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家庭学校与我国传统私塾散论[转]

云怀

袁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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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作为当今世界第一，在各个方面都会引起全世界的注目和研究了解的兴趣。国人时下大概都会在不同程度上认同“科教兴国”的作用，那么，美国的科学与教育对当今美国的强盛，究竟起到何种作用，又有何具体经验值得我们借鉴？这实在是一个大题目，就先从小的做起吧。先谈教育，而且选一个更小一点的题目：美国的家庭学校；当然也会自然地与我国的传统私塾进行对比。

美国的家庭学校，也有译作“在家上学”，以有别于一般所说的“家庭教育”，在英文里作：home schooling, home education， home educating (children)等。能看英文的朋友，可以在网上用这些词语进行搜索而找到很多资料。美国的“家庭学校”不同于一般的家庭教育，它是指适龄儿童少年不在公立或私立学校接受教育，而是在自己的家中接受符合教师条件的父母或专业教育人员有计划有目的的教育，在家中完成初等教育的学习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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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何家庭学校能够成为气候？当然是因为学校体制令人失望。有价值观念上的问题，比如宗教信仰、政治信仰的取向；有民族问题；但更多的是对学校制度和教学方式、教学方法的不能认同，对学校环境的担忧，家长想给孩子提供一种比学校更适合于孩子个性发展的教育。有趣的是，根据最新对这些经过家庭教育至少七年以上的孩子所作的具有社会统计学意义上的研究，很有说服力地证明，总体上家庭学校出来的孩子，在学业方面远比学校学生强。

随着家庭学校在学前和中小学基础阶段的成功，美国人已在讨论大学阶段的家庭学校，选一篇网上的文章，以供有兴趣的朋友阅读：
http://www.home-school.com/Articles...blumenfeld.html

意味深长的是，美国的家庭学校运动正在走向美国最底层的黑人社会：
http://www.hslda.org/docs/link.asp?...2F232005e%2E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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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吸引人的是，在社会融入这方面，家庭学校的学生似乎比学校学生在总体上还更胜一筹。这方面美国近年来就有很多的研究和资料。比如有一位就以这方面的专题研究获得了博士学位，其名为Larry Edward Shyers，其论文是Comparison of Social Adjustment Between Home and Traditionally Schooled Students，长达299页。很多人对我主张“现代私塾”的质疑，最集中的一点便是如何解决社会性问题。我曾说过，我的教育也有社会融入的内容，而且还相信，我可以做得不亚于现在的学校。美国家庭教育方面的经验就是一个有力的旁证。我也记得一位网友曾提到过美国的家庭学校，尽管心向往之，却因为担心不好解决孩子的社会化问题，终于不敢把孩子接回家。但从美国的家庭学校教育经验看，完全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我看，现在的学校因为应试教育的重压，脱离社会的倾向日益严重，还不如毛泽东时代的学校。对那些所谓的专家，为我的孩子离开学校而担心其缺乏社会性，我从内心觉得他们是有点滑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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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美国家庭学校的很多家长学历比较高，而且也有时间。但从很多个案看，有些父母并不具有高等学历，也做不到完全全职。但他们有很好的社区氛围和支持系统。在同一个社区里，有几家孩子在一起学的，几个家长联合起来，分工合作，共同承担孩子们的课程教授和辅导任务。有关家庭学校的团体、网站、杂志、课程以及各种课程的家教老师等等，也是应有尽有。这就为很多家庭学校的顺利进行给予了有效的支持。我在想，主要的问题还是观念。观念到位了，很多问题是完全可以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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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美国的家庭学校还是我国的传统私塾，能吸引人的另一重要方面，就是他们的成本，都要远远低于学校教育。据一位美国研究家庭学校学者的说法，美国的家庭学校学生只花了大概十分之一学校学生的费用，大约年费用为六百美金。因此，家庭学校运动的发展，倒使美国政府节省了教育开支。现在已有美国人提出，美国政府应该向实施家庭学校教育的家庭返还部分缴税。如果真能实行返还缴税，将会进一步推动家庭学校的发展。至于我国传统私塾的成本远远低于现在的学校，应是不争的事实。由于国情的原因，钱的问题肯定是中国教育必须考虑的大问题。少花钱，多办事，办好事，无论如何是中国教育应当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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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美国家庭学校，对我感触最深的是：自由的学习、个性化的学习、与实践相结合的学习，真正是为未来而学习，并在这样的学习过程中融入家庭亲情和社会性。我提出的现代私塾概念，除了传承中国的优良学术传统和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外，就要以美国的家庭学校作为现代观念的参照系。

