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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仰望杏林

再转程雪学习《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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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3 23:48:2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讲到心下痞满,伤寒、温病同有是症,唯《伤寒论》强调由误下而成,所谓“病在阳,下之成结胸;病在阴,下之因作痞”是也。但临床所见,不由误下亦见胸痞之象。盖湿热郁结于中,可以致痞;热结于中,亦可致痞;中阳失其转旋,也可能见痞窒之假象。《伤寒论》三泻心之治痞,大多数是无寒热、或虽有而甚微,同时又属屡经误下而见下利清谷、腹中雷鸣、下虚上实、下寒上热之象,所以可用苦辛通降治上,扶正温中治下,二者合为一方而施治。反过来,如外症未除而数下之,心下痞硬,协热而利,利下不止之症,又当温中解表而用桂枝人参汤为治矣。三泻心证之下利,腹中雷鸣,是误下所致;而胸痞是湿热痞结在上,未必因误治始然;桂枝人参汤症之协热而利、利下不止,是误下所致,其心下痞硬,乃中阳不运、阳气失其转旋使然,也由误下所致,故可用理中汤温运中阳,桂枝通阳开表为治;但必须注意舌苔,其苔定是白薄的;如果黄腻的,就非用泻心不可了。
       热结的痞,也分两法:一是用栀豉宣通,一是用大黄黄连泻热,其分辨主要也在舌苔,苔薄黄浮滑而心中懊憹的,主以栀豉;苔黄沉着而口苦燥,大便不行的,主以大黄黄连泻心汤。栀豉有表热,泻心无表热,亦是一据。温病中胸痞最多,尤其在湿温症中更为多见,这两个方子,都有应用之处。湿温胸闷,对泻心之辛开苦泻,尤为相宜,但不可漫用原方,因湿温之胸痞,不是误下而成,没有下利、腹中雷鸣诸症,方中干姜一味,用时尤需谨慎,一般都以厚朴代之。至于轻苦微辛法,用杏仁、蔻仁、橘皮、桔梗之轻灵流动,更可补前人之未备。总之,治心下痞结、胸痞之法,栀豉与大黄黄连是一对子,一用清而宣,从表解;一用清而泄,从里解。三泻心与桂枝人参汤又是一对子,同样下不利、心下痞硬,一则虚实夹杂,温清同用;一则里虚有邪,温运通阳。用《伤寒论》方,必于此等必再三致意,方为有得耳。
十六
       在“三阴”方面,温病学者强调“救阴”,认为要处处顾其阴液;伤寒学者则强调“回阳”,认为当处处顾其阳气。这是两派不同之处。但是“伤阴”与“伤阳”,也是相对而非绝对的,只有多少之分耳。《伤寒论》少阴篇中既出“但欲寐”之亡阳证,用四逆法;又出一“心烦不得卧”之伤阴证,用黄连阿胶汤(为温病定风珠方之祖)。温病学说亦注意病人的面色,若色白者,就要顾其阳气,所以温病学说既发展了“救阴”方面的方法(甘寒养胃、咸寒育肾等),同时也并不排除“回阳”的一面,不过稍有区别,即所谓“阳不回者死,阳回而阴竭者亦死”。因为温病的亡阳,是由伤阴之基础上来的,其病日比较长,不似伤寒之亡阳来得陡暴,故在回阳之中,必须顾其阴液,如用到附子,必须兼用阿胶、生地,或兼用龙骨、牡蛎、白芍等。倘使单用四逆以回阳,就容易导致“阳回阴竭”,这就是“阴阳互根”的原理。根据《伤寒论》规律,四逆汤主回阳,白通汤主通阳;临床所见,四肢逆冷之症,多出现于病之后期,多数为正气不足、虚阳欲脱的情况,故用四逆成方的较少,而以用参附龙牡的居多。至于白通与四逆的区别,前者用葱白,后者用甘草;用甘草是回阳,用葱白是通阳,两者作用不同。但用到“回阳救逆法”时,每属病之末期,应以参附龙牡为佳;用“通阳破阴”法时,其病不一定在后期,而属严重症状之一。
