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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4:44:10
南方人物周刊:揭秘馬雲王菲梁冬師父李一道長
本刊記者陳彥炜 發自缙雲山
圖/本刊記者 大食(除署名外)
他有弟子3萬,其中包括馬雲、王菲、李亞鵬、楊錦麟、梁冬等人
15年前,還是杭州電子科技大學講師的馬雲訪美,第一次聽說並親身體驗了“互聯網”這個玩意兒。回國後,他創辦了一家名叫“中國黃頁”的網站,並極力推銷,無奈境遇淒涼。這一年末,他結識了比自己小兩歲的杭州同鄉樊馨蔓,央視《東方時空》的紀錄片導演。
學員與李一的合照
李一
抄經
道長在爲學員做供經法師
那時候,樊不懂馬雲口中不斷提及的“網絡商業模式”爲何物,但仍爲其拍攝了一集電視片。《書生馬雲》在央視一套播出後,這個長相頗有些特點的小個子男人開始進入了公衆視野。
3年後,“阿裏巴巴”問世。其後,它逐漸發展成爲全球最大的B2B網站之一,馬雲本人亦逐漸變得家喻戶曉。金錢、榮譽、地位,還有煩惱、惶惑、亞健康,接踵而至。彼時,他44歲。
樊馨蔓及其丈夫張紀中決定:帶馬雲上趟山。
2008年的一天,他們飛抵重慶,隨後驅車直駛位于北碚的缙雲山紹龍觀。在那裏,馬雲認識了生于1969年的道長李一。
之後,馬雲又上過兩次山。樊馨蔓說,馬雲到達缙雲山頂的白雲觀後,嚴格地遵守一切規定:手機關閉,電腦關閉,互聯網關閉;不看書、不說話,哪怕是肢體語言也不可以。他就這樣在山上待過8天,終日裏只能面對牆壁上一幅幅道教修煉題材的圖畫。
這種生活,有一個你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閉關。這是帶有宗教屬性的概念,佛、道皆有,要求“摒絕一切,自己進行長時間的靜坐和入定”。
和馬雲他們“志趣相同”的,還有李亞鵬、王菲夫婦,他們最近一次登缙雲是在去年,與世隔絕了整整9天。
若用世俗的眼光和尺度加以統計,前往缙雲山閉關的“名人”們,數量早已過百,並仍在不斷增加。而“上山”的企業家群體,則要更加龐大。
浸淫在名利場中太久的他們,渴望切換另一種氣場。
曆史上,缙雲山與四川青城山、峨眉山並稱爲蜀中三大宗教名山。道教典籍記載:張道陵天師、陳抟老祖和張三豐祖師都曾在此山修行。1930年秋,近代佛學泰鬥太虛法師于缙雲山創立世界佛學苑漢藏教理院,發起過“人生佛教”改革運動。缙雲寺現今仍完好保存著宋太宗誦讀過的24部梵經。
十年浩劫,缙雲山變得滿目瘡痍。它的名聲與另兩座山相比,懸殊漸大。
1998年,不到30歲的道士李一上山,發心恢複重建位于缙雲半山的紹龍觀。
這是一座始建于明成化年間的正一派道場,抗戰時曾被作爲“北泉慈幼院”,收養孤兒逾千。等到李一來的時候,紹龍觀連一堵相對完好的牆體都絕難找到了。
李一當時沒有錢。光靠山裏道教信衆的功德,要想建成一座輝煌的宮觀,斷不可能。重慶宗教局的一位人士說,李一後來申請了國家貸款。爲了省錢,他帶著弟子們“又做木匠又做瓦匠”。
當地的農民對這位闖入他們生活的道士並不歡迎,而政府不同機構則先後下發過7次各種名目的停工通知書。
沒有人可以預見:10年以後,李一和他的道觀,能夠重新“捧紅”早已式微、被人淡忘的缙雲山。
北京一位商人說,李一頗有“總裁緣”。他每做一件大事,背後總會有企業家鼎力相助。事實上,早在1993年,李一便發起過“尋訪南中國龍脈”的徒步行動。當年,名噪一方的重慶國光集團總裁劉宗朝看中了這個活動,出資贊助並將其命名爲“國光探險隊”。行經湖北神農架的時候,70余家媒體跑了過來,“炒作”他們是在“尋找野人”。這是李一第一次直面媒體和企業家。
重建紹龍觀,最終仍由企業家出面相助。重慶本土的一位商人,一次就拿出了300多萬;時任四川省證券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的甘全中也貢獻了一筆數額著實不小的“善款”,因爲李一爲他治過病。“道醫”表面上銷匿了許多年;其實,他們一直在特定地域和特定人群中若隱若現。曆史上,很多道士與世俗的淵源,正來自于醫。而當下已成潮流的所謂“養生”概念,最早也出自道家經卷。後來,甘全中索性專心護法,出任缙雲山道教協會的副會長。
道長與名流富賈走得近,並非現代才有。道教自古就將“法”、“財”、“侶”、“地”列爲修行所必須的四大要素,“財”顯居第二。道教研究專家、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博導宮哲兵教授告訴本刊記者,自古便有“道商”一說,專指信仰道教並能給予其物質支持的商人群體。在南中國的贛、川、蘇、閩、粵,“道商”曾盛極一時。
