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馮世綸《解讀張仲景醫學》之三
評馮世綸《解讀張仲景醫學》之三 張啟康 /香港馮世綸教授在《解讀張仲景醫學》(以下簡稱《解讀》)認為:“通過對比研究可知,《內經》與《傷寒》兩書從內容、學術特點等方面有着明顯的不同,可足以證明張仲景并沒有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即不是依據《內經》撰寫《傷寒》,而是依據《湯液經法》撰成了《傷寒》;撰用《湯液經法》的主要方證及八綱,并加入半表半里理念,創建了六經辨證理論,從而形成了獨特的六經辨證理論體系。”
在前兩篇評《解讀》之文中,我已略舉一二說明《傷寒論》發展了《內經》的病理學。本文先就《解讀》舉例《內經》與《傷寒》有關“癲狂的概念成因不同”來分析。
《解讀》指出,《素問.至真要大論》曰:“諸躁狂越,皆屬於火”;《難經.二十難》曰:“重陽者狂,重陰者癲”。即把狂的成因,主要歸結於火、重陽。而《傷寒》112條曰:“亡陽必驚狂”。把驚狂的成因,主要歸結為亡陽,概念大相反。
只看《解讀》上面說的,或者會贊同馮教授的論點,以為“《內經》與《傷寒》兩書從內容、學術特點等方面有着明顯的不同”。但是要理解仲景的學術思想,不能只取某一段條文而不及其余,要全面地看,融會貫通。我們先看看仲景有關“驚狂”的其他條文的論述。
《傷寒論》106條:“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
仲景指出,其人如狂是因為熱結膀胱。
《傷寒論》107條:“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由於瀉下,郁熱傷陰而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等(可從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的藥物方義理解)。
再參攷《傷寒論》214條:“陽明病,譫語,發潮熱,脈滑而疾者,小承氣湯主之。”這里仲景指出譫語因陽明熱實,即《難經.二十難》曰:“重陽者狂,重陰者癲”。
《傷寒論》124條:“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硬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瘀熱在里故也。抵當湯主之。”明文指出,發狂因熱在下焦、瘀熱在裏。
以上幾條條文都指出因熱而驚狂,即《素問.至真要大論》曰:“諸躁狂越,皆屬於火”。
《解讀》舉例的《傷寒論》112條全文:“傷寒脈浮,醫以火迫劫之,亡陽,必驚狂,臥起不安者,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主之”。要理解原意,先參看它之前的111條:“太陽病中風,以火劫發汗。邪風被火熱,血氣流溢,失其常度。兩陽相熏灼,其身發黃。陽盛則欲衄,陰虛則小便難。陰陽俱虛竭,..”。
仲景指出,太陽病中風,以火劫發汗為治逆,因邪風即鬱熱又被火熱,大耗其津液,以致血氣流溢,失其常度,因兩陽相熏灼,全身津液被蒸,熱鬱則其身發陽黃。陽(此處指郁熱)過盛過升則欲衄,陰液虛則小便難,會致真陰真陽俱虛竭,即不但亡陰而且亡陽。陽盛即是邪熱過盛,即是“諸躁狂越,皆屬於火”之火熱過盛。 112條文是緊接111條文,所以仲景不再重复“傷寒脈浮,醫以火迫劫之”,能致“陽盛則欲衄,陰虛則小便難”, “陰陽俱虛竭”,不但亡陰而且亡陽。《傷寒論》全篇之理是一貫的,不是前後相互矛盾的。所以只寫“亡陽”,其理同 211條文:“發汗多,若重發汗者,亡其陽,譫語,脈短者死,脈自和者不死。”指出,發汗多,不但傷津液(津液外出)傷陰而譫語,這是一般人易於理解的,若重發汗者,更會亡其陽,這是要重視的,故曰脈短者死。
這裏又再次可看到仲景撰用《內經.生氣通天論》:“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的病理學;處處提醒醫者要顧住患者的陽氣。從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之藥性組方可知是陰陽兩救逆,患者不但亡陰而且亡陽。把以上列舉的幾條《傷寒論》原文連貫起來理解,仲景論驚狂的概念與《內經》是一致的。
《解讀》引錢超塵教授的考證證實,仲景在《傷寒卒病論》集文中說:“勤求古訓,博采眾方,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并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雖未能盡愈諸病,庶可以見病知源。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撰用”以下23字為後人加入。
錢教授是中醫考古的權威,或許是對的。但考古是以現有的資料,《傷寒論》是近二千年前的古藉,或許還有些資料未出土也未定。
我們還是以現有的《傷寒論》原文的內容和《內經》的內容比較是較為實際些。就是按錢教授所說, “撰用”以下23字為後人加入,接下來說的,“庶可以見病知源”,該是仲景原文了吧,清清楚楚地要求後學者“見病知源”,即是要知病因病機,而不是“見病用(對應的)方”!
