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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大熊猫·鲸
中医申遗,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是中国人的一大癖好。远在上个世纪的前半叶,梅兰芳先生象征的“国剧”据说曾经征服了纽约;上个世纪下半叶,少林功夫代表的“国术”俨然顶替杂技,成为中国表演艺术的最高峰。原因无他,现在是全球化的时代,只有走出国门,才能出口转内销。
然而,“世界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下称“遗产”),却是一个与全球化背道而驰的产物。它的缘起,在于保护各个民族之中,因为全球化而损坏、消失、濒临灭绝的非物质文化。说白了,就是由联合国发起的一项地方保护主义运动,保护地方珍稀文化物种。而由其产生的“遗产”名单,则是由联合国颁发的“护身符”,既说明该文化之珍贵,又希冀该文化能够获得人道主义的对待。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利于该文化的保护和传播。在中医之前,昆曲成功荣登“遗产”名单,于是,无数带有民粹主义倾向的爱好者像雨后的韭菜,白先勇也荣登娱乐杂志的封面。
纵然世界已经是地球村,并不说明这一世界是单一世界,依旧存在着文化物种的多样性。在诸多文化物种之中,某种文化之所以能够留存与传播,在于其自身的开放性与勃勃的生命力,能够纳新血,能够自己造血。而某种文化之需要保护,则因为其自身已经失去了创造力,孤身于文化物种博物馆的蜘蛛网中,抱残守缺,类似于失去生育能力的大熊猫,必须人工授精,精心呵护。
在这一背景下来看,中医“申遗”就变成一个好玩的事情。一方面,由于民粹主义的商品经济化,各地的“国医馆”欣欣向荣,各种家传中医山头林立,呈现出蓬勃的生机;而在另一方面,“申遗”的前提条件,则是承认中医已经成为“遗产”,承认其在文化物种动物园中濒临灭绝的处境,承认其弱势地位,是大熊猫。所谓“申遗”,一言以蔽之,申请保护伞,倡议建议熊猫馆,号召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拥戴中医的群体,惯常使用博大精深之类的词汇来形容。那么,博大精深如中医,是否需要这顶“保护伞”?固然,体大的鲸,也需要保护。最近,动物保护组织以及巴西等国政府连续举办活动,抗议日本以科学调查的名义在南极捕鲸,实际满足国内鲸肉消费。商店里琳琅满目的鲸肉产品,并不说明鲸的繁茂,而是说明了猎鲸的疯狂以及鲸生存处境的危险;同理,大熊猫的超高出镜率,并不能说明其家族庞大;满大街旌旗招展的“国医馆”,并不能说明中医之繁盛。
中医和鲸当然不同。其不同点在于,鲸越捕越少,是一次性消费品,而中医既是一个文化品种,也是一个经济动物。在信奉自由市场经济的全球化背景下,作为一个文化物种的中医,与作为一个经济实体的中医,究竟如何区分?
在中医“申遗”的运动中,究竟有多少是出于保护,又有多少是出于经济的目的?(林扶叠专栏作家,供职于《南方都市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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