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于娟遗作,论癌医乱象(16)
我的2010(18)(2011-03-07 10:00:04)
乳腺癌化疗方案不可避免的副反应是掉头发。
病人里,我可能是最为明白头发何等重要的先知。我眼睁睁见证了掉头发,可以让一头看上去还可以的非典型性阳光帅哥,迅速脱落为一头典型性猥琐衰哥的全部过程。也许这一描述不是那么确切,因为光头的头发是他主动剃掉的,虽然是“被”主动。
想当年自己还是土豆那么大年纪,总是喜欢去摸三舅的秃顶亮脑门,可能摸得太多了,让我找个老公是光头还不够,还要我遭遇一次落发秃头。报应啊报应,我一定告诫土豆,千万不要去摸人家的光头。
世界上有些事,过程是轻柔温吞水,而结局惨烈悲恸。而另外一些事,过程惨烈悲恸,但结果其实也无非如此。前者,是像我这样忽视健康得了癌症;后者,就是化疗掉头发吧。
很多人的化疗反映不同,掉头发的感觉会有很大差异。有些人脱发的时候,头痛欲裂、发根发烫,甚至不能把头放在枕头上,只能彻夜斜斜靠在垫高的被子上睡。有些人则是在不知不觉中万千青丝随风去。
对待脱发,病人们的反映也会不同。年老的病人,只是抱怨那头发掉啊、掉的满衣服、满地都是,打扫卫生很麻烦,索性跑去剃头铺子像出家尼姑一样,让师傅剃了个干净。但有年轻女子揽镜自照,昔日的鬒发如云如今轻触即落,甚至会撕声痛哭。
毕竟,中国女子对头发,在美丽参数上赋值还是蛮高的,更何况“青丝如情丝”,若因乳腺癌断了情缘,更会触景伤情,叹惜:“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一景不复在。
我年轻,但是那时看待落发却如耄耋老妪。再或者,我病得太重,顾不得伤春悲秋。化疗之前,我全身病痛不能动弹,头发开始掉的时候,倒是有人劝我叫个师傅去剃头,但病房病人们的经验是:化疗前剃头是明智的,但是化疗开始以后,白细胞比较低,万一剃头时候剃头刀划破了头皮,引发感染,那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掂量掂量自己对黑发一点点落去的钝刀捅心的心理承受力,另一方面是剃头划破头皮感染概率的客观不可控,我选择了前者。
若不是平时因彭老师、陆老师、陈老师这些师长们的点滴耳濡目染,我想我可能不会有把生死癌痛、化疗,当作自己人性淬炼和人生经历的轻松心态。化疗开始,落发开始,我学彭老师去记录人生每一个足迹的做法,开始每天给自己拍照片,去记录这段人生难忘的落发经历。别人掉头发的时候,都是用帽子、头巾把头捂得牢牢的,也就我能嘻嘻哈哈做出此等另类之事。
也怨不得她们落发的时候从不愿意示人,那种过程的确让人无限悲戚怜痛。最可怕的阶段是头发落得只剩下十之二三的时候。稀稀落落长短不一,偶有微风吹过,那些残留分子还苟延残喘想站起来迎风飘舞,整个一个头犹如长毛山药蛋,而整个一个人的形象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落发到成了光亮尼姑头倒是反而漂亮了。
我无奈苦笑着告诉光头,“发如韭,掉(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这句诗说的是头发。“哼哼,你的还不如我的,我能长起来,你是一辈子没希望了”
话说光头一直在化疗的时候在病房陪我,我住58,周阿姨住59,有位说赵本山家乡话的东北阿姨入院住60床。闲聊问周阿姨“你说男人咋能生乳腺癌?”,周阿姨是医生出身,说出一堆道理,然后告诉她现在住在47床单间的就是一个乳腺癌老头。晚上光头照例等我睡下自己去护士台工作写报告,东北阿姨说“哎呀,原来那个男的光头是你老公啊,我以为他是病人呢!也像我们那样化疗掉的头发。。。。”
我一帮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兄弟八圈、阿梁、老牛、小于,当时叫嚣着剃掉光头来看我,我严厉制止了他们的荒诞行为,不可想像一个中学老师、一个老牌销售、一个CEO老总、一个公司高管,一夜之间光头所产生的不必要的生活振动。
不过,为了不寂寞,2010年的夏天,我把土豆剃秃了。
●《素问上古天真论》载:“丈夫五八肾气衰”,“八八则齿发去;女子五七,发始坠。”《五藏生成篇》云:“多食甘,则骨痛而发落。”可见掉头发,系血不养荣所致。
●化疗果真了得,能快快叫你“血枯”形瘦,肝肾俱损,一丝不拉地掉光头发。不良医的态度:“上化疗,是我的事,有钱就行;掉头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头痛欲裂、发根发烫”,是化疗造成的身痛;“不知不觉中万千青丝随风去的钝刀捅心的心理承受力”、“ 整个一个头犹如长毛山药蛋”、“人不人、鬼不鬼”而生发出的“无限悲戚怜痛”,则是化疗造成的心痛。
●化疗不灭癌,却造成受者身心俱痛。不良医们乐此不疲,兽性有余,不敢恭维,当畏而远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