當下,由于風水、堪輿文化的複興,道商在地産界的分布甚廣。而中國著名的CEO中,SOHO的潘石屹、阿裏巴巴的馬雲、海爾的張瑞敏、中原地産的施永青、成都恩威的薛永新、福耀集團的曹德旺等,皆爲道商或佛道雙修。
今天,道長李一的皈依弟子超過3萬,一半正在商界;而在另一半中,政界、演藝界、學界的精英亦不乏其人。
湖北省道教協會會長、武漢長春觀方丈吳誠真對當下“道”的“貴族化複興”有過如下表述:
曾經在中國人心中最根深蒂固的道家文化,如今被絕大多數人所淡忘。然而,在中産以上的精英階層裏,一種道風回歸的迹象開始明朗。不一定是信仰這種宗教,而是去接納和體悟一種不同的生存方式與狀態:放下名利,放下欲求,放下虛妄,活個清靜自然。他們施舍金錢的目的,也是爲了換取一種讓內心甯靜的東西。
趙佳(化名)是巴蜀女人,早年隨夫去廣東沿海創業,掙下了過億的身家。錢不再是問題,她開始關注自己和家人的身體,每年花在健身、足療、SPA上的費用,接近10萬。這兩年,她有些厭煩鬧市聒噪的生活,就去近郊買了一套海景別墅;到了晚上,她喜歡搬個瑜伽墊子,在家裏寬大的露台上面朝大海,“天人合一”。
如此,趙佳還是覺得不夠:生活中,似乎就是缺少了一點什麽東西。它不是錢,不是房子,不是豪華車,也不是頭等艙。
她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上面所說的那些,曾經是自己風餐露宿、披星戴月的目標。現在,它們都唾手可得;可是,在短暫的滿足乃至膨脹過後,趙佳感到愈發的空虛。
去年底,趙在深圳中心書城翻到一本名叫《世上是不是有神仙》的書,作者樊馨蔓。趙佳看過幾屆樊執導的《感動中國》,她無法想象這麽個嚴肅節目操刀者,寫的書聽起來那麽神神叨叨。
趙用一個晚上讀完了書,然後就失眠了。
樊用大量筆墨描寫的,是自己上缙雲山“服氣辟谷”(利用氣息供給能量,連續多日不食,從而達到身體重啓)的經曆,而這是趙讀大學時才從梁羽生的武俠小說中看到的詞語。她並不相信這項古老的養生道法能産生書中種種意想不到的奇異效果。但是,她對樊所記錄的那段暫別紅塵的生活向往不已。
半年後,趙佳下了決心,將手中所有的項目、拜會、宴請安排通通取消,騰出5個整天的時間,上缙雲山參加“道家五日養生班”。她的身體並沒有到罹患絕症的程度,所以沒有動過要鐵心“辟谷”的念頭;她也沒弄明白“閉關”究竟爲何物,要是天天過“牢房”般的生活,自己會覺著瘆得慌。報個班學習下,一探究竟,並在青山綠水間過幾天神仙日子,成爲她此行的目的。
這期養生班與女子班常常合班上課。學員成分以企業家、企業家父母或家屬、海外大學教授、醫生、官員、高級白領以及富裕的退休老人爲主,彼此則互稱“仙友”。他們主要來自北京、上海、廣東、江浙、成渝和美國。
趙佳來報到的時候,戴一副ARMANI的墨鏡,提著GUCCI的坤包,拉著LV大標旅行箱。開班後,這些要全部“放下”。所有的人會穿著統一發放的中式盤扣的麻布衣服,寬大素樸,無拘無束;中途不允許使用手機;三餐一律從簡,嚴格限制進食數量;居住條件基本相當于一家經濟型酒店,由于熱水有限,洗澡成爲奢侈。沒有網絡,沒有娛樂。
清晨6點10分,帶班師兄常淵開始逐一敲門叫醒,20分鍾盥洗後,趙佳和衆仙友們開始在住處頂樓的空地上“站樁”。這是一種道家修養的方法,也是中國武術普遍采用的築基手段:兩腳開步同肩寬,兩膝微曲,兩臂曲抱于胸前,雙手距離約10厘米並十指相對,舌頂上颚。
“站樁”要求絕對安靜,幾乎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趙佳雙目微閉,立在那兒足足40分鍾。樂聲響起,經忏悠悠,檀香味隱隱綽綽飄來。趙佳覺得,什麽奢侈的享受都抵不上眼前。
雖然大家並不信仰道教,有一部分學員甚至在山下信仰的是基督教、天主教或者佛教;但是,他們對缙雲山課程中營造出的一種道教獨有的儀式感,並不排斥,一律照做,而且相當虔誠。
仙友們彼此見面時,會複古般打個稽首,並互道一聲“無量壽福”,見李一則呼“天尊慈悲”。用餐前齊誦齋咒:五星之氣,六甲之精,三真天倉,青雲常盈,黃父赤子,守中無傾。每口飯菜要嚼36下,禁言語,吃完要低頭念結齋咒。上午或者下午,大家要端坐于蒲團之上,右手握毛筆,左手懸空打“三清印”,在黃表紙上恭敬地抄錄《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抄經要求苛刻,倘若錯寫一處,便要重頭再來;每抄完一字,就在心中默念“無量壽福”。抄經前,要在老君像前淨手禮香;抄經畢,會念誦一段規定的咒語。
在俗世之中,他們屬于社會的精英階層,不少人已經步入上流社會,習慣了呼風喚雨、前簇後擁。突然間,舉手投足、吃喝拉撒都被禁锢住,而且,是以神靈的名義要求你服從,用儀式感的莊嚴要求你敬畏。
趙佳說,這種規矩,沒有束縛感,反倒逐漸成爲一種內心深處的喚醒與依賴。而另一位“仙友”、來自北京的高級白領楊豔,平素工作緊張,少有閑隙,身心俱疲;上山過了幾天“人間蒸發”的日子後,她覺得那是在“蕩滌心靈”。
