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卖”医院,结果大不同
仇和在宿迁“卖”了医院后在昆明接着“卖”,而陈光在菏泽“卖”了后又“买”了回来,公立医院市场化现在还是一个争议性话题。8年前,时任宿迁副市长的仇和推广的宿迁医改引起全国关注,8年后已任昆明市委书记的仇和打算将宿迁医改“卖光”经验搬到了昆明。今年3月3日,昆明出台一份《关于加快推进医疗卫生事业改革与发展的意见》,里面出现“在常规医疗服务领域,实行‘管办分开’”,“社会办医院,政府管医院”,“鼓励社会投资,实行自主经营”这些字眼。意见还提出到2012年,民营医疗机构资产占全市医疗总资产的比例达到70%以上。有学者认为昆明与宿迁在医改上并无本质区别。
2000年3月5日,拍卖师落下了沭阳县乡镇医院公开拍卖第一槌,原沂涛镇卫生院院长陈正宣以106万元买下这个医院,也掀开了宿迁市“卖光”公立医院的序幕,截至目前,宿迁124个乡镇公立医院和10个县级以上公立医院摘掉“公”帽。
虽然宿迁一直强调,自己没有为全国充当标本的义务,但在医疗问题饱受诟病之下,宿迁的变革很快引起广泛关注,继而引发关于公立医院民营化的争论,最后以北大和清华两位专家关于宿迁医改的报告“北大版”和“清华版”的PK而推向高潮。
公立医院市场化,或者另一个说法民营化,在一片争议声中,并不乏来者。2004年左右,山东省菏泽市公立医院也在半年的时间内全卖光,但在不久之后宣告收回;同年在河南新乡,全市公立医院全部转由华源集团独家经营,此后因种种问题陷入麻烦难以收场。
你不能把医院卖给一个杀猪的,或者一个烧窑的,政府应该把好准入关。
———宿迁市卫生局局长助理程崇高
卖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专业人士在经营,不能让杀猪的当院长。———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后魏凤春
院长变成“老板”
2000年3月5日,陈正宣以106万元买下沂涛镇卫生院,掀开宿迁市“卖光”公立医院的序幕
陈正宣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夜之间从院长变成了“老板”。
这一过程绝非一夜之功。宿迁官方对于“卖光”一词仍颇为忌讳,他们更愿意用“改制”的说法,宿迁市卫生局局长助理程崇高对本报称,宿迁医改固然离不开仇和个人的强势推动,另外也是宿迁医疗体制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一切是“水到渠成”。
非改不可,陈正宣也表示认同。在原乡镇卫生院的遗产———一间小会议室里,地面也有些不平,房间里只有两排旧款的长沙发,靠背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坐起来屁股硌得生疼。陈正宣找个座位坐下说:“这里以前连个电风扇都没有,我那个卫生院长并不好当,改制前两年,每到年关,我都要出去躲两天,躲什么?躲乡里的摊派啊!有时候连加油都摊到你头上。”
一旁陪同的沭阳县卫生局副局长董晓雪补充说,乡镇医疗说是县、乡共管财政支出,但乡镇穷,上面的补助根本不到位,还因为手头有点活钱,乡镇医院更容易被盯上。“有时候上面来了人,乡镇卫生院长要去作陪,干啥啊,买单啊!有的乡镇医院一年要花几万的招待费,上面补的钱都不够。”他说。
不给钱,还得帮助承担消化“吃皇粮”的富余人员。董晓雪介绍说,有些干部家属亲友,安排不过来都往乡医院里挤,买了城填户口安排工作也往乡医院挤,非卫籍人员一度达40%,还有些乡里的公费医疗看病不给钱,把乡镇医院活生生拖垮。
相比于在沭阳乡镇中经营状况较好的沂涛医院,离沭阳县城也只有37公里的青伊湖医院则成为他们所描述的反面典型,一天的营业额或说是两块六,或说三块六,但无论哪个数据是真的,都是一个濒临破产的乡镇医院窘迫现实。“有一次我回青伊湖老家,卫生院门前都长起齐人深的草,一个医生坐在里面,根本没人去看病”,宿迁市一个的士司机在送记者下乡的路上说。
