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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营资本注入公立医院,开业时间多次推迟—— 变质的龙岗中医院?
9月的龙岗天气转凉,一场小雨后,中心城黄阁路旁几栋黄白相间的大楼特别显目,再往南则是漂亮的水晶石体育场馆,一个月前第26届大运会成功谢幕。
这里就是规划当中的龙岗中医院。
来自高州梁先生开的药店离这家未开张的新医院只有100米,既卖中药也卖西药,位于一个成熟小区门口。“早就听说大运会之前要开业,可如今大运会闭幕都一个月了,还是空空如也。建了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接诊。”
事实上,龙岗许多人都有一个梦想——能有一家真正像样的中医院。业内人士透露,从1993建区开始,筹建龙岗中医院的申请与努力从没停止过。大约三四年前,龙岗中医院终于破土举行奠基仪式,然而此后,这个“新生儿”一波三折,经历了设计方案调整、拆迁谈判,原计划2010年底开诊的说法破灭。
而最大的变化则是来自经营主体,彼时,中国平安旗下一个名为“平安信托”的公司悄然进入圈内视野,作为社会资本和民营身份,获取了政府财政投资预计超过6亿元的龙岗中医院30年的经营权。期盼了十多年的公立医院一夜之间变身企业私营引发各方高度关注。
在与龙岗区政府签署合作备忘录中,龙岗中医院被定位为集医疗、康复、社区服务等功能为一体的三级甲等综合性医院,同时,龙岗区政府提了两个要求:“大运会之前7月份开诊”和“不低于55%的公益性医疗服务床位”。
让广大市民诧异的是,直到大运会前夕,开业承诺依然没能兑现。在采访中,业内人士解释,工程建设基本完工,由于“公”“私”等之争使开业再次打了水漂。
持续十余年的呼吁与期盼,投资达6亿的公办中医院却要改姓“私”,开业时间一拖再拖,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后发展工业大区“看病难、看病贵”困局何时能解?
是公立中医院梦
还是南柯一梦?
对于龙岗中医院的建成和投入使用时间,时间被定格在大运前,而后来直到大运会开始了,龙岗中医院却依然没能开业。
“福田、罗湖、宝安都有中医院,而作为曾经关外面积最大的区,人口众多,医疗资源紧缺,没道理不建一所中医院。何况在内地县城几乎每个县都有自己的中医院。”在龙岗老中医谭军(化名)的印象里,自1993年建区以来,关于这方面的提案和建议就没断过。
一位改革和投融资方面的老专家回忆说,在2004年和2005年前后就不断有代表提出,中医是“国宝”,要大力发展。同时根据深圳市卫生发展“十一五”规划,政府加大投入新建一批中医院,提高全市医疗水平,成为题中之义,随后被列入政府议事日程。
人口多达300万的龙岗区没有一家市级大型医院,缺乏高规格、高水平、高端服务的综合医院。如何解决龙岗区居民看病难看病贵问题,成为2007年人大龙岗代表团热议的话题。代表张培钦表示,龙岗的医疗网络建设最急缺的是中医院,规划部门把中医院定址于爱联社区,希望尽快启动相关立项工作。
据此前的统计,全市拥有注册中医、中西医结合医师约1364人,每万人拥有中医、中西医结合医疗机构病床数为1.01张,相对于1000万的人口,这两个数字不仅落后于全国及广东省平均水平,甚至落后于青海、西藏、甘肃等经济欠发达地区。
2007年3月25日,卫生部副部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视察了深圳中医药事业发展。在汇报会上,龙岗区中医院的规划用地已经敲定。
当年,龙岗在卫生事业的账单上安排了1.46亿元,用于卫生基础设施建设,其中龙岗中医院建设被如此描述:选址在黄阁翠苑片区医疗卫生规划用地,总投资估算2.4亿元,占地5.7万平方米,建筑面积6万平方米,有500张病床,为当年十件民生实事之一,年底前动工。
资料显示,龙岗区中医院建设项目于2008年3月正式立项,随后举行了奠基仪式,但不久项目就慢下来了。对于为何慢下来,当年,卫生部门有关负责人表示,龙岗中医院分为两期建设,一期工程现在已经开工。但是省里面的专家对原设计方案提出了质疑,所以建设有所耽误。