有課可上、有“仙友”相伴,趙佳們並不算孤獨。相比之下,馬雲他們所熱衷的“閉關”,則要寂靜許多。
不少人在經曆養生班幾日的“修煉”後,都渴望有朝一日能上到缙雲山頂的白雲觀,閉關或者辟谷。大家容易認爲,馬雲、王菲他們在山頂的修行,會比常人“高級”。
“高級”與否無法評判,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的日子要更加清苦。
在山上的日子裏,王菲、李亞鵬曾隨樊馨蔓上過缙雲山。當時,王菲是聽從張紀中的建議,去道觀安胎,前後一共住了半個月,每天以山中的新鮮蔬菜、水果進補。
再後來上山,王菲、李亞鵬連招呼吃飯都改用搖鈴示意,避免一切交流,彼此肢體更是不能有任何的觸碰。早上5點就要起床,晚間10點准時止靜休息,每天還要保證藥物熏足燙腳半小時,溫度會不斷升高,據稱可以逼出體內沈積的毒素。在飲食以鮮香麻辣著稱的山城重慶,王菲夫婦的食譜卻十分的清淡,每天總共5個菜,葷腥很少,並杜絕吃糖。進食時,要絕對遵守“細嚼36口,禁言語”的規定,吃飯時間要花費40分鍾左右。
樊馨蔓透露,李亞鵬在缙雲山還嘗試過辟谷,但是王菲由于身體原因,被李一道長婉拒。
同樣是閉關清修,各人亦會有不同的偏好。
馬雲在山上的時候,尤其喜歡靜坐抄經。每天,他要把大量的時間用在謄寫《常清靜經》上:“上士無爭,下士好爭……衆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爲有妄心,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著萬物,既著萬物,即生探求,既生貪求,即是煩惱……”剛開始時,馬雲寫下的每個字都很大;越到後來,黃表紙上呈現的皆是規整的蠅頭小楷。
常淵告訴我,“到馬雲這個層次的上山者,往往會相當遵守我們定下的規矩,並以此爲喜樂。但是千萬富翁量級,有些人還是會提出這樣那樣的意見。比如,希望加點好菜,或者偶爾響兩聲手機。”常淵來自甯波,大學讀了兩年就退學,出來開過跆拳道館,做過營養咨詢師。後來,他聽說了缙雲山,便上來做了一年義工,最終留了下來。
2007年底,鳳凰衛視中文台執行台長劉春介紹楊錦麟去缙雲山閉關。楊錦麟笑稱:“劉春知道我爲鳳凰打工,幹的盡是苦活、累活,血壓也隨之增高不少,希望我能覓個清靜處適當療養休整一番,我能體察他的好意。”接下來,楊與李一開始了手機短信往來,並定下上山行程,卻被汶川地震和陳雲林、江丙坤首次台北會談兩件大事擱淺。緊接著,江蘇省道教協會會長、茅山道院住持楊世華,以及鳳凰同事窦文濤、梁文道、王魯湘又向楊錦麟推薦了缙雲山。此間,道長李一坐上了鳳凰的主播台,與窦、梁一起“锵锵三人行”。
去年7月,楊錦麟正式行走缙雲山。“赴港謀生二十余年,從來沒有一次是這樣出門的:關閉手機,不看電視,不帶電腦,不上網絡。”
他在博客中如此記錄:“換上統一的練功服裝之後,每個人都一樣。這個班的成員,非富則貴,社會上都有一定的地位,多半屬于中産階級收入,學曆普遍高,甚有夫妻同行,或舉家同修者。最大年齡八十歲,也有七十歲,六十歲不等,普遍年齡在四五十歲之間。可以印證的是,心力交瘁,身心疲憊的,不止我一個人。”
楊錦麟後來聽說,與自己一起上山的仙友們,結束修行的那天晚上,在白雲觀附近的農家樂擺下了兩桌筵席,以慶賀“受苦”完結。大吃大嚼一番後,居然有數人出現不同程度的腸胃不適。這種“離苦”,未必“得樂”。他最終感念這段神奇的行走:“一牆之內就是出家人修行之處,一念之差就是紅塵滾滾。常清靜,不易爲。”
已經離開鳳凰衛視多年,後來在百度任職副總裁,如今專心國學傳播的梁冬,在我們上山前剛剛結束了7日閉關。他距離前一次上山,才剛滿兩個月。這位原先在屏幕上蹦蹦跶跶的娛樂達人,如今頭發剃了,胡子刮了,穿麻布衣裳,系盤扣,踏老北京布鞋。2007年初,百度公關危機時,煩惱無常的他去到印度國的鹿野苑——相傳釋迦牟尼佛講經說法的地方,找了一棵樹坐下,一直坐到淚流滿面。後來,他經人介紹上了缙雲山。現在,梁冬經常性地做些清修和行走。李一說:“梁冬變了,比以前安靜。”
趙佳下山以後,推薦了自己的丈夫和親友擇日清修。她說身邊的很多生意人,狀態與自己先前類似:是驕奢淫逸的“人上人”,
是權力、資本、色欲的奴隸;無法再欣賞自然的美,看見樹林以爲那是木材,看見動物只知那是美味。
現在,趙佳的很多習慣又不可抗拒地恢複如舊了。比如熬夜、暴飲暴食;比如欲望、貪婪。她無法逃避很多東西,但對下一次修行的到來存有期待。她說,目前自己還不會成爲一名道商,因爲對一些事情仍然琢磨不透。
盡管李一說自己沒有刻意走近某一個群體,但同爲商人,趙佳覺得,馬雲等名人大腕兒,實際上更具有親近李一的天然優勢。“上山修煉是一回事,花錢也不在乎。但作爲道商即意味著信仰,這不是鬧著玩的。”