关于美国家庭学校的有关数据，有人质疑，我想再说几句。Dr. Ray是在美国研究Home schooling的一个权威，在这方面作了很多有价值的工作。他明知美国官方的数据而不用，自己重作统计，得出了在2002-2003年度在家学习的学生约有170至210万的数据。而且，我比较仔细地看到其他的一些研究者，也选择使用这个数据，想必有他们的道理。可惜我没有闲钱，否则买些资料进来，或许可以把这个情况搞得很清楚。好在我与这个数据并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只是择善而从。而且，我原话只说，现在约有200万的家庭学校学生，也想到现在又过了两三年，无论如何，于事实应当是没有多大出入的。应为这是关于美国家庭学校的一个重要事实，不妨搞仔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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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类至少部分的温饱不成问题时，而且更少一部分人能获得更多的闲暇来总结人类的经验、知识、技能时，教育——在严格意义上的教育也就产生了。开始时，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贵族）从中受惠。从贵族走向平民，是教育史上的第一次伟大革命。孔子的伟大之一，便是开创了私学的传统，“有教无类”。当然束修还是要的，哪怕只是干肉十块。因为孔老夫子也是俗人，也需要解决衣食住行。

孔子有很多高超的思悟，也有理想，但他并不脱离实际，脱离社会。他的私塾教授的是“六艺”——全是知识和技能。他的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或学完后，要为社会工作。难道孔老夫子只注重知识技能？否，恰恰相反。他非常明确地主张：做人第一，学问第二。因为他太强调了做人第一的意义，所以我们看到孔学中的伦理部分过于发展，以至缺少真正哲思意义上的本体论思考。这种传统，无形中使中国的哲人比起同时代的那些鬼子大侠就要矮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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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孔子开创的私学传统，以私塾或书院的形式，蔓延两千多年。它有着比较独立的儒学和汉文化的基本传授和长期发展。历代出诸私塾、书院的无数有识、有才之士，汇成了这一传统的巨大洪流，推动了中华文化的发展和前进。私学传统也有不时介入世俗政治的长期历史纪录，形成了不同的历史脸谱。但私塾被统治阶层完全利用时，已经异化为他物。其最丑恶的脸谱，莫过于与统治阶层同流合污，共建了世界历史奇观的科举制度。禁锢文人的思想，戕害人才，帮助了专制的统治，使之得以蔓延如此长久。愚蠢的古罗马人不谙此道，所以他们的寿命就短而又短。即便就在最黑暗的时期，私学的真正传统却从未丧失。中国历史上最有价值的思想、学问，往往都与私塾、书院相关。现代私塾的传承，当然首先应当继承这一民间草根、具有独创性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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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家庭学校不仅社会化，而且国际化了。中国的私塾源远流长，时至今日，对亚洲地区的教育和文化、以及全世界所有华人聚集的处所仍然有着重要影响。目前，国内想把传统私塾现代化的，我想已不是我个人的想法，实践中也不乏个案。学校有其所长也有期所短，在务实的美国，学校已经从理论到实践都在向家庭学校学习一些东西。只是他们到底能学到多少还不好说，因为有体制的制约，就如同在中国一样。

其实我国很多好教师在现在的学校里，干得并不快乐，还不如出来自己搞，既能活得轻松一些，也能真正培养一些好学生。主流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美国已有约200万的学生选择家庭学校，他们的这种选择是否在告诉我们：随着新时代提出的新要求，人类将再度寻找更好的教育？无论你如何解读美国的家庭学校，这种模式和理念正开始向全世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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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历史感的人，难于真正认识孔子的伟大。迟至公元十二世纪，西方才突破教会垄断，办起私立的非教会学校。其中最著名的要数法国的彼埃尔*阿贝拉尔的学校。想到林彪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在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中国人也真地认真执行了再说），就知道这个洋鬼子提出“理解而后信仰”的主张时，有多么理性和先进。但与我们的孔子比，不过也就是在一千多年后，基本拾其牙慧而已。但不管如何，总之，近千年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私学的传统已深入人类的血脉。

