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行 发表于 2008/4/25 14:47:04

論引火歸原-李可學術思想探討

作者:孙其新



引火歸原是用溫藥治療龍火上燔的一種方法,屬於從治法。王冰在《內經》“甚者從之”句下注解中指出:“病之大甚者,猶龍火也,得濕而焰,遇水而燔。不知其性,以水濕折之,適足以光焰詣天,物窮方止矣。識其性者,反常其理,以火逐之,則燔灼自消,焰光扑滅”。明清溫補醫家根据上述理論,將引火歸原廣泛用於臨床。但由於“离原之火”理論上的不確定,造成了諸多認識上的混亂,不少醫家陷於相互矛盾之中。如既稱陰虛之火,又稱陽虛之火;既指有根之火,又指無根之火;既包括格陽,又涵蓋戴陽。李可對引火歸原治療,喜用傅青主之引火湯,其原方組成為熟地90g,巴戟、天麥冬各30g,茯苓15g,五味子6g,主治陰虛乳蛾。現根据其醫案40餘則,整理出以下有關內容。

l.水淺不養龍、龍火离位上奔
李可認為,腎為先天之本,內寄命門之火,為水火之臟。腎中水火,共處一宅。水火相抱,明平陽密。水足則火藏於下,溫煦臟腑,統領一身氣化,是為健康無病。若因外感內傷,致水虧於下,則火失其制,古人喻為火淺不養龍,於是离位上奔(240頁)。下面看一則水淺不養龍案。

血管神經性頭痛﹕李某,女,38歲。患者因劇烈右偏頭痛7日入院,診為血管神經性頭痛,經用安絡痛、當歸注射液穴位封閉不能控制,邀李氏會診。自冬至近1個月以來,每到太陽出山便覺有熱流上攻頭面,面赤如醉,轟熱難忍。一周前拂曉,突覺熱流攻衝不止,右下頜角突然如電擊、火灼,陣陣劇痛竄至右太陽,約3-5分鐘發作1次。每日如此反覆發作10餘次,5時痛起,日中痛劇,下午5時漸松,太陽落山痛止,入夜則如常人。便燥口干,雙膝獨冷,夜難成寐。脈洪大而虛,舌光紅無苔。脈證合參,當屬腎陰虧損,陰不抱陽,水淺不養龍,故龍雷之火上奔無制。陰虛之患,寅末日將出而病,日中陽氣大盛,故病重。日落陽氣衰,得天時之助而暫癒。入夜陰氣漸充,故如常人。法宜大劑滋水,導龍歸海,引火歸原,佐人酸甘柔肝緩急:熟地90g,巴朝、天麥冬各30g,茯苓15g,五味子6g,白芍100g,炙草30g,葛根60g。二診:藥進3劑,當天熱流攻衝之勢大緩,次日轟熱止而痛亦止。偶於下午2-3時有短暫發作,脈斂,面色轉淡,舌上生出薄白苔,帶原方3劑出院。追訪3年未復發(239頁)。

按﹕龍雷之火,顧名思義,是形容它產生於頃刻之間。突然而來。中醫認為,肝腎同源,腎水既虧,肝失滋榮,勢必隨腎中龍火上燔,而成燎原之勢。證見日出便熱流上攻,面赤如醉,日落痛止。治以引火湯壯水,芍藥甘草湯緩急柔肝,3劑而解。

2.水寒不藏龍無根之火上抗
李可認為,腎水寒於下,逼真火浮游於上,亦可致成火不歸原之證(241頁)。下面看一則水寒不藏龍案。

齒衄﹕王某,男,44歲。腹瀉日3-5次,月餘不癒。近1周來,上下牙齦出血,紅腫如柿色。舌紅少苔,脈細肢涼,雙膝尤冷。腰困不耐坐立,近日尤感氣怯身軟。證由泄瀉日久,中陽大傷,脾失統血之能,且下焦腎氣虛寒已露,火不歸原。擬四君補脾,三仙炭止血,七味益腎,骨碎補、肉桂引火歸原、党參、焦朮、茯苓各30g,炙草、姜炭、三仙炭各10g,熟地、砂仁各10g,山藥、山萸肉各30g,五味子、澤瀉各10g,骨碎補12g,肉桂沖服3g。二診:6劑後瀉止,牙齦腫斂,出血亦止。原方守服3劑善後(297頁)。

