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转贴超长篇连载 『煮酒论史』 [国学宗教]古代的医生 作者:罗大伦
这是一个来自天涯的转帖,作者对中医历史的了解,让我等学中医的汗颜,现在此转发。在这里向这位中医博士作者表示深深地敬意,如对作者利益有害,请作者告之,不再转发,再此感谢作者。在外人看来,中医是一种很神秘的学问。
因为中医的术语让人听着摸不着头脑,比如什么阴虚阳虚、疏肝和胃等等的。
所以中医很难学习。
现在几乎很难找到好的中医医生了,你到中医院看病,很多中医也都是给你开一堆检查单,然后开好多西药,最后从药厂那里兴奋地拿些回扣。
所以这些医生的疗效很差,这导致很多被他们“信手”治疗过的患者很愤怒,提出了“取缔中医”的呼喊。
但是,喊取缔中医的人别着急,因为中医业内有人说:建国以后中医院校培养的中医人才中,没有出现一个中医大师,现在的中医大家,全部都是建国前留下来的。而这些人的年龄很大,至少在八九十岁吧,你总不能指望人家再坚持个几十年吧,所以,别急,别急,中医的确不需要大家呼喊“取缔”,它自己会不断退化,当剩下的都是看化验单开西药的中医后,它会自行消灭的,就像一支蜡烛,当蜡烛的芯没有了以后,蜡烛自己就会灭掉的,无烦他人来吹。
那么这个蜡烛的芯是什么呢?在后面的故事里面,希望大家一起和我去寻找。
那么,古代的医生也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大师级的中医在我们的手中断了传承?
什么样的医生才能算是大师级的医生?
什么是医道?医道?!医道到底在哪里?!
在这支蜡烛行将熄灭之前,让我们借着这点光亮,回到历史的长河中,看看那些古代的医生吧,看看他们是怎样从一个及其普通的人,最后成长为一代大师,成为中医历史中最为耀眼的明星!
让我们与他们一起,寻找成功之道,登上涅槃之路,饱尝破茧而出时撕心裂肺的痛苦,体会最终获得至高境界的欢娱心境!
在看故事的同时,我还要告诉你,这些古代的医生们,这些真正的名医们所提供给你的养生之道,算是额外的回报吧。
我是个不循规矩的人,所以不是按照顺序来介绍名医的,想到谁就介绍谁,排名不分先后,希望各位名医在天之灵不要介意座次问题,我没有尊重谁不尊重谁的意思。也希望大家在看完所有的故事后,把人物按年代重新排列一下就可以了。
下面推出第一位大师,朱丹溪。
人物一 朱丹溪
浙江义乌。
这里现在是个热闹非常的地方,在中央电视台的早新闻间隙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广告:物流之都,这是现在的事情了。
让我们回到遥远的古代吧,回到元朝,那时候这儿可没那么热闹。
在义乌南边,有条曲折蜿蜒流淌而过的溪水。
世界上每条溪水都是美丽的,这条溪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特别的是溪水两岸的岩石,它的颜色是红色的,所以,这条溪水又叫丹溪。
公元1281年11月28日,朱丹溪就降生在这里。
有趣的是,朱丹溪本来不叫朱丹溪,他正式的名字叫朱震亨,字彦修,就因为他住在叫丹溪的地方,后世尊称他为“丹溪翁”,说习惯了,顺嘴就叫成了朱丹溪。说起来古人的这个习惯也挺有趣的,尊重谁就用谁住的地方称呼他,这“丹溪翁”翻译成白话也就是“住在丹溪那里的一个老人”,好比是您住在杭州,为了尊重您,称呼您为“杭州老头”似的。这种尊重法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您太了不起了,把这个地方的从古到今的其它人都给盖了,因为您叫了“住在丹溪边上的老人”,这名号别人可就没法儿用了,再出个名人,也没法儿叫“住在丹溪边上的老人乙”了,可见,这个名号横的把这地方连县城在内的方圆几十里,竖的把这地方的上下几千年,这个范围内的,所有的人都给盖了。
过份了点儿吧!您一定这么想。
您还别说,反正2008北京开完奥运会以后的事情我不敢预测,打这儿往前算的,从古至今,这地方的人成就还真就没有人家朱丹溪大的。而且,尊称人家这个名号也是老百姓自愿的,受人恩泽啊,您想,没准儿这地方哪位兄台的二十代以上的爷爷当初得了重病,要不是人家朱丹溪,那位老祖宗早就挂了,哪儿还有这位兄台啊。
所以,这种称谓可是真的尊重啊,是尊称巨牛的人的,一般牛的人是无法获得的。
但是,早年的朱丹溪却无法看出来是个这么有成就的人。
少年时代
童年时候的朱丹溪,不,这个时候应该还叫朱震亨,因为“朱丹溪”这个带着光环的称谓还没有落到他的头上,这个时候的朱震亨还算是个聪明的孩子,由于家里是书香门第,所以读圣贤书、习举子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瞧,童年的朱震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来来,让我们仔细看看这个日后的名医吧:这个叫朱震亨的小孩瘦瘦的,额头宽宽的,眼睛很大,透着机灵,其中一个眼睛还有两个瞳孔——古代对名人往往有这种异乎寻常的传说,为的是显示与众不同。让我们仔细看看这只眼睛,向上看,向下,好的,一切正常,见鬼去“两个瞳孔”的谣言吧,不要让这种缺乏医学常识的谣言破坏了名医的声誉。
所以,从外表,我们怎么看这个朱震亨都是个成千上万的普通少年儿童中的普通一员。
喂!震亨同学,去哪里?什么?去私塾先生哪里,等等我,我是罗同学,我们一起去。
震亨同学,我就坐在你的同桌吧,好的,谢谢。
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
现在打开手中的书,翻倒第四十八页,这是今天的课程,要背诵下面的内容: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
我靠!这都是些什么书啊!震亨同学,对不起,帮助我放哨,我先闪了!什么?先生走过来了!天哪,我好后悔跟着来啊。
好,下面检查今天背诵的内容,罗同学,你是新来的,你先来背诵,什么?一天只是记住了治则进,乱则退六个字而已吗?你们现代人的古文功底如此退化吗?岂有此理,下面让我们来看看震亨同学,好,开始,“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震亨同学记住了这么多,是为了给我难看吗)……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天啊,震亨同学在说些什么啊,我开始不懂了啊)……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数了数,一千多字啊,震亨同学,你此时不是一个人在背诵,你此时孟子附体!)”
震亨同学,你看私塾先生的眼睛里怎么开始放光了!天啊,这是什么表情啊,他干嘛过来抓住你的手不放?
激动中的先生:“震亨同学,日记千言,光大门楣有望啊!”
平淡的震亨同学:“这太容易了,没有什么意思,我明天不来学了。”
困惑中的罗同学:“咦?先生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噢,原来在这里,先生,您为什么要躲在讲台下面用头撞墙呢?”
凭心而论,朱震亨童年所受的教育是严谨的,他的父亲是读书人,祖父是进士,这还不够,老天爷又给他安排了位极其有来头的母亲,他的母亲戚氏的祖上是宋朝时的官员,虽然到了元朝,家道不行了,但家教还是有的,她对子女管教甚严,有一次朱震亨的弟弟从邻居家的鸡窝里顺了个鸡蛋,被母亲发现了,严厉地斥责他马上给邻居送回去,搞得他很久都做有鸡蛋的梦。在这种严谨的教育下,朱震亨苦读举子业,象古代任何一个读书人一样,希望能够通过科举博取功名,但是接着,却突然放弃了科举之路。对于他突然放弃的原因,我们并没有找到记载,只能看到:“先生受资爽朗,读书即了大义,为声律之赋,刻烛而成,长老咸器之,已而弃去。”这样的话语,如果从字面理解,我们的头脑中则不难出现上面我们描述过的情景,即震亨同学太聪明了,却对作学问不感兴趣,才“已而弃去”,但是如果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种论述很有疑点,这就好比是描述一个人:“非常有当官的天分,年纪轻轻官就越当越大,然后不当了”。这绝对是种不靠谱的逻辑,傻瓜才会相信呢,没有点儿经济或者作风问题怎么会不当官了呢?那么,历史中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呢?朱震亨为什么放弃了科举之路,在放弃了科举之路后,开始对什么感兴趣了呢?