2009年11月29日上午,卫生部副部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再次来到龙岗,视察龙岗区中医院建设情况。当时的龙岗区主要领导表示,龙岗区中医院是龙岗区委、区政府根据《龙岗区“十一五”规划纲要》及区域卫生规划的要求,在龙岗区新建的一所三级甲等综合性中医院。该院是第26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配套定点医院,规划用地面积57293平方米,总建筑面积80500平方米,基建部分的总投资为3.8亿元。已完成各项目的桩基础工程和部分地下室工程,各项目主体工程即将进入施工阶段,预计全部项目工程将于2010年底前基本完成,于2011年2月试业,6月正式开业。届时,该院门急诊大楼可容纳日门诊量达4000至6000人次。
而据了解,经过龙岗区的多方努力,医院主体结构和装修等在大运前几个月完工。知情人士透露,由于物价上涨的原因,建设成本远远超过了当初的概算3.8亿元,总价已超过了6亿元。
对于龙岗中医院的建成和投入使用时间被定格在大运前,而后来直到大运会开始了,龙岗中医院却依然没能开业。是什么变故让这家急需开业的医院开不了业?
平安介入
公立医院
突生“私心”
2011年4月8日,深圳市龙岗区政府与平安信托有限责任公司、深圳平安创新投资有限公司正式签订合作协议,标志着平安投资运营龙岗区中医院的合作项目进入实质性运作阶段。
业界分析,平安投资龙岗中医院,带来的体制改革或许就是龙岗中医院延期开业的最大原因。
一家区级公立医院旋将建成开业?为何在“临门一脚”的瞬间突然变卦?业内人士梳理了其中的背景。
2010年2月,国务院发布《关于公立医院改革试点的指导意见》,明确支持鼓励保险公司探索投资医疗机构,以促进保险业与医疗服务产业实现优势互补。龙岗区发改局投融资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杨帆告诉记者,“保险业资金较大,要找出路,财政收入虽在增长,但希望医疗领域有增量资金,引入社会资本,以缓解看病难。”
2010年6月,平安集团开始与龙岗区接触,9月8日双方签署了合作意向书,并互相承诺项目,具体筹建则由区卫生局与平安集团相关负责人谈判,由于双方都比较谨慎注重细节,直到12月份谈判还在进行,作为投融资体制的改革创新,有关方面希望加快进度。
2011年4月8日,深圳市龙岗区政府与平安信托有限责任公司、深圳平安创新投资有限公司正式签订合作协议,标志着平安投资运营龙岗区中医院的合作项目进入实质性运作阶段。根据协议,龙岗区政府以出租的方式,将77436.19平方米建成房产及其配套设施交由平安用于经营龙岗区中医院。租期30年,首5年免租金。当时要求大运前门诊楼要试营业。
“平安信托是平安旗下一家公司,专门管理医院和投保,探索商业保险投资医疗机构路径。未来十年,平安计划在全国建设5万张床位。”杨帆表示,在龙岗中医院项目中,平安信托与中山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顺德和平创伤外科医院等联合组成一个名为“中安静和”的专门团队进行运营。
据透露,中山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主要以技术合作,不会出资;而顺德和平医院则是佛山一家非三甲医院,知名度并不高,但其第一大股东却是平安集团,“这么算下来平安集团在龙岗中医院项目中将控股88%以上。”以内人士分析。
与此同时,龙岗中医院的名称也在悄悄变更,在普通市民看来这字面上最后的一点公益性也难以保住了。
9月23日,记者在龙岗中医院空荡荡的门诊楼走访时,发现门口一张通知的落款是“静和中医院”。曾经作为政府公立医院申报的龙岗中医院缘何突然改成了“静和中医院”?业内分析以“中安静和”的名义主要是与平安试水医疗机构的区域规划相适应。相关人士解释,龙岗中医院由平安进行市场化尝试合作后,就不能用带有政府属性的名字,这对双方都会更好一些。
但龙岗中医院的更名之路走得并不顺,首当其冲的就是来自主管部门深圳市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以下简称“市卫人委”)的压力。
