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行 发表于 2006/1/13 11:39:26

江庆霖:一个医生的抉择 --天平总是向病人倾斜

“就像天平一样,在那一瞬间,砝码就加到了病人的一边”

  1月3日,是江庆霖元旦假期中惟一轮休的一天。

  上午9点半,她匆匆来到四川省人民医院,探望住院的父亲。对于父亲这次的心脏病突发,她一直心怀歉疚,所以这一天的休息时间对她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

  “胸口还是闷。”父亲一声微弱的呻吟让江庆霖忧心忡忡,她心里明白,父亲的心脏病还没得到缓解,一旦恶化,甚至有可能演变为心肌梗塞。江庆霖不敢再往下想,她默默地拿起棉签蘸着水,轻轻地点在父亲的嘴唇上,以缓解空气干燥,不能饮水带给父亲的痛苦。

  二十天前,同样是医生的江庆霖遭遇了她从医23年来最艰难的时刻:一边是心脏病突发、命悬一线的父亲;一边是手术台上等待剖腹产的孕妇,究竟先救谁?

 意外……接着意外……

  2005年12月25日,成都街头的圣诞气氛颇浓。马军一大早就来到市妇幼保健院看望待产的妻子。和所有准父亲一样,这些日子里,马军整天伴着莫名的紧张和兴奋,企盼孩子能够万无一失地来到这个世界。

  3天前,马军就把妻子从郊区医院转到市妇幼保健院。这家四川省首家“三甲”妇幼保健院“拥有60多年的悠久历史,房子的年龄比大部分医生护士都大”,不过,由于妻子有过一次剖腹产手术失败的经历,马军总觉得不放心。他把妻子安排在特需病房,也早早瞄准了产科主任江庆霖。为此,他还几次约请江主任要“表示一下心意”,但都被婉拒。

  8点30分,值班医生江庆霖准时出现在四楼,开始例行查房。她熟络地和走廊里的病人家属打着招呼,脸上温和的笑容仿佛邻家的阿姨,透着亲切。

  一切如常。然而,江医生对13床的关注却让马军紧张了起来。13床正是他的妻子王琳。

  对于王琳,江庆霖早已知道她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手术,而且检查中还发现她患有胆瘀症,属于高危产妇,所以江庆霖最初安排她在第二天接受手术,因为星期天产科的值班医生较少,怕医疗力量不够出意外。

  其实,12月26日手术最合马军的心愿,这天是毛泽东主席的诞辰,马军希望孩子的出世能沾些喜气。

  江庆霖发现王琳开始出现先兆性流产的症状,她决定必须立即手术,否则母婴危险。多年来,江庆霖一直处于这样高度紧张和高风险的状态下,任何迟疑都会导致“两条人命”的代价,她决定亲自做这台手术。

  临时的变故,甚至让马军也来不及多想,也就匆匆签字同意手术。

  十分钟不到,惊魂未定的王琳已被护士推进前往6楼手术室的电梯,准备手术前的麻醉。而就在江庆霖向值班护士交代特需病房工作安排的当口,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父亲,突发的心脏病

  电话是江庆霖的弟弟打来的,说父亲“胸口闷得慌,浑身无力”。

  由于父亲住的离妇幼保健医院很近,所以江庆霖只是叮嘱弟弟带父亲来做个心电图检查。

  在江庆霖印象中,85岁的老父亲身体一直不错,还经常会到楼下打几圈麻将,所以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父亲的病有多严重。

  然而,在手术室准备手术的当口,当江庆霖10分钟后在一楼门诊大厅见到父亲时,父亲的样子却把江庆霖吓坏了。

  “脸色发白,站不稳,气都喘不上来……”这时,江庆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父亲的意识明显模糊了,甚至已经认不出我了。”江庆霖判断这是“心衰”症状。

  心电图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广泛性心肌缺血,需要立即进行心脏复苏和强心抢救。在护士的协助下,江庆霖给老人接上氧气罩、输液,服用抗心衰急救药。半个多小时的忙碌,父亲的病情稍微稳定下来。

  自妻子被推进手术准备区后,马军一直站在隔离门外,他所能做的只有祈祷母婴平安。看到江主任许久没上来,马军有点心急,想下楼去看看。刚到四楼楼梯口,马军看到江庆霖推着她的父亲急匆匆地冲过走廊,“她脸色很差,非常着急的样子”,马军的心一下子空了,他感到手足无措,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江庆霖,不断地说些感激的话。

