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巫术？伪学？手艺？ 神州78年前，中医存废之争广州亦惊
广州旧闻【第一O五期】
本专题由本报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合作编写。
感谢中山大学图书馆提供馆藏报纸。
旧闻回眸
1929年
按随着西医的日渐兴盛，1929年2月23日，国民政府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会议在南京举行，余云岫等人在会上以中医药“不科学”为由，提出“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指“今旧医所用者，阴阳五行六气脏腑经脉，皆凭空结撰，全非事实”；切脉之说，“穿凿附会，自欺欺人”；所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夏伤于暑，秋必咳疾”，有违科学，力图通过行政手段取缔中医中药。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中医药界反对之声尤为激烈。3月17日，全国15个省132个中医中药界团体的132个代表云集上海，举行“全国中医药团体代表大会”，与会者强烈要求给予中医药合法的地位。
广东三十四个团体
请求撤销废止中医案
据1929年4月1日《广州民国日报》3月25日，为了讨论中央卫生会议废止中医中药一案，城西方便医院召集广东各商会各界团体及中医药团体会议。统计到会者有广东全省商会联合会、商联会事务所、广州总商会、市商会、同德堂、南北行、中药公会、杏泉堂、熟药行、中医公会医学卫生社光汉医专校、中医专校、光汉医院、中国医学会新中医专学会杏林医学社等共三十四个团体。下午三时召开会议，会上公推同德堂、中药公会、杏泉堂、医学卫生社、中医公会、中医学会光汉医学校、中医药专校、总商会、市商会、中国医学会、爱育堂、粤西医专校、全省商会联合会事务所、方便医院为主席团。会议上，各代表团行礼并报告了开会理由之后，便正式开始讨论各案。(一)关于发表宣言案。议决：用本日出席会议的各团体名义发表；(二)关于定名案。议决：定名为广东中医药联合会；(三)关于会址案。议决：暂借方便医院；(四)推定筹备员案。议决：推定主席团为筹备委员；(五)关于发表宣言及通电，请撤销“废止中医案”。议决：推定中药公会、中医公会、广州医学卫生社、中医药专校为起草员，修正发表宣言，通电限明日拟妥并交由筹备会修正发表。
点评：1978年前的中医西医之争的焦点在上海，广东是分会场，但从参加会议的组织来看，请求撤销“废止中医案”的不仅仅是杏林社、中药公会、同德堂等中医药团体，还有广东省商会联合会、广州市总商会、市商会等团体组织，可见中医药已经渗透到广东人生活的各个方面，甚至形成了以中医药为主体的经济链。
■网络调查
中医“存废之争”仍未平息
时隔77年后，新浪网专门进行了关于“中医突现存废争论”的调查。此项调查分为对中医的态度、生病时选择中医还是西医、接受调查者的身份三部分。在总共4874名接受调查的网友中，67.34％的人支持中医，反对者占22.43％，表示“不好说”的网友占10.24％。据了解，接受调查的网友中，4075人从事医务工作。
■BBS
1、中医被废的危机来自中医自身，而不是来自一些废除中医的口号。
2、中医是一直呆在摇篮里长不大，而且最会哭的孩子。
3、科学真理问题不需要“叫阵”，只需要通过实验和逻辑去接受大众的检验！
4、我们没有能力继承和发扬中医，怎么能说中医不好呢？
5、如果中医的疗效不能解决疑难病症的话，那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的人打着“祖传秘方”出来骗人。既然中医应该取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很在意韩国人宣称中医属于他们，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也在逐渐认同中医的价值。