       《伤寒论》出白通汤之条文中,只有“少阴病,下利”五字,似乎不够明确,然根据《伤寒论》315条白通加猪胆汁汤和317条通脉四逆汤的加减法来研究的话,似乎需要通阳的有二症:一是厥逆无脉,这可算是阳气不通;二是面色赤,也可算是阳气不通;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症状,即是小便不通。叶天士治臌胀,对大腹膨胀、阴浊凝聚而小便不通的,每用白通加猪胆汁汤,所谓“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即其意也。总之,用四逆汤治大汗、大下利而四肢厥冷的症状是容易处理的;治下利、四逆而兼烦躁、面赤、咽痛、反不恶寒等症状——所谓“真寒假热”现象,便是更进一步的治法,其脉不一定微细,可能是豁大而空;舌苔不一定白润,可能是灰黑而唇焦,但看去虽焦黑,指按之原是润泽的。阴证而面红舌黑者,是常见的,总以脉大而空为准。如果下利不甚者,景岳六味回阳饮最为有效。还有人字纹舌苔,其舌苔白滑而作两歧,宛如刀割,昔贤有“阴证误服凉药,舌见人字纹”之语;更有舌色如珠,症见畏寒发热,下体如冰,虽饮沸汤亦不知热者,此为肾水凌心,逼其心阳外露,亦可用六味回阳饮治之。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3 23:5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伤寒论》357条的麻黄升麻汤症,即是四逆汤症的一个很好对照例子。麻黄升麻汤的见症是:泄利不止,手足厥冷,脉沉而迟,完全符合四逆阳的主症,但是有一特异点,即咽喉不利、吐脓血、不汗出是也。“咽喉不利”一症,与通脉四逆条之“或咽痛”犹难区别;但本条所述,不仅“咽喉不利”,且有“吐脓血”;不但吐脓血,而且不汗出,明明是未经发汗而妄用下法,以致上热闭郁,兼虚其中发生这些上热下寒之症。因此,必须另出一个方法,即:合发表、清上、温中三法于一方,是为麻黄升麻汤的方旨。此方着重在取汗,故方后云:“煮取三升,去滓,分温三服……令尽,汗出愈。”以前诸家,认为本条不足取,其实是没有细玩原文(尤其是方后语,如五苓散之多服暖水,汗出愈。亦然)及时对比所致。我从前也是如此,后来渐有体会,深知复方有复方的好处,复杂的病必须用复方来治。《伤寒论》中如本方及乌梅丸、柴胡龙牡等方,均是复方,但此条所述,则更为突出耳。
十八
       讲到厥阴病,《伤寒论》的原文确是太简单了,论中所载的许多“厥”,都是作比较的,原文必有散失,当无疑议。厥阴篇中所述,以热与厥反复发作为主征;厥阴之厥与少阴之厥显然不同,它是以寒热夹杂之症为多,所谓“厥深者热亦深,厥微者热亦微”,治之不善,每易见“口伤烂赤、便血”等热症。然而这些内容,只不过是引头而已。对于厥阴病之重症如:舌卷、囊缩等,篇中没有提到;痉厥动风等,也没有提到;主客交混、气滞血淤、神昏形默等症,也没有提到。温病学者在这几方面作了很大的补充,有了很大的发展。例如:大小定风、三甲复脉法之对痉厥动风,加减三甲散之对主客交混,鲜首乌、鲜生地、鲜芦根、稻根之对硬囊缩、神昏发痉等,都是非常精到的办法;至于大便坚加大黄,则为厥阴阳明两治之妙法,盖症属厥阴阳明同病也。亦即泄热存阴之义。少阴病篇中的三条用大承气急下存阴,亦正是如此道理。此三条既非完全少阴病。亦非故意列入少阴篇中以与少阴病作鉴别,而是少阴与阳明同病也。
十九
       在少阴篇中的四逆散(甘草、枳实、柴胡、芍药),根据方剂的药性,完全不是治少阴病的,应当列入厥阴篇内。因为方药的功能,乃是从经验的累积而得到的规律,不能随人意志而漫为转移的。《伤寒论·少阴篇》这条原文,其主治只有“四逆”二字,其他都是或有证(或咳,加干姜、五味子;或悸,加桂枝;或小便不利,加茯苓;或腹中痛,加附子;或泄利下重,加薤白等),是不够明确的。我的看法是:其所主治的“四逆”,既非亡阳,也不是热深厥深。如果是亡阳,应该用四逆汤;如果是热深厥深,应用犀、羚或白虎汤。其所主治之症,应着重放在邪郁结阳不舒上面(此症为临床所常见,故本方应用机会亦多),虽见手足冷、脉沉细紧,不得谓之阴证。辨证的第一要点,应当是大便硬或是泄下而下重;第二个要点是:身无汗,或但头汗出;所谓阳气一郁,不但阳症似阴,阳脉亦似阴也。总的说来,从临床体会来看,《伤寒论》的方子,用之得当,疗效很快;若用之不当,其流弊亦很多(不是指《伤寒论》中的所有方子而言)。所以必须看得准,用得确当。如果学“温病派”的人,只会用温病方子,不会用《伤寒论》方子,那就太局限了,成绩不会太大的。反之,学“伤寒派”的人,如果只守《伤寒论》之方法,拒不接受“温病学派”的种种发展,其弊亦然。
二十
       外感热病,都有从阴从阳两个方面,都有从虚从实两个方面。关于从阴从阳方面,上面已谈过了,兹不复赘。
       从虚从实问题,即“邪”与“正”之间的关系。在具体处理过程中,是祛邪以存正呢、还是扶正以达邪?譬如伤寒温散,首重麻桂,景岳用温散,即以理阴煎加麻黄,或麻桂饮、大温中饮为增减。对劳倦内虚感邪而不得汗解的人,用之有效。虽一从阳分、一从阴分,其路若异。然而一则为逐于外、一则为托于内,而用温则一。治温病之用黑膏、复脉,亦同其例。