按﹕此案牙齦出血,紅腫如柿色,舌紅少苔,脈細肢涼,膝冷腰困,證屬腎氣虛寒,無根之火上擾。李氏喜用引火湯加肉桂,溫臟斂陽。但本例病人,脾虛泄瀉,中陽大傷,故改為四君補脾,七味益腎,骨碎補、肉桂引火歸原。

3.陰盛格陽浮陽上越
所謂格陽證,是指陰寒內盛而格陽於外;戴陽證,是陰寒下盛而格陽於上。《傷寒論》中的通脈四逆湯證。白通加豬膽汁湯證,便是格陽、戴陽之明證。二者均為上熱下寒證,與龍雷之火有相近之處,故不少醫家把格陽、戴陽之治法稱為“引火歸原”。李可也有這方面案例,例如:

陰盛格陽﹕趙某,女,29歲。因無故頭面陣陣發熱,服升陽散火湯1劑,變為心悸,氣喘,自汗,頭面轟熱不止,面色嫩紅,煩躁欲寐,足膝冰冷,多尿失禁,脈微細而急,120次/分。本屬陰盛格陽,誤作上焦郁火而投升散之劑,致有此變。幸在壯年,未致亡陽暴脫。予白通加人尿豬膽汁湯,破陰通陽為治。附子、干姜各30g,蔥白3節,童便、豬膽汁各1杯對入,2劑。次日來告,上藥服1劑,心悸喘汗均止,足膝已熱,月餘之轟熱證亦罷。本病病機為下焦陰寒獨盛,格拒真陽不能回歸宅窟而浮越於上,故見種種上熱假象。以自通湯破陰通陽,因有假熱在上,以人尿豬膽汁之苦咸寒為反佐,熱因寒用,宣通上下,消除格拒,引浮越之陽歸於下焦而病癒(187頁)。

按﹕李氏在本案中指出,因有假熱在上,以人尿豬膽汁之苦咸寒為反佐,熱因寒用,宣通上下,消除格拒,引浮越之陽歸於下焦。“引浮越之陽歸於下焦”實際就是“引火歸原”。

肺結核合併肺心病(戴陽危證)英某,女,68歲。傳染科住院病人,診斷:肺結核;肺氣腫合併急性感染。經抗結核、抗菌治療無效,請中醫協治。李氏診見雙頰艷若桃花,雙目神采外露,發熱煩躁,咳喘月餘。盜汗,渴喜熱飲,雙膝極冷,心動神搖,六脈細數無倫,心率132次/分,舌淡。患者年近古稀,腎元久虛,复加久病耗傷,過服清熱涼劑,致成上盛下虛戴陽格局,有欲脫之虞。急急固腎斂肝,引火歸原,納氣歸根為治:山萸肉90g,紅參(另炖)15g,龍牡、白芍各309,炙草15g,油桂3g(米丸吞),附子30g。上藥連服3劑,脫險,出院回家調養(23頁)。

按﹕此戴陽為下元虛極,真陽不能下守,浮游於上,陰盛格陽之危候。又因過用秦荒鱉甲之類,開破肝氣,致肝虛不斂。故用參附龍牡救逆湯合來复湯(山萸肉90g,紅參15g,龍牡、白芍各30g,炙草15g),加油桂固攝下焦。溫納浮陽,重用山萸肉斂肝固脫(23頁)。

4.八脈失養衝脈上攻
李可認為,奇經八脈病有兩大特點,一是久治不癒的“頻發痼疾”;二是“定時發作”類病證。經方桂枝加桂湯是治療奔豚症(衝脈病變)的特效療法(194頁)。因奇經八脈病有定時發作和衝脈上攻等特點,與龍火上奔有相近之處,故在此舉例證之:

