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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1 08:3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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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 — 药 房
我国向来医药不分。先生早年在嘉定行医,即曾自立嘉定药房。1928年来到重庆,初设补一诊疗所于太平门海关巷,随着业务日繁,所址狭窄,不敷应用,乃迁至字水衔,改设重庆补一药
房〔在今新华路重庆饭店斜对面)。即在此挂牌应诊,又供应药物,便利病家。
补一药房的经营思想和服务态度是建立在大众化、平民化、济世活人、服务病家的基础之上的。时间不论早晚,均能抓药看病,深夜亦可出诊,对任何人都“胞与平等”,不歧视,不摆架
子。尤其是对待一般贫苦大众,更是深切同情相处处关心,不论有钱无钱,只要走近补一药房之门,便不会使病人失望。一遇市面发生特大流行症侯,药房总是要作一些关心贫苦大众的好事,其他如对人和气,对病人耐心周到等,更是历来见长。
补一药房有咀片,有成药,还有独特的大药汤。补一咀片的特点是:选料认真,炮制得法,保管妥善,配方细心,戥份准确,各称另包,不出差错事故。卖出的药,无灰渣杂质,无霉烂
变质,无虫蛀鼠咬,无久年失效。童叟无欺,明码实价,清洁卫生符合药政规定标准。这里,着重谈谈补一药房的大药汤和中成药。
补一大药汤,为先生所首创,为补一药房所独有。原来先生自1928年迁来重庆,设立补一诊疗所,业务获得开展以后,看病的人逐日增多,名声日振。有些劳动群众,也慕先生之名,想来
求诊。但因工作忙没有时间,而且熬药、配方等也极不方使,每每引起有些人的长叹。诊疗所为方便广大群众看病和吃药起见,便开始试熬“大药汤”应市。改设补一药房后,仍继续供应“大
药汤”。药汤的方剂,就是前述由先生研究处方的“补一大药”。
大药汤先经过认真配料,然后按配料的轻重加入一定的清水,再用大铁锅按一定的火候熬成的。熬好后,将药渣滤净盛于大瓦缸中,再分次盛于铜壶内置于特制的小炉灶上温起,使之不凉不滚,便于饮用。在熬制过程中,配有专人生火看火,起锅下锅,备水加水,选科下料,并将药汤送到饮者手中。它有一个特点:就是一锅药汤药料多、分量重,熬的火候又掌握得法,炉灶周围和水也干净,熬的药汤很浓,疗效也高,比单家独户自己熬的划算得多。
大药汤的功力是:温中补火,扶正驱邪,开通经络,活动气血,补肾益脾,消除痰湿,预防感冒,保健身体,而且服用方便,随时可吃,取费低廉,适合任何人饮用,因而博得广大群众好评。
同时还根据先生的考虑,再研制成许多种与病有关的药粉,配合药汤饮用。如牙痛加服肉桂粉,便秘加服酒军粉,气喘加服麻黄粉,咳嗽加服杏仁、法半夏粉等……,花钱少而见效快,特
别是服用方便,不耽误劳动人民的谋生时间。
开初吃大药汤的人,多数是一般群众,后因饮用的人日多,名声播出,远近皆知,人数骤增。久而久之,便传到了当时当地的一些军政实业界人物的耳中,他们也纷纷前来试服。例如当时
的重庆市长潘文华,军政界的唐式遵、范绍增、王缵绪,实业金融界的潘昌猷、何北衡、范崇实、范仲渠、杨伯智、屠心斋、刘航琛、石体元等,服后都觉身心有益。于是在他们当中的一些人
的提议下,使自动相互集资组织起一个“补一大药团”来。他们把钱交给药房,每天代他们把药汤熬好,他们自动上门来吃,有的还带着家人和亲朋等同来,有的家人不能来的,便用容器盛回。有的他们还叫他们的官兵或职工等来吃,有点象现在的“特约医疗”一样。