人是一个整体,脏腑经络,不能孤立起来看,其间都有联系;不过以何者为重点,即有不同。讲《伤寒》必须研究《温病》,学《温病》必须在《伤寒》的基础上来进行.既要承认《伤寒论》的重要指导意义,又要承认后来诸家对“温病学说”的发展,认真做到如此,才能胸有成竹而无成见。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3 23:5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金匮》的点滴体会
       《金匮》原文可分二类:一是有规律有具体内容、具体治疗方法的精采文字,是要加以深刻研究的。二是纯属理论性的文字,往往四字一句,有一定的框框,当然其中也有好的,但也有许多解释不通或不符实际的地方。譬如《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载:“寸口脉浮而迟,浮脉则热,迟脉则潜,热潜相搏,名曰沉;趺阳脉浮而数,浮脉即热,数脉即止,热止相搏,名曰伏;沉伏相搏,名曰水。沉则络脉虚,伏则小便难,虚难相搏,水走皮肤,即为水矣。”在同篇中又载:“寸口脉沉而迟,沉则为水,迟则为寒,寒水相搏,趺阳脉伏,水谷不化,脾气衰则鹜溏,胃气衰则身肿;少阳脉卑,少阴脉细,男子则小便不利,妇人则经水不通。经为血,血不利则为水,名曰血分。”前条不解,后条则大部分能指导实践。只有“少阳脉卑”是可以研究的问题,大部分是好的。又如《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六》载:“脉弦而大,弦则为减,大则为芤,减则为寒,芤则为虚,虚寒相搏,此名为革,妇人则半产漏下,男子则亡血失精。”则有极好指导意义。即是从弦大芤减四个方面来说明革脉的现象,是非常明确的,对革脉所主的症状,亦非常明确。从前人所谓革如按鼓皮,很难体会,通过这一条文的学习,弦——减,大——芤,形容革脉确切得很,就解决了问题,这就是好的条文了。又譬如痉病、湿病和暍病,中暑和中湿,湿痹中分风湿、寒湿,风湿中又分虚实两种治法。所收各方,亦是好的。如麻黄加术汤、麻苡杏甘汤、桂枝附子汤、白术附子汤、甘草附子汤、防己黄芪汤,都是著名好方,似乎仍有认真学习的必要。兹将《金匮》中有关这几张方子的原文节录如后:
       “湿家,身烦疼,可与麻黄加术汤,发其汗为宜,慎不可以火攻之。麻黄加术汤:麻黄、桂枝、甘草、白术、杏仁。”
       “病者一身尽疼,发热,日晡所剧者,名风湿,此病伤于汗出当风,或久伤取冷所致也,可与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麻黄、杏仁、薏苡、甘草。”
       “风湿脉浮身重,汗出恶风者,防己黄芪汤主之。防己黄芪汤:防己、黄芪、甘草、白术。”
       “伤寒八九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不呕不渴,脉浮虚而涩者,桂枝附子汤主之。若大便坚小便自利者,去桂,加白术汤主之。桂枝附子汤:桂枝、附子、甘草、生姜、大枣。白术附子汤:白术、附子、甘草、生姜、大枣。”
    “风湿相搏,骨节疼烦,掣痛不能屈伸,近之则痛剧,汗出短气,小便不利,恶风不欲去衣,或身微肿者,甘草附子汤主之。甘草附子汤:甘草、附子、白术、桂枝。”

