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明水中医院畸形医疗模式调查

梁知行

贫困县医院狠“宰”患者

    黑龙江省省级贫困县明水县中医院部分退休和在职职工向记者反映，该中医院久拖工资造成医生护士生活艰难，医院分包科室卖药提成赚钱、辅助检查狠“宰”患者、并且从“医托”手中“买”患者。记者调查发现，该医院畸形医疗模式折射出贫困县医疗之路的尴尬处境，这是当下医疗改革应予以解决的问题。

    自曝内幕：医院搞“承包”患者频挨“宰”

    明水县中医院的10余名退休和在职医护人员向记者直言不讳地曝出了医院多年来形成的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黑幕。以下是他们揭露的内容：

    10多年来，我们医院一直实行一种科室承包制，虽然这是上面绝对不允许的，但我们医院却一直延续。

    虽然我们医院是国有正规医院，但在2008年以前，医院一分钱也不给我们医护人员开财政工资，我们挣的所有工资都是承包科室收入的提成。我们完成任务就有提成，完不成任务就没有提成、没有饭吃，所以我们医护人员拼命完成任务，拼命开药。

    我们承包科室和医院一般情况是四六分成，医院拿我们科室纯收入的十分之“四”，我们拿十分之“六”。比如一个科室一个月诊断和卖药等费用为10万元钱，这里10%是利润，即1万元钱，那么我们科室所有医护人员的当月工资就是1万元的60%即6000元钱，科室有几个人就几个人均分。

    由于我们医院患者不多，效益不好，我们的收入非常可怜，一个医生每月才开几百元钱，有时只开几十元钱。

    辅助诊断、治疗和护理也是有提成的，由于收入少，我们就拼命对患者进行辅助诊断和治疗。一般情况下，我们医院辅助检查费用的30%左右给医生当提成。做心电费用是30元，医生提成9元；给患者拍个胸片50元，医生提15元。

    护士的提成包括患者住院床费、陪护费和护理费等。

    由于患者少，我们就拼命“宰”患者。本来一眼就看出是简单的感冒，但也得做个心电或拍个胸片。有时干脆就告诉患者不做B超没法下药。

    有时我们给患者开药也于心不忍，但苦于收入少没有办法。一些参加新农村合作医疗的农村患者也成为我们狠“宰”的对象，这样的患者我们拼命给开药，因为他们的药费能报销一部分。

    由于患者少，我们还从“医托”那里“买”患者，一些乡村医生成为我们医院的“医托”，乡村医生介绍一个患者到我们医院，我们就给提成100块钱。

    追根究底：医院“久拖工资”医务人员生活艰难

    明水县中医院畸形的医疗模式是如何形成的？该院退休职工柴树珍、邓晓茹、孙国文等人总结认为：因为不给开工资，他们被逼得没有出路，不得已为之。

    邓晓茹说，“我们是国家干部，是知识分子，让我们做坑害老百姓的事实在不忍心，可是我们吃不上饭，没有出路啊。”

    该院一位在职医生告诉记者，由于得不到财政开支，该院医务人员只能靠提成养家活命，每月工资少得可怜，2007年该院中级职称以上的医生一个月才领几百元钱。该院上百名在职医务人员，多数一贫如洗，生活艰难。

    一位护士告诉记者，现在在职医务人员一分钱财政开支也得不到，靠提成的钱不够活命，根本没有工作积极性，还不如退休人员每月能开一些工资。现在30多岁的医务人员都盼望着退休了。

    记者采访了解到，不仅明水县中医院在职职工工资没有保障，一些离退休人员工资也得不到保障，这些人意见很大，多年来不断上访。

    退休职工孙国文说，退休前他就是院里的主治中医师，可他直到2007年每月还领616元退休工资，1997年到1996年共涨了6次工资，可每次涨都没有他们的份。多年来，院里只给退休职工开应得工资的40%，其余全部拖欠，只有死亡的才能给补上，不死不给补。

    退休职工王传杰说他每月才领251元钱，还达不到一些城市的低保标准。这么多年医院没给职工报过取暖费，没给过菜款。

    由于退休工资得不到保障，一些退休工人生活困难。该院67岁的退休主管检验师柴树珍说，她患有脑血栓后遗症和糖尿病多年，连平常吃药的钱都没有，就连吃速效救心丸都成了奢侈的事。

    职工们反映，目前该院多数医护人员生存艰难，连青菜都舍不得买，更不用说肉了。一些年轻人挣的钱根本不够养家糊口。院里有的医生已辞职去开三轮摩托，有的干脆去饭店当服务员了。

    由于工资太少，近年来明水县中医院的离退休和在职职工不断上访反映问题。孙国文说，从1999年到目前，院长都换了2次，县里卫生局长换了三次，都没有解决问题。2008年4月，大家实在生活不下去了，100多人到县政府去静坐。就是这样，大家每月才能得到40%的工资，其他工资仍然解决不了。

    制度反思：贫困县医院处境尴尬

    对职工反映的问题，明水县中医院财务科长王青春说，该医院是非营利性的差额补贴事业单位，虽然名为差额补贴，但实际上并不是差多少补多少，该医院医护人员2007年开的工资还是1997年的工资标准，有的医生一个月才领200多元钱。至于上面是按什么标准给医院补的差他说不清楚，只记得2005年、2006年每年大约补了60多万，2007年多一点。这些钱用于退休人员工资、院内职工工资、院内各种费用包括取暖费等，还包括县有关部门的“摊派”费。

    该医院工会主席曹会克说，医院承包科室给指标的现象确实存在，一些医生由于挣的钱少，就得使劲给患者开点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该县是省里的贫困县，财政经费本来就不足。

    明水县卫生局长孙立家说，明水县是黑龙江省的十弱县，县级财政对医疗的反哺能力非常不足。县级财政对医疗的差额补贴一般主要用于三项支出：一是基本建设和改造、二是医疗机构的事业性经费支出；三是离退休人员的工资和福利待遇。由于国家没有明确界定差补的百分之多少必须用于开工资，中医院在工资方面的财政分配就很少。另外，由于近年来卫生投入失控，一些新的医疗机构和诊所不断建立，造成了医托和抢患者等现象。明水县中医院在硬件建设等方面条件落后，使得中医院没有了市场竞争力，生存艰难。

    孙立家说，贫困县的财政短缺、医疗市场混乱，再加上医院自身经营管理和设备落后等问题，使明水中医院隐入了恶性循环。

    孙立家说，该县不仅中医院财政紧张，县人民医院财政也很紧张。近年来，虽然县里加大了财政支持力度，解决了许多问题，但医院的生存发展仍然处于资金不足的尴尬境地。贫困县医院的生存发展确实是当前医改中值得重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