据悉,医院“更名”需到市卫人委申请批复,而程序颇费时日,首先要按规定准备各式材料,递交上去符合要求之后将对社会公示,公示收集意见到最终批复都要按规定的程序来走。“现在都还没到公示这一步。”相关政府人员表示。
“更名”风波对龙岗中医院的开业和推进产生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购买设备等重要合同事项,都需要‘名头’去签合同,如今医院更名还没有下来,那么基本上重要事都办不了。”上述政府人员解释说。
市卫人委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与老百姓的利益不相符合,目前平安投资龙岗中医院的更名事项和营业执照都没批准。平安方面递交的报告材料中,医疗内容涉及美容、烧伤等科目,与中医的定位相距太远,此外还存在平安方面支付的租金标准偏低、运营团队个别合作医院级别不高等问题,综合考虑故暂时不予批复。
“龙岗区中医院是市里‘十一五’规划建设项目,也是国家医改的重要内容,按照一个县一所妇幼医院、一所中医院的指示和要求,龙岗中医院应该保质保量建好,不能缩水。”相关负责人指出,商业保险试水医疗行业不能牺牲公共资源,如果他们另外选地建院,审批部门会予以大力支持。
是医改先锋
还是强企争利范本?
“纳税人花了数亿元把医院建好,再让给企业投资赚钱,这样的生意,哪个企业都愿意做,但有没有问过纳税人的意见?”
据透露,龙岗中医院将有55%以上的床位是公立的,让病人自由选择,剩下的40%的床位则是贵宾服务,如引入高端医疗设备、填补一般公办医院的服务空白,推行VIP服务、个性化健康跟踪,这是很多医院都满足不了的。业内分析,如果龙岗中医院真能顺利推进,那以后看大病无需到广州、北京等大城市。
“另外在服务方面,它也会比公办医院更富特色,如禁烟方面,如果有病人在禁烟区抽烟,院方不会找病人理论,而会去追责片区分管负责人,缓和医患关系。”今年8月从苏州工业园九和医院考察回来后的一名官员表示。
“我们也曾想采购高端设备、尝试过VIP服务,但基本上拿不到许可证,上面卫生部门也很难批准,民营医院这方面就容易实现。”龙岗一家公办医院负责人告诉记者。
一种颇为乐观的观点是,平安投资运营龙岗中医院可能会激起一种“鲶鱼效应”,通过与公立医院比服务质量,促成龙岗全区医疗水平提高。
不过,平安在龙岗中医院高端服务方面有着更大的构想,可能会与保险、银行高端客户捆绑营销,辐射范围会超出龙岗区范围,辐射整个珠三角甚至全国。“如泰国有家医院连美国人都跑去看病,边治疗边度假,价格还便宜。”业内介绍,“中安静和可能有着国际化的目标。”
“但很显然,在这场合作中,是不平等条约。纳税人花了数亿元把医院建好,再让给企业投资赚钱,这样的生意,哪个企业都愿意做,但有没有问过纳税人的意见?”一位观察人士认为。
而这个合作中,虽然双方对医院的公益性有一定的约定,但问题是如何确保龙岗中医院的基本公益医疗服务?如何进行有效监管?
还有一个尖锐的问题是,“中安静和”运营团队中有一个普通的民营医院——顺德和平医院,市民以及卫生审批部门都担心其实力。杨帆表示,门诊这块其实不用担心,关键是住院、技术团队方面,相关方应督促“中安静和”再研究,引入大的团队和更好的医生,并与省内大医院展开进修、医疗合作。
至于具体监督,业内人士介绍在签合同时已经注意到,前15年运营结束后会进行评测,如果达标了让其继续经营后15年,如果不达标,政府则有可能提前终止合同收回经营权。“平安项目很多,如果这么平淡地经营就没什么意义,他肯定想搞好。”分析人士指出,“但关键是,老百姓不能等你15年,医院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直接关系到老百姓生活质量,甚至是生命。”
“风物长宜放眼量!”在这项全新的改革面前,众人的态度是复杂的,不管前面有多美好,当下的种种问题和纠结已足以引人深思。
记者:陶清清
来源:南方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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