军政、金融、实业界首脑为什么“看中”大药汤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多数生活优裕,养尊处优,家有妻妾,淫欲过多,或者花天酒地、打牌熬夜、酗酒、吃鸦片……真阳不免亏损,外邪易于侵入,身体缺乏抵抗力,一遇吹风下雨,就会“贵体违和”。另一方面,劳动人民与他们又迥不相同,他们为生活所迫,每天劳动强度大,工时长,收入少,常流大汗,饮食又差,也自然会容易发生体虚或易得风寒感冒。而大药汤的特点就是大体适合各方面多数人的需要,所以它一应市,便获得了普遍欢迎。
军政实业界人士筹组的“大药团”,他们一般只吃个头道药,二道药吃得少,三道药没吃,药效未能发挥净尽,弃之甚觉可惜。药房考虑到有些贫苦群众还吃不上药,便将这些余药,另外再加进一点生药使之重熬。熬好后,便免费赠给这些人吃,有同等的效力,这样更便利丁更多的人,这些人对补一药房莫不交口称誉。
1946年,重庆霍乱症流行,蔓延甚广,人人“谈虎色变”。药房便每天熬几大锅“大药汤”,有钱付钱,无钱送吃,使许多贫苦劳动大众避免了灾祸。有亲朋往来来到药房,药房即饷以药汤一大碗。及门弟子及药房同人,早晚都喝药汤一碗,虽成天与成批霍乱病人打交道,卒无一人感染,门诊照常不停。这种大药汤一直熬至补一药房结束时为止。
补一丸药是补一药房经营的另一特产。这些丸药部是补一药房独家经营、自制自售的特种产品,与市上所售者概不相同。方剂是先生自主自立的,并非抄袭前人医案的复方。补一药房的丸
药选料认真,炮制得法,精心监制,一丝不苟。
补一药房生产的丸药,前后共达l64种。当然其中有些是小批生产的。其中常年大批生产、销售量最大的有18个大种,这18个大种是:大药丸、还童丸、万应丸、冷香九、救济散、麝誉丸、疟疾丸、痢疾丸、丹参膏、哮喘丸、平肝丸、大黑牛、三阳丸、金丸、一阳丸、落口舒、胃痛丸、补心丸(后改安神丸)。丸药部有专门的老师傅和工人,主持人是先生门人雍廷光。
补一药房丸药除常年大批生产的18种外,其它100余种也都各有特效。其中有一种叫“平阳丸”的丸药,选料有硃砂、雄黄、公丁、广香、蟾酥、毛苍术、滑石、珍珠、琥珀、薄荷、锦纹大黄、麝香、五灵脂,功能镇胃止痛……举凡急性霍乱、痧症、上下吐泻、各种特大急病,无不立奏奇效,有强心抢险作用,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下举一例:
在本市筷子街住家,年已90多岁的王智仁,解放前,历任四川军政要职,抗战胜利后,辞官不做,出外旅游。临行时,补先生特赠丸药一瓶,嘱其随身备急,只说了简单用法,未告以药名
及疗效。
某日,王智仁偕友泛舟游洞庭湖,晚上住一旅店内,深夜忽闻母女二人哭声甚哀,往视始知其女忽得一急症,腹痛如绞,上吐下泻,十分难过,呻吟不已,晚上无法觅医,只好相对而泣。
王智仁不知补先生所赠之药是否对症,只给半粒试服。未几腹痛即解,吐泻亦止,半夜后病即痊愈,恢复常态。母女非常感谢王智仁救命之思,曾问是何良药,王智仁亦无法答对。
逾年春天,王智仁又偕友同游重庆真武山,行至山脚下,见一樵夫在地下惨叫打滚,顿时脸色苍白,四肢抽搐,王智仁又将药给一粒与之。上山数小时后,返回经过原地,见病人还坐在那
里等侯,神态安详,显然病已解除,一见王智仁即伏地叩头,连连称谢救命之恩。后王智仁问及于我,方知此药即补一药房的“平阳丸”。时迹多年,王智仁每提及此两事,总是滔滔不绝地盛赞此药的奇效。
又如补一药房的补心九(后改名安神丸),选料有附片、干姜、桂枝、毛地黄粉、茯苓、半夏、肉桂、马前子.澄茄.良姜、远志、枣仁、麻绒、细辛、甘草,功能强心安神,治心跳心闷,心脏衰弱,失眠等症。现在本市某君的女儿,当时2l岁,曾患严重风湿心脏病,引起失眠心悸,不能上班,多方医治无效。
当时补先生已归山,补一药房已结束,由我处方交其自制补心九一剂,仅服一半病即痊愈,至今未发,其女友亦同患此症,她将未吃完之药给与,服后也好了。
又如补一药房自制的大药丸,功效十分显著,有的顾客远去他方还不忘购买。例如解放前,曾任川江航务管理局局长的何北衡,与先生是老世交,并常爱吃补一药房的大药丸。解放后,何北衡调任中央水利部参事,住北京。先生归山后,何北衡每年照例汇款来渝,托我代购大药九数单,据何北衡来信称:此药除他本人全家自用外,还要馈赠一些给部内同事和远在广州的亲友,服者均盛赞此药有良效。