以上三张附子汤,虽见证有不同之处,但同样都有身体疼烦,骨节疼烦,不能转侧,不得屈伸字样。据我个人看法,风寒湿的痹症,都可应用;桂附治表,术附治里,甘草附子表里并治,只要消息三者的关系,就能很好的运用这三张方子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3 23:53:12 | 显示全部楼层
外感首重六淫,《伤寒论》和温热论,详于风寒与温热,而忽略了其他。这一门首先都标明太阳病,可见太阳病是包括六淫的,学习这些内容,方能掌握外感病的全貌。如:“太阳病,发热,脉沉而细者,名曰痉,为难治。”“太阳病,关节疼痛而烦,脉沉而细者,此名湿痹,湿痹之候,小便不利,大便反快,但当利其小便。”“太阳中暍,身热疼重而脉微弱,此以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一物瓜蒂汤主之。”这些条文,在《金匮》中都是比较突出的,突出了太阳病。我意应当列入《伤寒论》中,以补《伤寒论》之不及。譬如:《伤寒论》既有太阳病发热不恶寒者为温病一条,更应该有太阳病中暍湿痹等条以资鉴别;同时也说明了六淫为病,不仅限于风寒,不过以风寒为重点罢了。原文的“太阳中暍,发热恶寒,身重而疼痛,其脉弦细芤迟,小便已,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小有劳,身即热,口开,前板齿燥,若发其汗,则恶寒甚,加温针,则发热甚,数下之则淋甚”,描写虚人伤暑之症状,很为详备。盖中暍与暑温不同,暑温是邪盛实证,中暍即属虚症。上述症状,《金匮》未出方;下一条则云“太阳中热者,暍是也,汗出恶寒,身热而渴,白虎加人参汤主之”。应当晓得:热盛者,此方是适合的;如为上一条的热不盛(小有劳身即热),即属清暑益气汤范畴。昔贤谓此条无治法,东垣以清暑益气汤主之,所谓发千古之秘也,真是学古有得之言。不论二方任何一方,总由虚,喻氏所谓:“夏月人身之阳,以汗而外泄;人身之阴,以热而内耗;阴阳两俱不足。”所谓中暍,实即伤暑(《说文》:暍、伤暑也。《玉篇》:暍、中热也。),伤暑脉虚,故脉见弦细芤迟,即白虎加参之症,脉亦见虚象。这许多方面,都是我们应当晓得的。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3 23:54:32 | 显示全部楼层
治杂病的方法,大半是发源于《金匮》,各篇所出之方,几乎无一不妙,指导意义极大。但因年代久远,原文错简很多,更须分别看待。举一例子说,第一条之“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便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现在遇到西医所诊断的肝病,大都是有脾胃症状的,中医辨证时,如发现脾胃症状,必须考虑其肝木是否有余,如见脉弦肝强或同时有肝经症状时,就必须考虑到实脾制肝方面上去。前人写的“实脾制肝”,每易使人误会是一件事,其实不对,实脾是实脾,制肝是制肝,应当是二件事,必须与《内经》中所说的“亢害承制”联系起来。泻火可以虚肝,泻火可以旺金,实脾可以生金,二者并进,金旺自能制木,非实脾即所以制木也。肝有体用之不同,从相生以养肝体,从相制以理肝用,治肝之法备矣。基本理论必须与辨证论治相结合,如果不相符合,就不能滥用,否则便犯食古不化的毛病。