温胃之力增大,二则使其行血功能更强。
调胃承气汤证是邪热在胃肠,用调胃承气汤治疗意在清透胃肠实热,承顺胃气,恢复胃肠虚实更替、通降下行的功能,其中的大黄用“清酒”洗而不是像大、小承气汤中用“酒”洗,其目的不在泻下内实而在清彻无形邪热,用“清酒”洗既能增加大黄的通行清泻功能,又能护养胃气,达到既能够清除热邪,又不损伤胃气的目的。
三、“苦酒”
汉代文献有很多地方提到“苦酒”。《释名·释饮食》中说:“苦酒,淳毒甚者,酢苦也。”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中也有用“苦酒”入药疗疾的记载。
《晋书·张华传》中记载:陆机尝饷华鲊,于时宾客满座,华发器,便曰:“此龙肉也。”众未之信,华曰:“试以苦酒濯之,必有异。”既而五色光起。机还问鲊主,果云:“园中茅积下得一白鱼,质状殊常,以作鲊,过美,故以相献。” 此记载颇似现在生鱼片蘸醋以后出现的虹一样的颜色。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作酢法》:“乌梅苦酒法:乌梅去核,一升许肉,以五升苦酒渍数日,曝干,捣作屑。欲食,辄投水中,即成醋尔。”这是一种醋的保存方法,类似于“固体醋”,乌梅在苦酒,即醋中浸泡以后,更增加了醋的酸味。
《列仙传》:“主人酒常酢败。”酒常酢败其实就是常常用来形容一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俗语,做醋不酸做酒酸,这里“酢”仍旧是“醋”的意思。
宋·梅尧臣《依韵和刘比部留别》:“春云已泊帘,浓淡半晴天。沙草微抽绿,林枝远带烟。况兹逢晚景,那更送归船。苦酒聊为酌,无劳辨圣贤。”其中“苦酒聊为酌,无劳辨圣贤。”字面大致意思是随便小酌一点苦酒,即醋,不需要也不能够分辨出其到底是清酒,还是浊酒。内涵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犯下的过失,这杯苦酒就自己咽下去,不再去过多地追究对错。
清代注家说“苦酒”即酰,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醋,这个说法比较靠谱。
但有权威性工具书如《汉语大词典》却认为是“苦酒”是劣质味酸的酒,并引《太平御览》卷八六六引《魏名臣奏》刘放的“今官贩苦酒,与百姓争锥刀之末,宜其息绝”一语为佐证。
将“苦酒”视为劣质酒的说法是不正确的。第一,《释名·释饮食》中说的“淳毒”,是形容味道醇正厚重,并非质量低劣的意思;而“酢苦也”云云,正是醋的特点。第二,《魏名臣奏》中刘放说的“官贩苦酒”与民争利,既然是争利就不会用劣质产品,否则利就无从获得。第三,江陵凤凰山168号汉墓中墨书盛“苦酒”与墨书盛“盐”“酱”的餐具同时出现,显然“苦酒”“盐”“酱”都属调味品,那无疑“苦酒”应该就是油盐酱醋等调味品之一的醋。
在《伤寒论》中用“苦酒”处有二。一处是第312条“少阴病,咽中伤、生疮、不能语言、声不出者,苦酒汤主之。”苦酒汤方以半夏十四枚(洗,破如枣核),鸡子一枚(去黄,内上苦酒,着鸡子壳中),以上二味,内半夏于着苦酒中,以鸡子壳置刀环中,安火上,令三沸,去滓。少少含咽之;不瘥,更作三剂。该方的煎服方法比较特殊,以半夏为主药,“苦酒”、蛋清作为煎煮溶剂,以蛋壳置刀环上加火煎三沸,可见其煮得非常轻,取其祛痰、敛疮、利咽的功能。“苦酒”也就是醋,在这里的主要作用是敛疮,方剂以“苦酒汤”命名,说明“苦酒”在该方中起着敛疮止痛的主要作用。从其用药和煎煮方法可以看出,本方是一个民间验方。
另一处是在第338条乌梅丸的炮制方法中,“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在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作酢法》中就记载了以苦酒渍乌梅做成方便保存和携带的固体醋,乌梅本就味酸,经苦酒浸泡后后期酸味更重,乌梅丸是治疗蛔厥兼主久利的药物,乌梅经过苦酒浸泡,取其酸味能够安蛔,以及酸味能敛,可以敛肠而止久利。
【本文选自《伤寒论钩沉与正误》(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梁华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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