关于朱震亨为什么对读书不感兴趣了,历史上没有记载。
但是,我们可以从朱震亨父亲的去世来分析起。
就在朱震亨刻苦读书,大家对他也期望甚大的时候,在他十五岁时,他的父亲去世了。
在他后来写的著名的医书《格致余论》的序中,朱震亨写到:“因追念先子之内伤……一皆殁于药之误也”,“先子”在古代可不是称呼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故去的老子的,可见,朱震亨的父亲因为内伤病不治,在朱震亨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的家道从此中落。朱震亨显然因为他父亲的去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搞不懂为什么经过医生的治疗,父亲的病不但没有好,反而还去世了,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很久,直到多年以后自己后来懂得了医书,才晓得是医生给误治了,这让他悲愤异常。
但是在当时,朱震亨是不了解这些情况的,他在悲痛之余也没有什么办法,想必接茬儿读书是跑不掉的。
但是,上天似乎觉得给这个家庭的打击不够,在接下来的若干年中,他的大伯,他的叔叔,也相继患病,在经过医生诊治后,去世了。
我这样写似乎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朱震亨家的附近有一个心怀叵测的医生,每次朱家有人生病,在请他诊治后,他都会做点什么手脚,让这个人死去。
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这样的事情出在当时应该是很普遍的现象,只能说明当时的医疗水平确实到了需要整顿的地步了。
也就是说,历史在呼唤伟大的朱丹溪的出现。
可在那个时候,摆在少年朱震亨面前的却不是这种宏伟的、巨大的使命感的召唤,而是一些具体的困难的招呼。
我们可以推想,在一个家族的主要男丁都去世了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关于这种情形,我想在农村生活过的同学一定有感触,那就是别的家族会来欺负你,什么今天占你点儿地了,明天上你的水塘里捞点鱼了,怎么着?不满意?不满意就比划比划啊!什么?没人出来比划?那好啊,这鱼塘以后就由我来替你们看着得了(乡之右族咸陵之)。
所以,少年朱震亨的肩上早早地负担了家庭中男丁的重担。
这种重担并没有催促他向学习医术上发展,而是走向了一个偏激的方向。
古书记载这个时候的朱震亨开始变得“尚侠气”,如果有人胆敢欺负自己家族,他就一定会跳出来,“必风怒电激”地到政府有关部门去告状,不是年龄小打不过你吗?但俺读过书啊,俺文笔好啊,俺擅长动笔告状啊,反正是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连省长到省委书记全都过问才好呢,结果是搞得周围的大户人家“上下摇手相戒”:千万别惹这位祖宗,惹不起,他这么个闹法儿,搁谁也受不了!得了,别惹他们家了(莫或轻犯)!
想必是朱震亨很沉迷于这种天下无敌手的感觉,所以这种状态竟然一直持续了很久,不是很久,是太久了,具体说来,是一直持续到他三十岁。
也就是说,在这种崇尚侠气的岁月中,朱震亨度过了他的少年和几乎半个青年时代。
但是诸位并不需要担心,朱震亨是否会成为称霸街头的小混混。
毕竟人家是度过书的人,受到过正统的儒家思想教育,如果是一般人估计也就成为街头混混了,但是朱震亨不会,他想必深刻地理解到“侠”这个字的伟大含义,故所作所为必从正义出发。这一开始还只是家里面的事情,后来由于名气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发展到替别人伸张正义,比如村头老张家的庄稼被老李家的牲畜给吃了,老张头一定会哭丧着脸找到朱震亨,“震亨大侄子,你给评个理啊,他们太欺负人了!”但是如果你据此得出朱震亨只是经常包办些邻里纠纷那就彻底错了,朱震亨似乎天生就什么都不怕,只要认为是不合理的,甭管对方是谁,他都要管到底。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发生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我们二十二岁的时候还基本上是个毛头孩子,刚到单位见到经理说话还紧张呢,您再看看朱震亨二十二岁时都干什么了,当时元朝政府管理水平较低且随心所欲,苛捐杂税比较多,在朱震亨二十二岁那年政府要求交包银,“州县承之,急如星火”,可见各级地方领导是很重视的,虽然民间生活比较艰苦,但是这个钱各家还是要交的(民莫敢与争)。这时候我们的朱震亨出场了,他带领乡里抗命,就是不交,郡守急了,“召先生”,这个“召”字显然是用的客气了,估计是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召”的,“召”来后郡守就问这朱震亨了:嘿,我说你小子胆子够大的啊,敢跟州政府作对,脑袋不想要了吗(君不爱头乎)!
[ 本帖最后由 天天布衣 于 2008/11/7 08:58 编辑 ] 再让我们来看看二十二岁的朱震亨的回答,估计足够让郡守背过气去了:“您郡守是个大官,当然脑袋是很重要的了,我们也就是一芥草民,脑袋并没有那么重要,您就甭替我们操心了,这个包银如果形成制度,危害将会毒及子孙(此害将毒子孙),如果您非要干这个坏事,那您干脆把我们家的财产连房子带地都收上去,来顶替大家的钱算了,您看着办吧。”
这话说的是比较有水平的,首先是直接点出:您的脑袋重要啊,您是一定在乎的,可这个事情闹不好了,您的脑袋也会搬家的噢;然后指出您干的这是坏事啊,这样郡守自己心里也会掂量掂量吧,大家毕竟都是读国学出身的吧,思想境界到哪里去了?最后说,如果您非要做,那直接到我们家抢得了,您觉得合适吗?
估计郡守听完后一定痛苦的直用脑袋撞墙: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哥们儿为什么偏偏生在我的辖区里面啊!
然后郡守一定会转过脸来,用恳求的语气央求:拜托啊老大,给点面子吧,总不能让我没法儿交差吧,兄弟我也混下去啊。
那好吧,我们村王小二和李老四最近靠贩卖假奶粉发了财,我总觉着这两个人很不地道,你就上他们家收吧。
多谢老大指点,多谢!
最后的结局是:朱震亨所居的乡里,竟然只推举出两个大款交了包银(仅上富氓二人),其他乡亲皆得脱免。
由此可见,青少年时期的朱震亨是这样一个人:非常正直,爱惜百姓,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为了证明这一点,让我们再来看看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吧。
当时他们县里有个不大地道的县长,很喜欢搞钱,具体搞钱的方式也很有时代特征,就是假托鬼神来营造工程(当然,现在也有这样的县长),比如他最近就和几个包工头想出来个主意,说神仙给我托梦了,让我修岱宗祠,这个工程县领导都通过了,准备开始修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还没有做。
这个事情不做,恐怕这个工程总会有点问题,这使得他睡觉都不安心。
这件事情就是,在本县的管辖范围内有个朱震亨,这个朱震亨对此工程的态度还不清楚。
可见当时朱震亨的名气大到了何种地步,连县长搞个贪污工程都要先想着这个朱震亨会不会跳出来捣乱!
怎么办呢?不能坦白了说我想搞钱啊,还是婉转点儿透露吧。
于是县长就找来朱震亨谈话了,谈话的气氛是在县长营造的极其神秘的氛围中进行的,首先是县长用泄露天机的口气压低声音说:“震亨啊,透露你点最高机密!人这辈子的生死,实际上是岳神管的(人之生死,岳神实司之)!这事儿我没告诉别人,就告你一人了,内部消息千万别外传!”
这个县长一定觉得自己的神秘的信息已经传递给朱震亨了,于是又突然换了副严肃的面孔提高声音说:“我现在要修建岳神的宫殿,那是神仙的意思!看我这县里哪个胆大的不要命的敢拦着(孰敢干令)?!”