譬如舌苔光、脉弦带数的,可用一贯煎;舌苔黄、口苦、吞酸的,可用左金丸;舌苔白的,可用吴萸平胃;寒热夹杂的,可用乌梅丸法;必须随症变化,方不呆板。此条原文第一段是极好的。第二段应从“四季脾土不受邪”起,是说明如果肝病而没有脾虚症者,可以不用补脾的方法。第三段即是后人注解,误人原文者,与前文不符合,不相衔接。尤在泾谓是十五句,其实是十九句,何以知之,从“肝虚则用此法,实则不在用之”二句,可以明了。要知肝病传脾,是肝实,不是肝虚,肝实要益金制木,与肝虚之需要金气不行则肝气盛、使肝自愈的肝虚治法,恰恰相反,如何可以合为一谈呢?《难经·七十七难》:“上工治未病……见肝之病,则知肝当传之与脾,故先实脾气,无令得受肝之邪,故曰治未病焉。”《难经·八十一难》的“经言,无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可为本条旁证。从《金匮》的第一条看来,发现其好处,亦发现有错误之处。因此,对《金匮》全文,均当作如是看。又如《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第七》中的第一条“脉数虚者为肺痿,数实者为肺痈”,何等精警,一语破的。而第二条却又说“寸口脉微而数,微则为风,数则为热”,岂非将第一条辨脉法完全推翻?毫无疑问,当然根据第一条,推翻第二条。近来有语译为“微是浮小,微与大相对,微数是初起,滑数是脓成”,未免随文敷衍,反增人疑惑,是不可从的。要知微是脉之鼓功,小是脉的形态,微与洪对,小与大对,如何可以混为一谈呢?古人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所以取其精华,扬其糟粕,是很有道理的。又如:《金匮》原文的“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对痰饮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夫男子平人,脉大为劳,极虚亦为劳”,对虚劳有全面的指导作用。叶天士引申其意义曰:“要知脉大为劳,是烦劳伤气;脉虚为劳,是情欲致损。”真正是直接仲景心源的精辟语。其他如百合方之治百合病,淮麦甘枣之治脏躁症,均为万不可废之方。今人将百合病删去不讲,淮麦甘枣认为是妇科方,对内科来讲,都是损失,今后必须加以矫正。至于其他各症的专门方子,美不胜收,也不是简短的几句话所能说明,姑且不谈。总结一句话,经方用之得当,疗效远非时方所及,相反来说,用之不当,流弊亦较显著。
       再讲百合病。很多人都以为现在没有此病,可以不必讲,我是不同意的。我认为中医理论,首先要问有没有这类证候,如有这类证候,并且还并非少见的,如何可以不讲呢?不讲就成了缺门。其次,这几张方子有没有用处?如果无用处,可以不必谈,如有用处,甚至有好多的用处,那就非谈不可。《金匮》描写百合病的证状,非常具体。如“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饮食或有美时,或有不欲闻食臭时,如寒无寒,如热无热”,都是形容恍惚不定的证状。“其脉微数”,可见是很安静而热度不高。他的不变证状是在“口苦,小便赤,诸药不能治,得药则剧,吐利,如有神灵者”数句;而判别百合病的轻重,则在“每溺时头痛者,六十日乃愈;若溺时头不痛淅淅然者,四十日愈;若溺时快然,但头眩者,二十日愈;其证或未病而预见,或病四五日而出,或病二十日,或一月后见者,各随证治之”。这一点很值得研究,有没有这种症状呢?口苦小便赤,是临床上常见的症状(当然,唯独口苦小便赤,还不足定为百合病的依据),单从溺与头痛眩来讲,临床上却不多见。而“欲食不能食,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如寒无寒,如热无热”,这许多状态是可以遇到的。这许多症状,诸药不能治,治之反剧,也可以遇到的。如《医通》所载石顽治孟端士母亲百合病一案:
