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01:21

刘渡舟先生治温病等医案几则

刘渡舟先生为经方大家,然于温病治法,也是信手拈来,每获良效。末学正在研读《刘渡舟验案精选》,摘抄几则医案,供各位方家赏析。
亦请大家细看刘渡舟先生如何应用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之理论。

湿温(一)
周X,男,24 岁。
感受时令之邪,而发热头痛,胸中发满,饮食作呕。注射“安乃近”与“葡萄糖液”,汗出虽多而发热不退,反增谵语,身疼,呕吐等症。试其体温39 . 6C ,脉来濡,舌苔白腻。脉证合参,湿邪犹存,治当清利湿热,芳化湿浊,以行三焦之滞.方用:白蔻仁6 克,滑石12 克,杏仁6 克,薏苡仁12 克,藿香6 克,厚朴6 克,半夏10 克,滑石12 克,竹叶6 克。
刘老书方时,语其家人曰:服药则热退,可勿忧虑。然病人服药无效,反增口渴心烦.体温升至40C ,一身酸痛.两足反厥冷如冰.病家惶恐,急请刘老再诊。切其脉仍濡,而舌苔则黄白间杂。湿温为患,明白无误,然前方何为不效?思之良久,则又疏一方:
苍术10克,生石膏30 克,知母10 克,梗米15 克,炙甘草6 克。
上方仅服一剂,高热即退,足温,诸症皆愈。

【按语】 此证本属湿温为病,当时若利湿清热,自可奏效而愈。而病家误发其汗,乃犯湿家之禁,亡失津液,故致病情加剧。然既按湿温治疗,用方为何不效?此证胸满泛恶,固属湿候,而同时又有高热、烦渴、谵语,则属阳明之热显著。前方用三仁汤治湿之力大,但清热之力则小,而藿香、厚朴又有增燥助热之弊,故药后口渴心烦而病不得解。今既热盛于里,湿阻于外,则阳气不能下达,故两足冰凉而不温。治疗之法,非白虎不足以清其热,非苍术不足以胜其湿,故改投苍术白虎汤,一剂即愈。

[ Last edited by 一行 on 2006/8/9 at 22:17 ]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01:57

湿温(二)
秦X,男,32 岁。
因尿血住某医院。经西医治疗,尿血已愈,欲将出院,忽然发热,体温在39.6— 40C之间。西医检查:心肺(一),肝脾不大,肥达氏反应(一),未查出疟原虫。二便自调,经注射各种抗菌素,高热仍持续不退,急邀先生出诊。患者头痛身疼,发热而汗自出,又时发寒战,其状如疟,口中干渴欲饮。视其舌苔白黄厚腻,切其脉弦细而数.发热每于日哺时分为高。辨为湿温之邪横连膜原,又犯少阳、阳明两经。
方用柴胡12 克,黄芩9 克,生石膏3o 克,知母10 克,苍术10 克,草果3 克。
服一剂即热退.再剂则诸症皆愈。
【 按语】 湿温病,邪伏膜原。膜原,始载于《 素问• 疟论》 :“邪气内薄于五脏,横连膜原”。对于膜原的部位,后世医家说法不一。一般多认为是居夹脊之前,肠胃之后的位置。病邪侵此既不在经络,又不在脏腑,而是在经络与胃交界的半表半里部位,此证高热、汗出、口渴,似阳明热证;而发生的寒战,头身作痛,舌苔厚腻,又似湿遏少阳横连膜原之象。夫热为阳邪,湿为阴邪,两邪纠缠不清,进退于表里之间,故其邪甚为难解。其脉弦属少阳,故用柴胡、黄芩清透少阳半表半里之邪热;口渴、汗出为阳明,而用石膏,知母以清阳明气分之热;胸满、舌苔厚腻、日哺潮热为湿盛之证,故取达原饮之苍术、草果苦温化湿,理气开结。此证热连阳明而湿连太阴,必须治从少阳,少阳枢机一转,则热清湿化,表里之邪方解。某生随诊在侧,问曰:师之方不为温病所载,而何所本耶?先生笑曰:此方乃“柴白合方”加苍术、草果而己,其源盖出于仲景之法,孰云无所本耶?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02:19