真的很佩服这个笨蛋县丞,费尽心机想了三天竟然想出了这个套把戏,这在朱震亨看来简直是无稽之极。
所以他立刻不留情面地回答:“我们的生命是上天给予的,需要去向土偶献媚吗(何庸媚土偶为生死计耶)?况且如果岳神无知也就罢了,如果他真的有灵的话,那么在这种民间饥荒的时候,老百姓吃还吃不饱呢,就先应该让老百姓吃饱,然后再祈求降福吧(能振吾民者,然后降之福耳)。”
这段话说的有理有据,正气凛然,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土鳖县长听到这番话时的沮丧表情,他只能后悔自己读书读的不好,说不过这个朱震亨啊,没办法,自认倒霉吧。
最后这个神仙工程的项目不了了之(卒罢其事),估计县长收的包工头的红包也只好退回去了。
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最后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局面,那就是一旦官府有什么摊派苛捐杂税的命令下来(每官书下),老百姓就都聚集到朱震亨的家里,商量怎么办(相依如父子),如果真的很严重,朱震亨就只身前往官府,和上面交涉,讲道理,摆事实,最后上面领导也基本都会给个面子,少收点儿算了(上官多听,为之损裁)。
这样的日子过到了三十岁,似乎朱震亨这辈子和中医都没关系了,看上面的叙述实在是在讲一个有为乡绅的故事,那么,朱震亨到底是从多大年龄开始了解中医的?他是怎样从一个“唯侠是尚”的青年,最终成长为一个中医大家的?他已经三十岁了,剩下的年月足够他学习中医吗?让我们接着来探索他这璀璨的一生吧 青年时代
在朱震亨三十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是这件事的发生,他可能一生都与中医无缘。
他可能沿着他目前的生活轨迹继续下去,继续过着“唯侠是尚”的生活,但是这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扰乱了他的生活。
这件事情就是:朱震亨的母亲病了。
自从他的父亲去世后,他的母亲一直含辛茹苦地抚养着朱震亨弟兄三人,母子四人相依为命,应该说母亲应该是朱震亨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这个时候母亲由于长期的操劳,患上了“脾疼”,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已经无从考证了,现在的中医中基本没有这么描述病情的了,也没有这么一种病,朱震亨自己也没有留下过多的记载,因此使人只能猜测个大概,从朱震亨在《格致余论》序中描述的这种个病一直持续了五年来看,应该是一种慢性的疾病,估计与现在的慢性胃炎差不多的病证吧,总之我们能够得到的信息有两个:一个是这是种慢性的病,持续了两年的时间;另一个是这种病的主症是疼痛,比较痛苦。
照例,又是请了医生,这次请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请了若干位。
这些医生一个个得意洋洋地来出诊,甲说是这个病,乙说是那个病,开方吃药,结果却令人失望,都没有效果,束手无策(众工束手)。
朱震亨在旁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家族的噩梦又要继续了。
古代读书人读的基本都是儒家的书,而谁都知道,“孝”字在儒学中的分量。
儒家思想是以“忠、孝”来立论的。
在过去,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个“孝”字。
所谓“乌鸦尚能反哺”,如果人连个孝字都做不到,就是连禽兽都不如。
这就是一个儒生在社会上混的基本条件。
一个儒生如果能有孝行,人人礼敬。
如果有一点丧失孝行的消息传出,您就甭在圈儿里混了,人人唾骂。
现在朱震亨的母亲病了,每天生活在痛苦中。
朱震亨就在她的身旁,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地看着,无能为力
这就好比是亲眼看着母亲被殴打,自己却连帮助的方法都没有!
这能算是尽孝了吗?
难道这就是我们天天谈论孝道的儒生的所作所为吗?
朱震亨由最终的惊恐,演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愤怒。
以朱震亨的脾气来猜测,他当时一定是急得眼睛血红!
在一个夜里,朱震亨很久无法入睡。
他来到空旷的庭院,望着深邃的星空,握紧了拳头。
一个念头从他的心中升起。
第二天,他来到了曾经就读过的私塾,找到私塾先生。
私塾先生已经老了,头发花白。
私塾先生:“震亨,已经好久不见了,找我有事情吗?”
朱震亨:“我小时候在先生的家里见到过一本书。”
私塾先生:“什么书?”
朱震亨:“《黄帝内经 素问》。”
私塾先生:“那是医门圣典,莫非,你有志学医?”
朱震亨:“我的母亲病了。”
私塾先生:“我明白了!你拿去吧!“
朱震亨:“我抄写一本后会立刻还给先生。”
私塾先生:“这本书,我赠送给你了。”
从那天开始,朱震亨苦读《素问》三年,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心得了,开始给母亲开出药方,又两年,那么多专业医生未能治愈的疾病,被朱震亨治疗痊愈。
什么是孝,朱震亨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我每次读到朱震亨留下的这些记载时,心中都激荡不已,泪常沾襟。
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我们能为父母做的又有什么呢?
孝道之不彰久矣!
在后面的讲述中我会慢慢把医道之精髓告诉你:医道的根基,是忠孝之道。
这样算算,此时的朱震亨已经三十五岁了,由于学习《黄帝内经 素问》只是为了给母亲看病,所以还没有做个医生的打算。
老天爷似乎是为了给朱震亨的命运再加上些分量,竟然安排了一个有趣的道路。
这个时候,在朱震亨家乡不远的东阳八华山中,来了位高人。
此人叫许文懿,是宋代大理学家朱熹的四传弟子。
他来到八华山中开始讲授程朱理学。
这位在当年那可是大名人,名声大得很,跟现在相比,估计比眼下《百家讲坛》的那几位名气可要大多了。
这位许文懿往这山里一住,四方的追星族就开始来了――敢情在那个时候就有追星族这码事儿了。
估计那个时候的街头巷尾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小吴同学在街口碰到了学妹阿梅。
小吴同学:“阿梅,你晓得吗?有个好消息哦!”
阿梅学妹:“学长,又在骗我,上次那个根本就不是帅哥嘛。”
小吴同学:“这次是真的哦,知道吗?许文懿公来我们这里了!”
阿梅学妹:“啊!!!真的吗!!!”
小吴同学:“天啊,你的叫声好恐怖啊。”
阿梅学妹:“在哪里?快带我去!我一定要去!”
估计今天刘德华来了就是这个情形的。
记载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况,说担着行李铺盖到八华山里跟这许文懿公学习的人,有几百人之多。
也不知道没有扩音机扬声器的许老先生是怎么讲课的。
总之当时许文懿老先生办了个巨型的补习班,影响颇大,为现在的许多民办学校所不及。
最关键的是社会效益极佳,大家反应极好,都说他讲得明白,本来挺复杂的能把人难为得想撞墙的大道理,经他那么一讲,明白了。
挺笨一落了几次榜连个专科都没捞上的孩子,经他这么一补习,居然考上了省重点。
所以家长们都急了,就是让交择校费赞助费都在所不惜,势在必夺。
这消息也传到了朱震亨的耳朵里。
别误会,不是朱震亨也要送孩子去。
是他自己要去。
朱震亨此时三十六岁了。
当时的大文人宋濂记载道:“(朱震亨听说后)叹曰:丈夫所学,不务闻道,而为侠是尚,不亦惑乎?”于是拎着行李就往八华山去了。
每次我看到这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恍惚,隐约感觉似乎朱震亨有跟着起哄的嫌疑。
也就是说,这个记载有点让人不大明白,朱震亨还没有去学呢,怎么就幡然醒悟了呢?
难道,听到这么个小道消息,或者在食堂门口的招贴栏看到个招生海报,就突然发了这么大个感慨?然后人生观都改变了?
您信么?
那么,这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朱震亨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呢?
让我们从他当时的年龄来分析吧。
一个人在三十六岁时会想些什么呢?
尤其是一个无正当职业,但心中还隐约有点儿小抱负的人,在三十六岁时会盘算些什么呢?