补一药房常年大量生产的l8种丸药中,有一种叫“大黑牛”的丸药。配料有生川乌.生草乌、生南星、生半夏.一枝篙、紫草乌六味剧毒药。功能治多年风湿痼疾,每有奇效,但制法必须
严格按照补一规定,不能马虎。原任本市华岩寺方丈,法号“心月法师”的李世兴,“文革”中受到冲击,现任福建厦门地区普陀寺方丈。前不久,曾来信托本市佛教会代买补一药房大黑牛丸,据该方丈来信讲,他曾患有多年风湿痼疾,过去一吃此丸就好了。殊如此药已多年停产,无法觅得,使他深为叹息。
由于补一药房的丸药,疗效好,治愈率高,服用方便,价格低廉,不但内地畅销,即省外有的地区如上海市等,也颇有名。
当时销路最大,购买力最强的是本地驻防军队,例如救济散、疟疾丸、痢疾丸等,有时达到整师整旅整团的买,一次数千包或上万包不等。
补一药房的164种丸药,1958年本市医卫界献方运动中,我曾协助整理成册献与市卫生局药政科。1960年,本市原国光药厂(现为重庆中药广)生产过一批补一药房的痢疾丸等应市,以后即未再生产,原因不详。
补一药房经营到l947年,先生年事已高,为了充实地方公益事业,便将字水街补一药房全部资产无偿交与本市达善堂接管,再迁至中一路(原通远门)附近成立药房一间,易名“回春药房”。
回春药房分三部分各(?)管。先生和门人只看病收诊金,咀片由达善堂收入,丸药部分仍保持补一药房名义,由补夫人唐筱桓(女旁)经营,丸药生产改在磨盘由新宅,城内只设售货点,主持人仍为雍廷光。另外,先生为了发挥每个门人之长,规定每周先生看病一三五日,门人看二四六日,当时随行的门人尚有谢任甫、唐世丞、张子敬(张原是张简斋门人,后来补老处复习,现是资阳县医院院长)。另一门人陈季云/即转业县长).已先期回锦竹,后任绵竹县医院院长。
1950年.先生归山后,回春药房的经营曾告一段落。逾年,夫人唐筱桓为继承先生之未竟事业,更新恢复补一药房,迁至道门口街营业,经理为雍廷光,常住医生为唐世丞。到我参加中医
院工作后,补一药房剩下只有雍廷光。1956年,全行业公社合营时,雍廷光被调往綦江县中医院,补一药房即全部结束。
多 才 多 艺
先生多才多艺,不但精于医药学,还兼有多种爱好,艺无不精。
先生善诗文,但所作诗文从不轻易示人,是以不见流传。
先生有一手好书法,无论楷书、行草,笔法工整,苍劲有力,可谓“字如其人”。
先生工画,擅长画竹和蝶,画的竹子疏影千竿,苍翠欲滴。他曾精心给有多幅“百蝶图”,分赠至亲好友。画中的群蝶扑朔迷离,姿态优美,或翩翩起舞,或捉弄花从,或比翼双飞,或花
间小停,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
先生还对七弦琴颇有绝技,弹唱起来,抑扬宛转,手应心得,先生最常弹的是《平沙落雁》、《孔子读易》等古曲,听起来真可令人“发思古之幽情”。每逢有嘉宾到来或者风清月白之夜。先生辄爱抚琴一曲,唱酬亲友或遣兴抒怀,曲声悠场清宛,使人若即若离,听之者莫不心旷神怡,悠悠然为之神往。有时曲终后,听众还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令人久久不愿离去。
先生擅长民问歌舞(农村秧歌、山歌等),虽是城市中人,仍不失乡土本色。
先生还精通曲艺。能化装在大庭广众之间,表演相声、口技、杂耍等,共表演之优美,传神之入微,吐词之流畅诙谐,令人前仰后合,拍案叫绝。
先生还对川剧研究功底颇深。我市川剧名演员张德成、刘成基两先生,均曾投师于先生门下。过去川剧中的有些传统优秀剧目,如《花子骂相》、《斩华陀》、《困夹墙》等,是经过先生
亲手参与改编过的,情景逼真,文词并茂,令人百看不厌。特别是川剧中的《困夹墙》一出,先生加进了齐桓公临死时喉间哽咽难吐的“呛!咳!”三声,表示曾经一度是“九合诸侯,一匡天
下”的威武国君到临死时内心之痛苦和事到临头莫可奈何之窘状,给全剧增加了紧凑感与恰引好处的悲剧气氛。使全剧更加前后连贯,生动活泼,有声有色,能深深紧扣人心,起到“以古为
鉴”的作用。
先生练就一手好棋艺,对奕起来,艺高胆大,布局严谨,变化莫测。
先生精通拳术、武术、气功,坚持锻炼并乐于教人,及老精神墨砾,神采穷弈弈。
晚 年 生 活
