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之痛
阳光依然明媚,但张老走了,在这冬日。办公桌台板上还压着张老亲笔开的处方,因这几天事多,没来得及去拿药。周一上班来第一眼就看到这处方,却不知,这开方的著名中医,颇有神仙之气的张丽峰老人已然离我们而去。
认识张老应属偶然。那次先是去看西医,西医“头痛医头”的猛药让我心生疑惑。恰好碰上一个老同学,正在张老那儿看中医,便拉我同去。张老先生七十开外,长长的寿眉,亲切随和,开朗而健谈,虽已是老态龙钟,但穿起老式的毛料中山装,高高的个子也透出气派。老先生是省中医学院第一届毕业生,曾任省建委医院副院长,也是省卫生协会首届任命的安徽省名老中医之一,退休后就在单位补给他的一小套住宅中辟一间作诊室,继续为人医病。这样一个真正的专家名医,看病却从来不收取挂号费,每每让病人过意不去。他的病人上有名流,下至村妇,老人从不分贵贱,治病救人为上。
坐在张老那小小的诊室里,常常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这间只有五平方米见方的斗室老而旧,屋里摆着几件同样老旧的家具,两只书架装满了书。令人注目的还有一个简易隔架,里面齐齐码着几十卷诊籍,病人的病历都编号装订成册入卷,这是我在其他地方从未见到过的。这样的细致和严谨,让人心生钦佩和信服。墙上的锦旗透露着主人医术的精湛、医德的高尚和在中医事业上的建树。屋里还挂着一幅颇有意趣的书法对联,曰:“身居神农百草地,人在岐伯医风中”,是对张老从事中医的生动描绘,也是对张老医术医品的高度赞赏。我原本对中医一无所知,打从到张老那儿看病,从中医的望闻问切、辨证施治,到阴阳平衡、纠偏治本,都有了逐步的了解和认识,越来越觉得中华医学、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前段时间有媒体曝出废除中医之说,真觉得荒谬。
仿佛还在眼前。我最后一次去张老那儿看病就是几天前。天很冷,路上还在担心这么冷的天他老人家还会不会出来看病?及至赶到,见小屋门依然开着,里面坐满了病人,取暖器加人气,屋里暖融融的。老人脸色似有些苍白,正在看一个疑难病症。我一直纳闷,这间没有招牌、没有任何标志的住宅楼里的小屋,怎么就会有络绎不绝的病人来?当然都是口口相传慕名而来的,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吧。中医不比西医,两分钟就能打发走病人,张老看一个病人一般要几十分钟,老人对病人永远是那样的耐心和负责,每开一处方都要思忖再三。可是,大家都不知道,老人自己患有严重心脏病,身边随时带着一堆救心药;大家都未察觉,老人已禁不住这样劳累了!
从报纸上看到噩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才75岁啊。就是在我最后那次看病的时候,见到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来看张老,当时张老忙着,只匆匆聊了几句,张老介绍说,这位老友83岁,解放时就在合肥做中医,那批人合肥仅存他一个了。话音犹在,说话人自己却先去了,中医又失一名医!为数不多的名老中医正悄然从我们身边离去,中医文化的传承令人忧心。
在将要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得知老人的儿子也是中医,正在继承老人的事业,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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