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 痛
寒结腹痛证(一)
妇人忽然腹痛,颇为剧烈,手足发厥,渐渐肢冷。医断为急性盲肠炎,或能蔓延成腹膜炎。验血结果,白血球增加至13000。促病者入院开刀,病者不可。余由闻问两诊,得知为荤腻杂食成病。且满腹皆痛,痛无固点,脘腹拒按,手不可近,欲吐不吐,大便不通。以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楂、姜制半夏主之。
有龚志芳女士者,其夫邓君,服务于商界。在抗战胜利前一年重九节之日,龚女士忽然腹痛,势甚剧烈。邓君立以电话请林医师来诊,盖林为邓君之友也。无何,林至。经诊察之后,告邓君曰:"腹痛忽然而来,四肢冷,非急性盲肠炎不能致此。但我还不敢肯定,再请我老师会诊,方可决定。"邓然其言。林去无几何时,与其师某医同乘汽车而至。
后经两人再三诊断,谓"十有八分为急性盲肠炎,而更有蔓延成腹膜炎之可能。须再验血,方能确定。"当即为之注射消治龙药水一支,又抽血少许,置药箱中,相偕飞车而去。
一小时后,林医师复来。说明"据验血结果,白血球已增加至13000。如再不断增加,便有十二分之危险。最好速送医院开刀,不过此证危险性大,不能十分保险,须经签字,方可施行手术。"邓君闻言开刀,即有惧意,而龚女士亦再三拒绝。即请林医师先回,容合家商量决定后,再通电话,于是林医师乃告辞而去。总之,此症经过明确之反复诊断,其为急性盲肠炎,更有蔓延腹膜炎之趋势。须经剖腹之手术而割治之,毫无疑问矣。
当邓君聚集子女及家人等讨论此开刀问题时,而病者仍然拒绝。且曰:"既不保险,我宁可死去,决不开刀。"其子女多人,亦不敢相强,邓君更无主张。其子文涛,幼曾从余习古文辞。忽提议曰:"何不请余老师一诊,惟余老师为中医,不知内服方亦能有效否。"邓君同意。文涛立来延余,并告我以前医诊断之况。余既入门,其长女迎来,低声告余口:"昨天日间,我母已身倦不舒。我父于晚间六时宴客,我母于此时曾食荤汤泡饭一小碗,两个肉圆子,以及猪肝、虾子等,夜间腹中即有微痛。今日重阳,我母不自小心,又食重阳糕少许,因之腹痛加甚,且已呕吐两次矣。"而女佣虞妈,亦同时证明所食之非虚。
余未诊病,已由闻诊而得其情。登楼之后,见病者面无人色,口唇发青,四肢发冷。按其脘口及腹部,均大呼疼痛。余日:"现仍有欲呕之势否?"口:"仍有欲呕不呕之势也。"余曰:"大便解过否?"曰:"大便已三日未解矣。"余令其仰面而卧。试将两腿伸直。病者勉从余言,伸直两腿,并非如盲肠炎状,其右腿不能伸直。又按其盲肠部。问曰:
"此处痛否?"曰:"痛在满腹中,不定在此处也。脘口以下,经过脐部至少腹,处处皆觉痛也。"再诊其脉,沉实而有力。
余即告病家:"照中医看来,此满腹之痛,并非盲肠炎,盲肠部有压痛点,而右腿必不能伸直。此是简单之寒滞作痛。如肯信余言,一帖中药,可以好转,三剂收功,不必忧惧也。"因为之处方,以人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查、姜夏主之。
病家照法煎服,时已夜11时矣。初服之后,腹中犹时时作痛,无何腹内雷鸣。至时许,大便畅解一次,而腹痛顿减其半。连服二煎,至四时又解大便一次,五时许又解一次,垢腻俱下,疼痛全无,四肢完全转温矣。至上午八时复延余诊,余见如此好转,私心辄喜。再按其腹部,已大转柔和。然重按之,尚有微痛也,知为余滞未清。再将硝、黄酌减其量,佐以降气消痰之品,令再服一帖。次日再进香砂六君子一帖,于是完全治愈矣。最值得注意者,即任何腹痛,医便认为盲肠炎或腹膜炎,随便开刀剖腹,总觉武断。若此种寒滞腹痛,果经开刀,而割去盲肠或蚓突,其将何以善其后乎。故吾中医之望闻问切,不可废也。
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查姜夏方
锦纹大黄四钱 元明粉四钱(分冲) 川厚朴二钱五分 炒枳实二钱 川桂枝二钱五分瓜蒌霜二钱 焦查肉五钱 姜制夏三钱(按旧时称阑尾炎为盲肠炎。后同。)
寒结腹痛证(二)
劳工饥饱不时,内伤饮食。加之汗后当风,脘腹受寒,以致发生腹痛,渐渐加剧,外无寒热。痛极之时,额流冷汗,四肢微厥,曾发呕吐数次,其量不多,医断为急性腹膜炎,开刀费生,难胜其任。余诊其脉,沉实有力,与大黄附子汤合甘草干姜汤一剂而便通痛减,再剂而滞尽身和,终以调理之剂,又二剂而痊。