“若能尋余所集”,仲景自認集前人的醫學智慧,“撰用”即是去粗取精。不排除“仲景論廣《伊尹湯液》為數十卷”,撰用《湯液》,但不能因此而否定撰用《素問》等。《傷寒論》是發展了《內經》的理論,《傷寒論》的“六經”並非等同於《內經》的六經,但不能排除其中有經絡、臟腑的內涵。《解讀》舉例《傷寒》取法於《湯液》,如桂枝湯取法陽旦湯,可以肯定。但有的卻值得商確,如《解讀》舉例,大瀉肝湯:枳實,芍藥,甘草,黃芩,大黃,生姜。在《傷寒》:去甘草,加半夏、柴胡、大棗稱之為大柴胡湯。似乎有些牽強。因大柴胡湯是以柴胡為主藥,而大瀉肝湯卻無柴胡。
從《解讀》例舉的大補心湯:代赭石,旋覆花,人參,甘草,干姜,竹葉,豉。在《傷寒》去干姜、竹葉、豉,加生姜、半夏、大棗,稱之為旋覆代赭湯。我們來解讀旋覆代赭湯如下:
《傷寒論》:“傷寒發汗,若吐,若下,解後,心下痞硬,噫氣不除者,旋复代赭湯主之。”仲景根據《素問.宣明五氣篇》:“五氣所病,心為噫”;《素問.痺論》:“心痺者,脈不通,煩則心下鼓,暴上氣而喘,嗌干善噫,厥氣上則恐”。噫因心痺,脈不通,故用旋覆花通血脈(《神農本草經》曰:旋复花主結氣。即是《靈樞.邪客》”少陰樞折則脈有所結而不通”,所以《名醫別錄》直接說旋复花主通血脈。);心痺脈不通則血痺,用代赭石養血氣、除五臟血脈中熱、血痺血瘀;心下鼓即心下痞硬,用甘草溫中下氣,通經脈,利血氣。《靈樞.口問》:“寒氣客於胃,厥逆從下上散,复出於胃,故為噫”。寒氣客於胃,故仲景用人參補五臟療腸胃中冷,生姜、半夏治寒冷腹痛,下氣通神明,大棗安中養脾,助十二經,平胃氣(上述藥品主治請參攷《神農本草經》、《名醫別錄》)。從上面舉旋覆代赭湯可以看到,《傷寒論》不僅撰用《湯液》而且撰用《內經》同時發展了《內經》的病理學。
為了主觀的“令方證標准化”,借仲景過橋,表面上是吹捧仲景,實際上卻斷章取義,把仲景最精華的氣化理論、中醫病理學抛棄。這裏再次敲警鐘,這樣發展下去,中醫難免就淪落為“廢醫存方”“棄醫存藥”,把中醫最根本的精髓丟了。
評馮世綸《解讀張仲景醫學》之四
評馮世綸《解讀張仲景醫學》之四 張啟康 /香港我們看看馮世綸教授在《解讀張仲景醫學》(以下簡稱《解讀》)的謬論。《解讀》205頁:“經方的陽明病以胃家實為綱,言外之意,胃家虛寒不屬陽明病。又《傷寒論》所稱胃是病位的概念,包括食管、胃、小腸、大腸等。以是可知,《傷寒論》的陽明病不是經絡,臟腑之屬。”
請問馮教授,食管、胃、小腸、大腸在中醫的概念不是經絡、臟腑,是什麼?是不是說病位只虛有其名而無實質的物質基礎?