另一位修行者王春竹(化名),是來自美國的華裔、生物醫藥學教授,也認爲,商業氣息當屬正常,“美國也有類似的情況”,但前提應當是“産業的歸産業,宗教的歸宗教”。
李強調,兩年來,作爲閉關修行中心的山頂白雲觀地宮,一直長期免費開放。修行指導與食宿全部由宮觀供養,目前已有近千人次在缙雲山免費坐圜修行。並且,修行中心無宗教、門派之見,面向世間所有渴望靜修的人們。而紹龍觀的體驗式項目“三日觀”,也僅收取食宿費用。
趙佳的一位渠道商朋友後來告訴她,如果沒有笃定的宗教信仰,只是希望短暫地告別紅塵、關注自我、洗禮靈魂,其實還有很多選擇可以嘗試。最終,趙佳還是更熱衷于上山。她心目中的清修就不該在市肆,而是寄情山澤的一番“逍遙遊”。因爲“仙”字的寫法,就是“人在山中”。
不過,趙佳的公婆還是拒絕了兒媳婦的邀請,理由是唯一的:“國學院報班費用過于昂貴。”至于“閉關”和“辟谷”,他們表示不能理解。而結課才不到半個月的楊豔,7月初又利用假期,再度踏上了缙雲之旅。
(感謝何伊凡、裴永忠、劉星對本文采寫提供幫助)我沒有明天,也沒有昨天
——對話李一道長
本刊記者陳彥炜 發自缙雲山
圖/本刊記者 大食
“道”的修煉並不是希望讓大家真正意義上去信仰一個生命以外的東西,它是希望你認識自己
道家向來崇尚“無爲而治”。以凡夫的標准度量,李一卻屬“有爲”之輩。
2003年,中國首屆“養生門類學術研討會”于紹龍觀召開,古缙雲山“養生名山”的稱謂,在李一手上失而複得。
時下,李一經常在熒屏露臉。鳳凰衛視的多檔節目,以及收視率頗高的湖南衛視《天天向上》,都有其高談闊論的身影。他此前還兼任華中師範大學曆史文化學院教授和馬來西亞吉隆坡中醫學院教授。上個月,在剛剛結束的中國道教協會第八次全國代表會議上,李一從重慶市道教協會副會長直接升任爲中國道教協會副會長。
解讀李一也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爲很多時候,李一並不配合或者並不願意你抵達他的內心深處。
王春竹特意請了學術年假,希望與李一能有一次充分的對話,甚至“辯論”。但是,李一太忙了,這一期班他上了兩節課,回答了王一個問題,便匆匆飛往北京。課程結束後,王對幾天清修的安靜日子感到“神清氣爽”,但對李一的評價留有余地。“我覺得道長是位智者,但不夠坦然。可能我的態度是武斷的,因爲他沒有時間讓我真正走近。”
衆“仙友”結課後,對李一至少存在四種態度。
有人是崇拜心。他們奉李一爲神仙。他們仰視,並且敬畏。馬雲就覺得,“幾百年才會出一位李一道長。若假以時日,他完全可以比肩南懷瑾和星雲大師。”
有人是癡狂心。他們覺得道長更像是個明星。首先,他的身邊本來就不乏明星;其次,他出鏡、出書,走到哪裏,總要圍上一群索要合影或者簽名的粉絲。
有人是質疑心。道教,自古修的是“無爲”,念的是“常清靜”。現在的缙雲山風生水起、如火如荼,李一意欲何爲?
有人是唾棄心。李一是不是一個高級的張悟本?天價學費的背後,是不是又一出借宗教斂錢財的鬧劇?
總共兩個下午,一個清晨,一個晚上,李一就坐在我旁邊。他對我所轉述的這些評價,並不驚訝,早就了然于心。
事實上,在與李一對話時,總有一層隔膜籠罩在中間,不可捅破。問及一些世俗化的敏感問題,他常以“不能講”、“不能說”、“不自然”,跳躍過我的問題。站在道家的角度,這或許是玄意,是“道可道,非常道”。而以現實的感觀理解,這基本等同于“無可奉告”。
吳心道長說,師父從來就沒有變過。世間的人把道士的生活想象成桃花源,其實我們也用手機、上網、坐飛機,道士必須與時俱進。至于錢,“師父根本不需要錢”,這麽多年來,“師父還是住的那間屋子,吃飯有時候就是一碗面”。
重慶一位官員覺得,李一怎麽沒變?多年以前,上山見他是件很容易的事兒;現在,要麽聽他講課,要麽一次次上山又一次次無功而返。“太有名了,就難以到達。”
成爲你自己,信仰你自己
人物周刊:來缙雲山清修的,不少已是物質世界中的成功者。比如企業家,比如名流。從現實情況看,他們比普羅大衆更熱衷,也更急迫地希望到達某種安甯。你如何理解並評價這個現象?
李一:很多人會把成功人士定義爲擁有了多少社會財富,用物化的標准來衡量他。到了一定程度以後,他們就會發現一個東西,這個東西叫障礙,也叫瓶頸。一個企業要突破瓶頸首先是企業家要突破自己人生的瓶頸。這又需要兩個東西,格局和境界。你需要到達,那麽就可以來修煉。我們是給他提供一個環境,讓他去認識自我。
人物周刊:據我所知,有不少人也是想來尋求一種信仰,一種靈魂的安放。
李一:你說的是一個客觀存在,這個客觀存在沒什麽不好的,也沒什麽好的。問題的焦點在于,如何消除他們內在的不安、內在的緊張和內在的生命的缺失。他們已經很難從外在物欲的滿足中感到真正的快樂了。以前可能掙到1000塊錢就覺得很快樂,後來1000萬都不覺得有什麽意義;以前吃到一點稍微好點兒的四喜丸子都覺得很快樂,也許到今天,滿桌琳琅的菜品都喚不起那個食欲。
人物周刊:這種客觀存在的根基在哪裏?