患者段大柱,系一劳动工友,住京江路平房中。在1948年9月间,段之邻人顾云龙,于深夜冒雨乘车,来余诊所扣门,其声甚急。启门询之,则告我以段性急证,来请出诊者,于是相偕登车而去。将至其门,即闻病者呼痛之声,刺人耳鼓。及入病者之房,见病者身体屈曲,作虾儿状态,两手自抚其腹,重则号叫,轻则呻吟。额上有汗,扪之清冷,轻按其腹,则痛不可近,而少腹为尤甚。询其大便,已四日未解。诊其两脉,则沉实而有力。察其舌苔,则厚腻而微干,尖白根黄,而中则白而带黄。扪其周身,则毫无热度,而四肢微厥,手足较甚。断其为寒结无疑,非温下之不为功也。
因再询其致病之由,据其妻代述颇详。谓"段为劳动工人,惟因工作关系,时常饥饱不均。饿则饥肠辘辘,饱则大腹便便。于前日曾取得工资,购买猪头肉及螃蟹食之,又加饮酒数杯,身有微汗。食后于门前少立,开怀当风,不片时即觉身凉,而阖户就睡。至后半夜,即觉腹痛而醒,愈痛愈剧,曾发呕吐两次,痰涎与食物并出,但所吐之量不多。翌日晨,即至平民医院就诊。据医生断为急性腹膜炎,非施行开刀手术不为功。询其手术费几何,则其数之大,又非我等劳动阶级所能负担。即回家延中医诊治,服药均无效果。延至今夜,因腹痛之极,曾发厥两次,故情急谋于顾君,而于深夜烦先生也。"
余得其追述之情况,更坚信心,以温下为得。望闻切者,既得其大概,加以问诊,则得其全盘病理矣。乃处以大黄附子汤合甘草干姜汤,嘱如其法煎服。设药后而仍发呕吐,则呕出亦佳。如不呕吐,则必于三小时内,可以得下。
迨一下之后,必渐转安静矣。病家如法煎与服之,初则泛泛欲吐,及服至一半,则反较平。待全服后,倚卧片时,已不欲呕,始行卧下,而腹犹阵痛不已也。半小时后,觉腹内与周身,较有温感,痛亦略轻。至二小时又十分钟,果觉腹内作响,渐至转动下行,肛口忽迫,不片时而大便解矣。先下干燥之粪便,继下干燥之粪球,终下粘腻之污泥状物,于是疼痛立减其半。至翌晨续服二煎后,又解大便二次。则粘腻较深,黑污较减,然尚夹有小核之粪粒也。下午复请再诊,将前方减量,加行气之品,再服一帖,于是腹痛全除。接服调理之剂,扶持正气焉。
大黄附子汤合甘草干姜汤方
生大黄五钱(酒洗) 熟附片五钱 北细辛一钱 炙草三钱 炮姜炭三钱 生姜五片
按:再剂之方,少减大黄、姜、附之量,去细辛,加木香、砂仁、槟榔、枳壳。
气滞腹痛证
病者患慢性腹痛,久治小痊,延及年余。发时则隐隐作痛,并不剧烈,且无固定痛点。大便则时硬时溏,或若酱色,一日一二次不等。断为饮食不调,肠道浊污气滞,以阿魏香槟丸主之。
学生顾玉初者,于1942年,曾在前上海中医专校读书一年,余时任教务主任。后以日寇进占旧租界,决将医校停办,以示不屈于敌伪。顾生遂停学业,其父兄皆以商业起家,因令其改习漆业于金陵东路某漆号,于是弃医就商矣。
光阴荏苒,在抗战胜利之第三年,患生腹痛症。初则水泄,继经治疗则转溏,腹痛由重而转轻,以为可以不药矣。且工作繁忙,即偶有微痛,遂亦置之,洵至月余不痊,乃惧而求医。投以理气之剂,不效;投以通腑之剂,又不效;投以温补之剂,不效;投以温散之剂,而仍不效。医固不一其医,治亦断断续续。时经一年有半,而腹中隐痛之疾,依然如故。
嗣乃就诊于西医,经详细诊察之下,谓有慢性腹膜炎之疑,或有慢性盲肠炎之可能。但诊断在疑似之间,难于肯定,必须开刀剖腹,而求其病灶以割除之。其父兄固不同意,而顾生更加拒绝。一因诊断不明,不敢尝试开刀,二因店中事忙,难于多日住院,遂决然出院。在此彷徨无计时,忽忆及余为过去之老师,乃车就余诊。
余详询其既往症,遍阅前医诸方,而皆不效,心亦怪之。知此慢性腹痛症,其肠道不清,浊污沾滞,其由来久矣。根蒂既深,补之不能,病及年余,攻之不可。复思阿魏一品,有除垢解毒、调整肠道之功,此可以一试之矣。乃为之处方,药仅三味,制成胶囊丸剂。因阿魏味臭难服,故用此囊也。丸为阿魏、木香、槟榔所制成,名曰阿魏香槟丸。
丸药制成后,告以服法。每日早晚各服一次,每次一粒,开水送下,或早中晚各服一粒。讵顾生服丸三日之后,腹痛渐减,时行浊气,恶臭异常。大便亦爽,而更臭不可当。连服旬日,腹痛顿除。迨停服二三日后,痛又微作。余令再连服之,是根株尚未尽也。连服二十只之久,再停药试之,于是腹痛不作矣。由此知阿魏之功,在以臭攻毒,而清利肠道也。
阿魏香槟丸方
真阿魏八钱 广木香 花槟榔 各四钱
先将阿魏切成小粒,如小豆大,置微火烘干。因其质粘硬,若不烘干,不易研碎也。次将木香、槟榔,研成细末,共置大乳钵中,慢慢研之,使成极细末。用西药房中二号胶囊,分装约150~160粒。每日分早晚次服,或早中晚三次服,每服一粒,开水送下。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