奇經頻發痼疾﹕趙某,女,45歲。1周前晚8時,忽覺舌根部如電擊樣麻辣,抽搐,口不能言,繼而雙腿從踝部以上,震顫抖動不止,寒戰嘎齒,不能自制,10餘分鐘後漸止。此後,每晚8時,準時發病。心蕩神搖,恐懼殊甚。脈急而細,120次/分。舌紅。口渴喜熱飲。西醫診為癔病,用藥3日不能控制,請李可診治。詢知患者5年前暴崩幾死,久病耗傷,損及於腎,腎陽虛不主溫煦,寒由內生。腎之經脈絡舌本,寒主收引,故舌根麻而抽搐;腎在變動為“栗”,在志為恐,故震顫抖動,無故恐懼;腎精不充,血海空虛,八脈失養,故有此變。予溫氏奔豚湯(附子、肉桂、紅參、沉香、砂仁、山藥、茯苓、澤瀉、牛膝、炙草),重用附子50g、油挂10g,壯命門之火,加茂歸阿膠益氣養血,龜鹿膠填充八脈,龍牡磁石攝納上下而定志。煎取濃汁300毫升,於每晚7時病發前1小時頓服。藥進1劑,發作停止,3劑後痊癒,予培元固本散1料治本(386頁)。

按﹕本案每晚8時準時發病,雙腿震顫,舌根麻辣,寒戰嘎齒,不能自制。證由5年前暴崩欲死,損及於腎,八脈失養。故以溫氏奔豚湯壯命門之火,龜鹿膠填充八脈,茂歸阿膠益氣養血,3劑而癒。
5火不歸原證的特點李可認為,龍雷之火是臟腑內生虛火,與六淫外感實火大不相同。龍火上奔,多見種種上熱見證,如頭痛、頭暈、耳痛、齒浮、齒他目赤如鳩、面赤如醉、心悸暴喘,耳嗚如潮、口舌生瘡。咽痛如灼等(240頁)。現根据其醫案,歸納以下內容:

5.l火不歸原發病特點
龍火上潘有兩大特點:1).交節病作。遇陽則動。李可指出,龍雷之火隨陰陽盛衰之年節律、日節律演變,如冬至陽生則病,春令陽升轉重,夏至陰生漸緩;日出病作,日中病甚,日落病緩,人夜自癒(240頁)。如“鼻衄奇案”,病發冬至時節,清晨4時突然鼻衄出血(279頁)。2).來勢暴急。頃刻突變。李可說,龍火上燔往往來勢暴急跋扈,如迅雷閃電,頃刻突變(241頁)。如“白塞氏綜合症案”,其口腔。外陰潰瘍,每逢冬至當日立刻發病,一兩分鐘即令人不能忍耐(291頁)。

5.2火不歸原證候特點
可以這樣概括:頭面五官赤痛衄,上熱下寒熱上攻,尿多不渴膝獨冷,舌紅無苔脈大洪。分述如下:1).頭面五官赤痛帆:證見頭痛、頭暈。面赤如醉、耳鳴如潮、鼻咽、咽痛如灼、舌呶。口舌生瘡,齒痛。齒浮。目赤如鳩、白睛溢血。心悸暴喘等(241頁)。2).上熱下寒熱上攻:熱勢轟轟,或由腳底,或由臍下,上攻頭面,按火不歸原治速效。外感無此現象,誤用苦寒直折則危(241頁)。3).尿多不渴膝獨冷:下寒常見膝冷、尿多不渴,還見腰困。足膝軟弱等腎虛之證。全書火不歸原案約20例,其中膝冷者12人,多尿者5人,不渴者3人。從中可見“膝冷”在辨證中的重要位置。筆者還注意到“膝冷”有輕重之別,輕者為自覺膝冷,重則膝捫如冰(280頁),或足膝捫之如冰(288頁)。4).舌紅無苔脈大洪:全書火不歸原案,舌紅無苔者12人,脈洪、或大、或洪大者12人。故此舌脈應為龍火上燔的指證。