李一:缺乏對自我的了解。他把所謂對自我的滿足變成了對欲望的滿足,而欲望是沒有止境的。人們需要尋求生命的終極意義、真正意義,就是需要去認識自己。
“道”的修煉並不是希望讓大家真正意義上去信仰一個生命以外的東西,它是希望你認識自己,信仰自己生命中最本質的意義。
人物周刊:那麽,你以爲生命中最本質的意義是什麽呢?
李一:成爲你自己。
人物周刊:很多人不遠千裏來到這裏,但是,三天五天之後,他就回歸到物質世界中,繼續煩惱。
李一:不需要克服。我們只管播種,有人也許會當下就改變了,有人會慢一點,有人甚至到這裏來之後覺得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沒關系,都很好。他聽到了,聽過了,就行了。也許隔了10年,20年,30年,在那個細雨霏霏的早上,他回首拿著那杯酒的時候,一下子就明白了。
人物周刊:我和上缙雲清修的學員聊天,不少人告訴我,他們對信仰的概念就是缺失;而且他們承認,這或許是導致他們于商場、官場、名利場中無所畏懼、爲所欲爲,甚至不分善惡、失去道德底線的誘因之一。你是否贊同這樣的觀點?
李一: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這個痛苦的過程即將過去。
人物周刊:這種信仰缺失是如何形成的?
李一:它是近現代的,從新文化運動開始,到文化大革命“破四舊”,這個是顯而易見的。爲什麽台灣的華人沒有出現這種狀況呢?因爲他們沒有“破四舊”啊,沒有出現過一度把神像砸了,把廟毀了,它沒有這個過程。
人物周刊:那麽,你覺得信仰是什麽。具體來說,就是去信什麽,仰什麽?
李一:西方意義的信仰就是認爲心有了歸宿,它甯靜了,淡定了,有根了,減少了浮躁。東方的信仰不一樣,我們不會去仰什麽別的,東方的信仰是只要信自己,認識自己。現在我們缺少了認識自己的鏈條,這個和傳統文化有點格格不入,是現代造成的。
我想提供的是教育
人物周刊:到國學院聽課、修行,需要負擔一筆不小的費用。有人認爲,這擋住了物質世界的貧瘠者追求精神世界富有的道路。
李一:現在社會上沸沸揚揚地就講到了我們缙雲山的各種各樣弘道的方式,其實大部分和道觀沒有關系,都是爲了弘道進行的一些方便法門。和我有關的活動大體有這樣四類,第一類就是社會各種層面上邀請我們去做的一些演講,一些傳播活動。第二類就是一些友好的關聯單位,像北大、清華、中歐EMBA的邀請。第三就是缙雲山這個圈子內的友好機構,比方說國學院、研究院、養生會館、養生旅遊公司,它們是友好單位、邀請單位、關聯單位。第四就是紹龍觀、白雲觀本體。真正紹龍觀辦的班就只有一個3日的閉關,整個學費是免的,吃住自理。上面的白雲觀是供養修行人的,吃住、學費全免,宮觀就是這樣的。但是還有很多是收費很高的,高到什麽程度,我自己不知道。
人物周刊:爲什麽修行還要分出層次來,收費的、不收費的?
李一:主要是爲了社會的需求。假定每個人都願意到廟宇裏面來過廟宇的生活,其實另外的3個層級全部都可以不做,上山來就行了。但是很多人挑剔啊!有抽水馬桶沒有,有席夢思沒有?一個人又要講究一些物質生活條件,他又要到山上來,如果說山上沒有這個條件,我們就說不接受你,實際上這個“道”就不用弘了。所以我們現在分了很多級,願意過廟宇生活的,那你來,我們供養你。上面白雲觀一分錢都不收;紹龍觀呢,旁邊有鑒湖賓館,你就付食宿費用,但是教學是免費的。如果有的人需要這樣那樣的條件,我們還不收費,那我們的錢從哪兒來呢?所以就必然會針對這一批人去收費。
人物周刊:你是一位道長,但是你的白雲觀未來將會打造成不分宗教的修行中心。
李一:“道”是相通的,各個宗教也都是相通的。我們只區分正教和邪教,不區分宗教派別。大家都是在這裏面獲得生命的成就,幹嘛要去區分宗教呢?我認爲各個宗教所指向的都是一個大同世界,在這個世界裏面,宇宙生命是和諧的,既然是和諧的,它就是不分家的。
人物周刊:我聽國學院的人說,你希望將缙雲山打造成一所大學,第一年來修什麽,第二年來修什麽,第十年來修什麽,有這麽一個計劃,最終到達終身修行。
李一:“道”本來就是一種教育,它不一定是一所大學。“大學”二字,很容易讓人們將我們與世俗的“大學”結合在一起。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覺得索然無味。
人物周刊:看來,你不認同世俗的大學。
李一:我沒有看到他們在教育,他們只是知識技能的培訓。他們在育人嗎?對人格的成長、人性的複歸,對群體化的教育花了多少功夫呢?人最重要的應該是學會生命的教育、生命的保護、生命的養護,應該學會怎麽去做人,怎麽去處事。這些在它的百分制考試中是最重要的嗎?應該不是吧?所以他只是在教知識和技能,叫知識技能培訓中心是很合適的。教育嘛,育就要育人啊,沒看到。
人物周刊:沒有智慧?
