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我学理科,其中的化学、生物成绩极为优秀,但骨子里还是喜欢文科。思来想去,最终高考志愿选择了北京中医药大学。 很幸运,恰好考上,分数只超过录取线5分。收到通知书时很兴奋,虽然只是那么小的一片纸,可是“勤求博采,厚德济生”的校训深深感染了我。此时,我对中医学已经有了感情。暑假买了三本书,对中医有了初步了解。 从高考后的填报志愿,到收到录取通知书,甚至到现在,家人都在反对,说学习中医没有前途。不过我很执著,也就是很倔强了,不怎么听劝告。收到通知书那天有点诗性,写了首《行医》以明志: 谁言行医世世庸,自古救难几从容。 阴阳所赖五味谷,五行何免七情伤? 青衿有念杏林入,鹤发无悔悬壶出。 但为尽心中华事,几度贫寒亦自如! 按照南怀瑾的说法,这叫“诗谶”,可能是预言一生的。 大一第一学期。初入学,上课听得很入神,尤其是《中医基础理论》和《中国医学史》。第一学期结束时,教《中医基础理论》的老师说她下午专门在七教答疑解惑,有疑问者可以去。我看空空的教室只有老师一人,兴奋极了,可以向老师好好请教了。首先向老师声明,今天不问课本上的问题,老师欣然答应。我问了许许多多初学中医者常有的问题,比如中医能不能治癌症、能不能治急性病,以及刘力红《思考中医》中提到的比较神奇的事情。老师的解答中,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有两点:一是我们这些在学校接受系统教育的学生,应该先打好理论基础,然后再学那些一技之长,否则便沦为游医了;二是对我的鼓励,老师说要好好学,以后争取做个名医。当时的廊坊大学城,信息闭塞,小小阅览室里只有一些很旧的书,不能解答心灵的困惑,有了这一次师生问难之后,我高兴极了。 我的父亲有胃病,当我查书看到秦伯未用黄芪建中汤治疗胃溃疡,便抄了原方,拿回家打算给父亲治病。因为买药不便,父亲没有吃成。这是我第一次照书开药。 大一第二学期。我在高三暑假就翻过《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读《四气调神大论》,觉得讲得很好;读《热论篇》热病传变时发现其和《伤寒论》六经非常相似,觉得张仲景应该是从这里发展的。入学之后,也努力地翻阅古书,但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有些绝望,怀疑自己是否能学好中医。某次翻阅《景岳全书》时,我发现了其引用的《内经》经文,还清楚地记得是“神有余则笑不休,神不足则悲”。我当时震撼了,在我印象中杂乱无章、不知所云的《内经》竟然有如此精辟的文句!这一下点燃了我对《内经》的兴趣,开始用那个残缺本学习。当时我特地从校本部借来了《黄帝内经素问译释》,看了几天之后,兴趣逐渐减弱了。在学习《中药学》时,佩兰条下有“兰草汤”,说是出自《素问·奇病论》,能治疗口甜。《内经》中竟然还提到今天仍然使用的药物!这又再次引起我对《内经》的兴趣。我对《内经》的兴趣就是这样被不断引起的,可以说完全归功于后世医家对《内经》经文的转引。 可是,当我回来查我的《黄帝内经》时,怎么也找不到《奇病论》,更勿论兰草汤了。于是,我就拿阅览室的书对比,原来整整少了八十一篇,许多很经典的篇章都没有。我特意请老师从北京帮我买一本完整版的。又读了几天,觉得参考书不好用,就借了教《中医基础理论》的老师给大家推荐的《素问注释汇粹》(程士德、王洪图编),边读边在书上标注,画得满满的。读了一段时间,觉得《素问注释汇粹》过于繁琐,用起来费时费力,不如直接读原文。这时我已经不再专门读《内经》了,只是闲暇时随意翻读一篇。 在这个时候,有个同学中了湿邪,嘴里总觉得黏黏的,没有胃口,舌体胖大,苔白腻而润。我想试试兰草汤,就让他在小药店里买了佩兰10g,分次泡水喝。微微有点效果,但无奇效。这是我治疗的第一个病人,几乎都不能算病。用的方子只有一味药,但因其出自《内经》,所以倍觉自豪。同时,我也发邮件请教教《中医诊断学》的老师,老师说用佩兰可以,但力量太微小,用三仁汤加减。我去阅览室查三仁汤的主症,看了吴鞠通那段精辟的论述:“世医不知其为湿温,见其头痛恶寒,身重疼痛也,以为伤寒而汗之,汗伤心阳,湿随辛温发表之药蒸腾上逆,内蒙心窍则神昏,上蒙清窍则耳聋、目暝不言;见其中满不饥,以为停滞而大下之,误下伤阴,而重抑脾阳之升,脾气转陷,湿邪乘势内渍,故洞泄。见其午后身热,以为阴伤而用柔药润之,湿为胶滞阴邪,再加柔润阴药,二阴相合,同气相求,遂有锢结而不可解之势。惟一三仁汤清开上焦肺气,气化则湿亦化也。”看完之后只觉得中满不饥有点像,其余都不符合,况且也没有煎药的地方,所以没有继续使用三仁汤。
【本文摘自《学医七年》(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陈腾飞著)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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