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重视经典-----刘力红 广西中医学院(转贴)
为什么要重视经典多年 来,邓铁涛老先生一直在关注中医教育的两个问题:一是学中医的信心,二是强调经典。当然这两个问题互动,密不可分。邓老于广西中医学院的一次大型学术讲座上曾公开指出,现代中医教育的最大失误就是忽视中医经典教育。邓老的棒喝让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经典为什么这么重要?而对于这样重要的经典现代教育为什么被忽视?<p>
笔者于中国中医药报上发表过一篇访谈,题为《经典??中医的根》,邓老阅后曾给予充分肯定和鼓励。经典,尤其像《内经》、《伤寒》这样的经典为什么这么重要?我想理解这个问题,无非要从两方面入手,一者理也,一者事也。事方面的比较容易办,因为有二千多年的历史摆在那儿,从古代到现代,从张仲景到孙思邈,从金元四大家到清代四大家,甚至到近代的张锡纯,现代的邓老、任老、朱老、颜老……等等,这些都是公认的在医学上、临床上有建树、有成就的医家,他们对于经典的态度以及他们各自所取得的成就与重视经典的关系,我们可以从史料及现代文献中鲜明地看到。<p>
过去受自身认识和经验的局限,误以为中医对于急危重症的抢救是个薄弱环节,这方面要倚重于西医,反对中医另辟急危重症的研究,并且将中医这个“薄弱环节”推诿到“上工不治已病,治未病”上,所以才有《思考中医》第25~26页里的一段误述。<p>
去岁得邓老引荐,有幸拜访了山西省灵石县老中医李可先生,并阅读了《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才识得自己的蛙井之见。李老从医、临证40余年,以擅治急危重症闻名,40余年间成功抢救各类危急重症二千余例。在寻常人眼里,或者在绝大多数中医院里,凡是病人进入危急阶段,如三衰,必求助于西医。可在灵石县,许多西医抢救不过来的病人却要求助于李老中医。按李老的经验,对于心衰危候,以中药入口时间算,其救治速度要快于西医,其康复程度要优于西医。救治诸多危急重症,李老凭借的是什么呢?是经典,是张仲景!李老的上述专著已在2002年6月由山西科技出版社出版,内封有邓老于病中的题词:“振兴中医须要有万千个像李可院长那样能用中医药治疗急危重症、疑难病证的人才。在这个基础上,中医药与新技术相结合,中医药便腾飞了”。但是这部难得的好书还没有引起中医界的足够重视,至少我本人是去年才看到这本书的。所以亦很愿意借此机会来推荐这部佳作,希望同道以平常心阅读之,并能藉此认识李老,认识中医。<p>
像李老这样的例子虽然很少,但却非常可贵,思考好了,对我们解决事上的问题很有帮助。本来事上的东西很好解决,因为有史可鉴,有古代史、有近代史、有现代史。但是为什么我们还会在这个问题上弄混淆呢?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太容易患以己测人的毛病,什么事自己办不到,就以为他人也办不到,自己不重视经典,就以为经典真的不重要了,像我这样,自己水平有限,不能救治危急重症,却误以为他人也不能,古人也不能,中医也不能,险些障碍了中医的一大法门,真是罪莫大焉!<p>
中医不但要治普通的病,要治慢性病,而且也要治大病,治危急重病,所以从事上讲,我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事例呢?当然应该选择能治上述病的事例。尽管这样的事例不多,但仍然是我们最需要的。只有通过对这些事例的深入思考,只有通过对这些事例的研究总结,并最终将这些事例推广开来,中医才有可能走出自己的路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的是少数,而不是多数,是要看这少数人对经典的态度,而不是看多数人对经典的态度,这样的问题绝不能搞统计,搞平均,否则我们欲将中医引向什么样的境地呢?<p>
总之,从事上讲,我们必须克服以己测人的毛病,必须重视少数人的经验,我们曾经举办了国际性的“邓铁涛教授学术思想研讨会”,正说明了对少数人经验的重视,正说明了对少数人学术价值取向的重视,这对于中医法脉的振兴与传承,是一件大好事。因为只有对少数人宝贵经验的充分重视,才有可能换取多数人的成功。<p>
