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病是中医独有的名称,有着鲜明的中医特色,在临床工作中具有很重要的地位。
我们说湿病重要,首先是因为湿病的广泛性。
路志正先生经过多年研究,认为不仅南方多湿病,北方也多湿病;不仅中国多湿病,外国也多湿病。亚洲有湿病,欧洲也有湿病。湿病不仅夏季有,一年四季都可以发生。不仅脾胃多湿病,而且心肺肝胆、脑肾膀胱都可以有湿病。不仅内科有湿病,外科、妇科、儿科、皮肤、五官都可以有湿病。甚至到了无处不可以无湿病,无人不可以无湿病的程度。湿之危害,岂能轻视之乎?
尽管如此,这些广泛存在的湿病,都是戴着中医的“特色眼镜”发现的;一旦患者到了西医那里,他们用“科学眼镜”一看,用先进的仪器一查,都成了“未见异常”,化为了子虚乌有。
中医与西医在湿病的问题上,分歧是如此的鲜明,不能不令人感叹。
难道摘下中医“特色眼镜”, 就看不到湿的存在吗?湿病是在现代条件下才有的吗?显然不是。那么,古人是如何认识湿病的呢?
湿病显然与水有关,没有水就没有湿。因此说,湿病都是水气停滞、弥漫惹的祸。湿从水来,水又从何来?“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古人一句格言就把水天一气的宇宙,描绘成了一幅生机昂然的图画。我们这个兰色的星球所以有生机,就是因为有湿气。如果天上没有水,地上没有湿,所有的生物都会变成木乃伊。沙漠之中所以有绿洲,就是因为那一小块地方,还有一洼子湿气。
尽管湿来于水,湿与水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内经》说:“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水与火是阴阳的象征,水属于阴。湿却因为是一种气,无固定形质,因此,热也有湿,寒也有湿,难说阴阳。
刘河间说:“凉生燥,热生湿。”这固然是与他善于使用寒凉药物有关,但是,夏季一派水湿的景象,揭开笼屉之后那升腾的热气,使谁也无法否认湿热的存在。秋天虽然属燥气主宰,然而白露、寒露、霜降,哪一个的名称不与湿气有关呢?冬天里虽然寒气当令,但是,人的呼吸之间,口吐热气,井口有热气,矿口也有热气,眉毛胡子上都是湿气凝滞的冷霜,冬天里可以没有湿吗?
湿气以它善于弥散,而经常分布三焦,首如裹,胸闷、脘痞、尿不畅、便不爽、四肢沉重,从上到下,无处不在。
中医治疗湿病的策略,也颇具智慧,散之,化之,温之,清之,燥之,渗之,皆治湿之良法。
今年86岁的路志正先生,经过20多年的筹划、运作,带领门人弟子、学生后人,40多人一起攻关,在“先国家科研课题、次学会、集体、后个人”的工作方针指导下,“九易其稿”,终于形成了90余万字的《中医湿病证治学》,2007年1月由科学出版社正式出版。
全书分为,上篇总论,介绍湿病的一般规律;中篇病证各论,述说不同湿病的证治,以及脉案传法;下篇名家论湿精粹,皆当代中医名宿,干祖望、邓铁涛、朱良春、颜德馨、何任、张琪、李今庸等中医大家,倾囊相赠,共襄盛举,蔚为大观,成一代之巨构,开后世之先河。
自古以来,中医的学术传承,都是承先启后,继往开来。路志正先生的治学方向,也是沿着这一道路而艰难行进的。说它艰难,是因为必须在本来没有路的地方,开辟一条后人可以继续前行的坦途,而开山劈道的过程又是那么漫长。
在书的《编后记》里,路志正先生说:“ 在本书编写过程中,既有分工,又充分发挥集体的力量,通力协作,始终本着虚怀若谷、认真学习的精神,为保证本书的质量而一心一德,共同努力。同时,本书的编写得到了我院各级领导的关怀与支持;卫生部副部长兼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佘靖局长对本书的编写非常重视,多次询问有何困难,包括人力和经济等具体问题,都给予了大力支持。对此,我们谨致以衷心的感谢!”
说完了感谢的话,路老陷入难于忘怀的枯涩:“非常遗憾的是:为本书题字的原全国人大常委、北京中医药大学董建华教授,为本书赐序的湖南中医药研究院欧阳琦研究员,为本书审稿的原北京市卫生局副局长、内科疑难病专家巫君玉教授,为本书作跋的原中国中医研究院何绍奇教授,不幸先后离世,未能亲睹本书的出版,我们深感愧疚和不安,缅怀之情不能自已。”
难忘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紧接着而来的痛苦使人难于卒读:“令人痛心的是:我的研究生李连成副主任医师,为本书做了大量的工作,1998年被香港浸会大学中医药学院聘为客座教授、访问学者,他授教有方,疗效显著,受到学校、学生、病人的称颂,故而归期一再延期,2001年12月在香港突然病逝。连成才华横溢,我依为衣钵传人,不幸英年早逝。我深切的体会到《论语》中‘颜渊死,子哭之恸’的心境。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我和老伴多次为之恸哭不已。”
令路老痛哭不已的还有:“我的长女路喜素主任医师,幼承家学,早年先后拜师原北京中医学院李重人、任应秋先生和原中国中医研究院王文鼎先生,1990年人事部、卫生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批准了中医师承制教育,始正式成为我的学术继承人,1994年以优异成绩出师。她较全面继承了我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在中医老年病领域颇多建树,学验俱丰,医声鹊起,后继有人,大慰我心。喜素虽身患重症,仍克己治学,十余年来为《中医湿病证治学》耗费了殊多的心血。2005年5月喜素亦舍我而去,痛失爱女,我悲痛欲绝!作为副主编,喜素承担了我的大部分工作,在病重期间她还代我撰写‘沉痛缅怀吕炳奎司长逝世一周年’等文章,她临终前仍念念不忘《中医湿病证治学》稿件的终审,这是她对中医药事业不懈的追求和女儿热爱父亲满腔的孝心!”
在一部学术大作问世的时候,著名中医学家路志正先生展示给世人的是怎样一副画卷啊!呕心沥血,奋斗不止;前赴后继,为我中医!悲而且壮,感人至深。
路老“依为衣钵传人”的李连成,与我是五年大学、四大经典提高班、研究生部,三次近十年的同学。他“英年早逝”,不仅当年足球场上的“李大脚”,少有人知;经典提高班上,他刻苦背诵经文的夜以继日,也早已淹没不闻;研究生部学习时,他因巅疾而晕倒的旧事,也伴着岁月的流淌而随风逝去。他留给世人的,也许只有这《中医湿病证治学》里的点滴遗墨,还有恩师路老为他而流的老泪。被中医大师如此器重,如此爱惜,作为一个岐黄传人,何幸如之!连成地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
我与李连成三次同学,也没有为我认识路老带来机遇。倒是参加中医优秀临床人才培养项目,在我拜师邓铁涛教授、朱良春先生之后,在广州、南通、北京、三河,几次见到路老,才有了亲近路老的机会。当看到我有了点滴进步之后,路老亲自提笔鼓励,不忘提携后人。同时寄以热望,盼河北中医事业能够再次腾飞。
2007年4月初,路老托人转来他的大作。捧起来初读之,即沁人心脾;来日细心揣摩,教诲之泽,必将受益终身。
读之,诵之,学之,用之,除民疾苦,何乐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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