《解讀》330頁解讀《傷寒論》243條:“食穀欲嘔,屬陽明也,吳茱萸湯主之。”時說:“屬陽明,這里是指胃,不是指陽明病。胃中有寒飲,故食穀欲嘔,宜吳茱萸湯主之。”
按馮教授說,胃是病位,但不是臟腑經絡,是在人體的“里”,那物質性的寒飲,是在有名無實的病位“里”?《傷寒論》378條:“干嘔吐涎沫、頭痛者,吳茱萸湯主之”,有形質的涎沫亦是從有名無實的“里”吐出來的?這說得通嗎?中醫給馮教授解得“玄”了!
《金匱要略》腸癰之病位是在大腸腑,按馮教授的說法,“不是經絡臟腑之屬”只是病位在“里”。很明顯是貶低了仲景對臟腑、腸癰的認識,貶低了中醫的發展。馮教授又說:“吳茱萸湯治胃虛寒,也即是太陰病,因此,‘屬陽明也’有錯簡之疑,有待商討”。
其實是馮教授不明,甚至連馮教授的老師胡希恕教授或許亦不明“陽明之為病,胃家實也。”是指出陽明之為病,有胃家寒實和胃家熱實,陰陽兩大綱的胃家實。《名醫別錄》曰:“吳茱萸主痰冷,腹內絞痛,諸冷實不消,中惡,心腹痛,逆氣,利五臟。”腹內絞痛,諸冷實不消即是胃家寒實。所以仲景明確地寫“屬陽明也,吳茱萸湯主之”而不寫“屬太陰也”。
《解讀》108頁:“人身的體液,行於脈中則為血,行於脈外則為氣。血的作用叫做營,氣的作用稱為衛。前者是就本體說的,後者是就作用說的。不要以為血氣之外,另有榮衛的存在,它們來自於飲食,化生於胃,機體賴之生存,故又統稱之為精氣。
上段是馮教授在解讀《傷寒論》53條:“病常自汗出者,此為榮氣和,榮氣和者,外不諧,以衛氣不共榮氣諧和故爾。以榮行脈中,衛行脈外,复發其汗,榮衛和則愈,宜桂枝湯。”的按語。
先說“榮行脈中,衛行脈外”,很清楚是撰用《靈樞‧營衛生會》篇:“人受氣於穀,穀入於胃,以傳與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營在脈中,衛在脈外,營周不休,五十度而复大會,陰陽相貫,如環無端,”和《素問‧痺論》:“營者,水穀之精氣也,和調於五臟,洒陳於六腑,乃能入於脈也,故循脈上下,貫五臟,絡六腑也。衛者,水穀之悍氣也,其氣慓疾滑利,不能入於脈也,故循皮膚之中,分肉之間,熏於肓膜,散於胸腹” 。即是說,《傷寒論》亦撰用《內經》之生理學。《傷寒論》營衛之內涵與《內經》營衛之內涵相同。《靈樞‧邪客》篇:“營氣者,泌其津液,注之於脈,化以為血,以榮四末,內注五臟六腑”。
從上述《內經》的內容明確地指出:第一,榮是水穀入胃,經胃的消化分解,其中對人體有益的榮養物質,它有榮養人體五臟六腑之功能,故名為榮。榮並非單指功能。第二,古人雖不知道血液生成的現代醫學理論,但清楚食物經消化吸收,並非一入血管中即為之血。榮要經過“化”才能變為血。正如雞蛋經過孵化成雞,不能因此說“雞蛋是雞的功能”,也不能因此說“不要以為雞之外另有雞蛋的存在”。《解讀》的按語謬論是中醫理論的大倒退。
《傷寒論》56條:“傷寒不大便六七日,頭痛有熱者,與承氣湯;其小便清者,知不在里,仍在表也,當須發汗;若頭痛者必衄,宜桂枝湯。”
