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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3日上午,阳光明亮而温暖。对外经贸大学一个向阳的草坡上,赛娜的追思会在这里进行。
7天前的2月16日,晚上23:57分,新浪微博上名为“sienna赛娜”的姑娘,在微博上留下遗言后,纵身从高楼跳下,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悲剧似曾相识。一年前,南京姑娘走饭用时光机发送了她的遗言,当人们看到遗言时,她已故去。
两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结束生命是同一个原因——抑郁症。这种经专业治疗本能治愈的疾病,如今越来越成为高频率的隐形杀手。
与走饭看似轻松的“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的遗言不同,赛娜的遗言冷静、理性、清晰,但又充满痛楚。短短百余字,交代了她与抑郁症斗争的最后时光。
曾是同学们羡慕对象
赛娜,内蒙人,1987年出生,2009年毕业于对外经贸大学,获英语、商业双学位。其后去意大利留学,回国后在一家意大利人开的高级时装定制公司工作。
习惯了她积极一面的同学和朋友,此时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并不比浏览她页面的陌生人更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在赛娜离世后,才得知她患抑郁症已经多年。
从赛娜的遗言推断,她对自己多年以来的状态实际上有所觉察。她提及自己,“已抑郁多年,一直无法完全感受正常人的乐趣和追求,只是以为自己生性冷漠被动。”
而在昔日大学同窗眼中,她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坚强、独立、积极、乐观、阳光,兴趣多样,在繁忙的学业之余,曾参演话剧。她的性格温和,宽厚,从未失控和失态过。
毕业工作后,赛娜的同事和朋友,也丝毫察觉不出她的异样。她从事着一份与时尚有关的工作,闲暇时的生活也安排的满满当当:品酒、旅游,参观画展,偶尔会去夜店跳舞。
离世半月前,她还参加在品酒时结识的朋友们的聚会。聚会间隙,一只猫爬到了赛娜的腿上。她低头用手轻抚猫的照片,温婉沉静,依旧保留在朋友们的手机中。朋友们感觉她,“只是话少一些,平静一些,思维能力和语言的逻辑性如常。”
偶有一个好友,曾察觉她情绪低落,但仅以为是工作、生活中遇到什么难题,只是介绍较有阅历的朋友和赛娜见面聊一聊。赛娜和朋友们见面后,表现积极,表示有空再约。
现在可以想知,那时的赛娜,表现出来的平静,很可能是教养和自尊强迫所致。她在遗言中提及:“失去大部分记忆、思考、交流和行为能力,没有方向感,无法组织语言文字,大脑仿佛被绑架,甚至连点餐和发邮件都难以顺利完成”,并于春节前在安定医院被确诊为重度抑郁,开始服药治疗。
未能坚持到药物起效
让人抱憾的是,赛娜的朋友和亲人,像大多数人一样,把抑郁症理解为“心理问题”。
科学研究早已证实这种理解的误区。国外一本医学杂志曾刊登抑郁症患者脑脊液标本分析,研究者对几十位抑郁症患者采用同位素标记技术,来测定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水平。结果发现,患者组发病期间,这三种神经递质均低于常人。现代抗抑郁药(SSRI类和SNRI类)便是以刺激患者脑部生产这三种物质为方向研制出来的。从科学角度看,心理治疗可应用于轻度患者和康复期患者;但急性期患者和中重度患者,必须依靠药物治疗。
并非所有被正确诊断的患者,都会坚持专业治疗。由于抗抑郁药起效慢,平均起效期二至四周,且副作用大,在起效前甚至会加重自杀倾向——这是患者抗拒服用抗抑郁药的一大因素。
一些难治型抑郁症患者,很难一开始就能找到对症的药物。在足量足疗程试用某类药无效后,还得再换另一类药。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他们才能试出可起效的药物。这又拉长了痛苦的时间,增加了患者的绝望情绪和自杀概率。
这正是令人遗憾之处。赛娜虽然在安定医院得到了正确的诊断,却没有扛过漫长的治疗期。
赛娜的家人知道她患病。她平日和母亲一起生活,春节前夕,全家准备去香港过节,赛娜因为签证问题未能同行。家人临行前几天,赛娜忽然表现出情绪好转的迹象,也让家人略感放心。
岂不知,那时的赛娜,正在抑郁症和副作用的双重痛苦中挣扎。她在遗言中写到,“药物治疗的副作用更像恶狗噬咬身心,现在意识已经濒临分裂边缘,入院是唯一选择”。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对自己有可能精神分裂的恐惧,将赛娜逼向绝望边缘。
一位康复的重症抑郁症患者喟叹道:“她服药的时间太短了。”赛娜没有能等到药物起效的那一刻,她在遗言中写到,“无力继续与日夜不断的恐怖体验纠缠,不愿就此生活在议论和同情中,亦不愿给脆弱的家人再增加长期照料病人的精神和经济负担”。
在这样的绝望中,赛娜向亲友们告别:“请大家理解我的挣扎和无奈,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再见,爱你们。”
从香港返北京的飞机落地后,赛娜的妹妹接到了姐姐的短信。她在短信中向家人告别,用一贯的懂事的口气,担心父母接受不了她离开的事实——这是她离开人世前最后的话语。
如今,在赛娜新浪微博的页面上,还能看到她的遗言。只是这个页面,已经不会再更新。
记者:王晨
来源:财新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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