他一定是每天都在琢磨自己未来的人生之路。
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四张的年龄了,再不干什么,就没有机会了。
朱震亨一定是在心中反复想这个问题很久了。
而许文懿老师的到来,只是给朱震亨一个做决定的机会而已。
三十六岁重新回到学校,心情一定既新鲜又感到急迫。
我也是三十六岁重回学校读博士的,所以有着同样的感觉,看着身边的少男少女们有点晕,感到既是隔辈儿的又有点同龄人的感觉,很奇特。
一哥们说我是看到了女同学就把自己当成是她们的同龄人,看到了男同学就觉得自己是他们的隔辈人,太误解我了,这哥们。
同时对知识的渴求也暴涨,读本科的时候一直都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睡觉。现在是再漂亮的女同学给我占座让我坐后边我都不去,雷打不动第一排,下午两点的课也不困,圆睁虎目,盯着黑板。
朱震亨当时想必也是如此,在补习班里表现得非常勤奋。
老先生课讲得也确实不是盖的,那叫一个明白,人生的道理掰开了讲。
宋濂描述当时朱震亨听了许文懿公讲的课以后,回想到自己以前的任性的生活态度,“汗下如雨”,这种记录宋濂没有必要瞎编,想必是朱震亨自己曾经形容过自己当时的狼狈状态,否则别人无法臆想。
朱震亨在接触到朱熹的理学思想后,感到深受震动,深加研习,感到日有所悟,学问日长。
他经常和同学们探讨问题或者看书到四鼓时分。力争把每个问题都搞清楚,“不以一毫苟且自恕”。
程朱理学中的格致思想对朱震亨日后的医学思想影响甚大。
程朱理学中的格致思想对朱震亨日后的医学思想影响甚大,连他写的一本著名医著都以此为名:《格致余论》。
在跟随许文懿公学习的四年里,朱震亨犹如一只正在蜕皮的蝉,在撕皮裂肤的痛苦中,蜕去旧有的皮肤,获得了崭新的躯体。
他用四年的时间由一个性情不稳定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坚毅的、有深厚的国学功底的中年人。
时机终于到了,中医历史上的那个中医大家朱丹溪就要出现了,上天终于即将安排朱震亨走上中医之路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最后促使朱震亨走上中医之路呢?
中年时代
在经过了四年的苦读后,朱震亨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了。
对于其中经过,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朱震亨在参加前在算命的地方占了一卦,不吉,遂不参加了,这种说法的来源估计是宋濂的《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辞》中的“幸沾一命,以验其所施”这句话;另一种说法是朱震亨参加了乡试,但失败了。其实无论具体的情况如何,都不影响事情的发展,总之是朱震亨的科举之途不利。
在这个关头,朱震亨的家里又发生了一件给他巨大打击的事情。
他的妻子戚氏,患了“积痰”病,在请了医生治疗后,由于治疗错误,去世了。
戚氏和朱震亨的母亲同姓,估计是同一家族的人,为朱震亨养育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她陪着朱震亨走过了人生最低谷的时刻,在朱震亨还没有走上医学道路的时候,在荣誉还没有到来的时候,离开了朱震亨。
朱震亨此时的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呢?
他把这种感受写进了他的最重要的医著《格致余论》第一页的序中,他记载到:“因追念先子之内伤,伯考之瞀闷,叔考之鼻衄,幼弟之腿痛,室人之积痰,一皆殁于药之误也。心胆摧裂,痛不可追!”
心胆摧裂,痛不可追,这是怎样的悲愤!
必须承认老天爷给朱震亨的打击是残酷的,一个家族中最亲近的人几乎全部在庸医的治疗下离他而去。
他的父亲,他的大伯,他的叔叔,他的小弟,最后是他的妻子。
朱震亨,你能够挺过这样的打击吗?
在这个时候,他的老师许文懿发言了,估计他对朱震亨的才学已经观察很久了,认为他应该有更大的用处。
要知道,这位许老师自己的身体不大好,一直是带病坚持教学的,他在最初的时候是“病心痛”,后来由于用药的错误,结果在治疗了数十年之后开始“足挛痛甚”,又乱治了数年后不但没有好,反而变得非常重,自己已经觉得是个“废人”了。
可见,这位许老先生当时病得不轻。可虽然他的身体有病,但他的目光还是敏锐的,他一直观察着朱震亨,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才。
他把朱震亨拉到床前,对他说:“我病了这么多年,痛苦异常,估计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够救得了我的,你是一个禀赋聪异的人,以此才学,如果学医,一定会成为个好医生的啊!”
然后,他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朱震亨。
朱震亨,你肯放弃科举,从此学医吗?
你肯放弃功名,走上救人这条充满荆棘之路吗?
你知道,学医有多么艰苦吗?
你知道,面对着那些患病的穷困人,你的收入将菲薄吗?
你知道,这是个每天都面对因病痛而痛苦的脸的工作吗?
朱震亨的目光变得坚定。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老师的手:“老师,我已经决定,一心学医,济世活人,永不放弃!”
然后他走了,“悉焚弃向所习举子业”,开始了学医的生涯。
许老先生望着震亨的背影,充满了期待,因为此时他开始确信,最终能够救自己的,只有眼前这个人――朱丹溪。
的确,当这个人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往日的朱震亨了,他已经成为了中医历史上著名的朱丹溪。
学医之路
谁都知道,中医是非常难以学习的。
它的理论体系那叫一个复杂,它的门派那叫一个多,初来乍到的人估计一看就晕――这都该从何学起啊?
但是,朱震亨的思路却是清晰的。
凡事要抓住根本,学中医也一样,朱震亨那么聪明一人,能在这种事儿上含糊吗?绝对不能,他几乎是立刻就找到正确的行动方案――溯本求源。
他再次翻开已经几乎被翻烂的《黄帝内经 素问》。
这本他在三十岁时,为了治疗母亲的病,曾经仔细研读过的书,现在已经纸张泛黄了。
但是,正在看这本书的人,却已经不是三十岁时的朱震亨了。
此时的他,已经在许文懿门下经过了正统的理学训练,已经奠定了深厚的哲学基础。
所以当他再次翻开《素问》的时候,竟然发现其中字句从未有过的清晰,其理论从未有过地透彻。
写到这儿,连从不敢多嘴的我都忍不住要插上一句:哲学真的不白读啊!
您一定想,这下儿成了,朱震亨读透了这医门圣典,这回终于成为了了不起的医生了!总该轮到讲他治病的故事了吧?
您先别急,您不用着急的原因是朱震亨他自己还没有着急。
因为朱震亨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很费解。
那就是周围的医生怎么都不读《黄帝内经 素问》啊?
当时医生中流行的是《校正太平惠民和济局方》等书中的成方。
这都是宋朝时留下的坏毛病,因为宋朝时人们特热衷于收集医方,连各任皇上都乐此不疲,比如宋太宗赵光义还没登基前就收集了一千多个药方了,登基后当然更方便了,命令下面把家里祖传的方子都献出来,多献还升官有赏,结果宋朝每出版一本方书收集的方子都上万。
当时上面的意思是想:看病简单点儿多好,干嘛把理论弄得那么麻烦呢?多印刷点儿医方,有什么病到里面一查,找到药方,按方吃药不就结了嘛。
心里想的是好意,但绝对没料到发展到后来可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民间这些不争气的医生索性完全省事儿了,基础理论也不用怎么学了,来个患者就问,“什么病啊?”
患者回答:“大夫,我是腰疼。”
大夫:“腰疼啊,好,等一下啊。”然后翻开书,跟查字典似的,开始找方子:“查到了,好几十个方子呢,随便来个吧,得,就这个方,您回家试试吧,不好的话,下次来我再给您换个别的。”
您说有这么诊病的嘛?
这种坏毛病在那些庸医中一直流传到元朝。
所以很让朱震亨困惑的是,在这种风气下,周围竟然没有人和自己交流研读《素问》的心得。
而且,朱震亨还深深地知道自己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临床经验太少。应该找个临床经验丰富的老师带自己一程。
怎么办,朱震亨?
朱震亨的目光开始变得深邃,他望着远方的群山:该启程了!
远山在雾色中显得苍茫辽远。
朱震亨背起行囊,告别了老母亲和子女,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走遍天涯,千里寻师,为了寻求医术的至高境界,为了寻求心中的医道。
于是,那是的人们偶尔会看到,在荒芜的乡村小路上,在繁华的市镇街道上,有一个读书人在风尘仆仆地跋涉。
那就是朱震亨。
在深山峭壁间,他在向采药者请教着药物的种类。
在乡村医生的家里,他在向老先生请教着独特的治疗方法。
让我们把视角拉远,我们看到,在辽阔的原野上,朱震亨一个人在孤独地走着,与天地相比,他的身影显得那么的渺小,但是他心中追求医道的信念,却如同背后正冉冉升起的旭日一样,光芒万丈、璀璨夺目!
朱震亨从家乡义乌出发,历经吴中(大概是现在的苏州)、宛陵(宣城)、南徐(镇江)、建业(南京)等当时的重镇,走遍了江南的山山水水。
在游历了一段时间后,朱震亨发现,自己的学识增长还是满足不了心中的期望。
于是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学艺,就要向当世的顶级高手学习,以达到最高境界。
那么,当世的顶级高手,大师级的人物是谁呢?