李一:我也不是說這個話。我覺得現代學校的知識技能培訓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它不是教育。
人物周刊:那麽,紹龍觀提供的就是教育嗎?
李一:我們是師承制的,從人開始的,教會人去了解生命吧。
養生被重大誤讀,無法隱忍
人物周刊:你們的課程中有很多是關于養生的。中國養生的概念確源于道家。但現在的養生市場魚龍混雜,前面剛出了張悟本,再前面還有各路神醫。所以,不少人覺得養生在異化、在産業化,甚至娛樂化。
李一:我對張悟本不太了解,所以不能過多地談他。但是我可以談爲什麽我們要去做這個養生。確實,養生這個詞是道家提出來的,最早見于道家典籍,但是很遺憾,養生現在被人誤讀了。有人問我,道家講清靜無爲,爲什麽你們現在做道教養生,還做得如火如荼,缙雲山上也不太清靜了,這麽多人蜂擁而至。
人物周刊:有人引用老子的話批判你,《道德經》說“不敢爲天下先”,你的太多行爲,是在“敢爲天下先”。
李一:《道德經》是說“吾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爲天下先”。首先講的就是慈,如果說又能慈又能儉,那我們就可以不爲天下先。但是它是矛盾的啊。什麽是慈呢?實際上講的是慈悲,講的是濟世。我們要對社會有用,對社會有幫助,要滿足社會的需求,社會上有這麽多的煩惱我們要去解決。養生現在被重大地誤讀,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說我們不出來把最早道家提出來的養生概念還原給社會,那麽它對人們的身心必然有很大的破壞。這樣一個養生狂潮下的隱憂,一個道長知而不救,那不是慈。慈是排在“不敢爲天下先”的前面,所以我們不能不選擇站出來,以正視聽。現代人把養生誤讀成什麽樣子呢,他們把“養生”當成“養身”去了。所有的方式無非就是告訴你什麽,然後怎麽去鍛煉身體,或者給你教一點按摩點穴方式。生命曾幾何時變成了身體?
人物周刊:這種“養身”對人有益處嗎?
李一:在解決某個點上它有一定的作用,不能說益處。譬方講,在感冒的時候我們會用阿司匹林,會用青黴素,如果說只是針對感冒這件事兒來講,它是有作用的,但是你看看那個毒副作用呢,聯系到整個生命體來講,那就是有害的。養生應當是對整個生命的愛護和滋養。我們如果把生命體的養護理解成了做什麽運動,做什麽鍛煉,那麽你看看,職業運動員長壽嗎?還有要吃這樣、吃那樣的問題,據說吃得很多物品都漲價了。
人物周刊:這就是很多人信奉的真理,叫藥補不如食補。正如你所說,現在很多食材價格普漲。
李一:沒有一個東西是可以固定的,從宗教意義上講這叫執著。對于食,我想多談一點。道教的《陰符經》裏面用6個字就把它講清楚了,叫“食其時百骸理”。吃這個時期、這個時令、這個季節、這個地方的東西,千萬不能因爲你的欲望偏要在冬天去吃西瓜,然後去扭曲,搞轉基因的東西,這是有害的。現在的養身,讓某一個東西長吃不衰,這就是不正確的。
我只有今天,沒有昨天和明天
人物周刊:道家崇尚“無爲”,很多人覺得,你現在相當“有爲”。
李一:“無爲”就來自生活,來自生命,它是自然的最重要的體現,它從來沒有以那種沖突的方式存在,沖突是我們內在的觀念,是欲望。
人物周刊:你沒有欲望嗎?
李一:不是,一個沒有欲望的人是可怕的;是不要惑于欲望,不要迷于欲望,不要被欲望所制。
人物周刊:那你的欲望是什麽?
李一:最根本地表達我。所以我是無欲之欲,我是無爲的。
人物周刊:那麽,你會有困惑嗎?
李一:我很愉快地跟你談話,如此而已。
人物周刊:我在機場的書店看過一些你講課的DVD光盤,老板告訴我,有一陣子賣得很火。
李一:我已經忘記這件事兒了。
人物周刊:這些光盤,包括書,它的價錢賣得並不便宜。
李一:這個和我沒關系,這是發行公司和出版公司的事情,我只是去做了一個講解。
人物周刊:你本人會有一筆豐厚的收入嗎?
李一:從來沒有。到現在爲止,我的講學費用和出書費用都是在道觀裏面,我既不知道它的數額是多少,也從來沒有到過我的包裏面。
人物周刊:道長,你是緣何而入道門?
李一:我出生在一個道教的世家,父親就是道士。3歲的時候,我得了病,然後就被抱進了道觀。所以回答你這個問題,從宗教的角度上講,那是宿世因緣;從現代意義上講,我入道是沒有選擇的,不是因爲什麽而去入道,當我有這個識別能力可以去選擇之前已經入道了,已經和道走得很深遠了。是“道”幫我療傷,從我身體的疾病開始,到我人生的成長,我明白它的時候已經和它分不開了。
人物周刊:當下中國,佛教、基督教的角色要比道教強勢一些。不是宗教本身的強勢,而是衆生在吸納以及信仰方面,中國唯一的本土宗教道教在明顯式微。這一點,你是否贊同?
