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一大药
先生立方用药,灵活性强,不拘一格,除以中药为主体外,还每每旁及其它。先生根据多年临床实践,常常形象地把医生比作“炮手”,药物比作“炮弹”,疾病比作“敌人”,炮弹打得
准与否?敌人能否消灭?功夫在于炮手,在于炮手的技巧。
先生根据他一贯的医学思想,吸收前人的经验,研究出了他自己的一个独特方剂,取名“补一大药”。这个大药方剂,来源于前人医案中的“八味大发散”,即羌活、防风、天麻、藁本、
白芷、蔓荆、麻绒、细辛八昧,再经先生引伸补充而成。
前人医案中的“八味大发散”,一般仅作为除风散寒,发汗解表等之用,先生加进了川芎、茯苓、法半夏、酒军、泽泻、干姜、肉桂、附片八味共成十六味,便注入了新的力量,赋予了它以新的意境,使之成为先生的温补主轴方剂一大药。
这个新方剂的特点是:以附子、干姜为君,使之补脾肾而通任督。以防风、天麻、藁本、白芷、蔓荆、麻绒、细辛为臣,使之通经络而行气血,即用以除外邪。以茯苓、法半夏为佐,使之
疏中焦而导痰湿,即用以健脾和胃。以酒军、泽泻为使,使之通三焦而利清浊,即用以引邪外行。总起来就是既温中补火,扶正驱邪,又开通经络,活动气血。使内邪不能藏身.外邪无法侵入,好人可饮,病家宜服,达到有病治病,无病预防。一般人饮之,可以舒经络,活气血,消外惑,减疲劳.提精神,壮体力,对于每日劳动的人;见效尤其显著。
以此为基础,先生复进一步研究出了一个对症加减的多样饮疗法:例如咳嗽则分别寒热咳酌加川贝、知母、黄芩、杏仁、冬花、紫宛等。除湿利水酌加苍术、苡仁、木通、滑石等。气喘酌
加苏子、杏仁等,可以多种灵活应用。此方煎汤即补一大药汤,为丸即补一大药丸。
有宜宾人刘某,患肝硬化腹水症,腹大如鼓,肿及肾囊,行动困难,痛苦万状。他由宜宾至重庆,沿途遍历名医,都感回天无力。后他找到先生,先生先用大药加梅花露治之(梅花露是用
绿萼梅经蒸馏制成,能清热消炎解毒)。待大药功能达到后,再用单方巴豆一斤,鸡蛋七枚,文火煮三昼夜,去巴豆,吃鸡蛋,每日一枚,共一疗程。服后腹水逐渐消失,神态逐步好转。其后又
用单方公鸡头、猪尾,置于陈年吹火筒内煨服,随之彻底痊愈,概未复发。
公鸡头、猪尾,乃不停摆动之物,借比“以物象形”之意,老吹火筒,陈年日久,内中蓄着用口吹进的元阳甚多,借比“以物体补人体”之意。因患多年腹水症后,病人的腹壁腹腔,脾肾两脏均受影响不小,此法主要摄取物体精华,填充病人元阳,使之腹壁脾肾等能坚实复原。至于巴豆则主要用于攻坚消肿利水,但单服毒性大,病人体力不能支,用鸡蛋合煮,将巴豆的功能吸收入鸡蛋内,又利用鸡蛋的蛋白营养制约和减缓巴豆的毒性,使之既发挥效益又不伤身体。
本市中医黄道存先生,抗战初期,随三十集团军出川抗日。在由汉口至长沙的长途行军中,由于湖南地区潮湿甚重,部队每夜又是打地铺过夜,不久黄先生使得下了下肢瘫痪症。先是步履
维艰,逐步发展严重,直至不能行动,部队医治无效,黄先生只好离职回家。到家后,病情更加严重,只能斜卧椅上或横躺床上,下肢完全失去活动功能,人不能直立,就象驼子—样。如用截除手术,好人即成废人。
后求先生诊治,经细心审视后,即用大药治之,并对病人说:我只开一次处方,不用换单子,只须继续吃下去,一直吃到下肢“出泫汗”为止。据其家人现在回亿:药的剂量很重,有干姜、肉挂、附片、川乌、草乌等,有的药重到一斤以上。用大沙罐熬,每天喝几大婉,一剂药可连服约l0天。共时正值8月,每天烧开一次,防酸变味。说来也怪,刚吃到第三剂,尚未服完,约一月左右,病入即感小肚腹一带满出泫汗,再过四天后,病人才停止服药,下肢全部恢复活动功能,以后一直末发.黄先生到1979年才逝世。他的家人现在一提起此事,还盛赞补老技高超人。
1950年,西南解放军某指挥员,患蛊胀病,已临垂危,经住院和多方治疗无效。
先生诊视后,认为第一步重在救命,设若命之不保,徒治何益?先用大药抢救,意在使之先扶阳固正,从根本入手,服后病人神志渐有起色,俟大药功能达到一定火候后,继用守宫尾(壁虎尾巴)和砂仁、白叩、厚朴、木香、槟榔等,灵活变换治之,月余病即痊愈。
此法院方极为重视.张觉人医生所著的《外科七方》一书中,曾为此写有专论介绍。此症先用大药扶阳,继用守宫尾攻坚消肿,再用砂仁、白叩、木香、槟榔、厚朴等,使之疏肝和脾,温中行气,消积导滞,开胃醒肺,宣通上下,畅利三焦。由于导引得法,宣通有效,玫守得宜,步骤有方,因而转危为安。
“火神菩萨”
先生善用姜桂附,这是人所共知的热燥之药。先生属于温补—派,其主体用药,自然以姜桂附为多。不明究竟者,遂目先生为“火神菩萨”。其实干姜补脾阳温中,附子补肾扶阳通人体十二经,肉桂补命门真火,有虚火上犯,虚火外越,可引火归元。大凡会用药的人,他都必然考虑了药的相生相尅及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办法,决不会孟浪从事,先生久经战阵,为良医者必定会用良药,哪里会囿于世俗之见呢?