6、不可否认目前中医的发展已经陷入一种很尴尬的境地，这只能说国家的政策出现了偏差，而不能完全否认中医的价值，我想我们应该承认，现在那么多传承下来的古方仍然在救助病患，你能说其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吗？
历史精神
中医的民间渗透与“存废之争”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1929年，全国上下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废除中医”案，而到了2006年，中南大学科学技术与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张功耀教授又开始在网上发起“反对中医”、“反对迷信”的运动，并开始“征集促使中医中药退出国家医疗体制”的签名活动，短短几天，签名人数据说已经过万，其中不乏医学工作者或是医学博士，本次签名活动，也“惊动”了国家卫生部。
1929年，鲁迅、严复、陈独秀等一大批“海归”人士提出废除中医有它特殊的历史背景，那时候，西方思潮刚刚涌入中国，国外的月亮格外圆，中国的一切都是陈旧的、腐朽的，连带着中医也成了批判的对象。在五四新旧思潮激烈冲突中，西医界也公开与中医界决裂。在西医界看来，中医在学理上不具有科学精神，自然在现实中就缺乏生存合法性。于是废止中医，便成为合乎逻辑、合乎时代潮流之事。
的确，中医在某些人的眼里有一定的神话色彩，也的确有些神神秘秘的所谓“老中医”利用人民对中医的迷信在坑蒙拐骗，开了几麻袋的药还是治不好病，但我们要学会用辩证的方法看问题，不能以偏概全，因噎废食。
中医早已经渗透到广东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广东人引以为荣的凉茶就是中药熬成的汤汤水水，广东人可以不吃饭，但绝对不能不喝汤，广东人每天喝的汤，也加进了天麻、首乌、茨实、薏米、沙参、玉竹等中药材。
广东的中医发展一直很健康，兼容并蓄。广东的中医从来都不和西医搞什么门派之争，而是积极地吸取西医的长处，为我所用，而好的中医医师大都是学贯中西。岭南陈定泰、陈相静、陈珍阁一家三代是传统的中医世家，但他们从十九世纪上半叶，就率先在中医界开始了中西医学汇通的研究，陈定泰精通人体解剖学，还见识过一些西医手术，陈珍阁更是远赴新加坡学习西方的医学。本报曾经采访过广东省的几十位名老中医，他们都提到现在的中医药大学里早就不单纯地只学中医，所教授的课程中也有大量西医的科学理论，广州中医药大学还开设了中西医结合七年制的专业……
汪精卫当年也曾激烈反对中医，但不巧的是他的岳母患恶性痢疾，每天腹泻十几次，请遍了当时著名的西医治疗，都没有什么效果，病人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此时，有人向汪精卫推荐施今墨先生，刚开始汪精卫怎么也不同意，但为了治好岳母的病，汪精卫别无他法，只好请施先生来诊治。当晚，施今墨便赶赴为汪精卫的岳母诊治。施先生把脉后，找到了汪精卫岳母的病症，说到她的症状时，每言必中，使汪精卫的岳母心服口服，频频点头称是。3天后痢疾停止，5天后胃口好转，10天后完全康复，汪精卫才开始相信中医之神验，也不再提“取消中医”的事情了。
□许琨
旧闻人物
余云岫：1879年，浙江儒学保守派人士俞樾先生发表《废医论》，最早，也最明确地提出了废除中医的主张。俞先生的这个“废医”主张，明显影响了曾经赴日留学的两位浙江后生，一位是余云岫，另一位就是鲁迅。余云岫曾赴日先攻物理，后转大阪大学主攻医学，回国后斥中医为“伪学”。1929年2月，余云岫等人在南京召开的国民政府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议上提出“废止中医案”，一时舆论哗然。
新闻人物
张功耀：2006年，中南大学科学技术与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张功耀教授在网上发文“告别中医中药”征求意见稿。在文中，他明确提出：“以文化进步的名义，以科学的名义，以维护生物多样性的名义，以人道的名义，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告别中医中药。”该文同样广受关注，由此引发的争论亦颇多，并惊动国家卫生部。