李一: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它和各個宗教自己教義的弘傳,和與社會的融入是成正比的。當然,它也和曆史的原因、曆史的過程有相關聯性。
人物周刊:社會上對缙雲山近年來的動作褒貶不一,從你的角度出發,你希望缙雲山道場在當下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李一:缙雲山、紹龍觀所要承載的,是幫助中國的時代記憶與傳統文化的複蘇找到一些媒介。比方說,如何把“道”翻譯出去。“道”和“道教”不同,“道”其實本來就是生活的全部。但是到今天爲止,我們很難想起我們的生活和道有什麽關聯。
人物周刊:魯迅說,中國傳統文化的根基在于“道”。但是現在,用你的話講,“道”已經需要翻譯了。
李一:現在,當一個道長在我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們會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咦,來了位道長”,我們甚至會好奇他的言行舉止。當我們偶然拿到一本“道”的書籍的時候,我們會帶著各種表情來看它。“道”真的需要被翻譯,因爲我們是如此地離不開它但是又如此地陌生。
人物周刊:爲何講“我們如此地離不開它”?你今天的堅定,底氣來自哪裏?
李一:我的底氣來源于,“道”的思想可以是生活的全部,它只需要被喚醒,而不需要被增加。如果說我需要告訴你什麽,那你的接收是會有選擇性的,而且還要看你是不是需要被接收。但問題是,“道”不是這樣的,因爲我們不可能脫離道生活,我們只是在經過某個狀況之後忘記它的名字了,但它一直都在。比方說,把一個企業經營好了,我們會說他管理有“道”;你的人際關系蠻好,無非是處事有“道”;你賺到錢叫生財有“道”;喝個茶也叫茶“道”。
人物周刊:那麽,你自己是一個翻譯者,還是一個弘道者、傳教者?
李一:我很怕別人誤解我是一種施與者,這會是未來很大的一個困惑。人們容易覺得,好像這幾個就是普渡衆生的,這個定義是不對的。
人物周刊:對的定義是什麽樣的?
李一:對就是我們其實是在協助大家明白自己。但是我希望不要把這種行爲定位成:這是一個天外的來客,他把道法普渡給了世間,他是什麽什麽的化身。這種情況就是已經把生命和自己分開了。
人物周刊:你會關注時事嗎,紅塵中事?
李一:當然關注,比如說這幾天我在關注足球。
人物周刊:你看世界杯時,關注的是球場上的什麽?
李一:能量在變化,能量在轉換,如此而已。
人物周刊:你現在還會堅持一種清苦的生活方式嗎?尤其是下山以後。
李一:沒有去保持這種方式,隨意性很大,今天遇到這個邀請方是五星級的賓館,那就住五星級賓館呗。對我們來講,哪種生活方式都行。一個修行人,他不會去拒絕什麽汽車啊,手機啊,但他不會因爲沒有這一切就覺得難受。修行是通達和自由無礙,是自由自然的這樣一種狀況。但是這個社會上很多人帶著铠甲來的,他會說我是這個範兒,我就要這個條件。
人物周刊:因爲道教信仰神仙,所以,不少人容易覺得,名聲大噪的你,是一場造神運動。你願意成爲一部分人心中所謂的神仙嗎?
李一:我更願意認爲大家都是神仙。
人物周刊:你的心中,什麽是神仙?
李一:活出生命的真我。如果你快樂了,你就是神仙。我們需要明白自己。
人物周刊:有人上山後,形成了對你個人的崇拜,馬雲說“幾百年才出一個李一道長”。你希望別人崇拜自己嗎?
李一:那是向外,向外一無所有,只有不斷地深入自己的內在才可能更好地達成自我。
人物周刊:你個人的名利觀是怎樣的?
李一:首先來講不會存在一個固定的名利觀,除非你把它當成一回事,它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這是沒有意義的。在這樣一個文化傳播的時代,是一個符號,我們很少去關注如何塑造一個知名度,我覺得那是沒有意義的。一切自然而然發生的、法于自然的東西都是一種存在,我們尊重存在,但是不會刻意去制造一種存在。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利在這裏。社會的資源和社會的財富,它就是生命以外的各種力量、各種能量的一個緣起緣落,這些東西的存在有它存在的意義,修行人在于看透這一切,超越這一切,這一切既存在又不存在,無非是閑雲過隙。
人物周刊:那麽,你看透了沒有?
李一:修行人最起碼的就是要擺脫它們對人的束縛。修行,一個最重要的特點是做自己的主人,而不是讓外在的事物,名或者利,來做自己的主人。
人物周刊:有人說,現在名人或者有錢人才能親近你。
李一:它是生命的符號,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一個的生命。
人物周刊: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李一:幸福不在于一個事情的存不存在,而在于你的心境中是不是有自我的矛盾。我很高興接受你的采訪,所以我今天心情很愉快。
人物周刊:你的意思是,今天你是幸福的。
李一:在我看來沒有明天,也沒有昨天。李一是一位道醫,也是術士
李一現象,大體是自然療法的中國化呈現
口述宮哲兵 采訪整理 本刊記者 陳彥炜
從世界角度來觀察宗教發展,現在有一種准宗教的、不完全強調信仰的、注重生活修行的行爲現象非常值得關注。在西方乃至中國港台地區,它高度流行;在中國大陸也正在逐漸爲一定人群所接受。它們讓人到一個專門的機構去,短暫告別紅塵,進行生命的養護和精神的安撫。這種行爲,基督教稱之爲“靈修”;佛教有“靜坐”,印度教有“冥想”,也有的機構將不同教派打通,比如印度教和基督教思想相結合,産生了不少新的行爲方式。台灣、香港,這種修行工作坊相當受歡迎;而幾天前我本人也在武漢參加了一個叫“怒放的生命”的項目,它將不少教派的作法精華融彙在內,開展靜坐和心理治療,並收取數千元的費用。所以,我們所關注的“李一現象”並非獨創,而是近年來世界宗教流行文化的一種中國化呈現。