数据显示,当时沭阳38个乡镇卫生院,9个是负资产,8个仅有1万-10万元资产,7个10万-30万元;房屋全是上世纪50年代的,大部分已是危房;由于缺少投入,设备十分陈旧落后,当时全县没有一台彩色B超,大多数X光机成了一堆废铁。
对于乡镇医院的窘境,官方称,沭阳医疗卫生系统的现状可以用“三缺”来概括,即医院缺钱、百姓缺医、政府缺位,放眼整个宿迁,情况同样不乐观,宿迁卫生局长葛志健归结为“五难”:开门运转难、投入发展难、强化管理难、预防保健措施落实难、医疗服务水平提高难。
穷则思变,在仇和到任后,变化也在逐步开始。2000年,宿迁选择了沭阳作为试点,沭阳又把乡镇医院作为试点,按照好(沂涛医院)、中(南关医院)、差(青伊湖医院)各选一家,进行被后来称做“卖光”的试验。
这一年的3月5日,在沂涛镇政府礼堂,一场陈正宣从未经历的拍卖开始,沂涛医院的评估价值为100万,后来又增加1万元的无形资产,101万起拍,每一次加价为5000元,陈正宣和原医院会计搭伙参拍,最后以106万的价格竞得。
在乡镇试点成功之后,2002年至2003年,“卖光”的范围扩大到沭阳县,继而扩大到整个宿迁市,媒体当时的报道用了这样一个词眼:公立医院出局。
史上头一遭医生罢工
沭阳所有乡镇医院改制后都还过得不错,但并非所有的改制都这样顺利,沭阳县中医院,则发生了医生罢工事件
“卖光”成功的案例更乐意被谈及,陈正宣也非常乐意带记者去看新建的医院办公楼,相比于原来小楼的灰头土脸,新建的两层小楼虽然不高,但很宽敞洋气,里面还安上空调。“以前要盖这样的楼想都想不来,现在我们自己就可以盖了”,说这话时,他的眼角露出笑意。
按沭阳县卫生局副局长董晓雪的说法,沭阳所有乡镇医院改制后都还过得不错,原来最穷的青伊湖医院在改制后第一个月就发足了工资,有一名职工拿到工资当场就抹起了眼泪。
并非所有的改制都这样顺利,在宿迁市人民医院改制期间,宿迁市专门到医院去开动员会,结果通知开会员工都不来。“领导都在台上坐着了,下面没有人,那个场面很有点尴尬”,宿迁市卫生局局长助理程崇高向本报介绍说。
“那种处理方式特别困难,很多人围着我。”卫生局长葛志健说,“退休职工指着问我,你怎么敢把人民医院拿出来卖了呢?我们怎么办?”葛志健拿着大喇叭站在人民医院的广场上宣讲:医院发展,大家才能好。大家要相信局党委,不会不管退休职工的。
在沭阳县中医院,则发生“史上头一遭”的医生罢工事件。2002年1月29日,中医院被民营仁慈医院以800万元的价格收购,但这场收购并不成功。“以前医院一个月的收入大约在100万,但被收购第一个月就滑到80多万,第二个月60多万,第三个月只有40多万”,沭阳中医院现任党支部书记陈树年对本报介绍说。
效益滑坡之外,还有管理上的冲突,仁慈医院也派出管理人员,在原来医院有三个副院长,增加了三个仁慈的人任副院长,冲突最后又以实行减员增效而达到极点,最终爆发这场被陈树年称为“从古至今头一回”的医生罢工。
2002年4月26日,沭阳中医院只许出不许进,医院员工把铁门锁上了。“拿这么大的锁”,陈树年伸出双手,比画了一个大圈说。后来县公安局三次出动警力,强行将锁在医院门诊楼上的铁链剪断,但是原中医院的职工依旧在原地不动,持续六天之后,到5月2日,仁慈医院再也无法经营下去了,于是只好选择撤出,中医院最终以全员持股的模式由员工自己买下了医院。
对于失败的原因,仁慈医院副院长王立兵在接受本报采访时有另一番说法:“主要是人的心态问题,他们不愿意被我们民营收购,就采取消极怠工,效益自然滑坡,不齐心怎么做?结果两家都吃亏。”
“员工持股后没几天,来了一单车祸,一进大门,不用领导喊一句,呼啦啦员工就上去二十多个人,搬的搬,抬的抬,那种主人翁意识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陈树年讲起这个故事颇为兴奋。
医疗市场重新洗牌
在这个人口200万不到的县城,分布着五家二级以上资质的医院,比宿迁市区还要多
穿行于县城的的士上,不少打着“沭阳县中医院,老百姓自己的医院”的标语,这在以前中医院还姓“公”的时候,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6月28日,宿迁又有一家二级医院将挂牌,在充分竞争之下,在这个人口200万不到的县城,分布着五家二级以上资质的医院,比宿迁市区还要多。