温病(伤阴重证)
闫X ,男,12 岁。
患温热病,日久失治,温热之邪下伤肝肾之阴。证见:午后潮热如焚,睡则呓语呢喃,面色枯白,身体赢瘦,饮食不进,哭而无泪。病己至此,其父母认为无望,束手待毙。其亲戚有周君者.与先生为友,力请诊治。切其脉来细数而任按,舌红形如石榴花。视其两目之神不败,口虽干而齿不枯。童子元阴未漓,病虽危而犹可活。为疏:
生地30 克,玄参18 克,麦冬18 克,生甘草6 克,丹皮6 克,广犀角6 克,竹叶6 克。
嘱药煎两次,分四次服之,每四小时服一次.服一剂后,竟酣然熟睡而呓语停止,午后潮热有所减轻。又服两剂,则鼻有涕,眼有泪,此乃津液复生,阳热之邪渐退之兆。于上方中再加玉竹14 克,龟板24 克,阿胶10 克(烊化)。又服三剂,大见好转,身热已退欲食米粥,大便由秘变易。
治疗仍主甘寒滋阴增液之法,而坚持不懈,计用生地至六斤,玄参、麦冬至四斤以上,治疗约有一月,其病方愈。周身皮屑脱落盈掬,顶发已秃,家人扶之下床,两腿振振欲擗地,站立不稳。温病伤阴之证,临床虽不鲜见,如此例之重者,则确属罕见。
【 按语】 温热邪气,失治误治,每易传至下焦,劫伤肝肾之阴。患儿身体赢瘦,面色枯白,哭而无泪,反映了伤阴耗液之重.正气虽伤.但温热之邪反盛,午后潮热如焚,呓语,舌绛,脉数,一派热人营阴之象昭然若揭。所幸患儿目尚有神,齿尚不枯,脉尚任按,病虽危而阴气未致竭尽,尚有一线可生之机。审时度势,当务之急,必须以大剂甘寒咸润之品救其欲竭之元阴.佐以清营凉血之品,以制温热之肆虐。方用加味增液汤,制大其剂,壮水增液。生地补而不腻,壮水制火;玄参苦咸微寒,能启肾水上潮于天;麦冬能补心阴,润肺胃,通脉络。化生甘霖雨露,则苗勃然兴之矣。三药合用,甘寒增液,咸寒滋阴,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另加竹叶、生甘草、丹皮、犀角清营凉血,败毒以解温热。取少量频服之法,以使药力相续,津液渐生也。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02:56

咳喘(过敏性哮喘)(五)
赵XX,男,5 岁半。
1993 年6 月20日初诊。
有过敏性哮喘史,每闻异味后先喷嚏后咳继之则发气喘。近两个月病情加重,咳喘不能平卧。西医检查:两肺有哮鸣音,并伴有细小的湿锣音,血液白细胞及嗜酸性粒细胞均有增高,休温37.8C。诊断:过敏性哮喘合并肺部感染。给予抗菌素及“扑尔敏”、“氨茶硷”等药治疗,然气喘不见缓解。喉中痰鸣,痰不易咳出。并伴有纳呆,胸闷,腹胀。烦躁不安,小便短赤.大便不调等症。舌质偏红,苔白厚腻,脉来滑数。辨为湿热羁肺,积而生痰,痰湿上阻,肺气不宣,因而发生喘咳,拟芳香化浊,清热利湿,宣肺平喘为急务。
浙贝12 克,菖蒲10 克,射干l0 克,白蔻仁10克,茵陈10 克,滑石12 克,藿香8 克,杏仁10 克,苡米12 克,黄芩6 克,桅子8 克,通草10 克.桔梗10 克,厚朴12 克.前胡10 克,紫苑10克.嘱服七剂。
服药后,咳喘明显减轻,夜能安卧,胸满不发,再服七剂,咳止喘平。两肺哮鸣音及湿啰音全部消失,血象恢复正常,诸恙皆瘥。
【 按语】 肺居于上,为相傅之官.有治节之能,为五脏之华盖,其性清属金而主一身之气。肺畏火,叩则鸣.最忌痰、湿等有形之邪气而使其宣降不利。本案气喘而身热不扬,纳呆、胸闷、小便短赤,舌苔厚腻,脉来滑数,反映了湿热挟痰浊之邪上阻肺气之象。治疗之法,清利肺家湿热,芳香化浊为主。用方为甘露消毒丹合三仁汤加减。方用茵陈,滑石、苡仁、通草,黄芩以清气分之湿热;杏仁、射干、贝母、桔梗、前胡、紫菀宣利肺气.化痰平喘。肺主一身之气,气行则湿化也;藿香、白蔻仁、菖蒲芳香化浊,悦脾行气。诸药配伍,对湿热壅盛等证,用之则每获良效。

