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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问起,中医见到气虚就补气,阴虚就补阴;有湿就化湿,有火就清火;肺气虚就补肺气,肝气郁就疏肝气。这样的思路,与西医用脂肪乳改善营养不良,用抗生素对付病菌不是一样的道理吗?针对这个问题,无疾以为有必要加以说明。
中西医在此有三点重要的区别:
一,脂肪乳本是人体内的营养物质,现在体外由人工加工而成,用于缓解患者营养不良的状况。也就是说,营养不良的患者本身并不需要经过任何“努力”,完全通过外界的“输血”,就可以获取足够的营养物质。与此不同,中医所谓的补气、补阴药,所用的药物本身,并不是人体的“气”或者“阴”。药物发挥的补益效果,必须借助于人体,才可以实现。也就是说,药物的作用只是激发和促进,气阴最终得以补充,仍是靠人体“自力更生”的努力才实现的。
当然我们不能排出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输血”模式的重要意义。但更多情况下,我们总不能一切都依靠外援来求生存,谋发展。“自力更生”模式,应该是我们始终需要坚持的。国家对贫困地区的输血,不但没有使当地居民摆脱贫困的状况,反而形成了穷有理,赖救济的寄生虫风气。直到改输血为造血,充分调动起当地居民的生产积极性,才真正实现了脱贫。人体也是一样。长期靠注射胰岛素过活的患者,体内胰岛的功能会日趋衰弱,原因很简单,废用,所以萎缩。只有唤起人体自身的力量,人才可以说真正的实现了健康,而不仅仅是,活着。
二,西医用抗生素灭杀细菌(只有特定情况下,细菌才成为病菌),与中药清火药清除热邪,存在本质区别。与上一条相似,抗生素灭杀细菌,其实并不需要人体自身作出任何努力。细菌作为生命体,同样需要呼吸,不断的从外界获取养分。科学家通过实验观察,明确了细菌呼吸过程的关键环节(即如人之喉咙)所在,再以药物切断此环(即如扼紧喉咙),细菌即被灭杀。
中医则不同。这里暂不讲中医治热之法远不止清热一途,解表、攻下、利小便,甚至益气、养阴,都可以用于治疗热病,单是讲清热之理。中医不像西医那样,把注意力集中在细菌本身,而是更多的关注细菌的生活环境。轰轰烈烈的非典,最终很难讲是被人类击败的,倒不如说是被天时击败的。03年初盛行于广东,春季即蔓延到全国大部分省市,到春夏之交疫情得到控制,盛夏则基本消失。思考其原委,适合此类病原体生长的环境,包括温度、湿度等,当以春季为最佳。环境一旦改变,病原体的生长遇到障碍,对人体也就不再具有当初那般强大的毒力,疫情即随之而解。中药清热药的作用就在于此。当体温升高时,体内环境(温度、酸碱度等)对于致病细菌的生长非常有利。此时以清热药改变人体内环境,细菌失去了有利的环境支持,即在正邪交争的过程中逐渐处于劣势,最终必然被正气驱赶出人体,从而得以痊愈。
此外,这里同样存在一个杀邪与逐邪的问题。对抗迫使敌军改良装备,成为更难对付的敌人;宽容则带来和谐发展,成就天下太平的盛世。在第四章正邪之争中已有详细阐释,这里不再赘述。
三,除了扶正、驱邪两方面的思路上有差异外,中西医还存在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治疗靶点的选择。西医基于点对点的线性思维逻辑,追求针对单一靶点的精准攻击。中医则立足整体的和谐,在动态的消长变化中寻求个体的安详。西医治病,譬如修理一张瘸腿的桌子,普通的思路是找到一块木块,把瘸的一条腿垫高;但桌子一旦移动,还是会重新变得瘸腿。更好一些的思路是量好尺寸,将木块钉在桌腿上,桌子就可以恢复正常的功能了。人们将目光锁定在桌子短的一条腿上,针对这条腿去修理,就可以取得满意的效果。但是把这条成功的经验转移到人体时,就会出现一些问题。原因就是,桌子是死物,人却是有生命,有灵性的生物。死物相对静止不变,生物则时刻处于整体的运动变化中。
真正的生物现象,譬如牧羊。茫茫的草原上,有羊群,有狼群,还有牧羊人。牧羊人希望得到更多的羊,而狼吃羊;牧羊人于是展开了大规模的灭狼行动,以为狼的减少,必然带来羊群的繁荣。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狼群被消灭后,羊群虽然一段时间内得到保护,但羊吃草,现在草原的面积却在不断的减少。原来狼虽然会吃羊,但更多情况下,狼其实是以野兔为食的。野兔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乱打洞,正所谓狡兔三窟。而这种行为对草原的破坏性是很大的。现在狼群被消灭,野兔失去天敌制约,大肆繁殖,导致了大面积的草场破坏。羊群的发展也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中医深刻认识到生命现象中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深知人体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针对某一脏腑的病症,其实未必是达成疗效的最佳方案。迂回可胜直入,婉转可以通幽。所以才有中医从阴引阳,从阳引引的治疗法则;才有佐金制木,金水相生,培土生金,水火既济诸多丰富的治疗思路。
理解与体验,是认识世界的两种不同的方法。上述中医的各种治疗思路,扶正、驱邪、确立治疗靶点,如果始终停留在理解的层面,那么所谓的中医治疗思路,就永远都只是一些“看上去很美”的知识。在接触真实病例之前,要搭建一条从理解到体验的桥梁,最好用的工具,莫过于医案解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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