6.火不歸原分型論治

6.1火不歸原基本型
李可把火不歸原分為兩個基本證型:水淺不養龍,陰虛於下,則火失其制而离位上奔;水寒不藏龍,逼真火浮游於上,致成火不歸原之證。病機既明,當用“甚者從之”之法。水虧者,以引火湯壯水斂火,導龍歸海;水寒者,以引火湯加油桂飯丸先吞,溫臟斂陽、引火歸原(241頁)。筆者理解,水寒不藏龍是在水淺不養龍基礎上發展的,其主要指證是雙膝冷甚(363頁),它不是實寒、陰證,而是虛寒、陰損及陽。如“齒衄案”,李氏明確指出是下焦腎氣虛寒已露,用七味地黃益腎,骨碎補。油挂引火歸原(297頁);“虛寒性糖尿病案”,陰虛於下,水淺不養龍雷,故目赤轟熱;陰損及陽,命火衰微而津液不能上達,故飲多;腎失統束而膀脫失約,故尿多。治以引火湯加肉桂、山萸肉、紅參、胡桃等滋陰助陽、引火歸原(55頁)。明清醫家多用七味都氣丸、七味地黃丸治水虧者,用八味地黃丸治水寒者。而李可卻喜用引火湯加肉桂,其原因何在?筆者分析:1).引火湯乃滋陰大劑,熟地用至90克,力量專一,取效甚捷。如癌證化療、放療損傷腎陰,而見頭面升火之火不歸原證,引火湯兩劑必退(363頁)。2).引火歸原用巴戟30克,五味子6克,油桂3克,寓有“陰中求陽”之意。其中肉桂米丸先吞,取於烏梅丸之法,專用於下焦痼疾,最宜深究。

6.2火不歸原變通型
對於火不歸原兼脾虛泄瀉者,用引火湯易增加腹瀉,故李氏改用四君子合腎四味變通。詳見下面案例。

復發性口腔潰瘍﹕燕某,女,29歲。口舌生瘡6年,1月數發,時癒時作。近1月來,因流產後恣食瓜果生冷,复因暑熱,夜睡不關電扇,門窗大開,又遭風寒外襲,遂致身痛嘔逆,食少便稀。外感癒後,口舌於今晨突發白色丘疹一圈,灼痛不可忍。脈細弱,舌淡欠華,面色萎黃,腰困膝軟,此屬腎虛脾寒虛火上做《證治准繩》治此類口瘡,用四君七味(六味加肉桂)合方加玄參、細辛,極效。但本例病人,脾胃氣弱殊甚,寒涼滋膩不可沾唇,變通如下:紅參(另炖)10g,焦白朮、茯苓各30g,炙草、姜炭、細辛各10g,油桂1.5g(飯丸先吞),腎四味各15g,3劑。二診:諸證均癒。予補中益氣湯加腎四味(枸杞子、菟絲子、補骨脂、仙靈脾)、胎盤粉5克(沖),10劑,培元固本,以杜再發(286頁)。

按﹕此方為四君理中湯培土斂火,腎四味、肉桂引火歸原,加細辛火郁發之。李氏凡遇火不歸原證而脾胃虛弱之病人,即投上述變通方,皆效。

7.引火歸原有狹廣二義
自明清以來,溫補派醫家在臨床上頻繁應用引火歸原法,用於陰虛、陽虛、陰盛、戴陽、格陽等,其方法有內服、外敷、噙含等,使得該理論有些泛化,造成諸多認識上的混亂。筆者認為,探討引火歸原的內涵與外延,應認清以下有關問題:

7.l上熱下寒之真假
為了說理方便,可把與引火歸原有關的上熱下寒證,分為真寒假熱和真寒真熱。上熱下寒之真寒假熱證,主要指格陽與戴陽,《傷寒論》中的通脈四逆湯、白通加豬膽汁湯證,便是明證。上熱下寒之真寒真熱證,主要指龍雷之火,上熱與下寒俱真,皆為离位之火上移所致。