开始询问,立刻就有许多人告诉他同一个名字――罗知悌。
罗知悌,一个重量级人物出现了。
罗知悌,字子敬,世称太无先生。
他是江南高僧荆山浮屠的学生,而荆山浮屠是史称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刘完素的学生。
罗知悌虽然是刘完素的学生,但他也旁通金元四大家中的另外两位张从正、李东垣的学说,应该是当时的集大成者。
当然,当时谁也不会想到,金元四大家中的最后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个朱震亨。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人物。
朱震亨在听说了罗知悌的学识后,立刻决定,就跟这位高人学了。
于是他立刻启程,前往罗知悌所在的杭州。
但是,想跟大师学习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好比说,您今天背着行李找到中科院天文所的某位院士,跟他说:大师,俺从东北来,想跟您学习天文,您就收了俺吧。
您自个儿想结局吧。
怎么样,想到结局了吧,对,其实朱震亨的结局也跟您一样。
朱震亨来到了罗知悌的宅门前,请门人向里通报。
罗知悌是什么人啊,地位高,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位大师的性情特别的高傲、偏执。
门人向里面通报,有个朱震亨想来学医。
回答很干脆,两个字:不见。
朱震亨只好退下。
的确很狼狈,怎么办?震亨,我看还是撤退吧。
朱震亨的目光坚定地望着这座大宅门:我心中只想追求医术的至高境界,决不在乎其它!明天再来。
我的天,明天还来丢人啊!
此时朱震亨四十四岁。
第二天,照例通报。
回答还是两个字:不见。
如此者通报了十余次(十往返不能通)。
连罗知悌的宅门都没让进。
写到这里我已经愤怒了,您罗知悌把自个儿当什么人了,您不教医术也就算了,我们这位朱震亨四十四岁的人了,就算来个客人您也该让进去坐会儿再走吧,天下有这种人吗?太过份了!不要学了,朱震亨,走吧,中医这个东西回家自己悟去,多悟个几年一样看病。走,回家吧。
朱震亨:还是那句话,我心中只想追求医术的至高境界,决不在乎其它?明天再来!
我,我晕!看来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
再来?再来就没那么客气了。
看大门的都给脸子了:我说你这个人真是的,别不是脑袋有什么毛病吧,怎么跟癞皮狗似的粘这儿了是不?告诉你,快点儿给我滚!我们家先生没空儿!
朱震亨:对不起啊,麻烦您了,再给通报一次吧。
看门人:去!快滚开!
史书记载:“蒙叱骂者五、七次”。
没法儿管了,朱震亨这个人。算了,他自个儿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写到这我都没辙了,如果是其他人没准儿该和看大门的对骂了也说不定。
让我们来看看朱震亨怎么办了吧。
朱震亨每天以拜谒的姿势拱立在大门口。
下雨了,快跑啊!
满街的人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对了,我们的朱震亨呢?
大家快看大门口啊!那个人还在那儿呢!
雨水打得地面都冒起了白烟儿,雨色一片迷蒙。
朱震亨的身影在大雨中显得孤独而又坚定。
仍然拱立于大门前,纹丝不动。
史书记载:“日拱立于其门,大风雨不易”。
如是者三个月。
三个月啊!
我写下“三个月”只是动一下键盘而已,但那却是一刻钟一刻钟的三个月啊!
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到了。
罗知悌命令下人:我要沐浴洗脸整容,然后给我换整洁的衣服。
下人不解:您这是要干嘛去啊?
罗知悌:值得传授我的学问的人来了。打开大门!
大门次第打开。
大师罗知悌亲自走出宅门,迎接朱震亨!
写到这里,我不禁感慨:
我们没有成为大师,请先问问自己以这种态度向前辈大师请教过吗!!!
我们天天翻朱震亨的医术,想学习他的医术,学到了吗?
没有学到,是因为首先没有学到他做人的态度!
以最虔诚的态度追求学问者,朱震亨堪称千古楷模!
又由衷地感慨:
发最大的心,学问和事业才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不发心者,何谈境界!
与各位看官共勉。
大家已经看出来了吧,这位罗知悌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这点从他选择徒弟的方式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这种不理不睬、拒之门外的态度,筛选掉了大量的意志不坚定的人。
而这些意志不坚定,遇到困难就走掉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成不了真正优秀的医生的,是无论如何不会懂得真正的医道的。
朱震亨经受住了考验,付出了代价,而上天回报给他的,也真的是精彩纷呈的一片天地。
早晨,杭州城阳光明媚,空气清爽。
罗知悌开始诊病了!
朱震亨终于可以见到大师诊病的过程了。
诊病的方式令他大吃一惊。
因为罗知悌并不是坐在诊室里,而是宅子里自己的卧榻上休息着。
由弟子在诊室诊脉,记录患者的病情。
然后弟子跑进里面,到罗知悌的卧榻前,向罗知悌讲述病情与脉象。
罗知悌只是躺在那里听。
弟子讲完了,罗知悌告诉:准备写下来。
弟子立刻开始准备记录。
罗知悌开始讲述:这是什么什么病,应该如何治疗,主药为什么什么药,又用什么药来监什么药,用什么药为引经药,以及开几副药。好了,去吧。
弟子再回到诊室,为病人开方。
真是高人啊!
这种诊疗方式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读遍医史,每天如此诊病似乎只此一人。
对于罗知悌如此诊病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年龄比较大了——这是大家公认的观点,但我认为这更应该是他设计的一种精妙的授徒方式。
其中精妙,细思便知。
更有重大意义的是,我认为罗知悌是中医远程诊疗的建立者,虽然距离稍微近了点——从宅子外面到里面,但是如果当时有电话,我想罗知悌可以把新疆的患者都给看了。
何况现在还有了电子网络了呢?罗知悌老爷子如果地下有知的话,应该后悔早生了八百年。如果搁现在,罗老爷子一定躺在床上,弄个摄像头,建个远程诊疗网也说不定。
不过上天似乎总在和我们较劲儿,现在电话和网络都有了,有罗知悌老爷子这路本事的人倒是绝了。
重新回到元代。
很快,朱震亨就发现了自己选择的老师是正确的。
自己以前困惑的所有的问题,在罗老师这里找到答案了。
比如,以前朱震亨在学习张子和的理论的时候,就总是有不懂的问题。这位张子和是谁啊?这位张老爷子是朱震亨的前辈,是金元四大家的其中一位,他的故事我们会在以后聊聊,也有意思着呢。这位老爷子的治病方法的确是独树一帜,是属于中医攻邪派的大家,治病主要靠三个法儿:汗、吐、下,说白了就是通过让患者发汗、呕吐、拉肚子来排除体内的病邪,看这位老爷子的医案,那叫一个触目惊心,经常是让患者狂拉肚子,一天拉个几十回,嘿,最后这病还真给调好了,反正现代人估计是受不了这个,所以这汗、吐、下三法中的吐法现在用的比较少了,汗和下用得还比较多,但跟人家张子和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舒服多了。
朱震亨和我们一样,乍一看这位张老爷子的书的时候也曾晕过。
一开始觉得张老爷子是对的,因为这邪气侵略到人的身上,赶走它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朱震亨在最初觉得,嘿,这老爷子的理论还真在理儿,“将谓医之法尽于是矣”。
但再仔细琢磨,咦?还有点不对劲儿,《黄帝内经》说了,这邪气侵略人,是因为人的正气虚啊,这么上来就狂攻,患者能受得了吗?
可这位张老爷子驰名中原,那也绝对不会是浪得虚名,一定是的确有过人的医术的,那又为什么和《黄帝内经》、和张仲景的意思有点不一样呢?难道张子和的医案记载的有错误吗?
这些疑问可困扰了朱震亨很久了,没人和他讨论,憋得很难受。
这种疑问在罗知悌老爷子这儿找到了答案,因为罗知悌是集金元四大家前三位的大成者,得过真传,人家知道这汗、吐、下的秘诀是什么。
朱震亨问过罗老爷子,可这位罗老爷子还卖关子,告诉他说以后就知道了。
那么,这攻邪的秘诀是什么呢?
那天,突然下人跑了进来。
下人:“老爷,街头那儿躺着个生病的和尚,估计快不行了。”
罗知悌:“去人帮我抬进来。”
下人:“老爷,这,这和尚像个要饭的似的,估计身上没钱。”
罗知悌:“已经告诉你了,抬进来!”