       “虚火不时上升,自汗不止,心神恍惚,欲食不能食,欲卧不能卧,口苦小便难,溺则洒淅头晕,历更诸医,每用一药,辄增一病,用白术则窒塞胀满,用橘皮则喘咳气乏,用门冬则小便不禁,用肉桂则颅胀咳逆,用补骨脂则后重燥结,用知柏则小腹枯瘪,用芩栀则脐下引急,用香薷则耳鸣目眩,时进欲人扶掖而走,用大黄则脐下筑筑,少肿愈觉收引,遂致畏药如蝎。交春虚火倍增,火气一升则周身大汗,神气骎骎欲脱,脉微数,左寸与左尺倍于他部,气口按之似有似无。先用生脉散加百合、茯神、龙齿,以安其神,稍兼萸、连以折其势,数剂稍安,其后但日用鲜百合煮汤服之,勿药而康。”
这个例子很明显。我想《医通》既有石顽治百合病之验案,《吴医汇讲》亦有陶宗暄“百合病赘言”之论述,如何能说没有这种病呢?自古注《金匮》者,对百合病的看法,有属气属血之不同,论说纷纭,我认为是多余的。何以故?肺主气,肺朝百脉;心主血脉,脉为血府。百合病百脉一宗,悉致其病,可以断言是气血皆病的,是心肺皆病的。根据百合病首方百合地黄汤来说,地黄凉血清心,百合生津清肺,不是心肺两顾么?不是气血并治么?根据整个百合病方子来看,全部是清寒滋润的;根据他不变的见证来看,口苦、小便赤、脉微数,是属于热证;根据他变动的见证来看,变渴、变发热,也是属于热证,不过他的来路,却有两条:一条是从外感来,是根据原文发汗后用百合知母、下之后用百合滑石代赭石、吐之后用百合鸡子黄的情况来看的,即朱奉议以为是伤寒之变证。这个看法,是有其依据的,即从实际所遇的病来看,也是符合的,如叶天士治余热逗留,阴伤津少一案,可以参考。张石顽谓“伤寒后得之者为百合病”,就是同意朱奉议的看法。还有一条,是从内伤来,赵以德《衍义》所云:“病从心生,或因情欲不遂,或因离绝菀结,或因忧惶煎迫,致二火郁之所成。”这就是说由情志而生的了。五志之火,消烁心阴,故用百合加生地汁救之,即陶宗暄所谓“心神涣散”者是也。“心神涣散”四字,似乎太过,有语病,不如说“心神不宁”为妥,但亦确有心神涣散者存在,不可一律而论也。根据原文“百合病,不经吐下发汗,病形如初者,百合地黄汤主之”来讲,也是符合的。总结起来,百合病有从外感温热转来的,有从内伤七情发展而成的。从外感病转来的,为阴伤余热羁留,其症比较轻。从内伤七情发展的,为五志之火消烁心阴,其症比较重(石顽案即其例)。因此,百合地黄汤,在百合病诸方中,起着更大的作用。何以见得?根据亢害承制的规律来讲,水制火。肾为心主,心火亢则乘肺金。地黄汁不独清心养营,而是大补肾阴,补肾水以制心火,正是亢害承制之意。百合清养肺阴,亦即是见心之病,知心传肺,当先实肺之意。这对内伤神志一类疾病来讲,是有普遍指导意义的。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3 23:57:2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中的脏躁症用甘麦大枣汤,也是一张特殊有效的方剂,现在归到妇科去了。其实本方不仅治妇人,亦主治男子,如果不从发展来看,但当作妇人专方,那就失之狭隘了。叶天士最最赏识这一张方子,在甘缓和阳熄风法中,用之最多,散见在肝风、虚劳、失血等门内。凡见头眩心悸胸闷等症状的,每每取用,特别在治癫症一案中,更为特出,病人恰恰是男子,见《古今医案按》:
       “嘉善朱怀音兄患癫狂,用消痰清火药而愈,越三年复发,消痰清火不应,用天王补心丹而愈。越二年又发,进以前二法皆不应,用归脾汤而愈,越一年又发,发时口中哼哼叫号,手足牵掣搐掉,如线提傀儡,卧则跳起如鱼跃,或角弓反张,其喊声闻于屋外,而心却明白,但以颤掉之故,口欲语时,已将唇舌嚼坏,如此光景,半刻即止,止则神昏,语言谬妄,人半刻而发如前矣。一吴姓名医,用人参、鹿茸、肉桂、熟地、龙齿、青铅、远志、茯苓等药,服之甚相安,然匝月不见效。乃就正于叶翁。叶笑曰:‘吾以轻淡药,二十剂当减半,四十剂当全瘳耳。’因问其掣掉作则心明、掣掉止则神昏之故。曰:‘操持太过,谋虑不决,肝阴胆汁两耗,阳    脉空风动,非虚寒也。’用白芍、萸肉各一钱五分,白石英、淮小麦、南枣肉各三钱,炙草五分。病人见其方,殊不信,旁人亦以药太轻淡,并两贴为一贴服,十贴病减半,二十贴病全廖矣。”
       我曾看过一本《松心医案》(不知是否缪宜亭的医案),他治《内经》的五精相并症,如并于心则喜、并于肺则悲、并于肝则怒一类的病。对时笑时哭时怒骂人的神志病,以甘麦大枣加萱花治之有效,即根据“象如神灵所作”一句来。可见脏躁一症,非妇人所独有。《金鉴》注此条云:“脏、心脏也,心静则神藏,若为七情所伤,则心不得静而躁扰不宁也,故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凭,是心不能神明也,即今之失志癫狂病也。”非常合理。但很奇怪,他对甘麦大枣汤,却说“方义未详,必是讹错”,说得那么肯定,如果没有临床经验的人,岂不受其惑而放弃了这一张极为有效的方剂吗!所以读前人书不能尽信书,要自己拿出见解来,否则举棋不定,无所适从了。
       甘麦大枣汤是一张治心病、养心气、泻虚火的好方子,亦是“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损其肝者缓其中”的一张好方子,如果进一步与百合地黄汤同用(百合病也有如神灵的见症),来治神志不宁一类疾病,更有殊功。因为《内经》云,肝藏魂,心藏神,肺藏魄。神魂不安,魂魄不宁,表现为病状时,即有“象如神灵所作”了。所谓“善者不可得见,恶者得见”,正是此意。郭白云说:“少时见先生言以百合汤治一仆得愈,余是时未甚留意,不解仔细详看,虽见其似寒似热、似饥似饱、欲行欲卧如百合病证,又自呼其姓名,终夕不绝声,至醒问之,皆云不知,岂所谓如有神灵者耶?”从前,我初在广益中医院时,亦见一公务员,患特别奇证,其人身形似和,饭能吃数碗,或一日完全不食,默默不言,行卧无时,每静静卧在太平间床上,自言要死等死,牵出问之,言语亦甚清楚。诊之,苔脉如平人,但不记是否口苦或小便赤、脉微数,因无印象,不能妄说。屡屡劝之不听,没有处方子,有一日不见,寻至太平间,则静卧死矣。当时不解何症,但以为奇。后来思之,殆亦百合病耳。陶宗暄所谓“心神涣散”者,或其症欤?
    最后,我联系以上所述,抄几张叶天士的方案(是抄本,未经流传者,但极为可靠),来说明吸收前人方法,加以化裁之妙,以供参考。
       附:叶天士医案
       暑风上受,首先犯肺,热蕴不解,逆传心包,肝阳化风,盘旋舞动,神昏谵语,脉虚,急宜辛凉开热疏痰,俾神魂复摄,斯无变幻。为今治法,须治上焦,苦降消克,是有形有质,非其治矣。