7.2上熱下寒之從治
引火歸原是根据《內經》“甚者從之”引申而來的。所以,認清上熱下寒之從治有哪幾種情況,也是必要的。水淺不養龍,用壯水斂火法,屬於“寒之而熱者取之陰”,為從治;水寒不藏龍,用溫臟斂陽法,屬於“熱因熱用”,為從治;格陽、戴陽證,用四逆輩破陰回陽,屬於“熱因熱用”,為從治;格陽、戴陽證,用四逆輩熱藥冷服、或加豬膽汁苦寒反佐,為反治之妙也。

7.3火不歸原證
火不歸原為病因病機,亦為證候;而引火歸原是治法。李可認為,水淺不養龍,陰虛於下,則火失其制而离位在奔;水寒不藏龍,逼真火浮游於上,致火不歸原之證(241頁)。他在這里明確提出“火不歸原”證候概念,即指水淺不養龍和水寒不藏龍。

7.4引火歸原法
筆者從李可之格陽、戴陽19例醫案中發現,他從不稱格陽、戴陽證為“火不歸原證”,但有3種情況稱格陽、戴陽證之治法為“引火歸原”,如“陰盛格陽案”用自通湯加人尿豬膽汁(187頁);“咽痛寒證案”四逆湯熱藥冷服(298頁);“急性盆腔炎戴陽案”用四逆湯加肉桂3克(115頁)等,便是明證。格陽、戴陽證,由於里寒太盛,熱藥常被格拒不納,所以要在熱藥中加入人尿豬膽汁苦寒反佐,或熱藥冷服,使同氣相求,引陽藥直入陰中,故稱之為引火歸原。至於四逆湯少佐肉桂的問題,還得從附子、肉桂的作用談起。李氏在“溫氏奔豚湯”一文中指出,溫氏奔豚湯由附子、肉桂、紅參、沉香、砂仁、山藥、茯苓、澤瀉、牛膝、炙草組成,是一首純陽益火、救困扶危妙方。原方無劑量,李可經驗:君藥附子,輕證溫養用10克,大病陽衰15-30克,危急重證、破陰救陽100-200克;肉桂平劑溫陽10克,火不歸原用小量3克米丸先吞等(372頁)。他在這里,只提肉桂為引火歸原,而不提附子,這是為甚麼?因為格陽、戴陽證已見浮陽上越的現象,遇火(熱藥)即飛。所以像四逆輩、附子類熱藥下去,欲飛的浮陽就飛得更快。如何把壯火劑通過上熱的關口,這是一個棘手的技巧問題。附子偏於陽氣,而肉桂獨入血分,故引火歸原只用肉桂,而不提附子。以肉桂為向導,3克米丸先吞,取其同氣相求,引浮游之假熱歸於下焦,然後再服四逆輩治本,就不存在格拒問題了。筆者還注意到,李可對由內傷而來的戴陽(即素陰虛,而病患戴陽),多用四逆輩少佐肉桂,或附子劑少佐肉桂,如“肺結核合併肺心病戴陽案”(23頁),“肺心病奇症案”(375頁),“急性盆腔炎寒證案”(115頁)等。

7.5引火歸原有狹廣二義
火不歸原證與引火歸原法,格陽、戴陽證與引火歸原法,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為了理清它們之間的關係,筆者根据李可之上述理論,提出引火歸原有狹廣二義:1).狹義引火歸原指火不歸原證,即水淺不養龍(陰不抱陽)與水寒不藏龍(陰損及陽);2).廣義引火歸原除了火不歸原證,還涵蓋格陽、戴陽之熱藥冷服,或熱藥反佐苦寒,或熱藥少佐肉桂等。前者(陰不抱陽、陰損及陽)之引火歸原屬於治法,而後者(熱藥冷服、反佐苦寒、佐用肉桂)之引火歸原歸於技巧。如“咽痛寒症兼齒衄案”中指出四逆湯熱藥冷服,古人稱之為“偷渡上焦”,李可稱之為披上“冷”的偽裝,“騙”過咽喉一關,入胃則熱性緩緩發揮,引浮游之假熱歸於下焦病癒(290頁)。所謂“偷”、“騙”、“偽裝”等都是一個意思,即“巧詐法”。所以後者之引火歸原,可稱為巧詐法。3).格陽、戴陽證與引火歸原法:引火歸原是格陽、戴陽治法中的一部分,只有上述3種情況可稱為引火歸原法,其它如格陽、戴陽之“足心發熱案”(236頁)、重症呃逆案”(196頁)。“陽虛型高血壓案”等(383頁),李氏均不稱其為引火歸原法,其旨義當細心揣摩。