这个和尚果然虚弱异常,又黄又瘦。经过问诊得知,他才二十五岁,是四川人,出家时母亲还在家里,出家后在江浙一带游走,已经七年了,忽然有一日,想念母亲了,想念得撕心裂肝的(忽一日念母之心不可遏),想回家看望母亲,可手里面连一点路费的没有,没有办法,只能每天向西面望着痛哭,于是就病了。
罗知悌听后叹了口气:“唉,都这样了,还当什么和尚,震亨,给他诊脉。”
朱震亨仔细地切了和尚的脉,回答:“老师,他的体内有瘀血痰积,当用化瘀通下之法。”
罗知悌:“好的,知道了,震亨,你出去买几斤黄牡牛的牛肉,再买点儿猪肚,买回来了告诉我。”
朱震亨:“啊?!”
不一会儿,“老师,我买回来了。”
罗知悌:“好的,放到锅里熬,熬到烂得像粥一样的时候,慢慢地给他吃。”
朱震亨:“是,让他住哪里?”
罗知悌:“就让他住在我的隔壁吧,我好劝劝他。”
就这样,罗知悌把患者留在自己的家里,每天给他吃肉羹,然后亲自好言安慰,告诉他只要养好身体,就可以回四川侍奉母亲了。
朱震亨仔细地观察着。
这样过了十几天,感觉和尚的身体有了些恢复。罗知悌开始吩咐朱震亨了。
罗知悌:“震亨,时机到了,准备桃核承气汤,每日服三贴。”
桃核承气汤,医圣张仲景的方子,专为瘀血与邪热结于下焦的蓄血证而设,每日三贴,量倍于常。
患者服药以后开始大量排泄,拉出的都是些血块和一些粘腻的污浊之物。
排泄干净后,罗知悌命令朱震亨把早已准备好的稀粥和煮烂的蔬菜慢慢地给患者吃。
在清淡饮食的调养下,半个月后,和尚的身体居然彻底痊愈!
罗知悌把和尚叫到面前,对他说:“回家伺奉母亲去吧。”
和尚跪下:“先生的大恩我该如何报答?!”
罗知悌:“我哪里图你的回报,我只是想把你从黄泉路上拉回来而已,现在我送给你十锭银子,做为路费,回到家里一定要尽孝,上路吧!”
和尚的眼泪流下来了,世上有这样的医生吗?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罗府,离开了这个重新给他生命的地方。
在这里,他不但重新获得了生命,他也一定懂得了更多应该珍惜的东西。
他的心应该是温暖的。
朱震亨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紧紧地关起。
他把眼睛闭上,开始回想这一个月的治疗过程。
他的思绪如江水奔腾。
突然,一切恢复平静,脑中骤然光明。
“我终于懂了!”
攻邪的秘诀是:一定要患者的正气充足的时候才能进行,否则的话,“邪去而正气伤,小病必重,重病必死”!
老师每天用肉羹给患者吃,是在养他的胃气,胃气足则正气足,在正气足的情况下才开始大胆攻邪,这才是真正的攻邪之道啊!
朱震亨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感到豁然开朗。
他回想到了老师对患者的态度,全心救治,不计得失的境界。
他心里知道,从老师这里学到的,不仅仅只是医术,还有医道。
术与道,一字之差,境界却有天地之别。
此时,罗知悌正在走过朱震亨的房门。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微笑了一下。
然后走开了。
下一节: 医道
医道
朱震亨在罗知悌老爷子这里一共学习了一年半。
估计有人该说了:才一年半?一年半能学点什么啊,现在读个中医硕士博士还得三年呢。
还真跟您说了,这一年半可顶了大用了,现在硕士博士三年那叫什么啊,光跟小白鼠较劲了,举世皆狂,最后毕业了连个方子都不会开,能够同朱震亨这一年半相比吗?
在这一年半里,朱震亨把以前自己学习的理学知识充分地与医学内容结合,一种新的中医思想在脑中酝酿,几欲磅礴而出。
在这段时间,朱震亨集中所有的精力体味老师的医学思想,恨不能连西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的了。
这种学习,那叫一个淋漓酣畅啊。
终于有一天,罗知悌老师把朱震亨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罗知悌:震亨,我的学问已经全部都传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朱震亨叩头拜谢,心中感觉很酸楚,因为他知道,罗知悌这么大的年龄了,自己此次离别,恐怕再也未必能够相见了。
就这样,师徒二人告别。
罗知悌衰老的身躯立在宅门口,望着远去的朱震亨,叹了口气。
“我终于没有辜负我的先师,把学问传下去了”。
传学问,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有的时候大师很多,但学问没有传下来,最终成了空谷绝音。
以前在报纸上看过一件事情,让我感慨不已:一位学术大师(好像是中国传统戏剧史的还是哪个领域的忘记了),在开会的时候碰到了另一位国学大师,在车上交流的时候这位大师说:“我很苦恼啊,您看怎么办,现在没有一个中国学生来报考我啊,没有人学,我的学问要绝了,可现在有两个日本学生来学,我很矛盾,如果教他们,这个学问以后可就在日本了,如果不教,学问就绝了。怎么办?”
那位国学大师思考良久,最后流着眼泪说:“传,要一点都不保留地传给日本学生,等到我们的后代,有一天觉得这个学问重要了,想学了,再到日本去求人家,向人家学习回来。”
有的时候,学术断了,就会消失的。
所以罗知悌这个名字应该是值得纪念的,他的医疗事迹,如果没有朱震亨的记载,留下的是非常的少了,但是,正是罗知悌,虽然自己并没有成为金元四大家中的一位,但是他却把其他三位的学问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朱震亨,最终使得朱震亨成为金元四大家的第四位。
其功伟哉!
朱震亨离开了杭州,直返义乌。
他的脚步是匆匆的。
朱震亨,你先别着急,杭州的苏堤和断桥你还没有参观过呢!
不行,我必须马上回去,因为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难道这个人这么重要吗?
是的,这个人教给了我那么多人生的道理,我现在必须去帮助他。
是谁?是谁这么需要你的帮助呢?
这个人是:病痛中的许文懿老师。
义乌。
某酒楼。
菜香扑鼻,红袖飘舞。
几位歌妓在陪着几位医生喝酒。
医生甲:“怎么样啊,几位年兄,最近回佣拿的如何啊?”
医生乙:“济世堂的老板还算识相,上个月给了我纹银一千二百两的回佣,和生堂的老板他妈的太小气,我已经把他的药给踢出我们医馆了。”
医生甲:“对啊,我们出来混的,谁的回佣高就开谁的药,这才对嘛!医生也是人,也要賺钱养老婆孩子嘛!”
歌妓甲:“什么养老婆,还要养我们呢。”
医生丙:“对!要养你们!各位年兄,我现在是这样,患者来了我先问,带了多少银子?然后我按照银子数开方,如果不行,我就介绍:这个药呢,贵点儿,可效果好,那个药呢,便宜点儿,效果可就…..记住,不能说不好,要摇头,您猜患者怎么选择?”
大家齐问:“怎么着?”
医生丙:“他们都被病给吓晕了,当然选贵的了!”
众人:“啊,哈!哈!哈!”
医生甲:“各位年兄,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朱震亨回来了,听说学了些什么《黄帝内经》、张仲景什么的!”
医生乙:“他懂个屁!那些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所云,我看还是我们这个和济局方好,抄来就用,来钱快!”
医生丙:“对啊,一个外行来学医,简直是开玩笑,搞些什么高深的理论,没用!来,喝酒!”
众人:“哈!哈!哈!”
八华山。
许文懿的书院。
一个弟子前来报告朱震亨回来的消息。
病榻上的许文懿很高兴,详细地询问这个弟子,都听说了什么。
弟子:“听说学了些《黄帝内经》、张仲景、李东垣什么的。”
许文懿:“没有学习那些流行的和济局方?”
弟子:“听说没有。”
与那些医生的反应不同,许文懿老师在听说了朱震亨学习的情况后,大笑,说:“我的病看来马上就会治好了啊!”(吾疾其遂瘳矣乎?)
上山的路。
清凉的空气,石径寂然。
朱震亨回来了。
屈指一算,从离开这里到现在回来,五年半已经过去了。
书院的门庭依旧,而当年一起学习的同窗却已经不见了,眼前都是一些崭新而又年轻的面孔。
就算许文懿老师的面容,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病痛在他的脸上刻画中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老师,您的身体如何了?”