旧时世相
卫生局考试中医情形
据1927年5月25日《广州民国日报》广州市卫生局于22、23两日，在市立医院举行中医科考试。经调查，此次报名的考生有的有130人。
1929年5月22日上午10点整，卫生局统计股职员，暨试验委员，齐聚在教育路市立医院举行开考典礼。市厅派总务科员黄敏监试，教育股主任司徒鹤龄，主席官誓及恭读总理遗嘱后，互相选择阅卷及监试委员，然后由卫生局课员施宗度点名入位，随后发给各生试卷，考生排队入场。考场设立在市立职业学校课室，分成两个考场进行考试。考试结束后，已经是下午5点，考生一个接一个出场。
23日进行当面口试，试题分为五则：(一)内科默小柴胡汤、厥除热利下重，宜用何方法主治；(二)外科默阳和汤，或述其分量，疮病作呕是何病因；(三)妇科、产后下痢口汤，应用何方，产后腹痛之处方；(四)儿科、小儿由急惊转慢惊、以何方法治之；(五)眼科、明枪暗箭热眼之处方，缘水贯瞳入，用何药施治。以上五题，任答三题，限考生十五分钟内当面执笔答并口述。考生出场时，已经5点20分。调查得知，此次考试监试极严，各卷即日先行带回卫生局，由各委员共同封锁，加盖图记，以示郑重。次日即交各阅卷委员，互相评阅。各生试卷，只有号码，而无姓名，故阅卷者亦不知某卷系属某人著述。问卷委员评完之后，核算积分，当可揭晓。录取者，由卫生局给予行医执照，即能在市内执业。
又经调查，此次参加考试的130人中，有一名和尚，一名道士，此外还有两名女生递交白卷。
点评：民国时期的医生资格考试，通过者即有资格行医治病，有笔试有面试，报名的人也不少，有男人有女人，有和尚有道士，说明中医在广东还是很有群众基础的，大家不但相信中医，也想成为令人尊敬的中医郎中。
女医生赵嫦佩暴毙
据1929年5月19日《广州民国日报》广州市太平南路一百七十号眼科女医生赵嫦佩忽于前日(17日)下午暴毙。死后全身及指甲，均呈黑色。该处值勤岗警周耀闻讯，立即入内察看，见状即用电话报告区署。六正正署陈署长据报，因事情离奇，亟宜详究，特派长警在该医馆将男女各一人，带回警察署审讯。记者亦向各方调查，兹将查得情形详尽如下，查赵未死之前一二小时，赵之亲属就寻求中西医前往救治，中医谓其系患夹色病，西医则认为错服烈药，均无法救治而去。据其街坊人言，谓赵之丈夫梁荣济，在此设馆行医数十年，梁于民国十三年逝世，赵想要收养一子继承。不久，认识右侧邻居云母壳店少东冯少佳，年可三十许，名义上赵认冯为契仔，六区正署署长陈庆龙，故将冯少佳及庸妇梁阿银带区研讯，并于十六日已电请法院派员到场验死云。
点评：一个女人的非正常死亡本来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但特别的是死者的身份是一个医生，而未死之前，她的家属寻来中医和西医一同诊治，中医和西医的诊断结果并不相同。
专家访速
对中医的偏激是因为无知
采访对象：
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广州分会副会长
广东省人民政府授予省名中医称号祁开平(主任医师)
广州市第二人民医院中医科主任
我现在已经退休，但又被医院返聘，每周上几个半天的班，每个半天来看病的人都有四五十个，这说明有大量的群众还是很认可中医的，中医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是不会消失的，张功耀在网上发起签名活动，号称有万人同意废除中医，其实只有一百五十多个人，每个星期找我看病的就不止这个数。
那些激烈反对中医的人没有很好地研究过医学，所以才说出一些偏激的话，其实中医和西医是各有长处，西医治疗一些感染类的疾病疗效很快，但西药吃多了会有副作用，所以治疗一些慢性病，比如胃溃疡、风湿还是中医好，中医开的药副作用小，比较适合老年人长期服用。
我认为中医和西医不应该是势不两立、敌对的双方，《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一大批中医著作代表着五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而且中医一直在与时俱进，在这么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也吸取了很多西医的精华。