8.火不歸原的類證鑒別
火不歸原證與格陽、戴陽、奇經八脈證有相似之處,鑒別起來有一定的難度。筆者根据李可之火不歸原案20例,格陽、戴陽案16例,奇經八脈案5例,整理出以下鑒別要點:

8.l火不歸原與格陽、戴陽鑒別
要點﹕1).寒熱真假:火不歸原之上熱下寒俱真,格陽、戴陽為真寒假熱證。2).交節發病:二者均為交節發病,但火不歸原為遇陽則動,遇陰則靜;而格陽、戴陽為遇陰則動,遇陽則靜。如“足心發熱案”,日輕夜重(236頁)。3).暴急突變:火不歸原證,來熱暴急,頃刻突變;而格陽、戴陽證,雖屢誤治,卻無急變,詳見“咽痛寒症案”(298頁)。4).面色特徵:火不歸原之面赤如醉,即色紅鮮艷。如“倒經衄血案”(281頁);格陽、戴陽之面赤如妝(亦稱艷如桃李、艷若涂丹),即面色嫩紅,如“抱兒癆案”(304頁)。其中“妝”字最耐尋味,已含有假象之義。5).附子用量:火不歸原之陰損及陽型,其附子為小劑,如“舌衄案”引火湯加附子10克(296頁);而格陽、戴陽之附子,多為大劑(30克以上),如“重症呃逆案”之附子為30克(196頁)。

8.2火不歸原與奇經八脈證鑒別
要點﹕1).定時發作:奇經八脈痼疾,多為八脈皆虛,陰損及陽,肝腎陰寒夾衝脈上攻,故遇陰則動,遇陽則靜,如“奇經頻發痼疾案”每晚8時准時發病(386頁)。而火不歸原則正好相反,遇陽則動,遇陰則靜。2).病勢上攻:火不歸原為熱勢上攻,每自腳底、臍下而起;奇經八脈證為冷氣上衝咽喉,多從雙腳外側、臍下而起。3).附子用量:火不歸原之陰損及陽型,其附子為小劑;而奇經八脈之附子,多為大劑,如“奇經頻發痼疾案”3個病例中,附子均為30-50克(384頁)。下面看一則火不歸原鑒別案。

咽痛案症﹕王某,男,50歲。患咽干痛、口舌生瘡,用清心火。滋腎陰正治諸法,服藥60餘劑,六神丸、梅花點舌丹各1瓶,皆無效,漸漸食少、便稀、神倦,纏綿3月不癒。邀李可診治,詢知其症日輕夜重,不渴尿多,雙膝冷痛,脈沉細,舌淡潤。來勢緩,雖屢屢誤治,卻無急變。知非火不歸原證型。四末不溫,非極燙之水不喝,直斷為少陰真寒證。緣由少陰之脈循喉嚨,挾舌本。若腎宮寒極,逼其火浮游於上,則成上假熱、下真寒格局。宜與溫少陰、逐里寒:炙草60g,干姜30g,附子30g,桔梗、益智仁各10g,水煎冷服2劑。二診:藥後諸證已減七八,原方續進2劑,痊癒(298頁)。

按﹕本案從寒熱真假、交節發病、暴急突變。附子用量等方面進行鑒別,層次井然,細致入微,不能不令人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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