先生初住于补一药房,继而在中四路磨盘山另置新宅以达其“清净无为”之旨。新居环境恬静,景色宜人。先生常居于特备的一间楼房,每天都要接待一批来访的人士。谈医问道的,说文艺的,演技击的,研究琴棋书画的,常常座为之满。有时直到深夜,楼中仍灯火辉煌,笑语声喧,受到先生教益的人实繁有众。
先生生平性豪爽,喜宾客,不分亲疏内外,富贵贫贱,一视同仁。还乐善好施,济困扶危,凡亲朋有困难,总是慷慨解囊,从不吝啬。平时常有多人赖其资助举火,在先生家里便餐就食的
常客,亦每至十余人,当时有人把先生誉为“小孟尝”。先生每日的医药收入颇丰,但因开支繁多,不免有时阮囊羞涩,然从不挂齿。特别是先生每日收入的诊金,恒爱随手施给贫苦群众,晚
上夫人取下荷包代其清点时,往往锚株无存,夫妻相顾会心一笑。先生在施与时,恒爱凭手抓一把与人,并不点数,亦不要致谢,历来如此。
先生的生活习惯,与一般人迥异。例如先生的衣着,夏不丝,冬不裘,四时都是穿着一件俗呼“二马居”的短棉衣。夏不淌汗,冬不畏风,睡必全部关窗,不分寒暑,从不叫冷叫热。晚年虽年事已高仍食量兼人。膳食不论粗米糙饭、瓜豆小菜,均甘之如饴。晚年每天仍要应诊多至百余号,从不叫苦叫累。平生态度和蔼,面无戚容,对人不疾言厉色,一贯平易近人。晚年犹丰额隆准,鹤行龟背,行动敏捷,步履安详,耳目聪明,齿牙无损,谈笑风生,豪放潇洒,一般人都不知或不肯信其是将近“期颐”的老人。
先生热爱祖国,关心时事。“九·一八”事变后,先生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深感国事日非,外侮频仍,痛恨那些军阀走狗,政治掮客,朋比为奸,祸国殃民。先生于是更加坚持晚节,对人不卑不亢,专心致力于发展人民的医药事业。有些达官显宦,因业务关系虽也有时出入其门第,但内心泾渭自分,不与苟同。
最 后 归 宿
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了!先生情不自禁,欣喜若狂,夜不成寐。继而与全市人民一道,挂红灯,放鞭炮,欢庆解放。解放军同志和入川干部前来求诊者,先生握其手十分亲切,连说:“同志们,辛苦!辛苦!”还无限深情地对人讲:“我能亲眼看到解放,是我一生中之大幸,虽死而无恨”从此先生常常鼓动他的七弦琴,跳起他的秧歌舞,演唱相声曲艺等,尽情欢庆解放。鞭挞旧恶。还多次邀其至亲好友,医药、戏曲界同仁,及门弟子等,晚上到其住所看他热情庆祝解放的表演和歌唱。
1950年7月4日之夜,星疏云淡,凉风习习,是晚先生特别兴浓,邀集了大批亲朋故旧、及门弟子等,到他家看他和其好友张舜臣先生两人合作表演的秧歌舞、相声、说唱等等。先生虽已95高龄,但眼看解放后新山城所起的变化,与他昔年所看到的破败情景迥然不同,回首往事,新旧对比,使他心头泛起万千感慨,是以此夜他的演出特别卖力与精彩.似乎老人心中蕴蓄着的万千朵火花都要在此夜一齐迸发出来一样,使他的大脑过度紧张,情绪过于兴奋,演出直至深夜宾主始尽欢而散。
演出结束后,先生略事休息,夫人正劝其就寝。这时先生突感身心不适,但不作诊断,却亲自提水净身沐浴一次,并尽开窗户而眠。老夫人发觉有异,询之绝口不谈,并关切地安慰老夫人
早寝。先生平时起床甚早,独次日久不出门,家人甚异之。及至推开门看时,先生已经到了最后弥留之际,请医巳来不及,须臾先生便溘然长逝,终年95岁。先生死后仍容光焕发,一如生时,身边未留遗书遗物。
先生逝世后,噩耗传出,知者同悲。每天都有多人前往吊唁,各方所送挽联、祭幛等甚多。先生生前好友宣汉石体元先生特为写了长篇“诔文”,分赠众亲友存念。出殡之日,执绋者达数百人,沿途不少人众伫足围观和同声叹息,有的还默默深情地向先生遗容洒泪告别。
先生遗体初葬于江北沙帽丘之阳(即今转盘附近),后移葬于观音桥公墓,并立墓碑纪念。
先生有子一名绍岚,女一名绍煦,适唐,皆何夫人所出。
彭蠡滨 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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