l946年先生应邀出诊,看一个垂危的吐血病人,姓夏,时任重庆银行经理。病状是:口干:舌燥,双颊泛红,六脉洪大,四肢无力,已多天不进饮食,直躺床上僵直不动,榻前吐满一大痰盂鲜血.还有不断倾吐之势。经多方医治,均认为无效。
先生细心审度后,没有按习俗采用侧柏叶汤等,而是重用肉桂五钱,干姜炭二两,附片四两,吴茱萸、砂仁、甘草各五钱,白芍、茜草各一两,刺萝卜二两。当开方时,随同先生前往的门人都甚为不解,不免替他担心。但先生泰然对病家说,此药服后,还会继续再吐,但不用怕。
次日病家又来请,说病已好了一些,先生复照原方加倍,即肉桂一两,干姜四两,附片八两,其余悉数照加,并再对病家说:此药服后,还会再吐一点,吐后即止。不料第三天病人就自己上门来求诊了,一再感谢先生救命之思。再经用药驱瘀及适当调摄,只一周时间,病人即痊愈上班。
事后先生对众门人解释说:血的特点;热则行,凉则滞,先因病人血管受到损伤缩小,血液不畅,是以出现壅塞上吐及虚火外越,第一剂用肉桂引火归元,用干姜、附片、吴茱萸、砂仁,温化血管,白芍、茜草活血行血,刺萝卜弥合血管之伤,服而使其血管增大复原。第二剂祛净内部瘀血,使不复生隐患,然后再以生血活血及适当调摄病体之药使之全部复原,这也就是“抓根
本”,本治而标自解。
“旁门”?“怪医”?
先生一生用药,除以中药和以中药中的姜桂附为主体外,还提出了“治无常法、法无死方”的见解,他用药着重灵活、多样,不论毒药、猛药、僻药、虫鸟矿物,都能恰到好处,用其特长。
例如中药中的一枝蒿、川乌、草乌、紫草乌等,有烈性剧毒,一般多不敢用,独先生能用之以治疗多年风湿沉寒等痼疾,屡见奇效。所制补一丸药中的还童丸、万应九、冷香九、平肝丸.大黑牛、金丸、一阳丸、壮阳丸等等,其中配料都多有干漆、炭酸、硫磺、火硝、川乌、草乌、紫草乌、一枝篙、马前子、白砒、黄金、蜻蜓、雀胆.壁虎等有毒药,而且有的剂量还相当重。就在煎服药中,有时一枝篙、川乌、草乌等,也有用上半斤或一斤之多的。他如治疟疾用苍蝇,驱瘀血用臭虫,利尿用蟋蟀、蟑螂,蛊胀用壁虎尾,壮阳用蜻蜓、雀胆,疝气用花蜘蛛等,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用。
不识者,不但不求甚解,甚至目为“旁门”,因此当时又有人讽先生为“怪医”,盖谓其用药与众不同。用先生自己比喻的话说:就是用毒药、猛药,意在斩关夺将,直捣黄龙。用大药.重药,意在一鼓作气,扭转危局。用单方、秘方,意在单刀直入,速战速胜。用虫鸟兽药,意在相生相尅,借毒攻毒,或以物象形,或借物补人。在先生看来,治病不是战场也强似战场,医生的责任,就在于会统筹全局,指挥无误。
据我所知,先生治愈过一个经成都四圣祠医院诊断为不治之症的“子宫癌”妇人。病人住重庆文华街,据说1972年才逝世,用药即有螃蟹爪等。
解放前,有年重庆恶性疟疾流行,患者多是贫苦大众,贫病交因,为状极惨。先生立即安排药房出价收购苍蝇,焙干净毒成粉,用冷饭加药和丸,免费赠服,硬是吃一好一,吃百好百,使多数人避免了灾祸。
先生一生治病的最大特点是:老成持重,治愈率高,病人病时短,见效快,患者少受痛苦,家人少用担惊,生产少受损失,药费可以少花。先生毕生行医,所治疗者无虑万干人。以上所
举,仅是偶尔还记得起的几例,其它比这些更大量、更生动、更严重的病例还多,由于当时缺乏记载,时间过久无法一一回亿出来,实在可惜。
医德高尚
先生治病不分亲疏内外,富贵贫贱,一视同仁。每日门诊无定额,来者则循序延治之。诊金任人量力自给,不计多寡,确有困难者,不但诊金免收,有时还慷慨赠药,直至病愈。初时先生治病,还订有例假节日停诊规约,后因求医者众,有远道而来误了时间的,药房一一热情接待,不分早晚看完为止,此后先生与药房,全年无一日之休息。
至先生90高龄以后,每天还要看病多至百余号,为他开处方的门人常多达三人,互相都不叫累叫苦。解放前,市面如发现流行病,先生总是迅速制药免费赠送贫苦大众,以遏止瘟疫蔓延。
先生虚怀若谷,尊重同道,从不炫耀一己之长。经常邀请同道好友互相谈心,交流彼此的体会心得。如抗战时来到重庆的南京名医张简斋,就是先生座上的常客。那时,记得内二警的总队
长彭斌,用飞机从昆明接来一位当地有名的温补派名医,为其夫人治病,又请补老随同会诊,先生极力尊重来人,让先服对方之药,然后再服自己之药。
先生乐于诲人,负笈求学于门下者甚众。其中有大学生、转业县长、外国留学生等等,多是品学兼优之士。大多学有所得,至今有的还是县医院院长,有的巳成为有名的老中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