《解讀》認為:“頭痛者必衄”句,宜作“必頭痛而衄者”,方可用桂枝湯治之。“方可用”之意很明顯,《解讀》認為:“頭痛不見衄者,不能用桂枝湯”。臨床上是不是有頭痛之患者,必見衄,方可用桂枝湯?請看《傷寒論》13條:“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桂枝湯主之。”沒有寫明頭痛而衄,方可用桂枝湯。現試解56條如下:傷寒患者兼有陽明燥結大便不通六七日,若見頭痛有熱而不見惡寒者,是表症已解,郁熱全入里,病機轉屬陽明,與承氣湯通腑清里熱。若其人小便清者,知其病機不盡在陽明之裏,仍在太陽之表,當須發汗。曰宜桂枝湯,而不曰桂枝湯主之,其意是適宜用桂枝湯助陰以維陽的法則,郁熱大者,適當加強助陰清熱而不是說用桂枝湯為主治療。不然,因頭痛為陽浮陰弱,若病情發展下去,郁熱大必由氣分影嚮血分而致衄。
此條示人如何辨證病已入里或仍在表以及治療之方法,同時教人掌握先機治未病。並非是如馮教授所述,要等到出現衄之後,才予桂枝湯。正如《傷寒論》20條:“凡服桂枝湯吐者,其後必吐膿血也。”教導醫者預見服桂枝湯而吐者,是郁熱太過盛,病情發展下去必由氣分影嚮血分而致吐膿血,則知所預防和治療。《傷寒論》非常重視“治未病”。《解讀》47頁說:“《傷寒》用八綱(六經)辨證,重在治病,而略於預防、養生”。是馮教授領悟不到《傷寒論》“治未病”的精神。另一方面,從上兩條文(56和20),仲景指出氣分的郁熱發展下去可影嚮血分,由氣化病發展成有形的臟腑經絡病。此亦是根據且發展了《內經》的病理學,《靈樞‧癰疽第八十一》:“營衛稽留於經脈之中,則血泣而不行,不行則衛氣從之而不通,壅遏而不得行,故熱。大熱不止,熱勝則肉腐,肉腐則為膿。”
《解讀》認為六經沒有經絡、臟腑的內涵的根本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不明仲景的上述病理觀:“疾病是先由無形的氣化病(相似於功能性疾病)發展成有形的臟腑經絡病(相似於器質性疾病)”。功能是器質的功能,同樣氣化亦有臟腑經絡的內涵。
《解讀》103頁:“本方(桂枝湯)既是發汗解熱劑,又是安中養液調和營衛之方,也就是後來醫家所謂的‘甘溫除熱’的良方”;105頁:“故用甘溫滋液的桂枝湯,發汗以解肌”;而在213頁:“但不可再用桂枝湯純辛溫治療”。為了按自己的需要,可以如此“隨心所欲”,一會說桂枝湯是甘溫除熱、甘溫滋液,一會說桂枝湯是純辛溫。這樣《傷寒論》被解得“玄”了,仲景也被“賣”了,後學被搞得“矇”了,中醫也將被斷送。 请留意近期即将发出的《张仲景思想体系建立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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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说各的,路线之争,门派之争,意义不大
当下,学院主流以内经解伤寒,理使然,容易陷入空洞的思辨之中;方证论重临床归纳,感觉缺少理论支持,感觉不能以理服人,但通俗易懂。我非医生,更注重疗效。有些大夫天南海北,经络脏腑,运气阴阳,就是治不好病。网上说,中医三个渊源,学术界一个声音说话很可怕。理不争不明。不问对错,只看疗效。 很少听说过中国汤液经方。 冯世纶是什么人,对历史品头论足,你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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