[ Last edited by 一行 on 2006/8/9 at 22:04 ]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04:48

鼻渊(慢性鼻窦炎)
韩XX ,女• 38 岁。吉林延边朝鲜自治州人。
患鼻塞流浊涕近20 年,曾在当地多方求治不效而来京.经某大医院诊断为慢性鼻窦炎,过敏性鼻炎,给予滴鼻药物治疗,收效不显,后劝其手术治疗,患者不允,于1995 年9月20日来我处就诊。刻下:鼻塞流浊涕,不闻香臭,头及目眶压痛,每于感冒后诸症加重。夜卧则鼻塞不得息,张口代鼻呼吸,甚为难受,以致严重影响睡眠。兼有咽喉不适,咳嗽吐黄痰。舌苔白,脉浮弦。脉证合参,辨为风热上攻于脑,当疏散风热,通利鼻窍。疏方:
川芎10克,荆芥6 克,防风6 克,细辛3 克,白芷10 克,薄荷2 克(后下).羌活5 克,半夏12 克,清茶lO 克(自加).生石膏20 克,七剂。
二诊:药后疗效显著,鼻塞流浊涕已明显减轻,夜寐时已能用鼻自由呼吸,咳嗽吐痰已廖,守上方续服,荆芥、防风、羌活各增至10克,另加双花,连翘各10克。
三诊:诸症基本痊愈,继以轻清疏散风热之方以资巩固。后经随访,鼻渊已彻底治愈。偶患感冒亦未诱发,嗅觉正常,而过去频繁感冒现象亦大有减少,夜寐时鼻息畅利,患者面色红润光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按语】 鼻渊一证,始见于《 内经》 ,《 素问• 气厥论》 云:“胆移热于脑,则辛頞鼻渊,鼻渊者,浊涕下不止也。”参合本案之脉证.乃外有风邪侵袭,壅塞肺气,内有阳明邪热,循经上攻于鼻。盖鼻为肺之窍;足太阳之脉起于目内毗(近鼻頞处),上额交巅入络脑;足阳明胃经起于鼻之交頞中,傍纳太阳之脉。故风邪外袭,太阳受邪,壅塞肺气,或阳明邪热循经上攻.均可致鼻塞不通。邪留日久,酿成鼻渊一症。鼻塞、头痛于感冒后加重.苔白、脉浮,此风邪为病之象;鼻流浊涕,吐痰色黄,热邪上受煎熬津液。治当外散太阳风邪.内清阳明邪热。正如《 临证指南医案》 所说:“经云:肺和则鼻能知香臭矣。又云:胆移热于脑。令人辛頞鼻渊,传为衄血蔑瞑目。是知初感风寒之邪,久则化热,热则气闭而鼻塞。治法应开上宣郁。”然肺胃二经生“内热”者,宜加“辛凉”之品。用川芎茶调散者,意在疏散风邪,宣利肺气;加生石膏直入阳明,清解邪热,并加半夏以化痰浊。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11:42