国民党时期，很多有权有势的人曾经叫嚣要取消中医，结果也没让中医从地球上消失。毛泽东并不掩饰对中医的兴趣。1958年他曾批示：“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整理、提高”。邓小平提出要科学地发展中医，要把中医和西医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温家宝也说中医要发展要提高。
旧闻延伸
反对中医的名人
鲁迅
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或无意的骗子
除余云岫之外，当时反对中医最激烈的另一个人物。鲁迅曾赴日学习西医，回国后却以改造中国人的思想为己任，其中包括“废除中医”，代表作就是短篇小说《药》。鲁迅1922年和1926年写的《呐喊·自序》、《父亲的病》中对中医进行严厉的批评，用辛辣的笔墨嘲讽了中医存在的弊病：故作神秘和玄虚、拼命捞钱、草菅人命的恶劣职业道德。并发誓“决不看中医”。
梁启超
被割错肾还为西医叫好
1926年，梁启超因患尿血病，到北京一家著名西医院治疗。医生诊断说是肾脏的毛病，需要做肾切除手术。本来，梁启超的一位朋友认为不必割肾，劝他服用中药，但梁启超坚信西医。结果，在右肾被切除之后，他的病情仍无好转。医生于是又诊断说，病因在牙。在拔掉七颗牙齿之后，病情依旧。梁启超三年后死于此病。即使在他明知自己被误诊误医之后，他怕因此影响西医在中国的声誉，带病撰文，要国人不要因为个别事故而全面否定西医的科学性。
郭沫若
“我一直到死都不会麻烦中国郎中的”
郭沫若宁死不请教中医，因为他觉得若不如此便对不住他所受的教育。并盼望一切不甘居混沌的人，有是非之心的人，在这个地方不取模棱的态度。并断定：“国医治好的病，反正都是自己会好的病”。还绝对化地说：“中医和我没缘，我敢说我一直到死都不会麻烦中国郎中的。”
李敖
“中国历史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医学’”
李敖一直是反对中医的，早在1961年他就曾经发表废除中医的文章《修改“医师法”与废止中医》。他认为中国的医学史，并不是什么真的“医学”史，而是一部地地道道的“巫医”史。
严复
中医缺乏实际观察和逻辑推理，将中医药归为风水、星相算命一类的方术。
陈独秀
“中医既不解人身之构造，复不事药性之分析……惟知附会五行生克寒热阴阳之说”
梁漱溟
“中国说有医学，其实还是手艺。”
十个医生有十种不同的药方，并且可以相差悬殊。因为所治的病同能治的药，都是没有客观的依据的。
方舟子
“中医是伪科学”
“中医的‘系统’，是一个未经实证也难以否证的系统，要接受它必须依靠信仰。因为这一套系统非常模棱两可，怎么说都说得通，所以同一个病人，让三个名中医来看可能就有三种说法。现代医学依靠的是客观的医疗手段，而中医看重的是主观的医术，而这种对个体的强调，正是宗教、哲学的一个特征。”
何祚庥
支持取缔中医
何祚庥评论中医的一个准则就是：是否符合科学的原理和精神。“从这个方面来说，我是支持批评中医的，我觉得那些呼吁取缔中医的言论大多数有根有据。”大家看病都选择西医，只有少数现代科学知识比较缺少的人才选择中医。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许琨
实习生刘博奇
图：
从这个由民国十一年“广州医药实学馆”颁发的毕业证书上可以看出，中医学员所学已有“中西医理”这样的学科。
本报记者黄皓摄
1924年落成开学的广东中医药学校。
成立于1933年8月的广东中医院，位于广州市大德路。
1956年成立的广州中医学院。
遍布广州大街小巷的凉茶铺很好地说明了中医药在广东民间的渗透。本报记者黄皓摄
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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