而沭阳中医院兴建的19层医务大楼业已封底,今年底就交付使用,这将是沭阳的第一高楼。
对于竞争带来的医疗资源扩大,宿迁市卫生局局长助理程崇高介绍说,改制前的1999年,宿迁医疗总资产为4.95亿,现在达到23.6亿。除了规模扩大之外,改制以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人。走进沭阳几家医院里,专家阵容成为最显眼的招牌。事业单位的铁饭碗打破之后,人的流动开始频繁,沭阳县人民医院和中医院成为其他医院的“黄埔军校”。“看到很多人出去,心里有说不去的感觉”,宿迁人民医院前任胡院长说,这位鹤发童颜的长者面对这一局面曾经很是伤感。
不过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如今的沭阳人民医院公告栏里,张贴着七十多个新聘专家的名单,分别来自黑龙江、贵州、湖北等地,其中不少是“双高”,研究生16个,而在改制前,这家医院连一个研究生都没有。
竞争带来的另一个副产品是,医院待遇向第一线倾斜,医生开始成为沭阳的高薪阶层,主治医生拿到七八千不是新闻,甚至包括下面的乡镇医院,主治医生也可以拿到三四千。“开刀开得好治病治得好,医院才有生意,否则没有病人。只有保住了他们,我们才有饭吃。”当着沭阳中医院党委书记的“官”,也只能拿到3000多元,陈树年虽然羡慕但也表示理解。
变化的还有医患关系的转变,各家医院为了争夺资源,各使解数打出“亲民牌”,仁慈医院不收挂号费;沭阳中医院派发三万多张优惠卡,凭卡可以打八到九折,而且不限次数,“你一天来十次都行”。
在医疗系统属于传统痼疾的红包和回扣问题,在宿迁似乎也随着市场化迎刃而解。“老百姓有了选择权,谁还会给红包、回扣?都是自己的,回扣给谁?”洋河镇医院一位姓陈的院领导对记者说。
“以前老百姓看病叫‘求医问药’,医生和病人是不对等的,农民看病不送红包,也要抓几只鸡,带点土特产,现在关系对等,而且来你这里看病是来给你做生意给你捧场”,对于这种转换,仁慈医院副院长王立兵这样阐述。
正说着,一个前列腺病人来找他看病,他看了看检测结果说,你的问题还是心里的压力太大了,有些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主要还是心理的调整。“像他这个情况,如果是为了赚钱,肯定给他检查,然后再开一大推药,但我们更多是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出发,靠那些东西(暴利)是不能长久的”,他转过头来对记者说。
“看病贵”并未解决
宿迁官方数据勾画出一条降价曲线,但记者在多家医院实地走访,看病贵的感觉并未消失
转瞬八年过去,在经历充分市场化竞争之后,宿迁看病贵不贵?
宿迁官方数据称,1999年与2005年比较,人均门诊费用市县级医院由75.19元降低至69.2元,乡级医院由37.62元降低至28.09元,住院平均医药费市县级医院由2150.80元下降至2128.17元,乡级医院由554.36元下降至479.65元,结论是,宿迁地区的医疗服务价格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3,处于全江苏省最低水平。另一个被广泛谈及的案例是,一例阑尾炎手术费用,周边县市平均在1100元左右,而在沭阳仅为600元至800元。
这些数字都勾画出一条降价曲线,但记者在多家医院实地走访,看病贵的感觉并未消失。
6月26日,距离宿迁市34.5多公里的仓集医院,洋河大曲酒厂女员工吴云抱着起疹子的儿子来看病,医生开出的药单上包括两盒头孢和一盒丁酸氢可,总价钱是44元。“这种病我们想也就十块八块可以解决,没想到要40多块,但小孩又不能不看,我一个月工资才600多元”,她摇摇头叹气。
在相隔约15分钟车程的洋河医院,几个正在输液的病号说,输液的价格感觉比以前要便宜了一两块钱,但看其他的病还是很贵。在宿迁市人民医院,一个做胸透出来的妇女扬扬手中的X光片说:“来看病就要拍片,一个片子70块,你说贵不贵?”
