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屁股上的几处刀痕依然栩栩如生的记忆着我当时莫名的痛苦。腹股沟上的疖子,享受的荣誉则更高,大夫让我脱了裤子,在很“危险的地方附近”切排,总有一种被阉割的感觉。
也就是说,西医外科的治疗大法是等疖子“熟了”,切了排脓。一般长了个疖子,就是等,等它成熟。天天关注着它,眼睁睁看着它疼,看着它由红变暗,看着它亮晶晶的时候,上面一个漫肿的白色的脓头,在我面前“招摇”,非要整个疖子软到几乎“呼之欲出”的时候,就去“宫刑”伺候。 和刀郎“那场雪”一样,偏偏这年的疖子,来的也“晚一些”,还没有“熟透”就开学了,一瘸一拐地去报名缴费。 出来到寝室楼下的小卖部买水喝,老板娘很同情地看着我,偷偷的和老板说话,被我听了正着(眼睛瞎的人耳朵好使,苍天是公平的)。大概说的是:很帅气的孩子,长的一表人才,可惜是个瘸子。从此,只要在路边如果有要饭的冒充瘸子,我一眼就可以发现真假,因为瘸子的屁股和正常人不同,为了减轻患腿的压力—屁股一般是翘起来的,所以武汉的歇后语说“瘸子的屁股-翘(俏)蹦了”,形容很忙,很红火,俏销!
被疖子折磨着听完了开学典礼,并且(被指派成班长)代表新生发言,其实当时屁股上的炎症正如火如荼地刺激着我这个中医新人的神经,记不完整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学校小了,没有关系!比不上北大清华,我们也不羡慕。古代中医是在破庙里面学习中医的,我们现在的学习环境比过去的破庙强很多。 同学们是一片掌声啊,估计也都是这样想的。管教学的院长,黑着脸走了。辅导员来对我说,我看你不是屁股发炎,是屁股发言,他竟然说我全说的是屁话!
上课了,第一门,中医基础理论。按说第一门入门课,应该听得津津有味茅塞顿开才是,但是屁股上的疖子又痒又疼(中医认为是有风也有热,风主动,故而痒,热毒腐败气血故而痛)却让我坐立不安,准备下课了就去学院附属医院的外科,看“成熟”没有,准备“送肉上砧板”。 下了课,讲中医基础的教授要和班长交流,问下能不能听懂之类的言语,但是此时的班长却准备一瘸一拐的闪人了,也不管什么尊师重道了。教授看我痛苦异常,很仔细的问了症状,看了舌头(舌红苔薄黄)摸了脉(弦脉)。(因为有女同学在场,死活没有让教授看“患处”的疖子,这是“班长的尊严”。) 处方:当归15克,生地10克,防风10克,荆芥10克,甘草10克,金银花30克,野菊花30克,蒲公英30克,紫花地丁15克,紫背天葵子10克,皂角刺10克,丹参30克。三副,煎三次,第一次和第二次混合取汁500毫升,当茶饮用。第三次煎水洗患处。 三副药吃了一副就觉得舒服很多,疖子局部的痒好了很多,三副药内服外治用完,曾经“英勇顽强并欲置我于死地”的小疖子,消了一半,于是“痛打落水狗”—又抓了三副中药,内服外用了三天,折磨了李大夫多年的疖子啊,终于被我敬爱的老师6副药搞定了。没有切排,疖子消了,无痕亦无踪! 回去查了《中药学》知道了基本功效以后,等再次上《中医基础理论》课的时候问老师说:此前看疖子,真还找过中医,一个药店的白胡子老头,开的全部是大量的(至少30克一味)金银花,蒲公英,板蓝根,石膏这类的清热泻火解毒的药,但是吃了以后,一般会腹泻拉稀,疖子的疼是好点,但是肿痒不减,过几天还是容易流出脓来,害怕感染还是要去挨上一刀的。为什么要在清热解毒的药里面(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紫背天葵子)加养血凉血(当归,生地)和活血药(丹参,皂角刺)。还有为什么要和祛风的药(荆芥和防风;皂角刺也可祛风,在这里是一物两用,又活血又祛风)? 老师回答:“长疖子,是由于火,民间都这样认为,无可非议。所以《黄帝内经》有“诸痛痒疮皆属于心”一句,把痛和疮疡还有瘙痒都归于心(火),但是痒还和血有关,血热也会痒,风热也会痒。所以清热解毒是大法,但是不要忘记了祛风,祛风的药也可以透散热毒的,所以中医有“火郁发之”的说法,火郁结在人体的时候,也可以通过发散的方法来去火的。而且在大队的清热解毒药物里面用点解表祛风的温药荆芥和防风,也不会使火热邪气遇冰寒凉的药而流连在体内。(比如夏天,洗凉水舒服还是温水舒服,凉水是当时舒服,把暑热闭在里面,反而不好,洗热水当时是有点热汗出以后,通体舒泰。)中医治病,就是让邪气有出路,不“太过”,也不会“不及”,平和王道,和儒家所言的“中庸之道”相似。
原来你专门吃的老中医开的一派的清热解毒药,之所以效果不好,就是因为太过寒凉,把风热邪气闭在里面,邪气不去,病就难愈。中医认为皮肤比较表浅,一般容易受“风邪”来侵犯,广告里不是有“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这句话嘛,是中医的思想,所以治疗皮肤的疾患要“治血”,治血一般是养血活血为大法,所以加了当归生地来养血凉血,加丹参和皂角刺来活血祛瘀止疼。疖者,结也。养血活血的药可以把郁结在患处的气血鼓舞活化开来和解毒药一起消散病灶,也是符合“治病求本”的。虽然大法是清热解毒,但是祛风养血活血,“一个也不能少”,这就是中医的“君臣佐使”相互协同,达到和谐的境界。”
这就是我第一次被中医治疗好的经历,老师开的方剂,和娓娓道来的思路,让我大开眼界,原来中医可以这样解释,很复杂的理念,可以慢慢的掰开了揉碎了,说理很明确,当时李大夫也刚开始学《中医基础理论》的,能明白!高明的中医就是这样,无论多么复杂的病,也能轻描淡写的说到点子上,让你能明白,但必须要仔细的思考了才明白,明白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有如此多的不明白! 老师开的苦水的中药,治好了我多年“缠绵悱恻”的疖子。“苦口”的言语,也引领我开启中医之门。从此,我跟随湖北中医学院黄明贵教授——我的授业恩师,从理论到临床,一跟就是八年。 此时回想起来,眼睛红了,不由想起,仓央嘉措的诗: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不觉得是情诗,仿佛就是每一个修行中医,步入中医之门莘莘学子的写照:闭目苦思,听到真言,只为触摸您的指尖,匍匐,途中相见。而我要说:
中医,我等了你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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