“震亨啊,我的双脚已经不能走动了。”
“对不起老师,我回来晚了,让我们开始治疗吧。”
“好吧,辛苦震亨了。”
许文懿老师伸出手让朱震亨诊脉,同时打量着这个弟子:他现在已经不是刚来时冲动激昂的朱震亨了,眼前的这个人沉稳冷静、言语简朴,身上带有一种祥和之气,使人坐在他的身边心境立刻会宁静下来。
朱震亨将三根手指搭在许文懿老师的手腕上,同时凝神。
他必须忘记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忘记这个人与自己的关系。
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全部精神集中于对病情的分析中。
经过诊断,朱震亨判断许文懿老师的疾病根源在肠胃。由于停痰瘀血,互相纠结,导致中宫不清,土德不和,所以引起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这次,他采取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治疗方法。
这种方法现在已经绝迹了。
但是却一清二楚地留在朱震亨留下的医书中。
但您放心,现在绝对没有人敢用,有一次我向一位博士同学推荐,他甚至说:哥们儿,你别不是想害我吧?
现在我把这个方法给您描述描述,别担心,绝对没害您的意思。
这方法还是和牛肉有关。
您一看就明白了,对,这方法估计就是从罗知悌老爷子那儿学来的。
首先是买黄牡牛的牛肉一二十斤,其中要挑点儿肥的,为什么要买黄牛的呢?因为黄色属土,入脾胃。
然后用长流水煮牛肉,煮得糜烂,用布过滤掉渣滓。
然后把汁放入锅中,熬成琥珀色。
估计您该想了,嘿,这肉汤估计甭提多香了!有什么不敢试的啊。
如果您再往下看估计您就不会这么想了,难过的在后面呢!
取熬成的肉汤,每次饮一盅,过一会儿再饮,“如此者积数十钟(盅)”。
您一定想了,天啊,这不是灌水耗子吗?这滋味估计一定好不了。
没错,滋味不好才会达到效果。
这个效果就是上吐下泄,“病在上者,欲其吐多;病在下者,欲其利(泄)多;病在中者,欲其吐下俱多”。
然后把患者放在一个不透风的屋子内休息,如果患者渴,就把患者自己的尿接一、二碗给他喝了,叫轮回酒。
接着睡一、二日,觉得很饿的时候,再给他粥慢慢地喝。
再然后清淡饮食半个月,就该康复了,以后五年忌食牛肉(估计即使不说您也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牛肉了)。
朱震亨把这种方法叫倒仓法,认为人在中年以后使用一两次可以祛病延年。
以上就是这个骇世惊俗的治疗方法的全部内容,不知道您会作何感想,估计现在我们在医院里用这种方法治病的话,患者马上会把一纸法院诉状回赠给你的。
但是,中医里面现代科技所无法解释的事情何其多啊。
首先我们要确定的是:这种方法能够治病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看看我们那位被灌了大肚子的许文懿老爷子如何不就行了嘛。
好吧,让我们来找找许文懿老爷子吧。
什么,不见了,哪儿去了?找啊!
找到了,天啊,在半山腰遛弯儿呢!敢情人家的病好了!
朱震亨在书中记载:老爷子不但身体好了,还“次年再得一子”。
嘿!这牛皮还真不是吹的,对朱震亨的这个记载不用有任何的怀疑,您想,人家许文懿那么有名的一个大人物,谁敢胡编什么没发生过的生病的故事?尤其是说人家那么大岁数还生了个儿子,这要是有一点虚假,人家后代和弟子还不跟您拼了?
朱震亨用这个方法治疗好的病人还真就不止许老爷子这一位,还有一位镇海的万户叫萧伯善,这位先生得的病是尿液白浊、精不禁,就是精液会无法控制地流出,这毛病可比较难过了,因为一接触夫人的身体精液就泄了,这样夫人很不满意,已经提出严重警告了。没办法,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辗转找到了朱震亨,经过朱震亨采用倒仓法的治疗,居然也好了。
另外一位是临海的林先生,患了很久的咳嗽,在咳的时候还会咳出血来,经常发烧,日轻夜重,人也消瘦得很严重,大家都说他患上了肺结核,这药吃的可就海了去了,但毫无效果。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到了朱震亨,没想到在使用了倒仓法之后,如此严重的病也好了,同时也“第二年得一子”。
请原谅,我是用轻松的口吻来叙述这个事情的,为了是使大家看得轻松。
实际上朱震亨在治疗的时候是非常严谨的,在治疗临海的林兄时,朱震亨描述了自己最初在接触到患者时,由于病情过于复杂,以至于他“计无所出”,就是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治疗方法。
一般医生在记录自己治病的过程中都会写自己如何神勇。
直接描述自己“计无所出”的,只有朱震亨这样的人才能做到。 在将自己的老师许文懿的多年宿疾治疗好以后,朱震亨悬着已久的心终于放下。
他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了做为一个医生的生活。
实际上,在通常我们所见到的历史记载中,古代的医生的身影是很模糊的,因为记载很少。
我们所知道的医生只是通过他们自己记录的行医的经验和医案等资料看到的。
真正研究历史的人,可以从这些医生的记录中找到古代的人情风物。
我却从这些记录中看到了医生这个人。
在这些医案记载中,这些人物鲜活生动,个性迥然。
那么,朱震亨是个怎样的医生呢?
由于疗效卓著,到朱震亨家里来诊病的人非常多,同时邀诊的人也很多。
古代的医生诊病是这样进行的,可以到医生的家里、或者诊室(城里的医生这样的情况多些,比如清代苏州的叶天士),有些重病,患者来不了,则会找个人通知医生,请医生到患者的家里去诊病,而实际上在广大的乡村,这样的患者占多数。
所以那个时候的医生有三样东西是不能少的,什么呢?有纸灯——留着走夜路用的;油伞——防备在路上下雨的;药箱——这个更不能少了,此三物俗称医家三宝。顺便吹一下牛,我的外祖父就是位乡村老中医,他还有样东西别人没有——还不能这样说,估计别的医生也有,但是没人记载下来,这个东西就是棍子,干嘛的呢?打狼用的,因为山里有野狼。
医生为了给遥远山村的患者诊病,必须翻山越岭,难免与野狼遭遇。
朱震亨也是这样诊病的。
估计他的这三样宝贝一定消耗得很快,因为他出诊的频率非常的高,“四方以疾迎候者无虚日”。
看到这句“四方以疾迎候者无虚日”,大家的心中一定会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就是一台台轿子停在朱震亨家豪华的大宅门前,朱震亨器宇轩昂地走出,然后坐上轿子到一家家去诊病,这才是名医嘛!
其实这就是您不了解朱震亨了,在他整个的生命里,他都没有住进豪华的大宅门,他穿的衣服极其简朴,“仅取蔽体”而已,吃的是“藜羹粗饭”,是个典型的“清修苦节”的儒者形象,其简朴的程度与宋朝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那句话的范仲淹家里四个儿子穿一条像样的裤子有一比。
朱震亨出去诊病也没有那么气派,是要救命去啊,哪里有时间讲气派。
这种过程通常是患者家里来人或者是托人捎信,有时候是半夜或者是凌晨来敲门,说:朱先生啊,浦江镇镇口的郑先生病了,已经发狂七八天了,可能要不行了,您去帮忙看看吧。
于是朱震亨与拎药箱的仆人就立刻在凌晨出发了。
仆人说:朱先生啊,早晨的雾气凉啊,我们天亮再走吧。
朱震亨:不要拖延时间啦,患者处在痛苦中,那是度过一刻钟都像一年一样啊,我们怎能贪图自己的安逸让人家多受苦呢?(病者度刻如岁,而欲自逸耶?)
仆人:可是这雾气真的凉啊,先生,您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朱震亨:切几片姜含在嘴里,这样我们就不会受凉气了。
就这样主仆二人嘴里含着姜片,在充满寒凉的雾气的路上走着。
头顶晨星还在闪烁,人们还都在沉睡,只有远处的几声犬吠显得苍凉孤独。
这是什么样的医生呢?!
有的时候,停人家说起谁病了,就仔细地问:是谁家病了啊?
路人甲:听说东阳镇的陈铁匠的老婆病了,病得不轻啊。
朱震亨:为什么不请大夫啊?