就在采访期间,记者突然结石发作,到宿迁市钟吾医院就诊,实地感受了一下医院的价格。就诊的情况是,先做了一个B超,价格是70元,后来开出的治疗包括头孢注射36元,输液7.3元,药品包括荡石片37.6元,包括其他总价77元,两项花费合计为147元,显然不能说不贵。
评价:清华版PK北大版
宿迁方面认为两位专家只是学派之争,“宿迁的改革只是自身发展的需求,我们不承担全国的标本任务”
“宿迁的改革只是自身发展的需求,我们不承担全国的标本任务”,程崇高摆摆手说。
但在宿迁医改被广泛报道之后,它不可避免地成为全国研究的样本,并从对宿迁医改的评价延伸到公立医院市场化的争论,最终又以国内顶尖学府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两个专家意见相左的报告而达到高潮。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李玲实地到宿迁调研后认为,由于医疗行业存在的不确定性、外部性、垄断性和信息高度不对称性等特性,以利润为导向的市场化必然导致医疗行业的价格一路飙升,看病贵未解决。
在北大的报告公布之后,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后魏凤春也组织了一个调查组赴宿迁调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宿迁的改革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它有些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它是阶段性的成果。不该检查胃镜的检查了,在公立医院仍然存在,在私营化以后仍然存在这些问题我们不能苛求宿迁一个改革,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是至少和原来相比这种检查给人感觉信息更加透明了。”
对于两位专家的意见,宿迁市卫生局局长助理程崇高相对平和,他举起手中的杯子说:“北大版和清华版,都不是学者有意为难,只是对一个问题有不同的看法。就像这个杯子,从上面看是圆形,但从侧面看是柱形,只是学派之争。哪个市场离得开政府?不是政府就不要市场,市场不要政府?而是政府归政府,市场归市场。”
对于北大李玲所指责的看病贵,他认为更多是一个比较的概念,包括与周边地区比,也有疾病轻重程度各异,还有物价指数,收入水平,心理承受能力,不可一概而论。
“一开始有争论,当时的省委书记李源潮来之后,肯定成果是首要的,成绩是明显的,服务得到了提高,他定过调之后,争论就少了。”沭阳县卫生局副局长董晓雪向本报介绍说。与此相映证的是,在沭阳县中医院,李源潮来视察的喷绘占满医院一侧有两层楼高的外墙。
民营化是否就意味着暴利和药价飙升?此前的报道还说,民营医院三年就收回成本,仁慈医院副院长王立兵一提此事就来气:“说民间资本就是要赚病人的钱,找出依据来,公立医院就不赚钱啦?如果是乱收费高药价,现在可是病人的‘多项选择’,病人可选择的余地大了,为什么病人还肯来?还能多出这么多的床位?你却还在那里说不好?”
“卖光”不是一卖了之
“你不能把医院卖给一个杀猪的,或者一个烧窑的,政府应该把好准入关”
“卖光”的冲动并不止在宿迁,湖南溆浦县政府为救活濒临破产的县人民医院,在2004年把它租给了一个私营房地产公司经营,让外行来管理医院,结果引发多起医疗纠纷;在山东,菏泽市政府在去年推进医院市场化,半年内一口气卖出去5家公立医院,后果是私营老板赚了大把的钱,药价却大幅上涨,在多方压力下,一年后政府又将这些医院全部收回;有意思的是,主导这一进程的菏泽市委书记就是曾以大刀阔斧进行国企改革而受到国内外广泛关注的“陈卖光”陈光。
同年在河南新乡,2004年3月,中国华源集团下属的华源生命产业公司以有偿方式整体接收河南省新乡市中心医院(三级甲等)、市第二医院、市第三医院、市妇幼保健院和市中医院等5家医院的净资产。
“卖”的冲动不仅在这些二线城市,上海市卫生2003年出笼一份报告中也提到,试图组织医疗集团,50%-60%的国有资产可向国际资本进行出让,医疗公司的50%-60%国有资产可向民间资本出让,但在同年2003年12月8日,上海市发改委印发《关于本市促进社会办医和发展民办医疗机构若干意见》,宣告了上海医院改制最终舍弃“激进”方案,而选择了“渐进”模式。
今年3月,仇和同样把“卖光”搬到了昆明,拟强势推进医疗民营化,提出的目标是2010年达到70%.
争论显然无法阻止卖医院的冲动,但宿迁医改中出现的问题,以及菏泽等地的失败教训,都留给后来者一些学习的模板和思考的空间:在卖的过程中,政府是否一卖了之,该做些什么?卖了之后,政府的职能如何定位?