  马军的出现让江庆霖突然意识到了六楼的手术可能已经准备就绪。

  她告诉马军,“请你相信我们医生。”但这样的答复并没有让马军立即镇定下来,而手术室护士也随后打来电话。

  护士的电话让马军意识到,如果江庆霖不能安心做手术的话,那他想当爸爸的梦也许会再一次破灭。于是,“心乱如麻”的马军,反而开始安慰江庆霖,“江医生,先抢救你父亲吧!手术还在准备着,可以晚一点再做。”

  “已经上麻药了,手术不能耽误……”事后,江庆霖告诉记者,时间的逼迫让她那一刻就像轨道上的火车,大脑中只剩下单向行进思维,“做完手术,再抢救父亲。”江庆霖向护士王文霞等人交代好急救方案后,静静走向六楼手术室。临走时,她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如果父亲病危,给我来个电话。”

  一次“高风险”手术

  江庆霖对六楼的手术室再熟悉不过了,淡绿色的手术室共分2个区,手术准备区和无菌手术区。手术区可同时进行四台手术,因为是星期天,所以难得只有王琳的一台手术。

  对于江庆霖来说,王琳的剖腹产手术算不上一次高难度的挑战。每年,江庆霖和她的同事们一起在这里迎接几千个新生命的到来。最极端的例子是,她曾经在值完24小时轮班后,又连续完成7台手术。

  马军从四楼跟着江庆霖又来到手术室门口,他一直没敢说话,“怕影响江医生的情绪”。不过,在江庆霖换上手术服,快进手术室的时候,马军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江主任,你去做手术,我帮你照顾父亲。”

  江庆霖明白,其实马军帮不上什么忙,这位年轻的准爸爸此时最需要的是信心和勇气,“请你相信医生,我还是产科主任呢。”江庆霖面带笑容回答。

  10点30分左右,江庆霖走上2号手术台。

  “不用紧张,今天是我们最好麻醉师给你打的麻醉,不会疼的,我现在是给你按摩肚皮。”在这样安慰性的“谎言”中,江庆霖的手术刀已经悄悄地开启了生命之门。

  手术没有意外。20分钟后,江庆霖已经开始缝合伤口。此刻,电话铃突然响起,电话是王文霞打来的,她让护士告诉江医生她父亲的情况危急。

  “正常做手术。”躺在手术台上的王琳清楚地听到江庆霖平静的声音。然而,电话铃过了一会又再次响起,“你们不要再打电话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做。”旁边的护士注意到江庆霖脸上掠过一丝惊色,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当时要再有电话,我的手脚都会发软的。”事后江庆霖还心有余悸。

  11时许,手术顺利完成,王琳母子平安,江庆霖度过了一生中最难熬的30分钟。一脱了手术服,江庆霖急忙赶到父亲身边。在转到省人民医院后,虽然还没有度过高危期,但父亲的病情总算得到暂时缓解。

  家人并没有责怪江庆霖,但她始终觉得愧对父亲,“要是爸爸挺不过去,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对于那一刻的抉择,江庆霖笑言自己一着急,就会变成线性思维,“我在工作中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就像天平一样,在那一瞬间,砝码就加到了病人的一边。”江庆霖笑言,自己一着急,大脑就变成线性思维,不会考虑那么全面,江庆霖承认,如果时间允许,她或许会找个折衷办法,让别的医生替代一下。

  成都市妇幼保健院副院长胡蓉平把这归结为江医生良好的职业道德。但对于紧张的医患关系,他也有不解:“现在社会上对医生群体评价不高,因为很多原因导致老百姓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把医生和患者推向对立面。”

  不过,江庆霖并不奢望自己的行为能扭转当前医患关系紧张的大气候,她只是希望自己和同事们都能做一个“称职的白衣天使”。

  1月3日下午,马军到医院去看望江庆霖的父亲,一见面,尚未好转的老人却问他,“爱人好吗?孩子好吗?”

  马军说,“是江医生让我们感受到人和人的关爱,我现在每天是怀着感恩的心活着。”(孕妇及家属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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