另一方面,是从理上的认识。理上的问题,笔者在《思考中医》及《经典??中医的根》一文中已谈过一些看法,对这个问题我们既要用科学的眼光、科学的态度来严肃对待,同时也应该尽力避免现代人易患的狭隘的“科学独断”。上述文中,笔者从归纳与推演、理性思维与内证实验谈到了经典理论构建的合理性与完备性。这些因素对于中医经典理论的构建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必须妥善地加以思考研究。特别是内证问题,这个问题弄不清楚,我们很难理解经典理论为什么具有如此深广的延伸性,我们也很难体认像“天人合一”这样一些经典理论的基本理念。这些问题认识不清楚,当然也就无法理解经典为什么在今天仍有这样无法替代的重要性。<p>
内证虽然不是构成经典理论的全部要素,但却是构筑与支撑她的一块重要基石。然而内证的问题,弄不好就容易流于玄学甚至是伪科学,所以笔者在《思考中医》里给她一个“内证实验”的名分。这样做似乎离科学近了些,同时也便于与现代科学的一切实验(外证实验)进行比较。内证实验的名称提出后,引来了多方面的关注和兴趣,当然疑问也不少。2004年8月23日扬子晚报生命周刊专门就此问题进行了专家访谈。由刘丽明记者提问,江苏省社科院思想文化史专家虞友谦先生及江苏省社科院中医方法论专家俞齐煜先生作答,其以“调顺自身造化的生命科学”为题,对“内证实验”给予了充分肯定。尤其虞友谦先生引用《列子》的一段经文甚能说明问题,其曰:“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取足于物,游之不至也。”这里的外游可理解为外证,内观可理解为内证。可知外证与内证的区别,一个是求备于物,一个是取足于身,这其实就是现代文明与古代文明,西医与中医,甚至是现代科学与中国古代科学的一个很重要的区别。著名学者南怀瑾先生在谈到中西医之间的差别时,曾作过一个比喻,谓西医是将人作物来看的医学,中医则是将人作人看的医学。这个比喻放到上述《列子》的引文中,用来认识中西医之间的差别,应该是很有帮助的。由此我们亦知西医是“外游”为主的医学,而中医则是“内观”为主的医学。新世纪,中央提出了“以人为本”的口号,其实中医就是以人为本的医学,只是这个本还要跟天地自然联系在一起。这也告诉我们,中医终究还是与这个时代相适应的,因为人毕竟是人,而不仅仅是物,将人当作物来看,难免会引出各样的问题。内证也好,经典也好,其实都是以人为本的学问,为什么我们强调经典,为什么经典不会过时,就因为它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一切问题最后都要回到这个主题上来,虽然由于各种原因会一时跑开去,但你要生存下去,最终还得跑回来。现在提出来要保护自然,保护环境,要戒杀野生动物,就是人们意识到跑开去不行,还得跑回来。<p>
将人作物看,我们很难理解人与天地是一体的关系,我们很难想像杀一头野生动物,砍伐一片森林,开采一井石油会对人类有什么影响。而只有将人作人看,并且回到内观的境界中,这一切才会清晰起来。<p>
现代科技文明的飞速发展,使上述这个“外游”几乎接近极至了,这样一个外游的巨大惯性,当然会使我们越来越远离相反方向的“内观”,这是可以理解的。乐不思归的游子虽然走得越来越远了,可是传统的母亲还是在不停的呼唤??回来吧,回来吧!笔者以为处在这样一个时代,虞友谦先生的观点很值得我们思考:“从社会的角度,‘外证’与‘内证’的生命科学,各有其价值,应兼收并蓄,不可偏废,并互补所长,力纠其弊。而作为中国人,对传统文化的宝藏,理应予以了解、继承、发扬的。做到这一点,应是人类之幸。”<p>
传统文化的各个领域,儒、释、道、医都存在普遍的崇经现象,成就越高的人,似乎越强调经典的重要,这个现象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并认真加以研究。其实我们强调经典的重要,强调经典的不可替代,并不是说经典的东西已经非常严整周备,“好像已没有什么‘生长点’可以裂变突围,衍生出另外一套‘新的语言和思维方式’”。恰恰相反,经典还有很多的发展空间,很多的“生长点”。金元四大家的学术流派,清代的温病学,不正是从经典土壤里生长出来的“新的语言和思维方式”吗?<p>