犀角尖二钱,鲜生地一两,焦丹皮二钱,赤芍二钱,连翘一钱半,卷心竹叶二钱,甘草五分,白灯芯五分,帘珠末三分(研细冲入)煎成,化服牛黄丸二分,冰糖四两,乌梅一钱,煎汤代水。

按:此乃温邪热陷心包,凉营清温安神宣窍,是其正法。然不用菖蒲郁金芳开之品,而用甘草灯芯珠粉者,正以其脉虚,非纯属热邪内陷心包之实症,已作虚中夹实治矣。冰糖乌梅煎汤,甘酸化阴,尤有妙想。

病久阴阳两伤,神迷微笑,厥逆便泄,正虚大著。若治病攻邪,头绪纷纭,何以顾其根本。莫如养正以冀寇解。

人参钱半,白芍三钱,青花龙骨五钱,淘净淮麦一合,炙黑甘草一钱,南枣三枚(去核)。

按:二诊重在厥逆便泄一语,微笑神迷之“微”字,亦堪注意,可知正虚为甚。于是撤去清凉泄热化痰诸品,而专以扶正镇怯,甘缓熄风之法治之,即甘麦大枣汤之加味。此诊正虚大著,故换方易治,最见灵活,看似平常,实不容易。此案反映前辈名家处方用药之真实情况。若《寓意草》一流医案,每一重症到手,便能一目了然,实前人自夸之说,令人难以置信。

补正厥泄止,邪少虚多彰明矣。清火消痰理气辛开,下乘方法,片瓣不得入口矣。急宜扶助肝阴,俾得阴阳交恋,不致离二,则厥逆自止,然非可旦夕图功,希其不生别症,便是验处。

上清阿胶二钱,细北沙参一两,青花龙骨八钱,炙黑甘草钱半,白芍五钱,淮麦一两,南枣四枚。

按:此诊乃前方加入顾阴之品,仍是原法。

粘痰咳呕外出,邪有外达之机,神识颇清,正有渐复之势矣。但筋惕脉虚,元气实馁,扶过秋分大节,得不变幻方可。

大淮生地汁五钱(煎三十沸),鲜白花百合汁五钱(煎三十沸),炙黑甘草一钱,上清阿胶钱半,人参一钱,白芍三钱,淮麦五钱,龙骨五钱,天冬一钱,南枣二枚。

按:此方即于甘麦大枣汤中参入炙甘草汤、百合生地黄汤之法。以下各方均是扶正育阴生津、清养调理之善法,其用百合汁者,即仿经旨百合症诸方之意。

将前四诊合参,颇有功成之望,然日就坦途为佳。

人参一钱(包举大气),麦冬钱半(滋金土),天冬一钱(清滋金水),川斛三钱(养胃口生真),炙黑草五分(调和解毒),生地汁一两,捣同煎(培益先天阴气),鲜白花百合汁煎汤代水(清金降火生津化热)。

按:括弧内注解,系抄本上原有。

夫用药如用兵,须投之必胜,非徒纪律已也。况强敌在前,未可轻战,戢民固守,则是可为。今观此症,本质素亏,时邪暑湿热三气,交蒸互郁,上犯清虚,都城震掠,匪朝伊夕矣。藏精真气神衰惫困穷,阳津阴液久为大伤,治惟保其胃口生真,培元固本,犹恐不及,何暇百顾其标之痰热耶!仍主前法。

人参一钱,天冬一钱(炒松),阿胶钱半(米粉炒),麦冬一钱(炒松),稆豆皮三钱,大生地一两(炒黑),茯神去木二钱,甜北沙参四钱,百合煎汤代水。

神气渐复,生机然,但受伤已久,未易收功,缓以图之,静以待之。

人参一钱,生地炭四钱,熟地炭四钱,天冬钱半(炒松),麦冬钱半(炒松),阿胶钱半,百合汤代水。

痰中微带红色,此交节气代更,浮游之虚火上升,无足怪也。治宜清上益下。

人参一钱,麦冬钱半,霍石斛三钱,清阿胶钱半,生牡蛎四钱,白芍药三钱,茯神三钱,白粳米三钱,绿豆壳三钱,百合汤代水。

按:此案前后八诊,可见天士为善用经方之法者,历来诸家之用经方,当以此翁为最善于化裁
发表于 2013/11/7 16: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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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经方高手和程门雪一齐学伤寒吧,好好研习下程氏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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