孔子提出“有教无类”，肯定不怎么严格要求其出身必须是“红五类”还是“黑五类”。“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他也要，而且还颇为夸奖这个叫颜回的学生。不过，他对学生的培养目标却是很高的——君子，翻译成现代语言，也就类似美国哈佛大学所标榜的那个意思：领袖人物或社会精英。就不要说引车卖浆者之流，哪怕就是堂堂工程师什么的，孔子也未必看得上眼，他明确说过：“君子不器”。不知道是历史嘲弄了孔子，还是孔子开了历史的玩笑。反正，孔子说过：“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当大陆断了他的私学香火后，他的香火却在异国他乡烧得正旺。集大成者，莫过于美国的家庭学校——异国洋私塾。管他呢，不是地球村了吗？兴许你留洋，就不许孔老夫子幽灵也周游列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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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君子不器”，在特定场合，其境界应该说不低，因为要的是通才。但通才要有足够的底气，否则就沦为似通而非通。西方百科全书式的通才，比如亚里士多德那样的巨人，确实令人仰慕，在其庞大的知识体系中，既有高深的本体论哲学思辨，也有实证的科学技能和科学精神。相比之下，黄皮肤的思想家，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失调，不知不觉就要差了不少。油滑点的，便去玩玄学；古板点的，就来谈义理。高超的工匠，我们并不比外国少，鲁班式的人物，代有才出。“四大发明”，当然不是聊以自慰。但思想上却总是停留于前近代的观念上，止步不前。极为专制的政治制度，是逃不掉的祸首；缺乏为科学而科学的情趣、少一点为学术而学术的境界，显然也是不足。剩下的便是：喜高谈阔论者，搅得天昏地暗；特聪明伪善着，到处贪赃枉法。岁月蹉跎，文明的古国只当打了一个盹，西方已完成了文艺复兴、进入了产业革命，也同时完成了教育上的再次革命。古老的中国，却依然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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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产业革命对教育的影响是巨大的，直接导致了一场大变革。近现代的大班制学校教育体制实际上就是产业革命的直接产物。这种教育变革，使以前作坊式的知识和技能的传授，变为大批量培养为适应大机器生产所需的各类人才，这就使教育也像大机器生产一样，按照一种标准来进行模具“压铸”式的标准件流水线生产，批量生产统一的人才。这种前所未有的革命意义是显著的：教育的普及、知识、技能传授的加速和普及，是与社会的发展和生产力的解放相适应的，是历史的一大进步。但事物总有两面，学校体制的大生产教育，从一开始便带有其不足的另一面：个性的忽视，价值观念的教条，知识、技能结构上的僵化、单一和滞后。随着历史的演进，学校教育体制的落后和死板，有可能日益异化为更多地浪费和戕害人才。爱因斯坦曾经感叹：“现代的教育方法竟然还没有把研究问题的神圣好奇心完全扼杀掉，真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爱因斯坦还同意这样的说法：“如果你忘记了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那么所剩下的就是教育。”

谈到体制，我认为美国的教育体制在世界范围来说，是最为现实和聪明的。美国有公立、私立、教会学校，也从立法上承认了家庭学校，真正体现了多元社会的需求。在层次上，也拉得很开，近几十年来提倡早期教育，立法鼓励天才教育，也搞精英教育（主要是私立贵族式）。体制的多元和教学体系的多样，至少已不囿于产业革命后大班制传统学校的单一体制。这些究竟是学校体制内的改革演变，还是有可能经量变而质变、导致突破学校体制的教育学习革命，当然还不能骤然遽下结论，但在我感觉中，似有全新的东西会产生，这也是时代发展的要求。此外，美国的现实和聪明，还在于有一整套吸引全世界人才为其所用的机制。曾几何时，我国的一二流大学实际上不自觉地充当着一种可悲的角色：批量地为美国输送二三流知识苦力。
（初稿于2005年3月，修改于2006年6月，删去原文附录）
——引自《现代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