白浊(前列腺液漏)(二)
宋x ,男,40 岁,1994 年l 月10 日初诊。自诉每天大便时有白色分泌物从小便流出,当时并未介意,后症状逐渐加重。经西医检查:怀疑为“前列腺液漏症”,患者特来我处就诊。大便时前阴流白浊物较多,伴有肢浚腿软,周身乏力,阴囊经常潮湿,小便色黄,大便略干,汗多,口渴,心烦等症。视其舌苔自腻而厚,切其脉则见滑细。此证为膏梁之变,脾胃湿热下注所致,治当芳香化浊,清热利湿。
藿香10 克,防风8 克,生石膏3O 克,桅子10 克,生甘草2 克, 苍术10克,黄柏l0克。
禁食辛辣肥甘酒肉食物。
服药七剂后,白浊及阴囊潮湿明显减轻,汗出减少。但曰渴与乏力未痊,上方生甘草换成炙甘草8 克,继服七剂,白浊与阴见潮湿完全消失,余症皆廖。
【 按语】 《 临证指南医案》 指出:“若夫便浊之恙,只在气虚与湿热推求。”患者素食酒肉,出现白浊伴有阴囊潮湿、尿黄、舌腻等症,为中焦湿热下注之所致。脾与胃相表里,一膜相连,蕴生湿热,由脾及胃,阳明之气燥,故又见口渴、心烦等症。治疗之法关键在于升泄脾胃中伏火积热,俾脾气一健,运达四旁,则湿热之邪自解。方用泻黄散与二妙散合方,泻黄散专为脾胃伏火而设,石膏辛寒清其热,桅子苦寒泻其火,共成清上彻下之用。防风升散湿与火之郁,取“火郁发之”之义。霍香以苏脾胃之机,化湿浊之困,俾湿去则热孤。生甘草泻火而清三焦。又恐在下之湿热顽板不训,故用二妙散为辅,以治在下之湿热。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22:15

低热鼻衄

孙XX ,男,20 岁。
1992 年l1月8日就诊。
患低热、鼻衄已四年之久,累服中、西药治疗无效。患一者每于午后寒热往来,其特征是:先是恶寒、头痛,继之发热,体温徘徊在37.5 -38C 之间,随之则鼻衄不止,衄后则头痛、发热随之减轻。面色萎黄,形体消瘦,纳差,口苦,问其二便尚可。舌边红,苔白腻,脉弦细。辨为少阳经郁热内伏,迫动营血,血热妄行之证。治宜和解少阳邪热,清火凉血止衄。
柴胡15 克,黄芩10 克,水牛角15克,丹皮12 克,白芍20 克,生地30 克。
服七剂,寒热不发,鼻血亦止。唯口苦、脉弦仍在,又与小柴胡汤加白芍、丹皮而愈。
【 按语】 本案为少阳枢机不利,气郁化热,动犯营血之证。《临证指南医案》 指出:“血行清道,从鼻而出,古名曰衄。… … 有烦冗曲运,耗及木火之营,肝脏厥阳化火风上灼者。”综观本案脉证,寒热往来、头痛、脉弦细,为邪在半表半里,少阳枢机不利之证。《伤寒论》 所谓“伤寒,脉弦细,头痛发热者,属少阳”也。舌红、鼻衄,为郁热动血之象。衄后因热随血去,郁热得舒,故头痛,发热为之减轻。治疗本证在清热凉血的同时,又当疏解少阳经之郁热而为治病求本之计。本方取小柴胡汤之主药柴胡、黄芩,直入少阳,既能清解少阳经中之邪热,又能运转肝胆脏腑气机,使少阳气郁得达,火郁得发,俾郁开气活,而使枢机和利为目的。合犀角地黄汤清营凉血止衄,其方歌口:“犀角地黄芍药丹,血热妄行火邪干,斑黄阳毒均堪治,或益柴芩乃伐肝。”刘老用犀角地黄汤与小柴胡杨接轨,甚得古人之法。

[ Last edited by 一行 on 2006/8/9 at 22:34 ]

行者 发表于 2006/8/9 22:26:04

刘渡舟于厥阴经路径尚在梦中。其案可览,其法不可效。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28:15

《刘渡舟验案精选》,这本书非常之好,伤寒、温病、杂病皆有论及,就不一一摘抄了,请有兴趣的网友一观。
刘先生临证,圆机活法,知守善变,不落巢臼。推重经方,不薄时方,不愧临床大家风采。

一行 发表于 2006/8/9 22:34:27

Originally posted by 行者 at 2006/8/9 22:26:
刘渡舟于厥阴经路径尚在梦中。其案可览,其法不可效。
得,又打倒一个。
偶会记得行者版主这话,日后考证之。
盲目崇拜与盲目听信皆不可取。
页: [1] 2 3 4 5
查看完整版本: 刘渡舟先生治温病等医案几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