中國的經濟高速發展了30年,這固然極大促進了國家的高速進步,卻也給國人帶來了衆多的遺留問題。很多所謂名利雙收的成功者,付出的代價過于昂貴。他們用幾十年的時間拼命地掙錢,拼命地奮鬥,謀求高尚的地位、誘人的財富,最終到達忘我,從而産生身體上、生命上、精神上的疾病與痛苦,包括超越了道德倫理底線。他們敢于冒險,敢于舍身,敢于突破極致,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精神世界孤獨、抑郁、畸形,漸趨崩盤,包括我本人在內。雖然我不是個商人,但是處于這個大潮流的年代,我也在透支生命,希望能抓住一切的機會,實現一定的價值回報。當這些物質層面的東西到達一個高度後,人們就需要身心療養,身心充電,需要給予一種健康和平衡的機制來拯救。這種機制可能並不是醫院。醫院不讓人滿意,不讓人放心,它甚至就是商業機構,病人對醫生的信任度和滿意度創下了曆史最低值。那麽,我們就會繼續尋找,尋找“自然療法”。“自然療法”在西方現在也高度盛行,崇尚在自然的環境中,不要去采用西醫的藥物、開刀、化療,而是采用一些全新的方式,包括修煉,來改變自己。西方國家在經曆一場經濟大飛躍之後,自然療法逐漸興盛。現在中國出現的李一現象,大體是這種自然療法的中國化呈現。他將這種治療和修煉,與傳統宗教再相聯系,更容易讓中國人接受,也更具神秘氣息。所以我們知道,很多人在通過各種資訊渠道知道李一和缙雲山之後,就産生了想去的欲望。當然,這種欲望的達成現在需要經濟基礎。
從全世界類似機構的收費情況觀察,大多不會便宜。我想我們也許可以用純粹的市場經濟思維來剖析這個問題。當你的知名度越高,需求就會遠遠高于供給,價格自然就會上升。因爲想來的人太多,而提供這種服務的太少。我只能接納50人,你想來的就有5萬人,我就必須要設立一個門檻。如此,供給與需求才能大致平衡。這是市場規律。當然,這個規律還必須取決于這個産品是不是真的很優秀,是不是貨真價實。
如果貨真價實了,山上的教學辦班機構又能依法納稅,那這個事情就無可非議。傳統上認爲宗教應同財富對立,要清貧,要遠離錢物,我覺得這一點沒必要苛求。合法賺錢沒什麽不好。香港很早就有注冊風水師,收費就是高水准的,不是什麽壞事,只要不去欺騙。
國外很多有名的、大的宗教機構,也是伴隨著大量的財富。公司化運作也代表著某一種方向。如果有一天,你要膽敢利用這種方式去詐騙,去非法牟利,那你就淪落爲邪教了。
我現在總體(對李一)保持一種審慎存疑的態度。但是我不是說不相信能夠出現一位奇人,能給一些疾病的治療、生命的養護、心靈的慰藉、精神的救贖帶來神奇的效果,我絕不排斥。我覺得,不要去輕易否定一個人,也不要去輕易相信一個人。我想,這個産品最終如果不具有讓人滿意的效果,很多人感覺是無功而返的時候,那麽他也就會如曆史上那麽多神醫一樣,回歸人間。
具體到“道”身上,有它特定的傳播優勢。因爲道教是中國唯一的本土宗教,自古國人便有信仰基礎,並已滲透到民間骨髓。“道”的文化、概念已經在中國重新繁榮,雖然道教宗教組織本體在萎縮,但它還是具有一股強大的向上的複興力量。
佛教講人生是苦難,道教講生命是歡樂;佛教講今生價值不如來世,道教則重視今生,重視養生和長壽。從這一點來看,道教的思想,迎合了現今社會不少有錢人的實際需求,各地其實冒出了一批所謂的養生基地,一些宣揚讓生命更有價值的人物和地方。李一只是其中之一。
《華爾街日報》前不久發表了一篇報道,題目叫《道教還有戲嗎》,覺得道教徒很神秘,也越來越少,和其他宗教相比,道教毋庸置疑在式微。不過,道教中的“術”卻沒有式微下去。術士大受歡迎,台灣一直講究“山醫命蔔相”,大陸現在越來越重新注重風水、算命占蔔、養生、道醫。你看現在只要有廣場,早晚必定有人去打太極拳,這些都是道教的術。李一就是一位道醫,當然也是術士。但他與一般術士不同之處,在于術中有道。
從實際構成來看,現在的道教徒老化程度嚴重,數量萎縮,道教本身缺乏一場現代化的改革運動。這一點,佛教就很成功。宗教也存在生態,也有競爭,也存在市場經濟。也許,李一的出現,他用講演、辦班、接受訪問等形式讓自己出名,再借助這個名來造勢,從而達成弘道,這單純對于道教而言,當然是個大好事情。
宮哲兵,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宗教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老子道學文化研究會常務副會長,知名道教研究專家。(王朝網絡 wangchao.net.cn)
zhuoluorose
发表于 2010/8/26 17:20:59
原帖由 飞鸟11 于 2010/8/8 09:33 发表
在这里我们不要看到有人反对就说某人怎样怎样,事实是怎样就真的如上文章所说的吗,你是相信攀馨曼还是相信上面那你要去判断,我在此不做评判,但至少我不会人去亦云,相知道实事的真相你可以去缙云上看看,回来 ...
说得对,我们中国还是道教发源地,道的东西很多的,没有看到千万不要妄加批判.要靠自己的智慧,为什么一个人一出名,就有人指手划脚呢,都从来不用脑子的呢.
gzjenny
发表于 2010/8/26 17:56:42
我希望看到的是缙云山出来的人说话,而不是道听途说。
历史上,不少人物都是两面意见,真相在何方?
不需要刻意追求真相,但也不随便去评价某人。