路人甲:嗨,一个铁匠,哪儿请得起啊?喂,您是哪位啊?您怎么说走就走了?
路人乙:您还不认识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震亨医生啊!
东阳陈铁匠家破旧的屋子前。
满身尘土的朱震亨敲门。
陈铁匠蓬头垢面地出来看,显然,家人的病将他折磨得痛苦不堪:“您是哪位?您别不是走错了门了吧?”
朱震亨:“你老婆病得怎么样了?”
陈铁匠:“啊?您,怎么知道?她要死了啊!”
朱震亨:“我是医生,让我看看吧。”说着走进屋内。
陈氏妇躺在草席床上,脸色发黑,肚子胀得很大,四肢细瘦如柴,远远望去,形状像鬼一样。
朱震亨用手诊脉,其脉数而涩,重取有弱的感觉。
他对陈铁匠说:“你老婆得的是叫做鼓胀的病啊,需要调养一年的时间吧,需要用四物汤加黄连、黄芩、木通、白术、陈皮、厚朴、生姜熬汤喝,我这里带了些药,送给你,等服用完了你就到义乌找朱震亨医生家去拿药,不用交钱了。”
然后告诉病妇要好好将养,就要走了。
一直摸不着头脑的陈铁匠:“这是真的吗?你是谁啊?”
朱震亨:“我叫朱震亨,你取药的时候找我就可以了,我还会再来复诊的。”
陈铁匠:“天啊!您就是名医朱丹溪啊!我……!”
一年以后,该病妇康复。
文献记载:“其困厄无告者,不待其招,注药往起之,随百里之远弗惮也。”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医生能做到的呢?
下雨了,大雨瓢泼如注。
有人在敲打朱震亨家的门。
仆人:“谁啊?”
来人:“我是东阳张进士的家人,我们家的二公子才两岁,病重得突然危急了!”
仆人:“啊?这么大的雨,你先进来吧。”
朱震亨脸色焦急地望着来人:“谁病了?”
来人:“我们家的二公子,满头都生了疮,昨天突然所有的疮都收了,然后现在呼吸困难,发喘,有痰,气息微弱了!”
朱震亨抓其雨伞:“快走!要来不及了!”
大雨滂沱。
苍茫的雨幕中,天地一色,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在崎岖的乡村路上,三个打伞的人在急急地走着,远远望去,显得如此的渺小。
朱震亨跌倒了,再爬起来,已经满身泥泞。
其实雨伞,已经几乎不起什么作用了。
他们的身上,早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衣服留下。
感到东阳张进士宅第的时候,等候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眼前这个满身是泥的人,就是名医朱震亨吗?
朱震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到封闭严实的患儿床前。
患儿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睛紧闭不张。
朱震亨看了患儿的手指,对张进士说:“这是胎毒啊,千万不要服用解表的和通下的药物!(慎勿与解利药)”
所有的人都愣了,“胎毒?怎么会?”
朱震亨:“仔细想一想,孩子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喜欢吃些什么东西?(乃母孕时所喜何物?)”
张进士仔细回忆:“辛辣热物,是其所喜。”
朱震亨:“的确如此啊,现在马上要服用人参、连翘、川芎、黄连、生甘草、陈皮、芍药、木通,煎熬成浓汤,然后兑入竹沥服用!”
下半夜,疲惫已极的朱震亨正坐在张进士宅第厅堂的椅子。
他太疲惫了,在紧张的诊疗后,疲惫向他袭来,他的双眼慢慢合上。
突然他被一阵声音惊醒。
他张开眼睛,吃惊地看见张家一家上下扑通跪在他的面前。
张进士含泪叩头:“丹溪先生,犬子已经醒了,也不喘了,我们全家上下叩谢先生的再造之恩!”
朱丹溪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文献记载,患者来求诊时,朱丹溪“无不即往,虽雨雪载途,亦不为止”。
从朱丹溪回到家乡行医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七十八岁生命结束,他一直都是在这样的行医生涯中度过的,没有一天的停止。
朱丹溪这个名字不是他自己称呼的,他的大名叫朱震亨,字彦修,但是学者们、老百姓们太尊重他了,不敢直呼其名,他们认为,对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称呼他的名字是极大的不尊重,因此,就用他居住的地方来称呼他,叫朱丹溪。
什么是医道?
医道就是坚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的信念,在这种信念的引领下,一个医生可以专心于救治,竭诚提高自己的医术,百折不回,不畏万难!这才是进入了医学的至高境界!
如果没有这种信念,任何一点药品回扣佣金都可以将你的治疗思路改变,任何一点困难都可能让你放弃对医术的追求!
只有那种为了救治患者,嘴里含着姜片,在冰冷的晨雾中独自前行的人;
只有那种听说有病痛者,不待人请,主动风尘仆仆地前去探视的人;
只有那种为抢救病人,在漫天的大风雨中满身泥泞,跌倒又爬起来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获得了医道的人。
呵呵,我在开篇说希望取缔中医的人不要着急,中医自己会自行消灭的。
看来还是有人着急了。
我是批评现代的中医,维肝有癌君连古代的都批评,比我说得严重啊。
我还是那句话,别着急,中医自己会消失的,我写的朱丹溪,您到中医药大学去问问,认真看过朱丹溪书的有多少人,可能十分之一都没有,或者百分之一都没有。
您问朱彦修是那个朝代的估计一半的人回答不出来。
问金元四大家都哪四位估计也有一半的人结巴。
所以别着急。
另外,我觉得维肝有癌君炮火还要猛烈些,主要考虑是在论据方面,再加强,比如说《伤寒杂病论》的问题,你的意思是张仲景自己家都死了那么多人,可见古方疗效不好,张仲景还把古方给发表了。
这里面有逻辑的问题,张仲景说了,是由于当时的医生不认真学习,对古方不会使用,所以治疗效果差,在家里死了很多人后,自己才悲痛之余才开始对古方进行整理的。
不知道您是不是搞医的,应该理解这样的问题,比如从西医考虑,一个扁桃体发炎化脓的患者给他服用维生素作用不大,用抗生素才对,维生素和抗生素都是好药,但不会用就耽误事了,这就好比是古方,不会用就会死人的。以此比喻,就是张仲景的家人扁桃体发炎,医生给用了维生素治疗,结果病重了,张仲景很悲愤,开始学习西医,整理了维生素和抗生素的使用方法,发表了,告诉大家别用错了。
不能以此为据说:维生素和抗生素都不好用。
所以在所选的论据方面还要加强,我希望有更多的人来批驳中医的腐烂的地方。
衷心的希望,而且炮火要更猛烈。
另:维君可以发个连载,叫《古代医生的骗术》。其中一定内容多多,因为能够骗倒华夏上下五千年的这帮医生们骗术一定高超得闻所未闻。
各自努力吧,我接下来会写古代中医里道德水平不好但医术好的。也算是一种批判吧。
感谢关注我的连载,大家加油!
另,我在造神的说法,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古代医家治病治了一生,很值得尊重,首先是我的心里尊重,我曾经说过这些内容其实是写给我自己心中的信念的。
至于今天的医生什么样,当然有好的,你又如何知道我下面不会写《今天的医生》呢?或者维君可以写啊。
但今天的医生失去准则的也不少,北京某大医院某科室一个医生一个月从一家药厂收的回扣就有十万元,这种名单每个月都可以看到,几乎每个医生都有份,一张一张电脑打出来的,谁开了多少方,该给多少钱,这些内容我不愿意公开谈论,其实卫生部知道,院领导也知道,只是如果按照法律来办事,全部够判重刑的,医疗系统就瘫痪了。如此肮脏的事情,不说了,但确实是事实!患者只是抱怨,不知道到底被黑了多少,如果真的看到了这些名单,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所以古人好的医生要写,今天好的医生要写,西医好的医生要写,中医的也要写。
所有懂得医道的医生都要写,大家任重道远,各自努力。维君精力过人,可以把西医好好的写写,或者把救灾的医生好好写写,实在将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啊。
说我造神也罢,复古也罢,反正我认为是我敬佩的古代医生,我就一定要写下去!还真别拦着。
不搞医的朋友可以从我的帖子里感受些励志的精神,中国必须要有这种向上的精神!
不多说了,该写下面的内容了,大家各自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