为了更好认识上述问题,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比如从艺术的角度。近些年笔者有幸结识了一位颇有造诣的艺术家,常向他请教一些艺术方面的知识,方知学问确实可以互通,古人云:“功在诗外”,诚非虚语。艺术上有宗匠之分,这是一门很大很深的学问,门外人当然无从分晓,即便是门内人,功夫不到的,仍然分辨不出。所谓宗匠,也就是艺术上有宗师、匠师的区别,有些人不懂宗师的含义,随随便便就用上了,这也一代宗师,那也一代宗师,其实从古至今真正能有几位宗师呢?以中国画而言,开百代文入画风气的沈周可以算得上一位宗师。常言沈周的画有王者之气,长者之风,中正平和,真正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用行家的话说,沈周的画己看不到火性。他的画处处与法度融为一体,而非从情感中出。所以用宗门的话说,他的画是清静的、宽广博大的,自然出入于禅的空灵开合之间,如果用清静心去观他的画,便极有可能由画入道而深入同享他的时空韵味。由于沈周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所以他的画空间弹性很大,生长点很多,因此自明以后的许多画家,如文徵明、董其昌、八大山人、石涛,乃至近代的齐白石,都从他的画风而出。而后世的这些画家为什么或多或少都让人感到有所欠缺而不能成为宗师呢?就因为他们的火性未尽,他们是用情感在作画,用情感作画就难免脱离中道走向极端。所以他们只能称为匠师,匠师就是在某一方面登峰造极,达到极至。宗师的画是越画越空,匠师的画是越画越满。从宗师那里,任择一方,你都可以走出自己的路来,而从匠师那里,你几乎无处下脚了。齐白石有一句名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为什么“似我者死”呢?因为你没法似他,他在这方面已经走到极至了,你还怎么似他?你只有学他,学他如何从宗师那里走出一条路来,这才是生路。<p>
《庄子》内篇里,有一篇的篇名就叫“大宗师”,根据这一篇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出,什么样的条件才够得上宗师呢?那必须是出世与入世的修养都完成了才行,你光有入世的修养没有出世的修养,或者你光出世而不能入世,那都不行,你还陷在端上,还没有入中道。必须是空有都不执了,空有不二了,才真正进入宗师的境界。所以宗师的义趣并不是说他那里的东西应有尽有了,你不需要再发展,而是说从他那里你可以尽己之才,走出各自的路来。<p>
回到医上来说,哪一些医家够得上宗师呢?那就是创立经典的这些圣者,像《素问》、《灵枢》的作者,像《伤寒杂病论》的作者。我们一旦给宗师作了如上的定位,也就等于给经典作了一个定位,这样传统文化各个领域的崇经现象就不难理解了。李东垣不过是在经典的空间里走出一条补土的路来,刘河间则走出了自己的泻火之路,清代诸家则几乎在泻火这条路上走到了极至,好像是八大山人的花鸟,齐白石的虾,温病流派便这样形成了。综观中医的历史,这个脉络应该是很清楚的,为什么在新世纪里还要强调经典?正是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你仍然可以在经典的空间里走出自己的路来。经典只告诉你走路的规矩,可是走什么样的路?走到哪里?却完全由你自己决定。而在这个过程中,接纳后世的东西就完全成为可能。所以,经典是一个开放的系统,而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我们既要走进去,当然也是可以走出来的。<p>
[ Last edited by ylliu on 2006/5/20 at 05: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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