如何卖?程崇高给本报打了这个一个比喻:“你不能把医院卖给一个杀猪的,或者一个烧窑的,政府应该把好准入关”。
“卖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专业人士在经营,政府在公开拍卖时要有附加条款,对经营者有监督,不能让杀猪的当院长。”魏凤春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与程崇高选择了同样一个比喻。
“除了公开的拍卖,对于大医院的改制,我们提出靠外靠大靠强,我们政府的责任就是帮它找个好婆家。”程崇高说。一个佐证的例子是,宿迁人民医院改制期间,也有人出价到两个亿,但占有30%股份的政府最后以一个亿与南京鼓楼集团签约。
对于宿迁当时是否要“卖光”,魏凤春还是有保留看法。在他看来,可能是出于要政绩,宿迁乡镇医院改革卖得急了点,可以卖得不用那么彻底,活得好的可以先不卖,挑选拍卖时,没有很好地进行识别,而是一股脑全卖。另外有的评估价高,“老板”拍卖时花钱太多,经营不下去只能再卖掉,政府在评估时应该更合理,以免因为价格被推得太高而影响到乡镇医院的稳定性。
对于政府充当的角色,程崇高又有另一个比喻:“开医院不像开餐馆,也不同于办企业,要考虑稳定大局”。在改革过程中,宿迁当地政府为保稳定也颇费心思。如沭阳县为了保证改制的顺利进行,制定了“四个不变”和“三个不转让”:改制后医院职工原有身份不变、档案工资不变、职称和调资晋升不变、原有养老保险金缴发途径不变;医院原有的牌子、土地所有权和职工住房不转让。同时规定,新任民营医院院长1年内不得辞退原医院职工,第二年聘用率不得低于90%,辞退职工需为其代缴1年养老保险金。
医院改制之后带来的跳槽频繁,同样是政府不容回避的工作。“我们后来也专门出台文件,要跳提前一个月通知,否则就处罚单位,医生也不能上班,这就是政府在此过程中应该发挥的作用。”沭阳县卫生局副局长董晓雪介绍说。
对于市场化之争,魏凤春认为,医疗服务市场化是一个前提,就是让老百姓能“用脚投票”。
宿迁是否可以充当标本?在他看来,宿迁是一个成功的模式,之所以有人反对宿迁改革,是价值判断的不同所致。“好比是一个人口渴了,来一瓶纯净水肯定最舒服,但现在只有一瓶有点脏的水,可能喝了会闹肚子,但你是不喝渴死,还是喝后闹肚子再治闹肚子的事?”他打了这样一个比方。
至于是否可以复制,他认为,宿迁模式对于发达地区意义不大,但在缺钱的落后地区可以复制,把出售公立医院得到的部分投入到公共卫生上,否则不卖连生存都成问题。
这个从不讳言高度欣赏仇和改革的学者也在关注着仇和正在昆明推行的医改,他还专门研究了昆明的模式,认为昆明与宿迁在医改上没有本质的区别,但弥补了宿迁的缺陷。
再对照菏泽的失败,魏凤春认为,宿迁较为成功的地方在于:一是准备非常充分,宿迁的医疗改革只是政治经济改革的组成部分,先有政治改革、经济改革,后有医改,但菏泽没有其他的配备,只有孤立的医改;其二,宿迁的改革得到上级的高度支持,但菏泽连山东省卫生厅都有看法,甚至市委市政府内部也不统一;其三,从实操技术上,宿迁先从沭阳试点,成功之后再向外推广,而菏泽直接从市里开始做,一旦失败就让自己没有后退的余地。
卖光之后,政府干什么?这也是宿迁门曾经被问到的话题,对于“卖光”一词颇为反感,曾经反问:“我们哪里是一卖了之?”在卖光医院之后,宿迁市卫生局局长葛志健也曾经被问到:“你还是不是个卫生局长”。
魏凤春认为,卖光医院之后政府要明白干什么,就是要逐步建立医疗保险制度,加强公共卫生防疫体系的完善。另有学者认为,政府至少要履行以下四项职能:一是构建覆盖城乡的医疗保障体系,解决城乡居民看病就医后“有人掏钱”的问题;二是加强公共卫生体系建设;三是加强医疗卫生市场监管,规范医疗服务行为,形成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医疗服务市场体系。
6月24日,沐阳县一家酒楼,几杯沭阳当地的洋河蓝色经典酒下肚后,沭阳中医院党支部书记陈树年已有几分醉意。“你猜猜我多大年纪?”他问记者,然后又自问自答:“我今年54岁,我不担心现在,我担心的是,十年八年后,我们这些老家伙要退休了,政策会不会变?我投入的十万股本还会不会有分红?”说到这里,他眼圈有些发红,比他年轻很多的同事赶紧纷纷安慰他,本来觥筹交错中欢快的气氛也一下子有些伤感……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 张国栋
统筹:本报记者 李斌
稿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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